厕所的文学价值
厕所是人类生活中最卑俗丑陋的东西,连引车卖浆者流的语言都难于登大雅之堂,厕所就更加与文学艺术无缘了。有谁见过拿厕所做出不朽作品的文学家?可是,在当代作家中,还真的有一位作家对厕所具有非同一般的兴趣,真的用他的神来之笔,给厕所赋予了文学意义,使得厕所闪烁着艺术的光辉。这位对厕所的美学价值情有独钟的作家是刘震云。 他的小说《官人》,写中央机关一个什么局,他从“二楼的厕所堵了”写起,写到厕所就够叫人反感的了,而且是堵了的厕所,这意味着粪便和蛆虫。“……屎尿涌了一地。天气太热,一天之后,屎尿就变成了一群蠕动的蛆虫。有人亲眼看见一个大尾巴蛆,正在往厕所对面的会议室爬。”他从这样一个屎尿遍地、蛆虫遍地的意象切入,摹写中央机关生活的方方面面,可谓狠毒之至。他好象不这样狠毒就无从表达他对肮脏丑陋生活的痛切感受。他还有一篇小说《新闻》,写一群新闻记者组团下去采访,这个采访是要向地方政府收报酬的,可以说是新闻腐败的一部分。小说的开头,一群记者一边吃着大鱼大肉,一边商量着某一天在厕所前会合。这第一句话的意象又是厕所。在厕所前怎么会合呢?厕所也够大的,女的说男厕所门前她们不尴不尬,不去;男的说女厕所门前他们不尴不尬,不去,最终决定在男女厕所中间汇合。这个意象的意思是不男不女。在现代汉语中,按照“不男不女”这造词规则能造出很多词语,如“不三不四、不人不鬼、不驴不马、不伦不类”等等一大溜,刘震云追求的就是这种效果。一群号称无冕之王的记者,从不男不女的厕所之间纷纷登场,然后奔赴全国各地去作不伦不类的新闻报道,结果会出现什么样的不三不四、不人不鬼的东西? 与对待厕所的态度相呼应,刘震云对豆腐的美学价值也很为重视。他的《一地鸡毛》因为被改编为电视剧,所以知道它的人比较多。这篇小说的第一句话是“小林家的一斤豆腐馊了”,这个豆腐代表最日常最生活化的东西,他选择一个如此渺小的东西切入生活,展开他的小说。我们的生活不但像一地鸡毛这样卑微,也像豆腐这样琐碎,而且不是一块可以吃的小葱拌豆腐,而是馊豆腐,这意象给我们强烈的冲击。生活、人生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馊豆腐。 也许古往今来只有刘震云独具慧眼,发现了厕所在艺术表现上竟然具有如此巨大的审美价值。刘震云对于厕所和馊豆腐的文学表现,既真实又很夸张。这就是一个喜剧作家的笔法。刘震云的这种夸张让你觉得很真实,关于豆腐、厕所的审美意义的发掘与表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奇妙效果。如果不借助这些独特的意象,他就不能表达他对这种日常生活及晦暗不明的人类存在的痛切感受。只有这样写他才能获得最强烈的表达的快感。 摩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