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连德”这个名字与“国士”这个称谓都属于“那一个逝去的时代”,尽管才一百年,要追寻其形迹、根脉却是大不易。因此,应该感谢王哲,这位旅居海外的非职业传记作家,广罗史料,写出了《国士无双伍连德》一书,也要感谢“侨恩”意识很强的福建出版人出版这本书,让我们得以重新走近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伍连德先生。 细读全书,认识了姿态鲜活而生命纯粹的伍连德先生。但需坦言,我未必完全认同作者、出版人奉行的传记价值尺度与当下流行的传记笔法,这种笔法无非是一些“行迹录”、“功德簿”的总汇,作者热衷于为传主评功摆好,轻率地做各种道德评判,却忽视了对传主精神困惑、生活意义、内心价值与生命隐喻的挖掘,以及对时代、对当下的提问与反思,这种“因袭”在中国本土的传记创作中尤为突出。譬如书名,三十几年前,哈佛学子夏绿蒂·弗斯为丁文江书写传记,书名推敲为《丁文江——科学与中国的新文化》,语词很平实,却很深沉,有历史范畴的开启,有时代母题的提出,像一幅有景深的照片。而王哲对于伍连德的洞察出自梁启超的一段议论——“科学输入垂五十年,国中能以学者资格与世界相见者,伍星联博士一人而已”,于是发出“国士无双”的深情叹喟,并且以此作为传记的书名。其实,这份印象与归纳都与伍连德的职业境界和精神空间,以及那个时代的主题相悬离,几乎是在踩一个虚蹈的道德高跷。 一个人,哪怕是一个伟大的人,他短暂的生命历程中也只能做一件或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对于医学家的伍连德来说,他生命中最闪亮的业绩就是主持了1910年的东北抗击鼠疫(他的抗疫勋业还可延续到抗日战争时期)。抗疫之外,值得历数的精彩故事应该是开创了口岸卫生检疫机构与制度,两度拒绝出任国家卫生行政主管,创办中华医学会,编辑会刊《中华医学杂志》,筹办北京中央医院,与王吉民合著英文版《中国医学史》等。所以,伍连德晚年“拾脚印”,写回忆录,特别聚焦于这一段跌宕的抗疫(使用“抗疫”概念更准确,在那个时代,中国并没有科学意义上的“防疫”工作)经历。1959年,他在剑桥出版了“一位现代医生的自传”,主标题就叫《鼠疫斗士》。不难看出,他非常在乎那一段激荡的岁月,为此,他还痛失了爱子长明。其实,这一段辉煌的历史不仅是他个人的职业奋斗史、学术荣誉史,也不仅是科技史、医学史,而是近代中国的社会生活史、转型期思想变迁史。因为,此时的伍连德不仅是传染病、流行病学专家,而是统领着抗疫社会工程的外务府特命的钦差总医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