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辜鸿铭传——真正的愤青、愤老!
作者:夏双刃辜鸿铭者,名汤生,字立诚,自号慵人,南洋世家子也。先祖本姓陈,世居厦门捕鱼,偶因醉酒伤人,避祸于南洋之槟榔屿,取罪疚之意,改姓辜。曾祖礼欢,为英人之华族甲必丹。祖龙池,为吉打州拿督勋爵。父紫云,为英商布朗总管橡胶园。鸿铭其次子也,母葡萄牙人。咸丰七年(1857)生,幼聪慧可人,布朗甚喜之,收为义子,携回苏格兰。时方十岁,父母诫之曰:“慎勿忘汝中国人也。”
稍长,谙英、德、法、拉丁、希腊语言,考入爱丁堡大学,获文学硕士。转赴莱比锡大学读工科,得学位。曾读西哲莱布尼茨、伏尔泰、卡莱尔、歌德、狄德罗著作,知西方文明之道德沦落,而中华文明之适足救之也。学成回南洋,任职于新加坡辅政司。光绪七年(1881),马建忠为朝廷宣威南侨,鸿铭与阔谈三日,益知中国之博大闳深,乃去洋装,蓄发辫,辞职赴香港,闭门学古。稍成,赴沪访建忠不遇,乃随处旁听私塾。偶闻《大学》有云:“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忽有所悟,乃取字鸿铭。未几,折回香港,船中有洋人诋毁中国,鸿铭乃以多国语舌战之,颇挫其锐。广州候补知府杨玉书见而奇之,荐与两广总督张之洞,为参邦交之事。订各国报刊,藉资浏览,每有要闻,辄逐句详解,之洞辄危坐安乐椅中倾听不倦。一时湖北新政策画,一切事宜,胥由鸿铭建议,梁鼎芬襄助,之洞立予施行。故气象灿然,为各省冠。且既署洋务,凡辱华者,概以四夷视之。尝云:“何谓夷人。以种族自傲,以富自高,惟武力是视,恃强凌弱,不知何谓真正文明而妄以文明自尊之欧洲人,皆夷人无疑也。”盖能傲视西洋者,当时甚阙如也。之洞爱之,二十余年,礼遇不少衰焉。
之洞幕中多翰林,鸿铭欲拜诸师,皆不可致。乃以《康熙字典》为入,六经子史为出,谓道固在是,无待旁求。沈曾植固辱之曰:“尔所言吾尽知,然尔欲知吾所言,非二十年不可致也。”鸿铭大羞,乃自号汉滨读易者,益沉酣寝馈,积年而大成。越十数年,谒曾植曰:“敢问可有先生通而吾不通者耶。”
伊藤博文难辜鸿铭曰:“先生留学欧美,精通西学,竟不知孔子之教,能行于数千年前,而不能行于今世哉。”鸿铭笑曰:“孔子之道,譬若数学之加减乘除,三三得九即三三得九,虽数千年不易也,宁可致三三得八欤。夫日本苟无孔子之教,焉得有今日。然今日之数学固已改良矣,譬若吾国借款于贵国,本三三得九,孰料止得三三得七。至还款时,不虞已是三三得十一。君以为然否。”伊藤大窘而去。
时西学大行于世,鸿铭以为若以欧美之学变中国之制,则乱中国有余,而救中国不足。盖鸿铭自西洋来,明其所以,见中华道德之美,恰西洋所尤缺者也,遂以中华为世界文明之冠,以为未来之世必儒教之世。故其国粹之心,殊不同于诸儒而更甚。言必则古昔,称先王,或为谐语以讽世,进而缠足、纳妾、游狎、吐痰,凡国故者无不爱之。偶于武昌*寮,见仳离之日本女子,名吉田贞子,因通日语,知其家事而怜之,遂赎为妾,宠爱非常。时有洋女子诘之,鸿铭曰:“纳妾之事,譬若茶壶与茶杯,壶一而杯众焉。”又比喻曰:“譬若汽车四轮胎,夫人府上竟备四打气筒乎?” 鸿铭哀国民之卑己,时国人欲剪辫,乃作《在德不在辫》一文驳之,文曰:“果截发辫可得洋人青眼乎?果着洋服可得洋人青眼乎?谬矣,如此洋人必益轻我。惟我截然与洋人大异,持我国毫无逊色之传统,昂藏与之抗礼,了无逊人之意,洋人始能敬我。”又上书之洞,备陈西学西政之失,以论时事,开报馆,立议院者,皆西洋乱政之所由来,若民气一动,不可复静,驯至辨言乱政,将不可收拾云耳。
庚子年,义和团兴,中外振动。鸿铭乃以英文作《尊王篇》,明列国之非。列强知中华以礼教立国,终不可侮,和议乃就。又驳康有为曰:“惟皇太后不偏不倚,允执厥中。”然其亦非谄谀,尝于太后万寿节编《爱民歌》,辞曰:“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时西人衔恶义和团,愈持黄祸之论,辜鸿以英文作《文明与混乱》一文驳之。光绪三十一年(1905),为黄浦江浚治局督办。时有西人舞弊工程,鸿铭缉之。其领事委蛇曰:“我等俱非专家,兹事恐不能查。”鸿铭乃以莱比锡大学工科文凭示之,彼相顾失色。然两江总督循不追究,鸿铭乃将证据登诸报端。如是而止。旋擢外交部左丞,以修邦交之重于武备,曰:“庚子之变,多因中外隔阂过深,以致彼此猜忌,积嫌久而不通,遂如两电相激,一发而不可收拾。今士大夫皆多忿激,每言为国雪耻,遂致朝廷近日亦以筹饷练兵为急务,此犹非计之得者。盖彼卧薪尝胆之论,乃战国列邦之陋习也。”罗振玉闻之叹曰:“贾长沙复生亦不过如是矣。”宣统二年(1910),朝廷赏文科进士,严复、詹天佑与同榜焉。
张之洞殁,鸿铭悲怀故人,遂摭拾旧闻,成《张文襄幕府纪闻》二卷。以张之洞为儒臣,曾国藩为大臣。三公论道,则儒臣之事。计天下之安危,论行政之得失,则大臣之事。国无大臣则无政,国无儒臣则无教。政之有无,关国家之兴亡。教之有无,关人类之存灭。且无教之政,终必至于无政。而李鸿章则为功臣,弊在纯为利己,无所变更。至于梁启超辈,直作艺者耳。又论袁世凯云:“宫保以国家之兵交欢同寅,则兵将知有宫保而不知有国家。一遇疆场有事,将士各为其领兵统帅,临阵必然彼此不相顾救,如此,则中国未经外人瓜分而固亦瓜分矣。”又以英文撰《中国牛津运动故事》一书,以英国红衣主教纽曼攻击自由主义之事,与张之洞之攻击维新互见,以自由与维新为邪恶势力,痛惜纽曼与之洞之败。德人卫礼贤见而异之,译为德文,遂为新康德学派所顶礼,列为哲学系之必读书。
民国始肇,鸿铭时为南洋公学校长,不肯易其辫服,自诩老大中国之最后代表。尝笑解云:“常人笑我愚忠于清室,吾岂止如是。吾非仅效忠于世受皇恩之清室,亦忠于中国之政教,即系忠于中国之文明也。”唐绍仪欲为袁世凯罗致鸿铭,因设宴款曲,劝曰:“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为寇仇。”鸿铭坚拒曰:“鄙人命不犹人,诚当见弃。然则汝两人者,一为土芥尚书,一为犬马状元乎。”言毕掷杯不辞而去。绍仪等敬之尤甚。
尝为五国银行团翻译,忽闻彼团欲借款与袁总统,以进军南方,乃愤而辞职。且詈之曰:“袁世凯之行为,尚不如盗跖贼徒,其寡廉鲜耻无气义乃尔耳。”袁总统殁,鸿铭更大宴宾客,以为庆典。张勋复辟,鸿铭踊跃参其事,名列外务部。时论羞之。蔡元培主北大,兼容并包,聘鸿铭为教授,开英国诗歌、希腊文诸科。初登杏坛,学生睹其辫子,一发哄笑。鸿铭正色道:“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是无形的。”一座霎时静默。遂诲众曰:“所以学英文者,冀将我国温柔敦厚之诗教,化谕此夷也。”时胡适自美返,教哲学课,意气风发,谓不可一世。鸿铭以其所持乃美国中下层英语,且不通希腊文与德文,则必不能窥西方古今哲学之堂奥也。时京城新人云集,多留学深素之士,然皆服膺鸿铭,以其外文为超迈同侪,纵外人亦难出其右也。鸿铭更与林琴南驳白话文,云语言者通俗未必佳,诚如莎士比亚之英文较之当代英文更胜,而中国文言亦较时下之白话为佳也。乃以经典英文译《论语》、《中庸》、《大学》,引歌德等西哲为注释,以教化西人。
鸿铭撰《春秋大义》,以西方之富强,源自不义之战。其所谓文明,流弊无穷,今欧战是也。科学愈进,则战争愈烈,欲弭兵止戈,惟中国礼教可也。盖文明之价值,不在于其物质积累,亦不在于科学发明,而在乎人性类型之造就,是为文明之灵魂所在,所谓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也。方今之世,美人博大纯朴而不深沈,英人深沈纯朴而不博大,德人深沉博大而不纯朴,惟中国集深沈博大淳朴灵敏于一体,为确然之道德文明。时留学生多崇尚西术,直欲一夜之内摧毁国故,鸿铭愤云:“吾早在英伦之际,已知何谓祖国。为祖国故,富贵复何加焉。今学人竟不省此,自摇根本,附人骥尾。宁不殆哉。”泰戈尔访华,学人雀跃趋迎。惟鸿铭闭门谢之,以其不通易经,故宁知东方惟精惟一之论,不若回印度整理诗集耳。先此,鸿铭与泰戈尔同获诺贝尔提名,泰戈尔终膺之,然鸿铭亦终轻之。
妾吉田贞子病殁,遗一双子女,鸿铭葬之于上海万国公墓,亲书“日本之孝女”。久不能忘,置其遗髪于枕下。民国十三年(1924),赴日本讲学。鸿铭以中日为兄弟之争,而日本之所以能御侮于外,非明治西化之故,实中国传统之功也。西人言性恶,互为猜忌攻伐,衍为欧战。若听任之,必人类之浩劫也。日本若持续西化,亦必当扰乱东方,与彼概同。故当喝止西化,荷担复兴东方文明之使命,进而拯救世界。日本之喝止西化,亦足喝止中国之西化。而日本须将纯正之中华文明反馈中国,此则天予日本之使命也。是所谓大东亚文化建设之论,日人因之而成大东亚之论。讲学三年乃返,入张作霖幕。旋为山东大学校长,未赴。
鸿铭论民主云:“古今时代不同,社会制度有变,水涨船高,后来居上,焉能将汤武革命模拟于列宁革命哉。然民主精神固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不论帝王总统主席,凡具民主精神者皆佳,尧、舜、华盛顿、林肯是也,凡无民主精神者俱僭,桀、纣、袁世凯、曹锟是也。所谓人存政举,人亡政息,领导者尤重于制度也。领导者妄,则如恶魔乎。英文民主一字,拆而作恶魔加疯狂而已。今列宁已耳,孰知其后来者如何。”
民国十七年四月三十日,以寒热症卒于北京,年七十有二。平生通汉、英、德、法、葡、拉丁、希腊、日、马来语,获十三博士学位,遗着有《张文襄幕府纪闻》、《读易草堂文集》、《中国牛津运动故事》、《春秋大义》传世。
苏曼殊有云:“国家养士,舍辜先生外,皆土阿福也。”盖其为国增光,驰誉国际,旷古未有,于中西文化交流之贡献,厥功甚伟,余者皆远不及也。忆昔陋居颜巷之日,洋人络绎来访,皆曰至北京可不看三大殿,然不可不看辜鸿铭。或悯其油灯昏暗,鸿铭答曰:“吾中国人讲求明心见性,其灯自亮,不似尔等西洋人专务外表也。”其睥睨欣荣富贵,自重精神,一概如是。方今媚外之人,宁无愧哉?
赞曰:彼美一人,西方之人。予岂好辩,予惟好辫。南北西东,五洋缺中。将身立命,孰得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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