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zeng 发表于 2009-10-19 08:52:15

[原创]关于“蛮儓”的记忆

<p>&nbsp;&nbsp;&nbsp; 中原因为在旧时由来繁华,便对外非中土人士生出或多或少的蔑视。按地域来分,那称谓概括起来大概是西戎、北狄、南蛮、东夷。除去东西南北几个方位词,剩下那几个字细品起来似已不是中性,这应该说是历史发展过程中字随人意而生变异的结果。说起来“西戎北狄”,随着历史上的数次民族大融合,这些名词已经少有用到,“东夷”现在又是专指某个岛国,唯余的便是“南蛮”。</p>
<p>&nbsp;&nbsp;&nbsp; 而要说中原人淳朴,如果放在几百年前,我没有异议,但是在历了百年兵燹、匪患加上虫灾、黄泛,接着又经过浮夸、饥馑既而斗争、运动之后,不知道这个“淳”字在几十年前就已有了多少榨不干的水分。</p>
<p>&nbsp;&nbsp;&nbsp; 四十年前,数万人从宛西移民到荆楚,自北至南不过两个纬度的位移,便让人们感觉来到了“蛮乡”。移民们称这里的土著人为“蛮子”,蔑视中加杂着敌对,仿佛自己方是文明的缔造者,土著民称移民为“儓子”,不屑中自有几分侪视,固守着原住民的优越。在最初几年的时间里,为争水争地发生过多次的群殴械斗,也闹出过不少的人命官司。也有些“老儓”以盗瓜攘鸡为乐趣,以逗骂过路妇孺为能事,当地人过移民的地盘,无不低眉顺眼,忍气吞声。</p>
<p>&nbsp;&nbsp;&nbsp; 等我稍能记事时,情况已有很大改观,大人们已经能够比较理性地看待这些蛮儓之间的差异,也更羡慕人家相对比较裕足的生活。但对小儿而言,无由的排斥仍很盛行。</p>
<p><br/>&nbsp;&nbsp;&nbsp; 我读书时,班上有个“小蛮子”叫李世卿,我至今仍能记得他那时常羞愤而红的脸,两只哭得肿起的眼,那形象回想起来颇不是个滋味。</p>
<p>&nbsp;&nbsp;&nbsp; 我们村东一公里开外有一个军马场,地标是“八间房”,红砖青瓦,大概是个农场之类的办事处。离我家有差不多两公里,他大概住在那个地带。</p>
<p>&nbsp;&nbsp;&nbsp; 我上学每天要步行约两公里路到街上,早间总能见到他蓝裤蓝衫挎着一个黄布书包,低着头沿着路边急匆匆的往学校走。但饶是如此,我们村里同路而行的学生仍嫌他占道,几个联手把他往路边的渠沟里赶,若有不从就有强者一顿结结实实的胖揍,所以我上学的路上总能在同伴的哄笑中听到他那极类女生的嘤嘤之啼。放学回来的路上,往往那些笑与悲夹杂的闹剧会再重演一次。</p>
<p>&nbsp;&nbsp;&nbsp; 而在学校里,这样的特殊待遇仍会时时光临。常见他在上课钟敲响后一身浮土在别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抽泣着走回自己的座位,老师已对这种歧视引发的肢体冲突司空见惯,只是对施暴者训斥几句,便书归正传。</p>
<p>&nbsp;&nbsp;&nbsp; 有几天的时间,没有见到他来,有人便称“手痒”。某个早上,便见到他母亲带着他到了班门口,跟老师说孩子不愿来上课,希望老师能跟学生们好好说说,不要再欺负他,这么远来读个书不容易。</p>
<p>&nbsp;&nbsp;&nbsp; 他母亲和他一样,红肿着两只眼……</p>
<p>&nbsp;&nbsp;&nbsp; 这样的劝慰并不奏效,因了老师的问责,“小蛮子”遭到变本加厉的报复,几天之后我们再也没见着他……</p>
<p><br/>&nbsp;&nbsp;&nbsp; 与李世卿同班前后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们从未说过一句话,哪怕是打个招呼。他们母子的形象却总是挥而不去地种植在记忆里,每想起来便觉得痛,但在当时我却是麻木的。——我那年是八岁,蒙沌刚启,不知道类似人权均等这样的概念。虽有觉得他很可怜的同情派生,也有些以为儓子揍蛮子是天经地义的糊涂认知:便如同是鸡鸭终要去下蛋,是猪羊终于要卖去屠宰般自然而然。他后来到哪里去读书了我不得而知,也不知他还会不会再有相似的遭遇,更不知道之前那些不快在三十年的光阴中会对他的人生及家庭有着怎样消极的影响?</p>
<p>&nbsp;&nbsp;&nbsp; 所幸在以后几年,因为经济流通的加活,人们的沟通和交流增加。蛮儓同班同校日益多了,大家渐渐习以为常,小范围的冲突随着大环境的融洽逐次减少,相互间的歧视敌对已经不复存在。蛮儓通婚是平常的事,而生意上的合作又有谁管他是移民还是土著呢?</p>
<p>&nbsp;&nbsp;&nbsp; 如今蛮儓之间似乎仅只是语言和生活方式上的差异,比方说吃米吃面的偏好、喝酒行拳的礼数、说媒娶亲的规矩等都有着值得关注的不同。我想再过三五十年,或许这些不敬的称谓都会从各自的字典里抹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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