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柳轩墨客 发表于 2008-5-17 00:24:05

苍茫时光

<p>苍茫时光【作者】石砚<br/>这是一座老钟。 <br/>在黄昏的阴影里,像正在剥落的碎片,飘浮在记忆的尘埃中,不肯坠落,像父亲早已远逝的日子深处,在房间里一直飘动的面影,冷静失神的眼睛。 <br/>钟镀铜的圆圈边缘,曾经多么锃亮,像我童年时光里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一样光彩照人。现在,因为锈蚀,向外扩散着发黑的铜锈,就像时间自身深处的腐烂。 <br/>午夜,如果不是钟突然停了,我简直无法感应到时间一直端坐在桌子上方,那么显赫,就像悬挂在任何墙壁中央的父亲遗像。现在,因为我的久久凝视,打量,在日子深处凝固着,浮雕般深深地打上了岁月里的烙印。在这静默的深夜,我凝视着这只老钟,就像凝望着父亲未逝的背影,在空气中漫漫地扩散着......我不知道他短暂生命的一路上,从黄河到长江,到底走了多长时间。与水有关的日子,是否预示着一生的风风雨雨?像黄河滩底的沉船一般艰难行进着...... <br/>30多年过去了,钟旧了,日子老了,但是我仍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无精打采地在午夜的街区游来逛去,而我的父亲早已走进了一块巨大、冰凉的石头里。 一位与我息息相关的,像身体里血液一样的人,永远地消失了,在时间里,也不在时间里。人,无法与一只普普通通的老钟相比……钟一直还在走着,他却躺下了,确切地说,父亲一直行走在日子的深处,在时间的敏感里,终生在里面隐藏着,一直没有离开,也无法离开。 父亲是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大概是上世纪50年代中期,来到长江边这座美丽的古城。他童年时光是孤寂的,3岁丧母,9岁丧父,在河南开封边一个叫南谢的小村庄里,像当年黄河决堤时一样,被无情的洪水冲刷着,像一片飘散的杨树叶随波流淌着……14岁那年,他当了兵,依然孤寂空洞的少年时光充满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还有黄河不逝的怒吼和死亡的血肉纷飞的声音。那么多声音交织着,在时间的隧道里堆积着,一直把他充盈、膨胀,一生都无法摆脱——直到文革最后的尾声。那是他们那个时代都必须经历的命中无法逃避的厄运。文革正烈时我很小,渐渐清醒的意识对时间刚刚有所察觉,父亲已沦陷在自身的旋涡里,不能自拔 </p><p>时间的血液流淌着 <br/>从迷失的源泉 <br/>浓雾中帆影行进着 <br/>碎片一直飘落—— </p><p>父亲突然像疯转的陀螺停了下来,摇摇晃晃地朝着惯性的方向倾倒着。在那个阴郁的秋天里,抑郁的眼神黯然失色。他每天反复无常地一遍遍擦拭着那座铜钟,擦去钟面上的灰尘,却无法擦去心灵堆积的磨难和迷惘。难以想象,奔波的一生突然缓慢下来,慢得让人难以理喻。 <br/>难忘的一个雨夜,我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父亲在微弱的灯光下,把钟的内部全部拆开,油迹闪亮的零件,散落一桌。久久地面对着空空如也的钟壳、齿轮、发条、默默无声,虚弱单薄的身影凝然不动。 </p><p>父亲打开了时间的内部 <br/>也打开了自己 <br/>他看见了什么 <br/>他渴望看见什么? </p><p>留给我深刻印象的是,父亲佝偻着身子,一直凝视着,目光里仿佛泛出一丝暖意。在父亲的时间里——“来!”“睡觉!”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命令式的口吻,使我一开始就感到时间的严厉、无情和不容质疑,也滋生着内心世界的不服与抗拒。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活在父亲的时间里——那份遵从,是否属于时间自身的秘密?这秘密,珍藏在血缘里,隐藏在父亲和我终生难忘的共同时光里。 我的父亲,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少得让我不知如何去度过此生,去回忆、去珍惜了。永久而对的只是这座老钟,它是我对父亲唯一的全部的模糊回忆…..看一眼,再看一眼钟,看见父亲凝重的严厉目光,像一把悬挂在黑暗中的钢刀,像临空挥动的长鞭,常常让我悚然一惊。更多的时候,我甚至不敢过多看一眼,匆匆一瞥又缓缓垂下头去,仿佛一个罪责深重的人,忏悔中,不敢抬头看见教堂的圆顶。 </p><p>我因此醒来了 <br/>我的父亲醒来了 <br/>看见了时间内部的核 <br/>也看见永恒的存在 </p><p>………我一直不敢怠慢,不敢松懈下去,我知道在无法预知的时光里,应该怎样活着,并一直警醒地陪伴着这只父亲的老钟——滴滴哒哒地走下去。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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