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虎 发表于 2007-11-27 08:23:16

[转帖]东瀛书简(3): 近畿之行

上一次写信给你是上周五的早晨。过去的这个周末,我去了本洲岛中部的大阪一带,跃正带着希言和几个孩子在她大姐那里过暑假,我便赶过去一聚。<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周五下午参观完日本特许厅,我从霞关一路急赶,到了东京火车站。</p><p>&nbsp;&nbsp;&nbsp; 这里可能是全世界最大最繁忙最复杂的车站了。所有的活动均在地下进行,密密麻麻的人群像巢穴中的蚂蚁,来往穿梭,急急忙忙,却又井井有条。到窗口买了去大阪的新干线车票,找指定的车站站台费了我好长时间,眼看开车时间将到,急出一头汗。说起来日本的地名写的全是汉字,标志也很清楚,但由于线路太复杂,七弯八拐,找起来还是经常弄错。最要命的是我当举着车票想向过往行人询问时,好几个人都像躲艾滋病人一样,一闪而过,匆匆而去!我理解日本老百姓英文不好,可也不至于这样!</p><p>&nbsp;&nbsp;&nbsp; 好容易找到了指定的列车和车厢,上车坐定,开车。</p><p>&nbsp;&nbsp;&nbsp; 中国人嘴上说的“新干线”(日文也是“新干线”这仨字,发同样的“shinganshien”),就是横跨日本东西的高速列车,由日本铁路公司(JR)经营。它建成于一九六四年(!),那会儿正是日本经济飞速发展,国民信心和世界形象大幅提升的时期。是年,日本举办了东京奥运会。</p><p>&nbsp;&nbsp;&nbsp; 列车启动,速度逐步提升到每小时三百公里。由于设计合理,高速之下,车身的震动很小,乘坐舒适。出了东京横滨地区,一路西行,窗外景物疾驰,厂房烟囱乡村城市飞也似地掠过。</p><p>&nbsp;&nbsp;&nbsp; 夜晚降临,列车横跨日本中部,一路穿过一些名字熟悉但以往感觉遥远的日本城市:静岗,富士,名古屋,大津,京都。那种意境,犹如在穿越这个国家的历史。沿途记下所到的主要车站。17:35,车从东京开出,19:17到名古屋,19:55到京都,20:10到新大阪。</p><p>&nbsp;&nbsp;&nbsp;&nbsp;新大阪站位于大阪的北部。出站,看地图,上地铁。坐“御堂筯线”,到天王寺站换线,这次坐反了方向,发现不对又下车往回。目的地车站有个挺长的名字,“四天王寺夕阳的家”。下车出站,已是晚十点。马路上行人稀少,路边电话亭打电话,不一会儿,希言和牛牛两个孩子来接。到家。</p><p>&nbsp;&nbsp;&nbsp;&nbsp;在大阪两日,都是清早起来,一人出门,悠然闲逛。这一带是大阪市区,但却显得整洁安静,不觉拥挤。人行道上,骑自行车的女子背影姣好,穿行而过。路边店铺中已经开门,一个苍老驼背的老太太拿着一把火钳,颤颤微微,把店铺周围马路边的烟头垃圾仔仔细细捡去。</p><p>&nbsp;&nbsp;&nbsp; 南北向的谷町筯道,寺庙如云,以佛教禅宗为多。家门口的风林寺会馆属曹洞宗,这是禅宗传入日本的两大流派之一。日本人对于生死的态度,多得之于佛教,人们的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等仪式,都在佛家寺院举行。而对于家国天下的意识,则归于日本本土的神道教。大阪神社之多,令人吃惊,全城竟有两千多个。我一路之中,就见到好些。</p><p>&nbsp;&nbsp;&nbsp; 走进一个规模较大的,“生国魂神社”,驻步细看。看来今天有什么祭祀活动,但时间尚早,只见穿着传统服装的神职人员在忙碌,对我这个生人点头致意。我环绕一周,在旁边一个清静的庭院里的长椅上坐下,继续翻看那本《日本简史》。</p><p>&nbsp;&nbsp;&nbsp;&nbsp;日本的信史文明时间相当晚,学术界较为普遍的看法是始于早期陶器时代的“绳纹文化”和“弥生文化”交替期。时值中国的秦朝统一和迅速崩溃,那些为“避秦时乱”的中国先民们,有的逃到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中,有的通过朝鲜半岛或直接东渡,到了日本诸岛,带去了相对先进的工具与技术,对当地的农业发展和氏族国家的建立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到公元二世纪末,以邪马台国为中心的联合王国建立,日本才有了稍微像样一点的国家形式。卑弥呼女王在239年曾遗使魏国,明帝曹叡(也就是曹操的孙子)授其为“亲魏倭王”。随后的三、四世纪,文字记录几乎找不到,通过考古发掘,才能大致知道在以奈良为中心的畿内地区出现了一个较大的国家,史称“倭国”或“大和政权”。这已到中国的东晋时期了。</p><p>&nbsp;&nbsp;&nbsp; 日本的神道的产生也无法追溯精确的时期。它从日本原始宗教发展而来,最初以自然精灵崇拜和祖先崇拜为主要内容。5~6世纪之际,吸收了中国儒家的伦理道德和佛教、道教的某些教义或思想,逐渐形成比较完整的体系,大体分为神社神道、教派神道和民俗神道三大系统。信仰多神,号称有八十万神、八百万神或一千五百万神,特别崇拜作为太阳神的皇祖天照大神,称日本民族是“天孙民族”,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后裔并且是其在人间的代表,皇统就是神统。祭祀的地方称神社或神宫,神职人员称为祀官、祀掌等。</p><p>&nbsp;&nbsp;&nbsp; 神道教真正被尊崇为正统国教,是在明治初年。在一帮政治家和学者的推进下,1868年3月政府颁布“神佛判然令”,神佛合一的习俗被禁止,神道成为日本的统治宗教。神道的宗旨是多神论,所有现世中的人,只要是被赋予某种神圣的意义,在死之后都可能成为神,接受后世人的膜拜。日本的神社之多,无处不在,即因于此。规模最大的神社,是1989年日本军部建立的“招魂社”,也就是现在大名鼎鼎的靖国神社。</p><p>&nbsp;&nbsp;&nbsp; 我此刻所在的这个神社,规模不小。早晨的阳光柔和,环境安静,但花园里蚊子巨多。上午,老人、年青人、小孩,陆陆续续来到神社,驻目观望,摇绳,合掌祈祷,静静离去。中央的正殿里,坐满了带着小孩的男男女女,原来是在为小孩作“三五七”仪式。每个人在三岁五岁七岁时都必须到神社来举行如此的仪式,作为成长的标志。引绳,击掌,从首相到平民,从老人到孩子,都是一样。在这个社会,神与世俗,毫无障碍地并存着。</p><p>&nbsp;&nbsp;&nbsp; 旁观半晌,我无言。在我成长的年月里,有这样的地方可以去么?</p><p>&nbsp;&nbsp;&nbsp;&nbsp;也许是因为离京都的天皇近的缘故吧,大阪京都一带被称为“近畿地区”。看了著名的古大阪城,一座辉煌壮丽的城堡,这是历史上著名的将军丰臣秀吉在1583年所建。日本信史文明以来的一千多年间,国家大部份时间支离破碎,藩国自立,争杀不断,强者为王。大阪城之兴起,就是因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这两大强人的苦心经营。</p><p>&nbsp;&nbsp;&nbsp;&nbsp;一直对日本文化有深刻影响的,是从中国引入的佛教。在大阪清早起来,我曾按图索骥,去附近的天王寺转悠,除了一堆日本罕见的流浪汉和垃圾,几乎没看到什么。而与之相对的四天王寺,则让人惊叹。这是佛教进入中国之后,最早最具规模的一座大型寺院。占地极宽,其建筑群充满中国唐代风格,即典雅又雄壮。时逢周日,前来朝拜的信众很多。</p><p>&nbsp;&nbsp;&nbsp; 周日从大阪开车去了奈良。相对而言,古都奈良的风格古典雅致,平静安详,遍地绿草,满目青松,到处古寺。成群的梅花鹿,与游人嬉戏。佛教寺院的规模宏大。东大寺的正殿,是我所见的佛寺庙中最具有美感,最给人以震撼的一个。</p><p>&nbsp;&nbsp;&nbsp; 佛之于日本,虽有出世之意义,更有尘俗之需求。人们到寺院拜佛,更多是为肉眼凡胎的现世的需要。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来到寺院。相对而言,神道就显得比较政治化,所关注的是本民族的血统来源,国家的组织结构,现世中的神明偶像。神道的倡导者们,就是要划定一个纯粹的大和民族的自我圈子,将异类排除在外。</p><p>&nbsp;&nbsp;&nbsp;&nbsp;日本列岛的千年历史上,各种争斗不断,但可以看出一条隐隐的但是强有力的主脉的延续:规则和秩序。日本的宗教体系,明确的说就是强化的神道教和引进改良的佛教,为日本社会的秩序的建立起到了最根本的作用。我们现在看到的日本人对礼仪和规则的尊重,渊源即追溯到此。有趣的是,历史上的日本,藩国林立,争战不断,但一种深层次上的规则意识,则从中逐步建立。从服从领主、大名、将军,到服从天皇,从最具体的规则约束,到相对抽象的规则意识,日本千年以来,都在提倡,在培养,一直到近代的高度强化。</p><p>&nbsp;&nbsp;&nbsp; 我们所见的日本,强调牺牲个体,服从全局。系统性的高效率,不可避免会有局部的牺牲;总体的高效,最终也会有益于局部。这不仅仅是一种道理,而必须是一种精神,被全体所接受。</p><p>&nbsp;&nbsp;&nbsp; 这次培训的一个重要行程安排,就是集体去京都参观,是在我去大阪后的第一个周一。大阪到京都,只有十五分钟火车。我曾试着和梶原先生商量,能否周一我从大阪直接到京都和大家会合,而不用多花几个小时返回东京和大家一起出发。梶原先生很客气但又很坚定地对我说:我们是一个集体,这次去京都有各种安排,大家应该一起行动。要是在以往在中国,我也许会找出各种理由进行争取,但这是在日本。于是什么也没多说,周日晚离开大阪,除时间之外,再搭上一万多日元的车费,返回东京,第二天和大家一起出发,再回京都。</p><p>&nbsp;&nbsp;&nbsp; 当个人的方便与集体行动发生冲突时,个人哪怕再有道理,也必须无条件放弃自我而服从整体。秩序和规则,是不允许以任何借口破坏的。藩主时代,农民因难以忍受领主税赋的重压,常爆发大规模的动乱,向藩国大名请愿。大名通常会认真听取农民意见并采取措施改进。但同时,对于聚众起事的领袖,则要施以严酷的刑罚,因为他导致了秩序的破坏。民众看到他们的领袖被斩首挖心下油锅,会默默接受,再建祠纪念,抚衅其家人。因为他们已经接受了日本这个社会的基本信条,那就是“各安其命,各得其所”,社会的秩序和规则高于一切。 </p><p>&nbsp;&nbsp;&nbsp;&nbsp;从《菊与刀》中读到这种描写,我半晌无语。中国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不少,其前期的发展路径也大致相同,但是,我们通常没有最后的那种发自心底的“默默接受”,而往往是愤愤不平,进而付之行动,导致更大的秩序颠覆。因为我们的文化,总习惯以个案的特殊来对抗一般的秩序和规则,这最终造成了国民偏好局部和个体取巧的习性,罔视由此导致的系统性低效。和日本相比,恰好是另一个极端。</p><p>&nbsp;&nbsp;&nbsp; 在人类社会,对规则的尊重是区别国家、地区、民众发达与欠发达的最重要标志,甚至是惟一的标志。这与古时的“礼”是有差别的。古时之“礼”建立在神权和王权之上,而现代的秩序,则是建立在尊重每一个体的意愿和权利即所谓“人权”之上,建立在通过民主制度达成的共同意愿之上。十八世纪的启蒙运动思想家的著作中,对此已有系统的阐述。日本近代民主制度的成功改造,虽说有麦克阿瑟的美国占领军这样强大的外来因素,但最终是依靠与本土文化的嫁接。这要得益于美国在对日本的长期了解,包括本尼迪克特这样的社会学家在二战期结束前的深入细致研究。</p><p>&nbsp;&nbsp;&nbsp; 日本现代社会制度的改进,已经充分地揉进了西方的东西,比如人权观,司法独立,等等。在东方文化的群体理念下,并未让人感到个体的被忽略。从它的教育制度到社会救济制度,表现出来的对个体的尊重与西方社会已经没有区别。老听说日本人活得压抑,这不过是我们的眼光,呆在日本,我并没有这种感觉。要不然日本国民有选择的自由却为何没有成批地逃之夭夭?至于现代社会的压抑感,那是普遍性的问题,我们自己现在也差不了多少。</p><p>&nbsp;&nbsp;&nbsp; 中国现时对稳定的需要,其中也内涵了对整体秩序和个体要求之间的平衡,维系这种平衡,是对政治水平和操控能力的考验。</p><p>&nbsp;&nbsp;&nbsp; 到京都是全班同学一起去的,还有NIII的带队老师木下和美(Kinoshita)和翻译岡崎洋子(Okazaki)。坐新干线到大津附近的“米原”站下车,坐汽车走一段高速公路,在一个叫多贺的休息站吃午饭,下午参观了一家日本企业OMORON,中文译成奥姆龙,见过它的医疗仪器如血压计什么的,但它最有名的主打产品是用于地铁进出口的电子计票系统。主讲的北尾善一先生对中国有兴趣,其下属吕生是一位中国人,他乡遇同胞,分外亲切。晚到京都住进三井酒店,和李君约了吕一起晚餐,相聊甚欢。京都和我上周看的古都奈良类似,都是盛唐时洛阳的风格。京都的金阁寺,优雅娴静,到了极致。清水寺的阁楼上可以远瞰市区,下面的弯弯曲曲的日本式小巷风情万种,让人留连。</p><p>&nbsp;&nbsp;&nbsp;&nbsp;这一周,就这么匆匆忙忙过去了。我们的学习开始进入课堂学习为主的阶段。各方面的感觉,都有一点不同于以往,且待下次给你讲。</p><p>&nbsp;</p><p>该贴来自群组:<a href="groupindex.asp?groupid=231" target="_blank"><font color=red><b>深圳家园:企业培训者发展同盟</b></font></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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