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陈桥驿畔说小盐
<font size="4">陈桥驿畔说小盐<br/> 卫水流<br/> 我的家乡在中州大地的万里平原上,葱葱茏茏的绿树环绕着一个个村庄,黄色的土地从眼前一直延伸到和天苍茫融合的地方。村旁就是黄河滩里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鸿雁、白鹭和野鹤几乎俯仰可见,狐狸、黄狼和豹猫也时常光顾村上。当然,有些个年份,在初秋或者盛夏,偶尔也有遮天蔽日的蝗虫从黄河滩里起飞,沿途留下庄稼光秃秃的茎干、干干净净的土地,留下乡亲们顿足捶胸、痛不欲生。<br/> 出村十里,有个叫陈桥的小镇,就是赵匡胤黄袍加身的地方。镇上还有一株粗壮宏伟的槐树,叫系马槐,相传赵将军就是在此树下带领人马反水,然后度过黄河杀向汴梁,作了他的皇帝。因这小镇的缘故,出门的时候乡亲就习惯的说自己是陈桥人。<br/> 这是个历史悠远流长的地方,却不是个富饶的所在。小时候有句民谣,叫“没有百亩地,难打百石粮”,也就是说那时的亩产只有二百斤的样子,和人均三亩地的人口比较一下,谁都知道那会是怎样的生活了。<br/> 那时候,吃穿住用,几乎全是自给自足。自己种粮、自己纺花织布、自己种豆榨油、自己制盐。是的,自己制盐。家乡把自己制的盐称作小盐,以区别于外地贩来的“大盐”。<br/> 小盐,是自己用盐土加工的。盐土,是吸附了一些盐分的松软的黄土,在黄河两岸丰富极了,房前屋后、院墙两边,隔几天就会有一些,在硬硬的土地上薄薄的一层,扫拢来就可以用。<br/> 当然,自家房前屋后的盐土还是太少,所以,深秋或者早春农闲的时候,男女老幼就会一齐上阵,推上独轮车,去盐碱地扫盐土。盐碱地庄稼长不好的,只能种些黍、稷等亩产不到百斤的低产作物;或者就种茭草,作牲口的饲料。家乡的盐碱地很多,扫盐土要到盐碱比较重的地,也不用走很远就有。<br/> 那时我还小,妈妈去扫盐土经常会领上我。年幼的我还不知道帮妈妈干活,经霜的野菊花或者初春的“毛毛根”(茅草的地下茎,吃来有点儿甜味儿)更让我感兴趣。盐土松软潮湿,都是硬地上薄薄的一层,最厚也不到半寸;顺着田垄之间的地畦,一片也就几步到十几步那么窄窄长长的一条。而且它还会长,扫完过几天就又出来了,所以尽管人人都扫,盐碱地也还是盐碱地。<br/> 盐土扫回来了,就该把它做成盐了。家里裂了纹的铁锅就派上了用场。<br/> 把锅支起来,裂纹的地方厚厚铺上一层麦秸,装上一锅盐土,然后倒水,水就滴滴嗒嗒从裂纹的地方浸出来。水是清清亮亮的,不带一点儿泥土。我最喜欢用小罐子提完水以后,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滴水,水珠在陶盆里快活的蹦跳着,发出清脆或者低沉的声音,水面的波纹一漾一漾的,从不重复同一个形状。家里有几个陶盆和瓷盆,接满了一个,就再换下一个。<br/> 滤呀滤呀,锅里添过几次水,滤得差不多了,妈妈就拿一个生鸡蛋,放在陶盆里。鸡蛋要是漂起来了,那盐土就还“有劲儿”,可以接着滤;如果鸡蛋沉下去了,这些土和最后一盆水就不要了,可以换新土了。<br/> 接着是晒,把准备好的破缸底、烂盆什么的洗干净,搬到日头底下,倒上盐水。剩下的活儿,就是太阳公公来干了。<br/> 几天过后,水干了,白砂糖一样一粒一粒洁白明亮的盐就贴满了缸底盆底,在阳光下闪烁着宝石一样的七色的光彩。刮下来,放到盐罐里,这,就是家乡千家万户使用的食盐了。<br/> 我家只有我和妈妈相依为命,用这些容器晒一点儿盐就够用了。家里人口多的,会在麦场里用石灰和石子捶上一个巴掌深的池子。盐池都是长方形的,大的有一间房大,小的也就三四个平方吧;好像走向也有讲究,让盐池可以多晒到太阳。用盐池就可以收到很多盐,有时候可以收一大盆子呢。收的多,有人就会在闲的时候走村串巷去卖,换些鸡蛋和粮食回家改善改善。还有人水平比较高,可以晒出来皮硝,大伙都这么说,只是没见过。另外,也有熬盐的,可以把盐熬成拳头大小的块块,看着跟大盐一样——不过,熬盐是犯王法的,他们可以熬很多很多的盐,卖给贩私盐的,这事儿放现在也违法的。<br/> 哎,制盐这种风俗,在岁月无声的流动里,已经归于无形了。前日老乡来访,说地下水位越来越低,很多机井都抽不到水了。随地下水位的下降,现在的家乡,已经没有一块盐碱地了。自然,也就不再有人晒小盐了。<br/> 古老的黄河,古老的土地,古老的乡音,古老的风土人情。陈桥驿畔,有我的童年伙伴,有我母亲小小的坟茔。那是我梦萦魂牵的故乡,和故乡的父老乡亲。</font><br/>[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7-31 20:14:56编辑过] <p>看完楼主的文章,又长见识了。</p> 谢谢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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