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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旧忆——回忆乌鲁木齐
乌鲁木齐是新疆首府。全疆最大的城市。也是地球上离海洋最远的城市。
之所以我要写这个千篇一律的话题，是因为我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将近五年。这五年里的故事，有我回忆起来感觉到辛酸的，也有温暖的；有充满了乐趣的，也有饱含生活激情的。我对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甚至比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清楚它的掌故。我对它怀有深刻的感情。所以我要纪念它。
（一）碱泉沟
这是我刚刚来到乌鲁木齐的时候居住的地方。在市区的东面，是城郊结合部。我因为经济的窘迫，不得不在这里赁屋居住。这里租住着许多从河南、甘肃等地来的自流来疆人员，有的在工地上做工，有的做装潢，有的“拾荒”，还有的白天睡觉，晚上出去，就不知道做什么营生了。我在这么个复杂的环境里居住了近一年。
我的房东是个本地村民。象所有城市里被征地的农民一样，他们的收入主要是政府土地补偿和出租房的收入。属于食租阶层。我租住的楼房里差不多有二十多间出租房，住着各种营生的人们。每天楼道里传着各种方言。
说实话，我很讨厌和他们打交道；衣冠不整，随地吐痰，烟头满地都是，还经常三五一伙聚众赌博。每天我下班回来，就是房们紧闭，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
从我的住处到上班的地方有两三公里远。可以坐30路车到新民路下，再换乘29路或者50路。但是我口袋里的钱很少。为了应付房租和生活费用，我就每天很早起床，在外面简单吃一点早餐，步行上班。然后下午下班再走回来。
我就这样每天步行往返。时间一长，我也不觉得有多远。
为了节省口袋里原本很少的钱，我很长时间里，都是买方便面。
然而几个月来的艰苦生活，长期的单一营养，终于使我病倒了。
我向公司里请了假。回到我的出租屋里，我就躺倒在床上，没能再起床给自己买点药，或者任何一点饮料、食品。
我发了高烧。
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在别人的屋里。男主人操着一口四川口音。而女主人正在为我煎熬草药。
我吃力地坐起身，想起床，但是被男主人按住了：“别动别动，刚有点好，你得再躺着！你不要担心，我们都是你邻居，看你每天那么忙，是在公司上班？”我点点头。我想起来了，他们都是在附近工地上干活的四川民工。
我一下子觉得心里十分愧疚。在这个商品经济的社会里，我还能得到这样的帮助。而帮助我的，就是被大多数人认为是最低层的农民工。在城市里，他们被歧视，做最苦最累的活。而歧视他们的人里面，当时还包括我。
我能够说什么呢？我躺在他们的床上，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平生第一次在远离家乡的地方，被我曾经鄙视的人所照顾着。他们小心翼翼地为我喂药，帮我做适合我胃口的汤。
我的身体很快恢复了。
重新上班以后，我每天很早就赶回来，为的是能和他们在一起打打牌，在一起侃大山。我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乐趣。
我帮助他们做了劳动合同，和项目经理交涉，讨回被拖欠的工资，同时我也有了这么多四川朋友。我一下子觉得似乎我也是他们中间的一员了。
然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我照往常一样，下班回来。但是异样的是，在我们居住的几栋楼房跟前站着许多警察。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走进了我的出租屋。
“站住。说你呢。身份证、暂住证。拿出来看一下。”
我楞了一下，但还是把证件递了过去。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那个警察把证件递给我，挥挥手，示意我进去。
楼道里也是警察。大概是普查流动人口的暂住证的事情。
因为和我无关，所以我就躺在床上想自己的心事。
忽然间，我突然想起，隔壁的几个四川老乡，他们怎么样了？我赶紧出门四顾，但他们的门却紧锁着。
整个晚上，碱泉沟在警察的包围下，被带走了许多没有办理暂助证的流动人员。
而几个四川老乡，他们整个晚上也没有回来。还有他们的媳妇。
都三天了，他们仍然没有回来。我想，是不是被送往收容遣送站了？
我还是在公司里上班。可是，一个电话，使我一下子得到了几个四川老乡的消息。一个四川老乡告诉我，他们确实被送往收容遣送站了，他们希望我能把他们保送出来。
我赶紧取出我所有的钱。要知道，保送一个人出来得花600块钱啊！另外，我得赶紧借钱。到了第三天，我带上3000块钱赶到收容遣送站，要求保送几个四川老乡。
遣送站门口的警卫爱理不理地问我。你是他们什么人？取人是要他们亲戚才可以的。我说，是他们的兄弟。你们抓人不就是为了要钱吗？我把钱准备好了。
他懒洋洋地翻着花名册。告诉我，他们已经被送往哈密了。
“什么！他们被送走了？！”我既惊且怒，但又无可奈何。
从遣送站回来，回到我的出租屋，我看到他们的门依旧在锁着。他们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都怪我。为什么我不早点到遣送站查找他们的消息！为什么我这么没用，挣不到足够的钱！？
我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们呢？
我搬走了。从此没有再去过碱泉沟。没能把他们安全接回来，成了我心中永远的愧疚。我因此难过。永远。
（二）北京路
因为上班的原因，我想找一个离公司近一点的地方。北京路是乌鲁木齐最宽的街道，绿树成荫，我最喜欢这条街。因此我就选择住在这里。
我的公司在一个十分高级的大厦里。我每天做完手头的工作，依旧是挤公交车回家。我养成了这么个习惯，每天回来，必然要在北京路上逛街，放松自己一天来的疲劳。
北京路是个不甚繁华的街道。因为街面很宽，中间设了很宽的隔离带，种着草木，每到春夏，这里便是一片葱茏，令人惬意。
而我，也是因为这里绿树环抱的环境，每每回到家，不直接上楼，而是要沿街走上一段，到了苏州路口，突然折回；一路上高歌而行，旁若无人。十分可笑。路线是固定的，时间也是固定的。似乎是个荒唐的游逛。
有什么能比自由自在的生活更好呢？
有时候，我看着路边参天的大树，浏览着街景，我一直在想，我现在是公司的高级职员，每个月可以挣好几千块钱的工资，算得上是这个城市里比较好的阶层了。我又担心什么呢？
北京路上我有两个固定的去处，一个是自治区图书馆，一个就是对面的准葛尔市场（当然现在拆迁重建了）。这两个地方，是我打发那些多余的时光而经常光顾的。在图书馆，我可以不再为办公室政治而烦心，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我喜欢的任何世界里。在准葛尔市场，纯粹是无目的的瞎转——我既不打算买东西，也不打算卖东西。说实在的，就是打发时间。
北京路是一个让我感觉到比较懒散的地方。暖风熏得游子醉，我一直不愿意再挪动住处。
我想，我在乌鲁木齐的生活，与其说是新疆的生活节奏慢，倒不如说是北京路给我造成的懒惰吧。
（未完）
[em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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