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谷-管理人的网上家园

[原创]蝶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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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9 12: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很小的时候,我常常站在那层层叠叠的油菜花,翻滚着金黄色的波浪,色彩斑斓的蝴蝶、纤巧的蜻蜓,暖暖的太阳,轻轻的风,远处的房屋炊烟渺渺,体型肥大的水牛和精瘦的黄牛漫不经心地在山脚下吃草。很多的这样的时候,我幻想着自己是一只蝴蝶,一只轻巧地飞翔在那片金黄色的海洋里的蝴蝶。很多年以后,一个歌手唱到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话想会让你沉醉/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亲爱的来跳个舞/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跃这红尘永相随/追逐你一生/爱你无情悔/不辜负我的柔情你的美/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跃这红尘永相随/等到秋风尽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我才明白,原来在我幼小的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经过十五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时的我,原来早就已经春心萌动。

我不喜欢这首歌,甚至不屑去听,不屑去唱,这样的歌太俗。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文雅的人,庸俗的歌曲让我低沉。而今,当我重新站在这块曾经油菜花香如今野草横长的田野时,那首俗气的歌是那么直接地击中我的心房,让我猝不及防,让我身中内伤。

小天子,你好怪哦。白云手里抓着玻璃瓶,像一只蝴蝶一样飞翔在金黄色的海洋里,银铃一般的笑声,向日葵一般的笑容,惊起蝴蝶飞舞。

我,怎么怪呢。我木头一般地站在油菜花前,分不清楚谁是蝴蝶谁白云。

白云扮鬼脸,一脸嗔怪,叫你陪我抓蝴蝶,你傻站着干什么?

抓蝴蝶?我不抓蝴蝶。我就是蝴蝶。我傻傻地看着那些飞舞着的蝴蝶,看着蝴蝶背后的远方冒着炊烟的房屋,心里一片空白。

那真是一个傻子,你要是蝴蝶我就把你抓进这个玻璃瓶里关起来。白云娇笑。很多年以后,我一直想着那个笑容,无法忘怀。我曾经想过无数次去忘掉这段记忆。可这笑容却像刻在我心上一样,无法洗去也无法抹杀。

要是你真的能把我关进玻璃瓶算你有本事。我是蝴蝶,应该在天底下飞翔。

你还真把自己当蝴蝶了,白云啐了一口,不害羞,小天子,你看我抓住的这只蝴蝶漂亮吗?

漂亮吗?我茫然地看着天空,你说,我会是蝴蝶吗?

你真傻了吧?白云用手抚摸着我的额头,慌道,没有发烧啊,难道中邪了?

你才中邪了。我不屑一顾地拿开白云的手。许多年后,我心里是多么地后悔当初怎么就推开了白云的手,那一手的余温至今还在我的额头上,温暖着我也灼疼我。

好了,好了,白云大度地摆摆手,我比你大,我让着你,你说你是蝴蝶,那你是什么蝶?

什么蝶?不就是蝴蝶吗?我茫然地看着她,好像看着一个傻子,蝴蝶不就是蝴蝶,还什么蝶?

傻了吧?我告诉你,蝴蝶有十多个分类呢凤蝶、粉蝶、斑蝶、蛱蝶、珍蝶还有……白云骄傲地笑着,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吃惊地看着她,不解和崇拜这两种情绪纠结不清。
现在你承认你自己傻了吧?我是在我哥哥的书上看到的。小天子,咱们回去吧。我要赶着回去把蝴蝶做成标本呢。
白云姐,你把它放了吧。它挺可怜的。
放了?小天子,把它放了,我就把你做成标本。
为什么要把我做成标本啊?
嘿嘿,白云轻笑,把你做成标本,我就可以天天在本子上看你的傻样啊。
我才不傻呢,天天被你翻,我肯定要累死。白云姐,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你真是一只毒蝴蝶。
毒蝴蝶?蝴蝶还有毒?
毒蝴蝶就是傻蝴蝶。白云笑道,毒蝴蝶,我们摘一些油菜花回去吧。
我上了大学以后才知道长翅凤蝶因鳞片含有大量的强心甾毒素,可令燕、雀、蜥蜴避而远之;长翅大凤蝶是非洲的代表凤蝶,它在翅形长度常超过20~23cm,比大鸟翼蝶的雄蝶还长。成虫体内有剧毒,据说可毒死6只猫。 毒蝶属是南美洲特产的一群带有毒性的蛱蝶,因具有毒性,常在林中逍遥飞行。毒蝶的气味很强,十步内可闻到气味,夜间会循着自己的气味回到原地栖息台湾斑蝶幼虫大多摄食藦萝科及桑科植物,其幼虫利用植物有毒成份累积在其体内,成为对抗捕食天敌的一种武器,通常这种含有毒性成分的昆虫,其颜色较为鲜艳,用以警告其他生物不要捕食,而这就是所谓的“警戒色”。这三种蝴蝶在国内应该都没有,除非是某种流感把它们带到了中国。可我不知道,我应该是属于那一种毒蝴蝶。

我常常陷入这样的遐想之中,我不知道这样的遐想状态是不是造成了我以后孤僻的性格或者说是一种狂妄的自命清高。后来看到“庄周梦蝶”这个故事,我才明白,原来很久很久以前有这么一个人和我一样幻想着自己是一只蝴蝶。这个人在自己的妻子死后,不但不伤心落泪,却还得意坐在地上“鼓盆而歌”。这个人是一个怪人。我也是。但我没有“鼓盆而歌”的情怀,站在这块土地上,一种淡然的忧伤弥漫心窝,眺望远处,青山依旧,河流依旧,田野依旧,苍茫大地上,我是唯一的一个风景。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9-6-1 07:39:56 | 显示全部楼层

梁祝的故事像是遥远的传说又像是我身边的人或者故事,轻轻印在我的心里。那一对轻舞飞扬展翅呼应的蝴蝶飞跃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在我眼前讲述一个千年不变的爱情童话,凄婉、哀凉而又悲壮。

而我站在这里,除了缅怀,更多的是牵挂。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啊,那只穿插飞翔的蝴蝶,如今在哪里?

没有回应,世界一片空荡。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炙热地挂在天空。

可世界已经改变了。我不再是原来的我,这个田野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田野。一切荒芜地让人陌生。

原来这块土地已经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这块土地?总之,我离这一切都很远了。

很多年以后,没有人记起这块土地,没有知道这里曾经盛开金黄的油菜花,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少年在这里有一个关于蝴蝶的梦想。

也许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这些过去还是要再次浮现这些过去,我说不清楚。

我只是知道,站在这里,我的心理会有那么一刻的宁静。

母亲告诉我,现在已经不种油菜,自然就没有油菜花了,大家都在镇上买油吃。

我说好,生活条件好了,有些事情就应该忘记,尤其是原来不好的。每到割油菜的时候,母亲就很累,整天整天地弯腰在油菜地里,割不完的油菜杆,揉不完的油菜籽,一个季节下来,母亲就会瘦很多。

母亲说,回吧。

我说,您先回吧。我还想在这里呆一会。

天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母亲脸上挂满了担忧,可事情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知道,妈,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想呆一会。

母亲不再劝我,说了一句,白云在你走后来问过你,说完就走了。我看见母亲边走的时候边抹眼泪。

问过我?我呆在那里,问过我又有什么用呢?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变了。油菜花都没有了,蝴蝶还会有么?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09-6-1 09: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多年没有回来,家也变了。

从长沙坐大巴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车子原来在寒山不停,在我的苦苦请求下,大巴最后还是停了。下了车,我望着整齐的房屋傻了眼,这是我熟悉的寒山吗?这还是我曾经熟悉的寒山吗?

我问一个正走出门的大嫂,这是寒山吗?

是啊,这就是寒山。大嫂笑着说,眼睛看着我的行李,心里一定是在猜想我是不是在外面打工回来的人。可她不认识我,我在她眼里发现了疑问。她没有问,或许这样的事情在她眼里见得多了。这年头,在家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不认识的也越来越多。

这是寒山?我看着整齐的房屋牌面,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这是寒山?可我为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为什么我记不起来这条街道,我曾经坐滑轮车无数次在这条街道上滑过车,我曾经无数次在这条街道上滚过铁轮,我曾经在这条街道上无数次地背着书包来回?可我现在一点找不到那条熟悉的柏油马路了。这条水泥路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

这排头一样,窗户一样,甚至连卷闸门都一样的房屋,那间是我们家的?我沿着这条街走上去,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熟悉的房子。我茫然了。这是一种疏远后的无助。

多年前,我把故乡当做故乡,多年后,故乡把我当做客人,我把故乡做了他乡。

我掏出电话,妈,我找不到家了。

母亲在电话里惊喜,天儿,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爸在楼下等你呢。

接着我看见一间房屋门打开,灯光透了出来,父亲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满头白发在黑夜里格外耀眼。我拖着行李箱,猛地走过去,爸,爸,我回来了。扔掉行李箱,我紧紧抱住父亲。父亲比我矮小半个头,身子骨很瘦,我看着父亲头上的白发,父亲的身子硌着我的手,眼泪就流了下来,爸,您辛苦了。儿子对不起您。

父亲爽朗地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挣脱我的拥抱,他不习惯这样的见面方式,在他的生活,拥抱时一个陌生词。父亲悄悄拉起行李箱往家里走,天儿,我作了你最喜欢的小炒茄子、干牛肉。赶快吃点东西,饿了吧?!

我说,饿了,真饿了。我看见父亲回头悄悄抹掉眼角的泪水。母亲下楼,赶快给我端来了饭菜,天儿,你都好久没有回来了,家里变化大吧。快吃饭,快吃饭。吃饭后好好睡一觉。

母亲脸上的皱纹多了,头发也白了。只是腿脚还是以往一般利索。我看见母亲的手,有些干枯,都是皱子。

我一阵哽咽,强忍着吃了几口饭。父亲在旁边看着我说,不好吃?

母亲道,外面还吃的多了去了,天儿,要是不喜欢吃,明天再吃点别的。

不,不,好吃。我急忙端起碗,快速地往嘴里扒饭,泪水在饭碗的遮盖下沿着脸庞流入嘴里,又苦又咸。

父亲看着我,犹豫了很久,一直没有说。

我问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母亲摇摇头,没有什么事情,你回来了,后天去祖坟看看。去陪你爷爷说说话。

父亲看了我一会,吃吧,吃吧,吃完就睡觉,明天再说。

4
 楼主| 发表于 2009-6-1 11:14:24 | 显示全部楼层

祖坟在一个向阳的半山坡上。

传说中这个半山坡当年是祖宗争下来的风水宝地。一块块青石碑上刻着我爷爷奶奶的名字,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人。那都是我的先辈。爷爷曾经讲过爷爷的爷爷是一个武林高手,也是一个劫富济贫的梁上君子。可惜他却死在富人的枪下。我问过爷爷,为什么他没有学过武功。爷爷说自己不想学,只想老实本分地过日子。学武功的人都活不长。可爷爷也只活到七十岁。这是一件憾事。

这不是祭奠的时候,路上冷冷清清,山上也冷冷清清。记得那年我们一大家子人一路燃放鞭炮,十多里地,硬是一路走过来,浩浩荡荡,鞭炮声冲天。可今天我是一个人,一个人坐在青石板上,给爷爷点上一支烟,给奶奶倒上一杯茶,爷爷,奶奶,不孝孙子来看您们来了。您们在那边还好吗?还记得那个顽皮的孙子吗?爷爷,你不要再抽那种旱烟 ,劲太大。奶奶,我再也喝不到你煮的茶了。

擦去墓碑上的灰尘,拔去坟头上的杂草。

爷爷,这地里再也没有小麦了,再没有油菜花了。黄牛早几年就卖了,这山啊一天天变得黄了,山脚下的小溪基本干涸了。您呢?您在那边还是那样正直固执吗?有些事情忍一忍就好了,别那么当真。世界早就不是您想的那样。爷爷,你在那边不要太老实,您不是常说老实人吃亏吗?

奶奶,屋门前的那口池塘已经被填平了,只有那两棵柳树还在,风来的时候,柳条摇摆。茶叶山早就被砍了,如今什么也没有种,光秃秃地,现在大家都喝龙井了,都是福建和杭州那边产的好茶叶,奶奶,我给您泡一壶吧。

 

5
 楼主| 发表于 2009-6-4 19:45:34 | 显示全部楼层
 

父亲躲在远处。他把这一刻的时间留给了我。

几十年的光阴,磨损了父亲的豪情和锐气,站在我面前,我才深深地体会这一点,父亲用他头上的白发和额头的皱纹成就了我人生的风景,而我却没有体会到父亲内心的孤独和凄苦。我还是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把父亲扔下,一个人站在爷爷和奶奶的坟头。很多年以后,我才真正体会父亲那时的心情,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我已经在很多不经意地时候深深伤害了他,无论我怎么弥补,我和父亲之间有一条深深的壕沟,那就是我们之间多了客气,少了亲热,一切显得那么生疏那么生硬。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身体健康,身体好了,我们就有时间去修补伤痕,可以去弥补过去任性张狂而留下的伤口。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地祈祷,祈祷父亲身体健康平安。


我是去了祖坟后就去的那个曾经熟悉的种满油菜花的田野的。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很多年我读到这首词后,曾经多次想过这么一个问题,这个叫苏轼的文人当年是不是和我一样曾经躲在别人的院子外面听着院子里面的说笑声,是否也曾对着院子里的家人情愫暗种?我对我自己这样的猜想很得意,想着自己和一个大词人有着同样的情怀而忘几而畅怀,也曾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不是蝴蝶,如果我是一只蝴蝶,是否可以飞入寻常百姓家中,可以目睹家人容颜,耳听佳人娇笑?

而我不是,我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个儿不高,瘦小,躲在一个围墙院子外面,听着院子里白云翠翠的笑声和说话声,墙里佳人笑,春意枝头闹。

白云就是墙内的佳人。

而我不是墙外的苏轼。却有着一样懵懂的情怀,有情不为佳人知,多情只给自己恼。

6
 楼主| 发表于 2009-6-5 15:44:26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指给我说,这就是白云他们以前的家。

我说妈,我知道,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除了门头有些改变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变化,依稀还可以看出当年的轮廓。

这是当年最好的房子,今天依然还能看出它的风采。这座新旧交替的小镇上,老人们赌还能记起这个小楼当年的风姿。可自从主人走了以后,老人们都不再提起,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人老了以后,会有更多的孤独和寂寞,而以往的热闹是他们更不愿意回味的。越是回味越是孤独,越是回味越是痛苦。

回忆可以让人快乐,回忆也可以让人愁苦。当你站在快乐的摇篮上回忆,那么你的回忆是快乐的;当你喝着浓浓的思念,你的回忆就是愁苦的。

我一样,你也是一样,我们都是一样,这不是定律,却是谁也逃离不了的现实。

白云的家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前院,也是堂屋,相当于现在的客厅。堂屋很大,一张不知道是不是红木做成的八仙桌摆放在中间;还有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是不是红木的木制沙发茶几摆放在一旁。第二部分是天井(或许不应该叫天井),露天的,一个手摇的水井我曾经多次在这里用我的嘴巴享受那冰凉的井水,旁边是一张小桌子,几张小藤椅,旁边还有一个葡萄架,那青翠欲滴的葡萄曾经让我涎水直流。第三部分是后院,后院和前院是相连接的,后院的一楼是一间空房子,有一扇门直通后山,门口有一块不大的土地,里面种着辣椒和西红柿,后院的二楼左手边是白云的卧室,右手边是白云姐姐的卧室,三楼是白云哥哥的卧室和书房。很多夜晚的时候,白云哥哥会吹笛子,那悠悠扬扬的声音曾经一度让我迷恋。

我和白云认识后,曾经很多次穿行过这座房屋。还有很多次是和我母亲一起来过的。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双方的大人对我们的来往并不赞成,到今天我也没有明白。后来我自己知道并不是我不明白,而是我自己装糊涂,自己安慰自己而已。

母亲告诉我,十年前他们一家搬到中心城里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除了春节的时候。每年的春节他们一家会回来这里给亲人拜年,和朋友聊天。白云的父亲和我父亲的关系很好,两人既是牌友也是棋友,每年春节他都会和我父亲聚一聚,几个人一起玩玩牌或者两人下下棋。白云也来过我家几回,只是我常年不在家,就是在家也是去同学和朋友那里玩去了。我是冤枉的,我无法预知那一天他们会回来。我每天等在家里,可就是我去大姑啊二叔他们家吃饭的时候他们就来了。或许这就是缘分,有缘无分,有缘就要分。母亲拿出一张过塑的照片给我,说这是白云十年前也就是我去大学两年后的春节送给我的。那是一张五彩斑斓的蝴蝶。

我不知道那是一只什么样的蝴蝶,我知道蝴蝶而已,真的不明白那是什么蝴蝶。我捏着那张像标本一样的蝴蝶,蝴蝶的标本,一时无语。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直到今天才给我这张蝴蝶过塑标本,可我心里没有一点怪罪母亲的意思。母亲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现在怪责与事无补。母亲没有辩解,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慢慢地回家去了。

我沿着这间房子来回走了三遍。

这已经不是当年的房子了。自白云家搬走后,这里做过碾米厂,做过汽修间,现在时一个榨油屋。唯一没有变的还是屋檐上的瓦片,日晒雨淋,风吹雨打,见证着这人世间的一切,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人面桃花随风送,红尘往事皆成空。

7
 楼主| 发表于 2009-6-6 21:14:48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指给我说,这就是白云他们以前的家。

我说妈,我知道,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除了门头有些改变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变化,依稀还可以看出当年的轮廓。

这是当年最好的房子,今天依然还能看出它的风采。这座新旧交替的小镇上,老人们赌还能记起这个小楼当年的风姿。可自从主人走了以后,老人们都不再提起,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人老了以后,会有更多的孤独和寂寞,而以往的热闹是他们更不愿意回味的。越是回味越是孤独,越是回味越是痛苦。

回忆可以让人快乐,回忆也可以让人愁苦。当你站在快乐的摇篮上回忆,那么你的回忆是快乐的;当你喝着浓浓的思念,你的回忆就是愁苦的。

我一样,你也是一样,我们都是一样,这不是定律,却是谁也逃离不了的现实。

白云的家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前院,也是堂屋,相当于现在的客厅。堂屋很大,一张不知道是不是红木做成的八仙桌摆放在中间;还有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是不是红木的木制沙发茶几摆放在一旁。第二部分是天井(或许不应该叫天井),露天的,一个手摇的水井我曾经多次在这里用我的嘴巴享受那冰凉的井水,旁边是一张小桌子,几张小藤椅,旁边还有一个葡萄架,那青翠欲滴的葡萄曾经让我涎水直流。第三部分是后院,后院和前院是相连接的,后院的一楼是一间空房子,有一扇门直通后山,门口有一块不大的土地,里面种着辣椒和西红柿,后院的二楼左手边是白云的卧室,右手边是白云姐姐的卧室,三楼是白云哥哥的卧室和书房。很多夜晚的时候,白云哥哥会吹笛子,那悠悠扬扬的声音曾经一度让我迷恋。

我和白云认识后,曾经很多次穿行过这座房屋。还有很多次是和我母亲一起来过的。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双方的大人对我们的来往并不赞成,到今天我也没有明白。后来我自己知道并不是我不明白,而是我自己装糊涂,自己安慰自己而已。

母亲告诉我,十年前他们一家搬到中心城里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除了春节的时候。每年的春节他们一家会回来这里给亲人拜年,和朋友聊天。白云的父亲和我父亲的关系很好,两人既是牌友也是棋友,每年春节他都会和我父亲聚一聚,几个人一起玩玩牌或者两人下下棋。白云也来过我家几回,只是我常年不在家,就是在家也是去同学和朋友那里玩去了。我是冤枉的,我无法预知那一天他们会回来。我每天等在家里,可就是我去大姑啊二叔他们家吃饭的时候他们就来了。或许这就是缘分,有缘无分,有缘就要分。母亲拿出一张过塑的照片给我,说这是白云十年前也就是我去大学两年后的春节送给我的。那是一张五彩斑斓的蝴蝶。

我不知道那是一只什么样的蝴蝶,我知道蝴蝶而已,真的不明白那是什么蝴蝶。我捏着那张像标本一样的蝴蝶,蝴蝶的标本,一时无语。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直到今天才给我这张蝴蝶过塑标本,可我心里没有一点怪罪母亲的意思。母亲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现在怪责与事无补。母亲没有辩解,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慢慢地回家去了。

我沿着这间房子来回走了三遍。

这已经不是当年的房子了。自白云家搬走后,这里做过碾米厂,做过汽修间,现在时一个榨油屋。唯一没有变的还是屋檐上的瓦片,日晒雨淋,风吹雨打,见证着这人世间的一切,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人面桃花随风送,红尘往事皆成空。

 

 

很长一点时间我都处于一种茫然盲目的无序状态。我无法准确地描述这样的一种状态。我后悔自己读的书太少了。我一度搬来辞海词典,却又无从下手,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去查询。很多的时候,我离开城市,来到城市的周边,那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绵延的山峰,那里生长着希望,穿过一丛丛的绿叶,我一遍遍地仔细寻找,那一株绿叶是我,哪一滴露水给了恩泽,那一缕阳光照亮了我的心灵。fficeffice" />

可是没有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蝴蝶远离乡村,远离了城市,也远离了我的视野。

我是孤独的,在这个世界上,我的伙伴,我最亲爱的伙伴已经离开我了。他们在哪里呢,是否也曾在某个晚上想起曾经有一只蝴蝶飞过,是否记得有一个想做鸟人的傻瓜躲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艰难呼吸?

回家的第三天我就想去城里,母亲把蝴蝶标本交到我手里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蝴蝶又活了,翩翩飞舞在人世间。父亲的态度很暧昧,不说去也不说不去。看我的眼神里藏着一丝我说不清楚的东西,是怜悯还是痛惜,我说不清楚。母亲根本就不让我去,说是城里没有什么好玩的,我在这么多的大城市都呆过,还去小县城干什么。我说不是玩,就是去看望几个老同学,去原来的学校去看看,再顺便去给您们买点东西。母亲说不要去了,那里都变化很大,去了你还说不定认得出来。母亲掏出我给他们买的鞋子,招呼我爸穿上,说老头子,看看你儿子买的鞋子。穿上,试试合脚么?天儿,这鞋子多少钱一双?

我一边给父亲换上鞋子,一边答道,五十块前一双。鞋子是六百多买的,两双鞋子差不多一千四,我没有敢说实话。要是母亲和父亲知道鞋子这么贵,一定舍不得穿,把鞋子收起来,藏在衣柜里。

这么贵啊?母亲有点惊讶,在我们对面定做一双也就四十块钱。天儿,你不要大手大脚地花钱,要学会攒钱。

父亲嗔道,老婆子,你说什么呢?儿子孝顺你,你就乐吧。还别说,这鞋子真舒服。

是啊,是啊,母亲穿着鞋子走了几步,还跺了几脚,确实比定做的那些要好。舒服,真舒服。

那当然了,七百块的鞋子能和四十块的鞋子比吗?这句话我没有说,只是说,妈,您要是喜欢,我再多买几双回来。

半年以后,母亲一次在电话给我说话,哽咽着,天儿,你怎么这么花钱啊。我很吃惊,忙问母亲怎么了?母亲很生气,还问怎么了?要不是隔壁刘婶的女儿回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给我们买的鞋子这么贵啊。你真是,钱多的烧的。我忙安慰母亲,鞋子买了你就穿吧,这也是儿子的心意啊。父亲接电话时,我听见母亲低声说,老头子,少说点,不要浪费天儿的电话费。还有从明天起你要戒烟,少抽烟,给天儿留点钱。我在电话那边强忍住自己不哭泣,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天,母亲还是美丽拦住我,我坐上了八路公交汽车去了城里。八路公汽原来是白云的父亲开的,有一段时间白云曾做过售票员。这些我也是听大海说的。我坐在车上,一会闭上眼睛,一会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在想象白云的气味,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在想象白云售票时候的表情。但是我失望了,在这座公交车上,我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闻不到。

这座城市变化很大。五年前就划为县级市了,马路已经不是原来的单车道了,四车道让这座城市多了一丝城市的胸怀。由于整改整修的原因,房屋虽然变化很大,但还是有点参差不齐。唯一没有变的,就是这座城市还是只有一条主干道,贯穿西东。

 

春风已改桃花面,游子归来终是客。

8
 楼主| 发表于 2009-6-7 13:25:3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条纵贯线并不长,与其他的大城市根本就没有办法比较,不到五里长的街道,走路就当是散步。以前的以前我就是这样散着步,从城市的最东边走到城市的最西边。我那时可以清楚的数出来左边的街道有多少家服装店,多少家旅店,多少家小吃店,多少家录像厅,我甚至可以数出来地面上有多少块瓷砖有多少道水沟。可是,现在关于这座城市的一切我都记不起来。

一切都很模糊,好像有人在我的眼睛片上涂抹了一层面粉,风一吹,面粉飞扬,我的视线在一片朦胧中失去光芒。我找不大属于我的记忆了。

这曾经是我的城市,如今我已经不认识它了,不知道它是否还记得我曾经是这条街上游荡的孩子,曾经在这条街上打过架,曾经在这条街上流过泪,曾经在这条街上失去了我自己。

原来的楼房都不在了,取代的是一幢一幢的高楼,一面面张扬的广告牌,一列列的品牌专卖店,十字路口的电影院重新修建了,更为高大雄伟。这不是原来那座我熟悉的城市了,原来的质朴和宁静被现在的喧闹所代替。马路上人潮人涌,车水马龙,好像是原来隐藏在山村的人,隐藏在屋子里的人都出来了,空间变得如此拥挤,我却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我像一只蚂蚁,在蚁群中慢慢穿行。

9
 楼主| 发表于 2009-6-8 19:27:12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竹影清风在2009-6-6 23:25:02的发言:
   我是个很少会被别人的文字而感动的人,今天你做到了。你的文章太美了。您的文章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激荡。很美很动人,让人有种想哭的感觉。您的文章中写到了三个人也可能是您三种不同的性格所到,第一个是唐僧,第二个是庄子,第三个是梁山伯。第三个种或是说这三种性格的排列非常之好。故人已成故人去,奈何因故伤自心。

谢谢支持,多谢了。

10
 楼主| 发表于 2009-6-8 19:49:36 | 显示全部楼层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试图用庄子的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最后还是失败了。鱼和水本来就是一个有机体,是不可以分离,何说相忘于江湖。江湖在哪里?江湖就是你我的心,我心里有你,怎么能忘?除非有一天我的心死了。真的那一天,何须相忘?

小天子,你喜欢这里吗?白云指着当年那些房屋问我。

我挠挠头,我不喜欢这里。太闹了。

这里可好玩了,有电影院有公园还有好多好吃的。白云一脸兴奋,我喜欢这里啊,你看这里的百货公司多么漂亮多么热闹啊。

那你不准备回寒山了吗?我有点生气,这里有什么好,马路上到处都是人,又脏。

小天子,你不懂,这里是城区,我们原来住的地方时郊区。城区当然比郊区好啦。

不好。我固执地认为这里不如我们家住的那个小镇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不好,因为就是这个 城区让我和白云失去了联系,成为我们人生的最后一个离别的站台,再也没有相聚。

好了,好了,小天子,以后啊我们都要到这里来读书的,我们要在这里读高中,然后读大学。

读大学吗?我妈说我们家门前那所学校就是大学啊。

白云笑得很厉害,身子像柳树一样摆动,笑容似桃花一般盛放。那是你妈骗你的,那是初中,是初中,你晓得么?很多年以后,我找出当时的毕业纪念册来看,上面有很多小虎队的卡片,三个男孩子笑着,旁边是一些类似的话,祝你高考顺利。看着这些幼稚的话语和文字,我没有笑话我和我的同学,而是千般惆怅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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