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个晚上，总是睡不太踏实，因为时常会想起大爷爷，老人当年这个时候去世。大爷爷去世已经有些年头了，我在想这位老人人生的经历，特别是他去世前的那段时光，思考着他当时的内心感受与痛苦。
大爷爷年轻时和两位曾祖父参加过革命，为贺龙工作了很长时间。在大革命失败后，在另一位曾祖父被叛徒告密被捕被害之后，随着数万人被陆陆续续抓去杀头，叔侄几人藏匿到岳阳和华容的山里，在荒凉潮湿的环境中，熬过许多周的恐惧之后，也许是有神灵的庇佑，最终逃过了杀戮，幸免于难。解放之后，可能因为那位被杀曾祖父死于砍手和打掉半个脑袋的惨状，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挥之不去，武功高强的曾祖父和大爷爷始终不接受政府的供给，坚持过着贫穷和辛劳的苦日子。
大爷爷没有儿子，三个女儿中的两位女儿，以及另一位女儿的丈夫，也都先后于他之前去世，老人自然是晚年非常凄凉。以老人喜好读书，以及善于表达的性格，自大奶奶去世之后，尤其是他生病之后的很长一段时光，可以想象他应该都是非常伤心与绝望的。
据说，生病之后，老人经常枯坐在小屋，等着村落里族家媳妇送来一点难以下咽的冰冷食物。后来，因为经常是许多天没有人擦洗身体，难闻的气味更加使得老人无人搭理，非常孤苦；随着病体沉疴，终于有一天老人眼含热泪地微笑说：“我的大限已到，他们在等我过去……”
说起来，大爷爷尚且还是因为在村里德高望重，也因为是其它兄弟还活着，不至于老病之后连碗冷饭都没有。但是，族家媳妇照顾不好，也是不能责怪的。农村的生活本来就非常辛劳与艰苦，除了各种各样的家庭负担之外，农民们当时有着沉重的“三提五统”和其它摊派。
我还记得，当年的农民非常苦，地方官员为了完成任务以及满足个人的政治追求，其工作作风是非常腐败和残暴的，经常有一些无力承担应缴不应缴的负担或义务的农民被逼自杀的。对于这样的官员，老人每次只要见到他们，总会痛心疾首地严厉呵斥和责骂：“你们比白匪帮还不如！”也许是因为出身和经历的原因，老人从未因此被报复。
大爷爷晚年这样的日子与遭遇，对于今天的农村老人来说，并没有变得好多少。今天还是如此，从民政政策上讲，凡是“孤老”（孤寡老人）的认定，都必须以既无儿也无女为前提的，且手续繁琐，跑腿的果真要跑断腿的，还未必能办得成；至于医疗问题，自然是无人问津的。没有点靠山，什么都难办。其它有后人的老人，或许处境要好一点，但如果后人经济状态不好，或者常年在外打工，其实也和“孤老”并无两样。
这似乎也说明，老人们这样的孤苦生活和悲惨处境，往往很少是因为后人没有孝心，多是后人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比如，在赡养老人和培育孩子的取舍这个问题上，后人首先是选择孩子的。也许，这或者是生物的发展，需要首先选择未来这一基本属性吧，老人毕竟是属于过去的。
大爷爷在我读大学之前就去世了，在生之前，他每次见到我，都像对待我童年时一样待我，给我绘声绘色地讲许多许多书上和他过去的故事，偶尔也对我说起对当年革命的感伤，以及对现实的失望。
其中，就农民孩子的教育和出路这个话题，记得老人多次讲过两句话：“现在一个人读书，除了可以有份不用下地干活的工作，对社会却是没有用的，人也会因此变质。”“读书读多了，你没有靠山，又不会搞关系，再回来种地，就会被人欺凌。我们这个国家其实还是地主老财那套做法，没有钱，没有势，就得靠打架，谁家腿杆子多，谁人腿杆子粗，谁才有好日子……”当时的我，尽管没有当面辩驳，但内心是不认同的。
很多年过去了，这种状况似乎并没有改变。且不说家乡如何。只谈近日央视披露的杭州特权阶层为孩子参加高考安排“特招生”加分政策。评论员对此大声批评说，由于现实的高考已经不是孩子们的事，而是家长们比拼权力和实力的名利场，讲了许多年“法官的儿子是法官，老鼠的儿子天生会打洞”是错误的……为此，他们疾呼要去掉这样的不公平政策，呐喊孩子们都应该裸考……
但是，我却在想，高考有什么好评说的呢？这个社会，的确是有许多穿着父辈的铠甲的孩子在和赤裸裸的平民孩子同场竞技，其实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了。因为事实上，在很多时候，平民孩子和权钱孩子经常是连“同场竞技”的机会都没有的。比如说，每个学生最终都必须要面对走向社会就业这个最为现实的问题，但是，又有多少权钱的孩子会出现在幕前面试或审查的各个环节中呢。
既然理想中的“考试公平了”，就业不公平还是没有办法解决，我们争论这个问题真的有意义吗？再者说，公平不公平的源由，无非是因为资源有限以及早已被独占了。
因此，我们似乎可以认为，经常是注重高考和名校的所谓“有实力”的家长，其实并非这个社会中真正有实力的主。真正有实力者的做法，往往是孩子尚未毕业就已经安排好了工作，哪里在乎孩子出自哪所学校。
今天，我们时刻都要直面的问题，确实是“读书无用”——我觉得大爷爷当年的观点至今反倒是正确的。不然，怎么会就在央视厉声批评的当晚，湖南卫视也有个夜间谈话节目，不是说到了湖南有万多名高三学生自愿放弃参加高考吗……
孩子们的未来竟是如此不堪，老人们的状态又能如何呢？
前几天偶听江西卫视金飞说一段“老人吃玻璃的真相”故事，是讲一位年过73岁的“过刀山、吃玻璃”的老大侠丁福顺大爷。老人不是为了别的，仅仅是为了每场200块人民币。经过大量调查，真相不是老人爱财，而是他老伴病了，加上无儿无女，无奈之下，苦练半载儿时的功夫，开始重操这冒险的旧业了——“过刀山、吃玻璃”也要治疗和扶养那生死与共的可怜老伴……
于是无眠，翻了几个频道看，居然也看见王刚老大在辽宁卫视上介绍一位用电钻钻太阳穴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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