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在《中国财富》杂志“解读大师”专栏中写下了一篇文章,没有想到,文章发表出来的时候,却迎来了彼德·德鲁克去世的消息。心中不觉一阵悲凉。这位20世纪真正的大师,世界管理学界的精神领袖,几乎所有的管理学大师,都自认为他的弟子。德鲁克将管理学这门科学从一种技术中确立了出来,促进了市场竞争的发展,以及管理理论的丰富,使商业不再是社会的的附庸,而真正起到改造社会的作用,应该为这位20世纪真正最伟大的大师默哀。
文/易水寒
[导语]忘了是哪位哲人这样说过:理智者往往是孤独的,因为他必为这疯狂的世界所摒弃。德鲁克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建立了其辉煌的管理学说的同时,也必不为这个疯狂的世界所容。
彼德·德鲁克,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管理学者。他创立的管理学说,影响了整个20世纪的管理理论的发展。几乎德鲁克以后所有被奉为圭旨的管理大师,无不把他称之为老师。美国《商业周刊》这样评价他道:“在一望无际的企业丛林中,只要有人提到德鲁克的名字,那么所有的耳朵都会竖立起来倾听”,其影响力可见一斑。那么,是什么使德鲁克如此优秀?用德鲁克自己的话说,“那是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旁观者的童年
中国有句俗话,叫做“旁观者清”。是说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关心则迷”,只有跳出纷繁事务的羁绊,超然于物外,打消一切的厉害关系和利益关系,你才能够洞察事务的本质。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是个非常困难的,因为你必须压抑住自己内心不断增长膨胀的欲望,控制它不与外界发展直接的利益关系。这便要求你舍弃很多:理想的、感情的、激情的追求和获得。
在德鲁克的自传《旁观者》中,他这样记载自己在童年时期如何发现自己,竟然是个不属于任何“他们”的旁观者。
在德鲁克14岁生日前一个星期,正值奥地利共和日,对于大多数奥地利人来说,这一天要举行盛大的游行。当时的奥地利还是个社会主义国家,德鲁克必须要到14岁才能够和社会主义青年军一起走上街头,但是那一年,他提前了整整八天获得了参与这个庆典的权利。
那时的德鲁克显然有些孤僻,在同学中间也没有什么人缘,但是在这次庆典游行中,他却被意外地选择成为了一名旗手。那天,当德鲁克满怀激昂和自豪在带领着游行队伍走过街头的时候,一滩积水却改变了他的命运,使他真正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旁观者”。
“我们一行人穿过辐射状的大街……突然间,我看到前面一滩狭长形状的积水,看来还不浅,应该是昨晚大雨留下的吧……我不是故意走到这滩积水前,是众人驱使我来到这里。我尽最大的努力想绕过去,然而身后那整齐的步伐声、源源而来的人潮和划一的动作,好像对我施了魔法。我大踏步越过那汪积水,到了另一头,我一语不发,把手中的旗帜交给背后那个高高壮壮的医科学生,随机脱离了队伍,转身回家。”
这一次陷入群体意识当中的经历,对德鲁克显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否则他也不会在序言中将这个故事叙述的如此详细。他从广场向家走去,一面渴望继续能够加入到游行队伍中去,一面又对自己的选择沾沾自喜,这矛盾的情愫一直缠绕着他,直到走进家门,父亲问他为什么回来的如此的早,他才说到:“我终于发现我不属于那一群人”。
旁观者的标签是“独立”
作为一个旁观者,保持独立的姿态是最重要的。盲从从来就是理智最大的敌人,当整个社会都疯狂的时候,仍然能够保持一份理性的,不是英雄就是伟人。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者,如果没有理性的辨别市场环境与信息的能力,企业便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走上歧途。但是,在企业的管理者身上,激情也是必不可少的要素,因此,德鲁克注定不能成为一个企业家,因为他无法溶入到任何社会的集体性活动中去,无法与社会的主流思潮合拍。
1939年,德国刚刚入侵奥地利才仅仅一年,德鲁克便出版了《经济人的末日》这部书,在这部书中,他从奥地利普通民众普遍崇拜“战前”生活出发,揭示了人们对“直到第一个国家被纳粹拿下,大家才惊醒,之前纳粹的魔力几乎无人能挡”,人们普遍向往美好、秩序、没有竞争和压力、追求完美的生活,但是,一旦这种群体意识被某种邪恶的思想所利用,便会创造出纳粹那样的怪胎,它用严格的秩序,纯洁的群体性来诱惑人们对完美生活的欲望,用精确的制造、确保质量的食品和生活用品,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最终在这些假象后面,盗取了人们的自由。
企业的管理在某些时候,也是如此。那种不顾市场的实际情况,盲目制定“完美”的战略目标、缺少人性化的管理制度、用某种对未来的期许而欺骗人们放弃眼前的利益……等等行为几乎和纳粹同出一辙。德鲁克用“旁观者”的眼睛,看到这这种风险,并第一个跳出来指出了问题的所在,因此,他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祖国,前往美国。并写出了他在管理学领域的奠基之作《公司的概念》。
开创管理学
德鲁克之前,人类历史上还没有管理学这样一个明确的显学,甚至在德鲁克写作《公司的概念》这部书出稿之前,管理学都不是显学,这个世界上也不存在管理学家这样一个职业。那时候,德鲁克醉心的是经济学,其作品《工业人的未来》,给当时的社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部书中,德鲁克探讨的问题是假定希特勒被击溃(那时候二战还远没有结束),其后的政治与社会将如何整合。虽然这部作品的讨论范畴是经济学领域(当时也是第一部以这样的视角来讨论未来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作品),但是德鲁克却由此对机构管理产生了兴趣。而后,德鲁克籍着这部书给他带来的声誉,受邀通用汽车公司,为其诊断高层组织结构和公司政策,1946年,德鲁克出版了其管理学奠基之作——《公司的概念》,以通用汽车为摹本,探讨一个企业的组织架构与社会责任。据说,当时德鲁克任教大学的校长这样激烈的批评德鲁克此举:“你在政治学和经济学的学术生涯都有一个良好的开端,而这本书的出版,必将触怒政治学家和经济学家,那只会毁掉你的职业前程!”
而德鲁克,一个孤独的旁观者,才不会在乎是否会触怒那些经济学家,更不会在乎会触怒通用汽车。尽管通用汽车对德鲁克这部作品可以说是相当不满意,但是历史却证明了德鲁克的正确性。德鲁克在《公司的概念》这部作品中总结通用汽车存在的四大问题——坚持20年代曾经成功的管理经验,拒绝改变、拒绝承担社会责任,导致企业形象受损、缺乏培养员工的责任感和自我管理的能力、过于重视美国市场,轻视其它市场——最终使得通用这个曾经的巨人在20世纪后半叶举步维艰。
《公司的概念》这部书开创了这样的一个学科,我们称之为“管理学”。它对现代组织的结构、政策以及涉及的社会人文问题进行了有组织、有系统的研究,自此以后,管理学在世界范围内成为专业研究和学习的一个普遍领域。我们当然不能忘记,这管理学的奠基人便是这位孤独的旁观者——德鲁克。
管理学的出发点
另外一位与德鲁克相似的旁观者——法国著名哲学家福柯说过:“我不能给自己或是别人提供那种日常生活中的普通的快乐。这种快乐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也不能围绕它来安排自己的生活。”
在20世纪80余年的历史中,集权当道,将求统一与一致的独裁政体曾经占据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当然,这与20世纪那场人类的大灾难不无关系,但是,也与人类自身存在的弱点——对自由的恐惧有着密切的联系。服从至上,绝大多数人行事、思考都一样,“连写的文字、画的图画都同出一辙,完全别一个中枢严密地控制。也就是纳粹所说的‘依同一轨道而行’。这股潮流会大为风行,锐不可挡,甚至淹没了民主的声音。”德鲁克以旁观者的清醒,提醒着人们对集权的诫惧。这是德鲁克管理学的最根本的出发点,充满着对人类的终极关怀。“我写的每一本书、每一篇文章,不管是触及政治、哲学还是历史,有关社会秩序或社会组织,论述管理、科技或经济层面,都以多元化、多样化为宗旨。在一个强势政府大声疾呼中央控制的重要时,我则一再地说要分权、多做实验,并得多开创社区组织;在政府和企业成为为一和整个社会相抗衡的机构时,我则认为‘第三部门’,也就是非营利、以公益为主的组织特别重要——在这儿,才能孕育独立和多元的特质,护卫人类社会的价值,并培养社群领导力和公民精神”。
这是德鲁克的初衷,也是管理学的初衷。在人类还不知道管理为何物的时候,绩效根本无从考虑,集权是每一个组织的最原初形态,因为显而易见的,独裁政治是最有效率的政治,尽管它经常更加有效率的将自己毁灭。因此,只有籍着对管理学的研究,才会发现,原来具有效率并不仅仅是管理的根本目的,多元化与民主,才是最具有绩效的方法。幸运的是,在经历了战争和经济萧条之后,这个世界终于向德鲁克所创导的多元化民主社会挺进了。德鲁克的伟大不仅仅体现在管理学领域,而其籍着管理学的研究,对人类社会组织提出的批评与解决方案,才是更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
如今,管理大师德鲁克已经年逾90高龄,他的每一部作品,在国内几乎都有翻译,德鲁克的思想,正影响着中国新一代管理人的思想,使他们在管理的领域中,有前鉴可循。今天,德鲁克的自传体作品《旁观者》的出版也许会让我们更清晰地了解这位大师的思想,更准确的把握管理的本源,更明确地肩负起我们的责任。虽然现在的中国还不是一个具有完全管理能力的国家,也不是一个被被世界承认的完全市场经济的国家,但德鲁克所倡导的社会和商业发展目标与手段,毕竟会在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度普及并且成功,这正是中国管理者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与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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