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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很珍贵，我小心收藏着
作者：塞壬歌声 提交日期：2003-12-19 03:00:00
有人在危急时候，想到要携带的总是照片、日记和信件，这些东西是，你，这个个体，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程的明证。其实，哪一天，一不留神，因为天灾人祸，有一个手指将你的名字抹去了，这些东西的意义也就随你的消失而不复存在了；或者顶多的，在你的亲人那，成了一种可兹回忆的符号，代表着那冰冷的、抽象的、不可触摸的过去时态。
可是无论怎样，这些信笺、照片、书、衣服，对于你自身是有意义的，是鲜活的。一些人的一些照片和信笺，往来赠送的书，且不去说了，文字和图片总是文献传承的最有力的工具，可历史也总是因为文献的干枯而不再丰满甚至谬误总总。还有些东西，那些使用过的物件，那些不会有意做作的东西是不会撒谎的。对于历史是如此，对于小小的我而言，也是如此。于是我小心地收藏着他们。
我有个小小的瓷瓶，高约10厘米。白瓷上描了一株红梅，白瓷并不很细洁，梅花的画法也很粗糙。这瓷瓶原本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另一只在秧子那儿。这是我15岁那年生日，秧子送我的，送我的那时候还在流行张行的《与我同行》。我是11岁认识秧子的，我们小学同桌，上课时候脸贴脸说女孩子之间的话儿，所幸的是成绩都还好。2年后我们就分开了。秧子读着属于她的中学、大学，谈她的恋爱，结婚、生个乖乖的儿子，在福建写她的那些长篇新闻报道；我读我的中学大学，开始我上海的旅程，如一个掉到大海的人奋力地攀住每一快漂浮来的木板。可是这瓷瓶是我们共有的。后来家里有些名家做的陶瓷，有些古瓷，他们都放在橱子里。只有这个小瓷瓶，放在我的化妆桌前，看到它，一如读那些唠叨的长信，一如听到电话里甜美的声音。秧子会告诉我她在一个庙里看清冷的月亮，心境很安宁，也会说她完成了一个系列的报道，很有摩拳擦掌的感觉；秧子在青翠的竹林中飞花笑嫣，也为着一些些境遇黯然神伤。我总愿意下飞机时候看到她，明眸闪亮，神采飞扬。其实对她的祝愿毋宁说是对自己，我不愿意她巧克力般柔滑的脸上出现疙瘩，毋宁说不愿意自己不快乐不幸福。我在我的女伴那反观着己身，一如我的小瓷瓶和她的一模一样。
有一天我为了找一件东西，翻到了高三时候的日记本，然后我就坐在地板上看了起来。我被日记中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的小小的心事吸引住了，那似乎不是自己。那个有着飞扬的思绪、对知识充满热情的追求的女孩子，那个浪漫的对情感义无反顾的女孩子，似乎是一个外在于现在的我的存在，一个书本中的女孩。日记中夹有两枚干枯的树叶，未知名的，叶脉已呈褐色，叶片则透着红色的底子，可以想见这叶子在十几年前的树上是鲜红的。叶子上有隐约的字迹，大致写着珍惜友谊之类的话。这两片叶子是当时在北京读大学的他寄来的。对于那个18岁的女孩而言，初恋是蓝色的，是那样的神秘、值得倾注全心的，18岁的女孩在想，她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可是她后来还是爱上了别人并嫁给了她爱的人。世纪末时候，我在厦门再见到我初恋的人，我吃惊于自己不再懂得爱他了。我站在鼓浪屿的最高处，看红色的屋顶绿色的树木、看海水平静地泛着灰色的浪，我知道我曾经的爱情，一如我的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还了，一如落花流水，不可挽回了。可是，正如这小小的树叶，给予我的温暖的感觉，那青春年少时拥有的如此多样的色彩，都是上天赋予的。
再现，这个词，意味着对所包含的内容的全方位的图景呈示，意味着你的心灵再一次的经历着当时的欢欣、苦痛、遗憾等等。我们在抚摩旧物时，所思所想早已超越了物质本身，过去的一切因为抚摩而重新展开。搬迁新居前，我在旧房子徘徊，我曾经坐过的椅子，我走过的楼道，丈夫曾经站着看我远去上班的露台都不会再属于我们，坐在树阴下摇着扇子乘凉的老奶奶我不会再看见，而那房前的夹竹桃和白玉兰都将在我不在的时候花开花落，我不禁的黯然神伤。于是，对于过往的回忆，只能寄托在一些可携带的物件上。
我织过的第一套毛套裙，湖蓝色的，先是被改成外甥女穿的小毛衣，最近又被姐姐改织成袜套，也符合能量守恒定律了。有好些旧衣服都折腾掉了。只有两样衣服我一直藏着。一套是鹅黄色的套头衬衫，一字领，配一条格子超短裙子，格子是黄、绿、紫、蓝几色拼成。那时侯我烫流行的“钢丝头”，将很爆炸的头发扎得很高。我穿着这样一套衣服坐在大学的草地，斜靠在“卿云亭”的柱子边，我在荷花还没开的时节就摆了姿态拍照，风将我的小格子裙吹起。这些都是照片中的自己，有一张在森林公园拍的，那是暮春三月，我在相片后面提了几个字“春草生兮萋萋，王孙游兮不归”。似乎，这个鹅黄嫩绿的姑娘就代表了大学时代的自己，似乎我愿意将自己定格在那样的时光中。还有一件衣服现在还在穿，那是件加厚的雪青色的马海毛毛衣。这是丈夫给我买的第一件衣服。十年过去，这衣服早已过时，只是因为毛质好，或者因为其他的什么，每年冬天我都会穿它。我将自己裹在那熟悉的毛茸茸中晒太阳，什么都想什么也不想。我很愿意在这样的懒散中度过整个下午。丈夫读书时候给我买过好些小东西，我很小心地将它们藏起来，比如一个丑娃娃啦，有条鱼的钥匙圈啦，当年流行的大圈圈的白色耳环了，在武夷山买的竹船、在杜甫草堂买的盖杯、在周庄买的绢煽等等，当然还包括吃到肚子里的巧克力和用掉了留着空瓶的香水。其实丈夫买给我最多的是书，不过结了婚，这些书便也全进了他的藏书目中了。
有一样东西是永远失去了。是丈夫的一辆自行车。大学三年级时候花50元买来的二手车，先头倒也坚固，只是骑来颇费力气。丈夫骑着这个车带我上课、上晚自修、上图书馆，有时候我们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看风筝在天上飞，自行车就没无声息歪着。我在自行车后唧唧呱呱讲一些琐碎的事情，丈夫总是不响听着，有一阵子我不吭了，丈夫就说：怎么没声音了，像个木头鸭子。直到我工作后，这自行车都还发挥巨大的作用。经常的，我下了班，还没开门，看自行车歪着，就很高兴，知道丈夫在家。可是这车后来实在是除了铃不响，哪都响，只得将他给了修自行车的人。
结婚时候，爸妈给的嫁妆中，有一样东西很特别。妈妈说，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搬过几次家，都不能把这个东西丢掉了。那是一个红色的大荷包，荷包中装着好些各色的、花的小布片，各种颜色的绣花线，还有整套的针，几个绒线球。妈妈说这是女儿出嫁必给的。红色代表吉祥红火，针线布片绒线代表我要去到人家那做好媳妇。在妈妈的心理，其实她并不指望她的女儿有多大的成就，其实她只希望我嫁个好丈夫，做个好媳妇好妻子，一生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小时候，看我像个男孩子一样整天窜进窜出，妈妈总说，你这个样子，什么都不会，将来谁要你啊，我就很不屑地回：我才不要人要呢，我永远做妈妈的乖女儿，永远在妈妈身边。今年我回家，看妈妈白头发倒不见多，但确实是老了，妈妈总抱怨我每次回来都匆匆忙忙，其实我也想要有一整块的时间陪陪爸妈，可每次确实总那么匆匆忙忙。
在我的这样匆忙和漫不经心中，有些事情想弥补都来不及了。本来今年国庆节，我是要和姐姐一起回家乡看奶奶的，可是因为这事那事，我就没回，2个月后奶奶就去世了。我赶回家时候，看奶奶躺在那，双目紧闭，神色安详；其实我并没觉得奶奶离我远去，她只是睡在那里，她只是不知道我回来了，否则她会拉着我的手，抱怨我多久没打电话了，上次给她拍的照片没寄给她什么的。父亲说，这是奶奶临走前也在念叨的话，当时他们只是以为她惯例的唠叨，不想我是再不可能听到她的声音了。我带走了奶奶的一个银镯子，一个玛瑙珠串，这两样东西都是奶奶生前一直戴在手上的，临走几天她还戴着。我戴着这两样东西，并不特别忧伤，我知道奶奶这样善良的人一定是到了天上，也一定会保佑和祝福我；我只是不时地看看这两样旧物，想到这曾经是戴在奶奶手上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来结束这篇小文，因为这期间有许多物件连同物件后的故事冒出，而我的心却一点点忧伤起来。我珍爱曾经有过的，也会讶异未知的出现，比如万一会遭遇一条4.1亿年前的狼鳍鱼之类的事情。无论如何，水过肯定有痕。
作者：季米 回复日期：2003-12-19 7:47:05
好情调！
作者：秋夜无梦 回复日期：2003-12-19 9:27:19
无论如何，水过肯定有痕。
作者：笛娜 回复日期：2003-12-19 10:06:18
感慨！不知如何说。
作者：散木 回复日期：2003-12-19 10:18:01
楼主穿过军服么？
作者：塞壬歌声 回复日期：2003-12-19 15:22:28
散木 :什么意思呢？
作者：玄武山人 回复日期：2003-12-19 16:02:05
没有永恒,那末生命的意义对于我们来说是什么???
我只记得有个女孩保存我的一根签过字的香烟六年,对一根香烟
来说,它应该欢喜还是悲哀??
作者：屈一平 回复日期：2003-12-19 16:38:27
自己也喜欢保留一些小东西
瓶瓶罐罐、贺卡、信件甚至小纸片
得空翻翻，仿佛在俗不可耐的生活中保留了那一份小情小调
作者：塞壬歌声 回复日期：2003-12-19 17:54:54
玄武山人 :对你来说,欢喜更多.
作者：寒溪 回复日期：2003-12-19 18:33:45
本来自己也想贴点儿什么，可越看帖，就越不自信，就越不敢贴了！：（（（（
多亏赛壬不是我的领导！：））
作者：小二猫 回复日期：2003-12-19 18:50:01
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的帖子，我都很少有耐心去看，你的帖子一出来，总是吸引我的眼球，让我这个对文字不敏感的人，能够读进去：）
作者：散木 回复日期：2003-12-19 20:45:49
没什么，偶念的那所学校也有个“卿云亭”。
偶估摸着是该叫你学姐呢还是学妹。
作者：日晷 回复日期：2003-12-19 22:38:48
散木很不好
老是姐姐妹妹的，和人讨近乎，活活
作者：天堂漫步 回复日期：2003-12-19 23:08:59
确实是小文,却让人不经意间流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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