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姚遥坐在金台饭店底楼的茶坊,凝视着门外,对周围进出的人群熟视无睹。窗外,忙碌的车流正在平安大街不停的穿梭,黄昏就要降临了。而这正适宜他此刻的心情。在2008年11月7日的这个下午,他没去欣赏饭店的花圃,大堂的喷泉,还有爵士音乐。更没走到附近的南锣鼓巷,和那些快乐的年轻人一起痛饮狂欢。他只是在这个大堂吧静静的喝茶,一杯接着一杯。姚遥,这位哥伦比亚大学最年轻的访问学者,致力于推动公民社会发展的NGO人士,此刻正陷入沉思。
这一年,中国发生了诸多大事件:雪灾、西藏事件、奥运火炬传递、汶川地震等等。而正是这一系列事件,把这个国家的年轻一代迅速的拉到了前台。今年7 月底,《纽约客》用anger youth(愤青)概括了中国的年轻一代,把他们命名为新一代保守民族主义者。还有很多人给这一代贴上爱国主义、民粹主义、集体主义等等标签。甚至在有的学者眼中,年轻一代既像是中国义和团、红卫兵的衣钵传人,又像是德国纳粹、苏联青年近卫军的中国盟友。学者余世存曾这样描述改革年代成长起来的这一代人:他们多有自我中心意识,而少有人类意识;他们多有合群思想,而少有个性思想;他们多有势利心理,而少有同情心理;他们多有丛林意识,而少有社会意识。
无论外在有着怎样的评价,可以肯定的是,姚遥总在上述范畴之外。他是一个非典型的80后。
在很多年轻人奔向酒吧的时候,姚遥正和朋友谈起变动中的社会,变动中的国家。话题的主旨只有一个:命运。他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国家将向着何处去?
30年来,这样的问题在中国不止一次被提出,从高墙深宅到大学课堂。
二
在中国的30年改革历程上,有两波较为明显的政治体制改革尝试。一次就是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邓小平1980年8月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所作的《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为标志,改变了一些毛泽东时代的政治生活规则;而另一次则是1986到1987年间,尤以十三大报告提出政治体制改革的具体措施为标志。
1987年开局就很不一般。在元旦,一件让很多人震惊的突然事变发生,那就是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递交辞呈。当天人民日报的元旦献词是《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是搞好改革、开放的根本保证》。早在1986年6月,十二届六中全会召开之前,为了促成领导层的年轻化,中央高层已经在酝酿十三大的人事变动。十三大将有两个报告,一个是胡耀邦负责报告十二大以来的党的工作,一个是赵紫阳负责讲十三大将通过的关于今后改革和发展的问题,但胡耀邦还没来得及做这个报告就离开了总书记的岗位,赵紫阳在10月25日做了《沿着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前進》的报告,这份报告在历届的党代会报告中显得尤其令人瞩目。在报告做完的5年后,邓小平还强调“一个字也不能改”。而这份不能改的报告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用了1/4的篇幅,集中论述了政治体制改革。在最新一期的南方周末上,有文章专门分析了中共十一大到十七大报告的词汇变迁。而十三大报告里史无前例的130次提及“改革”,并首次提及“差额选举”、“舆论监督”和“民主政治”。
今年第5期的《炎黄春秋》有一篇文章,题目是《中国需要提倡宽容的文化精神》,作者是曾在80年代担任中宣部部长的朱厚泽。看到这篇文章的标题,自然容易想起那个令无数人怀念的“朱三宽年代”。1986年,时任中宣部部长的朱厚泽在胡耀邦“逐步放开一点”的精神指导下,提出了意识形态管理“要宽松、宽容、宽厚”的“三宽”政策,突破了中宣部的意识形态管理传统,给中国大陆意识形态管理带来了清新的空气。很多人把这一时期叫做“朱三宽年代”。在 1986年深秋的北京,红叶飘落,弥漫着一股改革的气息。北方,苏联老大哥提出了“公开化”,正在戈尔巴乔夫的领导下实行政治开放;南方,领导台湾的国民党也开启了开放党禁、报禁的政治自由之路。包括中共党内高层的很多人意识到,中国的经济改革进行到一个瓶颈,只进行经济改革不进行政治改革,犹如走路,一脚超前一脚落后,容易跌倒。在整个国家处在一道狭窄的坎上,邓小平重提被视为禁区的政治改革。
三
1986年,北京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新年前天安门广场竟是一片冰封,但中国共产党高层对政治改革的议论却一步步热了起来。在中南海里面,两种意见在互相交流和摇摆,一边是“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一边是推进改革开放的深入。而在中南海外,社会涌动着改革的呼声。在1986年12月9日,中国科技大学的学生要选举,四千多名学生走上了合肥街头,喊出了“要民主、要自由、要人权”的口号。而学潮蔓延至上海、南京、武汉、北京等城市。在当时意见交锋和社会呼吁的背景下,邓小平在1980年《关于党和国家领导制度改革》的讲话作为党的学习文件重新发表,这预示着十三大的基调将是推动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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