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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 风
我的女友离开我了。
在一家著名的外国快餐店，我问她，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她说，是的。我
又问，为什么不说。她说，开不了这个口。
我的女友就是这样的，她不太会表达——也许，对我她没有表达的兴趣。
我一个人回到家里，听勃拉姆斯的第四交响曲第二乐章。反复听。有一段弦
乐的声音，象哭泣。我多年漂泊，交游零落，孤独更增加了我的痛苦。我想安慰
自己，我想排遣痛苦，除了听音乐，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会
半夜惊醒，痛就袭来。然后，我睁着眼睛，看窗外慢慢亮起来。
我也知道，时间总会冲走一切的，生命中还会有别人出现；而死亡更会带走
一切。是啊，假如我的生活在继续着，我肯定还会碰上一个我爱的人。可是，我
不喜欢这样，我只想一辈子和一个人过。平心论，我女友也有许多缺点，尤其是
，她还有我最不能容忍的缺点：爱撒谎。如果理智些想，分手未必不好，甚至，
我应该感到高兴。但是，一转念，就觉得痛——身体不会欺骗啊。
其实，我并不想讲一个失恋的故事，我想讲的，是一种老式的爱情。
我到底为什么需要爱？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做着一个梦，梦里，我拼命抵挡
着一扇破旧的门，但是，在我的身后，一堵墙早已经轰然倒塌。或许，在我看来
，爱，就是一堵抵挡这个世界的墙，一堵永远不会倒塌的抵挡世界的墙。无论在
梦里，还是在现实的生活当中。
这种爱，太沉重了。谁能负担？又有什么必要负担？
但是，一个孤独的人，是无法自足的。因为他无法通过自己给出生活的意义
。生活中，谁可以自足？自己给出生活的意义？有人醉心于权，有人醉心于钱，
因为他们觉得，在拥有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拥有了一切，就不再孤独，就可以抵
挡这个世界侵袭。因为我无法自己给自己一种生活的意义。所以，我需要爱。而
一旦失去爱，我的生活就突然碎了，——在和她相处的时候，生活就好象一串连
在一起的珠子。如今碎了，珠子散落一地，变成了一些尘土。——我变得有些无
法理解这个世界。走在街上，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津津有味的排队，为了买据
说是美味无比的烤鸭；我也不明白来来往往的人，忙碌着什么？为什么忙碌？生
活中，有什么可以忙碌的？
不过，生活教导说，做一个男人，是要坚强的，不能儿女情长，更不能因为
女人的离去而悲悲切切。女人不是象衣服吗，谁会因为换件衣服而觉得痛苦？可
是，我为什么需要掩饰自己的软弱？是的，我很软弱。失去了爱，我觉得自己象
个婴儿，一个在黑暗中无助的婴儿。
可是，为什么不可以换种观念，可以不断的换个情人的，又何必总是纠缠于
过去？现在，做到这个，太容易了。但是，哪怕有一千种爱情的观念可供人们选
择，我所要的，和我所坚持的还只是一种老式的——罗大佑说：“让我相信你的
忠贞”。但是，这样的爱情观真是太老了。连庄子都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
于江湖”。——因为是老式的，所以，这样的爱情观肯定不时髦。但是，即使是
性解放，我们不是也已经有了潘金莲这位先驱？
并且，生活中也有一些令人闻之动容的故事。文革的时候，复旦大学教授朱
东润的夫人邹莲舫因为有人贴大字报，说朱东润是“反动学术权威”，她就挺身
为朱东润声辩和抗争，结果被迫害，最终自杀。在当时，邹莲舫如果揭露了朱东
润不但可以保全性命，还是“政治正确”的行为。在那个时代，夫妻儿女和父母
划清界线的事情，比比皆是：或是因为求生的欲望，或是因为选择一个光明的前
途等等。但是，就是这么个女子，却能凭一己的力量坚持着。她不知道“反动”
二字的耻辱？她凭什么如此的信任朱东润？——她难道不会计算，不懂利害？
我举这个例子有点不妥，因为邹莲舫是殉身的。其实，我想说的只是，爱的
包容。至少，在我眼里，爱是一种包容。在这样的爱的怀抱里，一个偶然降生，
偶尔成为一个带着种种缺点优点的人的人，被彻底容纳。不管这个人贤愚美丑，
也许这个人没有能力去践行身处的时代的种种要求。但是，在这样的爱的怀抱里
，他或她能够温暖的拥有自己的生命，哪怕是卑微的生命。就象一个痴呆的小孩
，哪怕遭全世界遗弃，他还有母亲温暖的怀抱就象邹莲舫，她的爱给这个冰凉的
世界的涂上了一抹温暖的色彩。“如果我们生存的冰冷的世界依然难改变，至少
我还拥有你化解冰雪的容颜”。
但是，我们现在的生活，充满了功利性的计算。相爱的时候，早已经把利害
算得一清二楚了，感情只不过是这种计算的点缀，是美满生活的锦上之花。在这
种计算下，任何人都无所遁形。于是，我们忙着挑选，象在琳琅满目的商店里，
挑选一件商品。我们忙着换，这个不好，还有更好的；比更好的，还有更更好的
。——永远还有更好的。
但是，我们真的有那么多的需要？
我并不是在鼓吹一种从一而终的思想，相比之下，一个潘金莲只能通过杀夫
，才能满足和西门庆上床的愿望的社会，是罪恶的。但是，我们在承认潘金莲欲
望的正当的时候，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要向潘金莲看齐？
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可以坚持着自己，对也罢错也罢；贤也罢愚也罢；
我就是我。哪怕被人目为卑贱，也能坦然的生活。的确，谁也不能不考虑功利，
但是，除了功利，生命中还有别的感受。
我喜欢现在的社会（只是与过去的年代相比），我也不反对那些不断的换着
情人的人。我虽然更愿意生活在人们拥有一千种爱的方式的社会里，并且假设我
已经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但是，我要的和我坚持的，还是我的老式的爱情观。
我知道，我在追求一种长久的爱。这样的爱，让我觉得温暖。我也知道，我
在追求一种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但是，人，禀性各异，实在是件没办法的
事情。幸运的人，生活在一个他所具有的禀性与社会合拍的时代。而不幸的人，
却正相反。
这样的爱，只是一个疲惫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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