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在外婆的墓边，长眠着我的童年

痴情无赖

　　昨晚程告诉我，她的外婆去世了。是出车祸死的。听妈妈说，当时她的整个脑袋都碎了。我一时竟无语。这个消息太让我意外和震惊了。我见过她的外婆，一个很和蔼可亲的老人，也很热情，唯一的一次见面，拉着我的手和我闲聊。当时她得了胆结石，疼的起不了床。但是一点都不病恹恹的样子。反而很乐观。
　　
　　得知我的奶奶也有胆结石并未愈的时候，她告诉我一个偏方，并很详细的嘱咐制药过程。那一幕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程说，她小时候一直都住在外婆家，基本上是由外婆带大的……她本来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心里的很多想孝敬她的愿望都没有实现。她还在想最近回家给她带什么东西？
　　
　　结果，没想到会这样……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想给她打个电话。结果她说不要。我没有坚持。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而我真的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边静默致哀，祈祷。
　　
　　晚上做梦。我又回到了童年，还有那个熟悉的院落。只是那里已经没有外婆和外公慈祥的面容。我躲在外婆的房子里面逃避追杀，但是那扇脆弱的门根本没有办法抵挡敌人狂暴的破坏。
　　
　　于是我开始了无休止的逃亡……
　　
　　直到最后我遇到了李时珍，一个苍老的智者。他的皱纹和外公的一样的柔和安详。他带着我逃避追杀。直到最后我们得到了强大部队的保护。
　　
　　于是我在安全的状态下疲惫的醒来。我想到我梦到的李时珍也许是因为很久以前外婆家里有一本很陈旧的本草纲目的原因吧。
　　
　　耳边开始萦绕着似有似无的歌谣。那是小时候的童谣……
　　
　　我想到小时候，每个周末都会和小伙伴们一起蹦蹦跳跳的跑到外婆家。外婆和外公会蹒跚着脚步出来迎接他们唯一的外孙女。那个家里永远都是预先准备好的水果和糖果。我总是欢快的跑进去，狼吞虎咽的吃完，就不顾外婆在后面的呼喊，跑出去找姐姐及其他伙伴们玩。
　　
　　我喜欢去外婆家。那里有很多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孩。他们都是勤劳而善良的孩子。而我从小就是被宠坏了的。所以尽管他们很多年龄比我大，却总是被我欺负。于是，外婆家总会出现哭泣的小孩，抹着泪向外婆告状。外婆见到我会嗔怪我，然后给他们一些好吃的东西作为赔礼道歉的礼物。
　　
　　我从来都不害怕外婆。因为她从来都不会骂我和打我。相反，我总是在没有人玩的时候，缠着她和我一起玩。印象里，都是夏天。外婆坐在家门前的槐树下，很安静，表情安详。只是我来了之后，她就再也不能闲着。我撒娇让她陪我玩，和我一起摘树上香飘四溢的槐花。还一起玩那个用绳子玩变戏法的游戏，我总是玩不倦。而外婆总是输。这点让我很有成就感。每次到了外婆这里，我就觉得我的技术更胜一筹了，然后很得意的蹦跳着去找其他伙伴比赛。于是，外婆就目送着离开。继续保持她安静的状态。
　　
　　外婆家有很多贴画。其中有霸王别姬，贵妃醉酒，西厢记等。还有陈晓旭的红楼梦的挂历。我忘记了那是哪一年的挂历。只是觉得林妹妹好漂亮。我会缠着外婆给我讲那些画上的人物，都是谁是谁。外婆却总是不厌其烦。
　　
　　小时候喜欢臭美。最喜欢去外婆的另一个原因是，外婆或者姐姐总能给我梳出很漂亮的发型。然后靠着这个发型，我能一整天感觉良好。但是这也造成了一个后果，我直到十岁都不会自己梳辫子。很简单的马尾辫都不会。所以每次不能去外婆家的周末。我就会对着镜子生闷气。也有努力过，但是胳膊都累的抬不起来了，还是做不好。懊丧极了。后来，外婆也发现了这一点。在十岁的那一年，外婆再也不为我梳发型了。
　　
　　小时候喜欢喝生水。印象里这是被骂的最多的原因。还有就是从来都是玩疯了，不知道回家吃饭。于是外婆就用那只裹得很小的脚到处找我。现在想来，她瘦弱的身躯在盛夏的正午，顶着毒辣的太阳，到处寻找顽皮的我，只是想让我吃一顿她做的午饭。我感到无限的愧疚。
　　
　　关于外婆的脚，我从小就有好奇。但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外婆鞋子里面的脚的样子。后来，我稍大的时候，外婆在洗脚，我看到了。我忍不住仔细看了看。外婆的脚好小，可能还没有外公的手长。脚趾头都已经很畸形的平平贴在脚面上，。曲线模糊尤其是小脚趾几乎没有了。这双脚和我们正常人的完全不一样。我问外婆，外婆唯一一次告诉我裹脚的事情，但是也是轻描淡写。具体过程并没有告诉我。但是我已经被吓的哭起来。我想她的脚一定很疼很疼。所以我不敢看她洗脚。觉得会很疼。也不敢看她走路，觉得很疼。会和鱼美人一样吧？
　　
　　外婆会做很好吃的手擀面。而且是宽宽的那种。我想这也是我这么多年喜欢吃宽面的原因吧。只是她毕竟老了，很多东西被她做出来，我却不愿意吃。因为我一直觉得还是三舅妈做出的饭最好吃。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不会体会别人心情的孩子。
　　
　　我逐渐的长大了。在12岁的时候，我的外公去世了。那是我生命里第一个至亲的人离开我。我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当我被妈妈带着，妈妈说，让我去看外公最后一眼。于是，我靠近他，我木木的站在他旁边，可什么都不懂。我看到周围都是泪眼。想到我也该哭泣才对，即使是为了妈妈。但是我哭不出来。外公的表情很安详。我不理解他为什么是死了，我更觉得他只是睡着了。睡着了多好，他的身体病痛最多，心脏病，高血压等整天折磨着他，让他本来伟岸的身躯最终骨瘦如柴。他的脸色蜡黄，没有呼吸的痕迹。我突然想用手抚摸一下。可是，又不敢。我直觉这是个不同的场合，我不该为所欲为，也许会被骂，尤其是妈妈这么悲痛欲绝的时候。
　　
　　听舅舅说，外公临死前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唯一的女儿，我的妈妈。可是，妈妈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我很奇怪，外公的死，我一直没有流泪。看到很多人在哭，我也很想，可是我哭不出来。为此的很多年，我觉得对不起外公，也对不起妈妈。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但是我想这个错事太可耻，我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外公死后，外婆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她越来越健忘，越来越安静。身体也越来越差。妈妈把她接到我家，生活了一段时间，给她治病。但是两年后，她还是死了。而且是用很决绝的方式。她吃了致命的药，而且拒绝治疗。
　　
　　我忘记了是怎么送走她的。我也忘记了我有没有看她最后一眼。我只记得我妈妈当时的绝望神情，这种绝望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很难忘记。她哭着说，再也没有人保护她了。
　　
　　这对14岁的我来说，有些难以理解。我知道她和爸爸关系不好，和爸爸闹僵的时候，她会回外婆家，但是她很少讲不愉快的事情。其实，外公外婆没有办法保护她，他们都那么老了。
　　
　　那个时候妈妈的绝望远远冲淡了我对外婆的留恋。因为那种绝望让我触目惊心。一生难忘。后来，我和妈妈一起拥抱痛哭，但是我痛哭的原因是害怕，对妈妈绝望的害怕。而她，是为了外婆，也许，还有更多。
　　
　　很多事情，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懂得的时候却已不再年轻。
　　
　　我承认，在他们生前，我甚至都没有过孝敬的想法。甚至什么是孝敬，我都不太清楚。我能做的就是听话和好好学习。关于其他，我想不到也做不到。
　　
　　之后，我总是梦到外婆和外公。在梦境里，他们那么清晰。那么清晰……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很爱我的爷爷奶奶，但是他们很少进入我的梦境。而外公外婆却时常。总是。在梦里，他们活着。他们在那个贴满古画的房间里做着日常的事情。蹒跚着脚步。而我的声音还停留在童年。
　　
　　醒来的时候，我总是挥之不去的惆怅。我曾把这些梦告诉妈妈，说的时候泪眼婆娑。妈妈也是。只是她说，她却是很少梦到了。
　　
　　外婆死的决绝，后来在十几年后无数次想起，都会深深的刺痛我。她是因为怀念和绝望死去的。是这个世界不够温暖，所以她要去天堂和外公团聚。在外公那里，没有埋怨，只有理解和温情。
　　
　　后来，我和妈妈一起去为外公外婆上坟。那是他们死后很多年我第一次去上坟。我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并哭的一塌糊涂。妈妈也是。舅舅说，怎么回事？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之后他不再说话，对这墓碑长长的沉默着……

kami

写的好级了，有时间到我这来聊聊[em17][em17][em17]

ostar

顶

hcc66

年轻时很刚强,年龄大了后,逐渐变得很脆弱,真的,连我自己也很难相信,有时看着人世间的电视,就不知不觉的哭了,就如今天......

我是魔法师

努力吧，我不想，子欲孝而亲不在！

core

感人至深

mosuifeng

      爸爸两随时奶奶就改嫁了,爷爷后来也一直未娶,童年的记忆一半里面是外婆的影子,还好,外婆依旧在世,虽然不再健康,外公也刚去世...

znlrise

写得很好。好多细节很感人。亲情至真无价

hongyan997

勾起了很多童年时候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怀念!同样的感受!同样的愧疚!

林助理

爱在心中,梦里常见.逝者只是到了梦的另一端,而心是永远没有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