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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卫军
作者介绍:现在是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是中国内地获得ACCA第一人,同时亦获中国、美国、香港的会计师从业资格。我曾在吴先生为国内证券公司讲述的“中外会计准则对比”培训中聆听过这个“一美元”的故事,现场气氛感人至深。现将这篇文章与朋友们分享,更能让大家深思……
1985年9月,我去北京读研究生课程。在四年大学中,我们的社会学和经济学主课是共产党党史和政治经济学。研究生课程中有安排西方经济学,美国教授讲课,对我的吸引力很大。
北京的初秋仍然有点热,20多个学生满了一个小教室。我当时19岁,充满求知的欲望,作为旁听生挤进了属于经济学专业的课堂。
美国教授(约65岁,白发)来了,一屁股坐上了讲台(他们一贯的作风)。教室静了下来。教授拿出几张事先准备好的纸张,突然当着我们的面撕了起来,随手扔向教室的四处,有的是碎片,有的是纸团。20多个学生,目瞪口呆,“老头要搞什么鬼?”一片沉默。教授似乎也很喜欢这样的沉默,双眼炯炯瞪向窗外。突然他问,“教室脏了,谁把它打扫干净?”
没人应答,持续的沉闷和对峙。时间像是凝固了,也好像在飞驰。我忍不住这样沉默的折磨,起身捡干净了教授扔下的全部废纸。
“啊!”老头开口了。你劳动了,把教室整理干净了,为中国创造了国民生产总值。教授从他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美元的纸票,把它送给我,说你创造了一美元的国民生产总值。今天我们的西方经济学课程开始了,国民生产总值是衡量国家经济实力的重要指标,刚才这位同学的劳动创造了一美元的国民生产总值,计入了国民经济的核算体系中。同学们,要是我不把教室弄脏呢?这一美元的国民生产总值去了哪?
一片唏嘘,来自20出头的年轻人的不谙人世的感叹。中国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其实不到300美元,我们需要更多的国民生产总值。
这十八年前的一幕,历历在目。
社会的和谐,环境的健康,人民的安居乐业是国民生产总值不能统计核算的。挂在人民脸上的笑靥,朴素的爱的流露,医护人员轻拍病人肩膀的呵护和真挚的关怀是计入不到国民生产总值的。
让溪流纯净,街道清洁,空气新鲜的卫生习惯是计入不到国民生产总值的。
从那堂课以后,我会找些时间去听父亲朗朗的笑声,去看小孩的脚印,恋人的依偎,和祖母依在门口等待牧归的孩童的背影。
突如其来的非典,造成旅游业的营业额急降,运输运营量减低,机场处理进出港客人的停顿状态,吞噬了几千亿几万亿的国民生产总值。这段时间,我额外的清闲,不觉得办公室电话铃声的急促,不觉得老板在边上的压力,有时间睡个明天不需要担忧赶时间的好觉。心在紧张、关注、担忧后平静了下来,那一美元国民生产总值的课堂经历却一次又一次地像放电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有做些什么的冲动,却又常常回到了做与不做的反思和探索中。或许是年届不惑的感慨,突如其来的非典,像一场战争,检阅了中国社会的应急能力和抗拒灾害的能力。非典像一个邪魔,牵动了十几亿人的神经和物理的布局及流动。但人类的天性就是百折不挠的,谁又可以限制人类的个人的能力和集体的能量?
这不是给中国人民的最好礼物吗?在历史的时间线上,过去的20多年,中国的经济蒸蒸日上蓬勃发展。国民生产总值以近两位数的百分点几十年的在跑,我们很骄傲,我们很成功。今天我们需要歇一会,看看我们的边际,看看我们的周围。在向未来20年奔跑的时候,我们要问,小康是不是包括健康的人性,高尚的品德,助人为乐的风貌和战胜疾病的牺牲精神。
我们向往什么?是教室的洁净,而不是一美元的国民生产总值。那一美元仍然保存在我的钱包里,这是我挣的第一块美元,真舍不得花掉它。我用这篇文章感谢从美国来到中国教授经济的霍文克教授,他现在在旧金山安渡他的晚年。
2003年5月26日早于上海花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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