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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赠书名单已出]首部官场女性心态小说《出局》连载 [打印本页]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3 16:23
标题: [赠书名单已出]首部官场女性心态小说《出局》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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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局

王秀云著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 20093月出版

定价:30.00 开本:16 页码:282

ISBN978-7-81139-3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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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云长篇处女作《出局》,牛年岁首掀动官场女性内心波澜,她们的境遇、情感、理想、欲望、坚守与挣扎……从现实这块厚朴的大石之上一点点雕刻出来,或圆润细腻,或粗犷凌厉,带着生活的原质与沉甸,包孕着生命的激情和张力,鲜活灵动,风姿绰约,景象万千。


【著名作家王蒙鼎力推荐】

面对着地方市县生活的现实,亲见着行政机关的悲欢喜乐,用女性的视角把经验心灵化,把历练文学化,把朴质的半泥土与半时尚的气息现代风情化,乃至通向全球化,这样的小说并不常见,今后更不会多见。《出局》是难得的世态人情,更是稀罕的真情揭秘,这样的作品令我感慨。

【内容简介】

才貌出众的林小麦不甘心与男友箱子青梅竹马的平凡爱情,她希望靠个人出类拔萃的表现步步升迁,实现自我的理想和价值,更渴望能找到轰轰烈烈的真爱。在常务副市长卿河山的关照下,林小麦调入了当地政府的核心决策部门。林小麦被卿河山的关心深深打动,两人开始了一段非同寻常的情感历程。他们彼此珍藏着对方,却碍于性格的软弱和个人身份的敏感,谁都没有勇气再向前迈出一步。卿河山在市长的角逐中意外出局而被迫离开瀛洲。林小麦决心追随心上人远走他乡。但在权力和爱情之间,卿河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豁然醒悟的林小麦终于明白,箱子才是最值得自己奉献一生的男人。激情过后,一场蓄意的车祸突然发生,箱子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作者简介】

王秀云,女,泊头市政府市长助理,河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河北省小说艺术委员会副秘书长,沧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多年来始终坚持文学创作,自1986年起,先后在《诗神》、《诗刊》、《北京文学》、《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长城》等发表诗歌、小说等各类作品200多万字。

【导读推荐】

        在理想和现实之间
           ——读王秀云的小说《出局》
白丁
  读了小说《出局》,不得不佩服王秀云驾驭官场小说的老到,从小说里可以看出她对官场的谙熟,对人物心理的恰当把握,对男女情爱的深刻理解。小说虽然有些地方出现了说理和议论,但她对人事表达的方式更多是感性的,有着女性特有的细腻。尤其是主人公林小麦这一形象,更是丰满、动人。
  林小麦是个比较单纯的女性,她有能力,渴望有所发展。但一个女性在政府机关,想往上走谈何容易?更不用说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里。她对卿河山的感情和性无关,她崇拜他的能力,在她眼里,他是月亮,她不一定要嫁给月亮,但她想看到他,听到他说话,和他在一起她才会有激情。她六年里默默地喜欢着卿河山,但对方心里根本没有她,一个男人(蒋昆)和一个女人苏芳堵死了她走近卿河山的路。卿河山的离去,让她一厢情愿地感到了孤单,她想追随卿河山,她发短信,她写信,但这些都打动不了市长卿河山。姚遥的忠告丝毫不能打消她的信念,其实,卿河山远非她想得那样高尚,他和苏芳的厮混以及后来事情的变故都证明了这一点。卿河山对女人是有防备心理的,他要的女人必须是不能对他的前途有丝毫影响的人,不然,他的选择只会是前途而非女人。后来,林小麦对自己也开始怀疑,去掉卿河山身上地位和权势,他还有什么呢?
  林小麦渴望升迁,她的努力没有得到上级的认可,一个男人却很容易办到了,她很感激,但她不喜欢蒋,她觉得他是一块陈年的骨头,为了开放办副主任(副处级),她不会去啃这块陈年骨头。在卿河山走后,她决定两条腿走路,她与蒋若即若离,与之周旋。她不是那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女人。她知道蒋昆的用意,但不愿意无功受禄,她送他一万块钱,蒋不要。后来,她想方设法摆脱了蒋的纠缠。她做梦都想调到卿河山身边去工作,但她采取的只是写信或发短信这种婉转的方式,去昆山见卿河山时,她接受苏芳的建议,送给卿河山一幅名画和一条领带,花了七千多元。他们的见面很平静,这足以说明她是一个内敛的女人,她在内心一直坚守着做人原则,她毕竟不是苏芳。后来,她如愿地得到提拔,当多年后她再次见到卿河山的时候,她已经是市领导了,面对今非昔比的卿河山,她多了一份从容,多了一份豁达,她终于摆脱了往日的幼稚和单纯,那是生活磨砺的结果。所有的过程都省去了,但我们仍可以感受到她付出的代价,毕竟,爱和梦幻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卿河山是市领导,他却和放荡的女人苏芳混在一起,因为生理上的问题需要解决。就连姚遥都对林小麦说,他如果能看上这样的女人,你不值得为他付出那么多。如果不是后来苏芳的电话,他也许会把林小麦调到他的身边。可他在事业上又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为了城市建设,他要把几家化工企业迁到城外,因此受到排挤。他的工作能力很强,他的身上虽然有污点,但生活上的那点儿事和他的政绩相比似乎已经不算什么了。人们可以用宽容的目光看他,认为他是一个不错的领导。其实,在他的内心,他对身边的女人是有企图的,他只是把仕途看得更重要罢了,在对林小麦的态度上,他一直犹豫不决,面对她的热情,他冷静处之,不为所动。林小麦的那封信感人至深,包括她那些短信,那份痴情深深地打动人心。可是,卿河山表现出了官场中人那种特有的超乎寻常的冷静。他走之后,苏芳打电话找蒋昆的时候,蒋很冷淡,她便求助于他,他竟帮她打电话给蒋昆,让他多关照那个女人。这些都显示了这位市长的肤浅。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也正揭示了人物性格的复杂性,这一人物的塑造也更加真实可信血肉丰满了。
  蒋昆是个老于世故的官场人物,他对林小麦觊觎已久,为了阻止她和卿市长接触,他把自己喜欢的女人送给了卿。卿前脚走,他后脚就给林小麦打电话,并约她一起吃饭,为她买衣服。特别是在她的升迁问题上,他更是煞费苦心。他先是放风,然后控制着事态发展的节奏,让对方对他感恩戴德。后来,他精心设计了圈套,让林小麦去大酒店的某个房间,林小麦终于机智地摆脱了。他曾是林小麦的老师,一直喜欢这个学生,因为她身上带着一种旧时代的女性气质。他后来爱上了一个女画家,但画家不久失踪了,他再想追林小麦时,林却对他冷若冰霜。他便与一位人事局长的千金结了婚,步入了官场。卿离开后,他便开展了凌厉的攻势,但林小麦若即若离,让他很难堪。他爱林小麦,在去大酒店前,他打扮了一番,心里不禁有些酸楚,想到了人生到底图得什么这个问题,感到深深的失望和失败,这也说明他对自己是不满的,甚至是失望的。作家对这段心理的刻划把握得很到位。这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对林小麦的关心是出于个人目的。他把苏芳送给卿河山,从中捞到了许多好处,在卿走后,他对苏芳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体现了他的势利和狭隘。
  苏芳,一个放荡的女人,是蒋送给卿的礼物,为了捞得好处,她把蒋甩了,跟卿河山好。卿刚走,她便打电话找蒋,遭到蒋的冷遇后,立刻打电话给卿河山,让他说服蒋,可见她的厉害。明知人人都知道她和卿河山有那层不良关系,她还要在卿走的时候来送他,结果被卿耍了。后来,正是她的那个电话,堵死了林小麦走向昆山的路。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官场上,女人面临的除了男人的虎视耽耽外,还有来自女人的争风吃醋和相互厮杀。
  姚遥比较清醒,问题看得准。她关心林小麦,是那种无私的友情,让人感到了温暖。小说里的几个人物里,她是一个亮点。
人事的复杂,世态的炎凉,欲望的挣扎,人性的沉沦,生命的困惑,眼下现代社会里这些生存问题,都在小说里一一展现,王秀云让我们看到了这一切,让我们去思考。最令我感动的还是林小麦的爱,那是纯洁的,美好的,甚至是一种精神之爱,可是,这种感情在冷漠的官场没有市场,更不会开花结果,只能悲凉地凋零。她本来或许可以在卿河山手下成为一名出色的干部,可是,她的梦成了泡影。生活教育了,现实塑造了她,她是幸运的,在人生这个大课堂,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最后可以拯救自己的不是别人,只能是自己。作者并没有对她后来仕途上的成功给予过多的肯定,也表明,在她得到的同时,她也失去了许多……
  小说精彩的心理刻划是成功的因素之一,个别地方对世事的阐述虽略显直白,却也入木三分,痛快淋漓。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3 16:28

目录

引子

第一章一切即将开始
如果卿河山能当上市长,那林小麦的仕途理所当然踏上了捷径。她才31岁,名牌大学毕业,写得一手好文章,要模样有模样,要口才有口才,缺少的只是伯乐和机会。现在伯乐来了,机会就在眼前,她的前途已经像金光大道一样闪耀着光芒。

第二章那一种往事
林小麦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鸟一样即将飞走了,飞到比他位置高的卿市长身边。他是男人,他能看出他们之间那点微妙又暧昧的情分,他有些不舍,也有些不甘,他不敢不放人,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个开放办主任左右不了这个局面了。

第三章“可能”是我想要的
从政其实就是爬山,绝大多数人要从山脚下爬起,一步也不能少走,但是,有的人一生就生在了山腰,离终点本身就近,又有很多可以调动的资源,能借助滑竿、缆车这些只有有钱有势的人才可能调动的工具,怎能不早早占据最高点呢。

第四章“红”
文章一炮打响,市委赵书记竟然做了批示,说:“文章堪称精品,发各有关部门。”贺秘书长把赵书记的批示拿过来以后,林小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赵书记的批示复印了20张,反复看了很多次,好像那字有了香味一样,每次看都觉得自己被陶醉了。

第五章哈姆雷特的意义
送礼的时候,要装得不像送礼的样子,否则就显得太俗气了,功利心太强了,送礼的人和收礼的人都不自在了。关键是只要一送礼,就等于承认有求于人,就矮人一截,什么清高、尊严、名声、气节之类的词汇统统和你绝缘了。这让人太难受了,像用软刀子凌迟心灵的过程,疼都不叫疼了。

第六章旋转的车轮
进入了政界,就像一个螺丝钉被拧上了一个旋转的车轮,车轮不停止转动,一个人就没有力量和理由停下来。林小麦做梦都想当一任县级乃至市级领导,实现一个知识分子对于社会和自身的构想,享受前呼后拥、为人称颂的荣誉。林小麦知道自己必须为自己的梦想承担代价。

第七章春天的梧桐花
林小麦并不迂腐,她知道赵书记让她干什么去,她也知道有多少女人为了这一时刻费尽心机。她自己也知道机会难得,可她实在没有和赵书记发生一点事情的愿望和兴趣。但错过这次一步登天的机会,还要熬多少岁月,走多少弯路啊!

第八章一个人的黑夜和白天
她能做别的选择吗?她能不去争这个机会吗?林小麦不能,她做不到,她觉得自己只有在这个舞台上才有意义,她离不开这个舞台。然而,通向这个舞台的台阶在哪里呀。如果这个舞台是注定这样的情节和结局,她拒绝按照这个舞台的规则出场,她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吗?

第九章一只鸟儿飞走了
做女人一定要经得起谎言,受得起敷衍,忍得住欺骗,忘得了诺言,放下一切,最后用微笑来伪装掉下的眼泪: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小麦,别人都当笑话听,在我眼里,这一切就是事实真相。

第十章天上有个太阳
林小麦觉得自己要被融化了,有些晕眩,有些战栗,卿市长好像没看到这一切,只是很无意地把她往怀里拉了拉。林小麦真希望自己能把头靠在那个坚实的肩头,她只要一低头就可以实现,可是她还是眼睛看着远方,好像她能够透过歌房的层层墙壁,看到满天的星星。她真希望音乐这样一直响下去,响下去……

第十一章没有意义的对手
小麦忽然明白自己忌惮苏芳什么东西了,是经历。苏芳的经历让林小麦自愧不如。还有什么能够挡得住一个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女人呢,而且还是一个漂亮女人。

第十二章波德莱尔和有毒的蛇
已过八月,她却还穿着一件韩国丝吊带长裙,露着圆润的肩膀,饱满的乳房高高凸起,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挤走的样子。

第十三章我是一个女人
林小麦发现,干部提拔犹如在政府大院整个打了一层肥皂一样,连空气都是滑腻的。人们走路、说话都变得谨慎又谦卑,连笑容都显得夸张又勉强,彼此之间都在闪避着、试探着、妥协着。

第十四章长在树上的那片叶子
林小麦的结局苏芳已经看在眼里,她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增加了对男人的恨,那恨促使她想和男人斗一斗,玩一玩。不是说嘛,男人通过征服世界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她就是想这么做,向这些男人露出甜蜜的微笑,让他们付出,让他们出丑。

第十五章下雪别忘穿棉袄
酒杯从手里无声地滑下去,好像过了很久,才听到清脆的玻璃破碎的声音,那声音从林小麦心里穿过去,落到桌子上、地板上和卿市长的衣服上,无数细碎的透明的玻璃,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在林小麦的眼前不停地翻飞、跳跃……

第十六章椅子的光芒
林小麦从窗口里看见他下楼的土黄色背影,迅速打开了他的QQ,她惊异地发现,这个让自己倍感欣慰的人竟然是傅科长!她心情恶劣到极点,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孤独。走在路上,她的眼泪在风中不可遏止地流下来。

第十七章卷土重来的冬天
苏芳已经知道这次推荐的女干部是林小麦,恨得牙痒痒。真他妈的,打了一辈子雁,最后让雁啄瞎了眼。越是得不到,一个县级干部的花冠就越灿烂。她长这么大,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可是,就是没有尝过被人尊重的滋味。

第十八章我们头顶的月亮
他才42岁,他想在瀛州市当市长、书记,在这片土地上让自己建设一方的构想和意愿成为现实。但是,官场上的个人意愿如同风中的落叶,落到哪里不能自己说了算,要看风向,看风力,看风吹过自己的时候地面的状况,甚至一棵草、一滴水都会影响了自己的落点。

第十九章向上的台阶
多么难以置信,他,竟然是他,真的是他,在轻蔑我。他知道我爱他,他知道我信仰他,他知道他是我今生唯一真爱的男人,他甚至知道他的一个眼神一抹微笑一声咳嗽一句话一根头发都能长久地影响我,他知道他能伤了我会伤了我,他知道他的轻蔑会带来什么结果,但是,他还是轻蔑了我。

第二十章殷红的雪,殷红的河流
揭开谜底是五年以后了,市政府换届时需要一位年龄在40岁左右的知识型女市长,林小麦被破格提拔担任瀛州市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

后记
春天的故事又要开始了……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3 16:33
  引子
  在开始写作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通过搜索自己的记忆在结构这个故事,这使我自己有时都疑惑:这个林小麦是不是我自己?如果是,我会是这样的吗?如果不是,这个林小麦和我又是什么关系?她是我的一部分,或者我是她的一部分?进入写作过程以后,我逐渐明白,我不是林小麦。林小麦是我的道具、传声筒或者走到前台的替身。我不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甚至,我也不可能是一秒钟以前或者以后的自己,更不可能是经过无数次玩味和雕琢的林小麦。我只是此刻,我只是这个瞬间,而林小麦是我与这个世界对话的一次机缘。
  只是机缘。
  一切即将开始
  第一章
  一切即将开始
  1
  现在,我们必须回到2004年冬天的一个上午,这个冬天以前的岁月对于我们来说几乎都可以忽略,林小麦在这之前的命运完全是她这个年代的人命运的复制和重复——上学、毕业、工作,细节和过程的差异显得无足轻重,我们不去管它。
  那天上午十一点,林小麦和贾师傅准时赶到人大机关门口的时候,大会刚刚结束。一把手们看起来都满面春风。林小麦注意数了数女干部,一共只有六位,在这近百名正县级干部队伍中格外引人注目。她们一律短发,只有妇联主席穿了一件暗花驼色羊绒短上衣,其余的几位都是深色西装,和男人的衣着没有明显区别,表情也是和男人们一样大大咧咧的笑。此刻,她们身上的一切似乎和林小麦都有一种必然联系,让她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其中一员,她希望自己拥有她们的位置和身份,却并不希望像她们那样,靠牺牲自己的性别,向男性化靠拢来实现。在这一点上,她明显有些看不上她们。
  这是几年一次的推荐副厅级干部会议,出入的人脸上都是蠢蠢欲动却又不动声色的表情。林小麦觉得瀛洲大地在这些人的脚步声中有了轻微的颤动,道路突然变得拥挤,他们行走的地方格外明亮,周围的人群、楼房、树木和悄然减速的车辆都在向这里倾斜。
  林小麦心里想:将来,我要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裙装走在这群人中,我要让瀛洲市的天空再蓝一点。她这样想着,下意地抬头看天,天并不蓝,甚至有些黯淡,但这并不影响林小麦心里明媚的梦想,她因为这梦想而屈从着眼前的一切。
  她说:“别挡着领导们的车,咱们靠右。”
  蒋昆出来了,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贾师傅从车窗里伸出手招呼了一下,蒋昆看见了,就往这边走,正要上车,江北县县长邢明过来打招呼:“唉,你他妈的给我打勾了没有?”
  蒋昆手扶着车门,煞有介事地说:“老兄,别说那表上还写着你的名字,就是画一个小王八我也给打钩。”说完赶紧上车。邢明想抓住他没抓着,在外面大喊:“哪天让我逮住,我饶不了你小子。”
  蒋昆关上车门还笑得合不拢嘴,对林小麦和贾师傅说:“就是嘛,你就是画个小王八我也画钩。”说完又笑了。
  贾师傅说:“要是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有些当官的生怕别人比自己好,专门在这时候施阴招儿。”
  蒋昆止住笑说:“那是他们,不是咱。卿市长定在几点?”
  林小麦说:“十一点二十,我还怕你们散不了会呢。”
  蒋昆说:“卿市长也有想法啊,我看他在台上也是心事重重,和平时不一样。”
  贾师傅说:“那当然。咱们市长这心脏病发作得够及时,正好在换届期间,把位子空出来了,卿市长能没想法吗?人家干什么来了?从省机关就奔这个位置来的。不过我听说许见群书记盯得也很紧,人家也有来头儿,听说是中直办的关系。瀛洲市又有好戏看喽。”
  林小麦说:“许见群书记是管文化的,当市长合适吗?”
  蒋昆知道,林小麦希望卿市长能够胜出,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说:“让你当你就合适,不让你当就不合适,甚至同一个理由都可以让你有不同的结果。”
  林小麦觉得话里有话,就不再多说,但是她的心思早就雪花一样飘到卿市长的树枝上了。于情于理,于人于己,林小麦都是希望卿市长能当选的,卿市长有才华,懂经济,富有人情味,如果能够当选是瀛洲市的幸事,更是林小麦的幸事。林小麦和卿市长的认识说起来并没有多少戏剧性。那一年,林小麦写了一篇关于瀛洲民营经济发展情况的调查报告,在省办的刊物《发展与研究》上发表。当时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的卿河山,也在同一家刊物发表了一篇关于经济发展环境的文章。年底,两篇文章都获了奖,参加完颁奖仪式,两个人互相认识了一下,相互印象都不错,后来听说卿河山出国上学了,没想到去年回来后,直接安排到瀛洲市政府当了常务副市长。卿河山还没有忘了林小麦,一见面就说:“林科长,咱们算不算有缘?”
  林小麦有口无心地说:“不但算,说起来缘分还不浅呢。”说真的,他来当副市长,林小麦心里很高兴,毕竟都是搞文字工作的,惺惺相惜,更容易沟通。
  现在最重要的是,卿市长正酝酿把林小麦调到市政府办公室。林小麦过去想都不敢想——那地方是权力的中心,出大干部的地方,进了市政府办公室就像学生进了名牌高中一样,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梦想的大门。
  如果卿河山能当市长,那林小麦的仕途理所当然踏上了捷径。她才31岁,名牌大学毕业,写得一手好文章,要模样有模样,要口才有口才,缺少的只是伯乐和机会。现在伯乐来了,机会就在眼前,她的前途已经像金光大道一样闪耀着光芒。但林小麦知道那是月光,来自卿市长的照耀,没有了卿市长,她的前途就又回到了幽暗的黑夜,不知道何时才能看见天亮。她坐在车上,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却不敢露出半点声色,生怕让蒋昆看出来,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很快就到了市政府,卿市长的秘书说他到市委书记赵基明那里去了,让他们等一下。他们就在办公室等着,过了半个小时,卿市长回来了,他推开秘书办公室的门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说:“过来吧。”林小麦注意到卿市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这让林小麦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秘书这时候已经去开门,卿市长招呼他们进去。
  林小麦还是第一次进市长办公室,比蒋昆的办公室还大,养着硕大的巴西木和滴水观音,书橱和办公桌明显高档,连墙上的画都不同凡响,是本市画院院长安东的画。要知道他的画已经卖到一万六一平尺了。关键是安东特别有个性,看不上的人给多少钱他也不卖。据说这个性来自刚开放时的一位个体老板,当时那人拿着五千块钱去买他的画,五千块钱就是当时一个机关干部一年的工资。安东当时一下子卖那么多钱有些激动,就多给了他两张画。这位个体老板后来和别人说:“安东是艺术家?艺术家也是人,见了钱一样屁颠屁颠的,只要你有钱,要多少有多少。”
  话传到安东耳朵里,安东病了一样,很长时间不愿见人,他甚至拿着钱去索要自己的画,那个企业家就是避而不见。从那以后,安东的画就不再轻易出手了。卿市长把安东的画挂在这里,显然是没有认识到这幅画的价值。
  林小麦说:“卿市长,我敢保证,安东这幅画是白送给你的,没要钱。”
  卿市长说:“对啊,他送给我的,怎么了?”
  林小麦其实很敬重安东,决定替安东说句话,就说:“你有他的画,说明你是他看重的人,他的画从不轻易出手,他看不上的人,给多少钱也不卖的。这幅画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心思,上乘作品,这样的画莫说他,就是别的画家也不会轻易给人的。”
  卿市长歪着头,认真看着画说:“有道理。还有呢?”
  林小麦接着说:“他是白送你的,没有要你的钱。”
  蒋昆开玩笑说:“那当然,他怎么能要卿市长的钱?他还想干不想干了?”
  林小麦说:“不是这样的。据我所知,就你们领导中间有一个人年前要用安东的画,花了八万。你这幅画价钱至少在十万以上,你挂在这里,说明你还没有认识到这幅画的价值。”
  卿市长点点头,脸渐渐沉了下来,他郑重地说:“接受批评。”当即给秘书打电话,让秘书过来一下。秘书过来问有什么事。卿市长对秘书说:“你把画摘下来放好,另外中午回家把我那块瑞士手表拿来,晚上我们去拜访安东,来而不往非礼也。”
  林小麦忽然觉得自己多嘴了,有些过意不去,就忐忑地说:“卿市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提醒得很好啊,安东没有把我看成官场俗人,我很荣幸。我过去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卿市长深有感触地说,然后话题一转,接着说:“蒋主任,开放办从我来了之后干得不错,我过几天要到省里开会,汇报咱们对外开放工作的情况,你们抓紧给我说一下,另外准备一个发言稿,就林科长起草吧。”
  林小麦看见蒋昆的脸立刻暗淡了下来——市长直接点名,这肯定让蒋昆不舒服了。可蒋昆也很明白,当即表态说:“行,林科长,你需要哪方面的材料可以直接找我,我让办公室全力配合。”
  卿市长加重语气说:“辛苦一点吧,关键时候要冲上去呀。”说完,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林小麦知道,尽管已经过了几年,卿市长还和当年一样,在自己面前不是一个领导的姿态,而更像老兄或者老师,林小麦知道自己进市政府的事基本上板上钉钉了,一时兴奋不已,目光就多了一点内容。卿市长看见了,只是不易察觉地笑笑,对蒋昆说:“蒋主任,你先说说吧。”
  蒋昆一改在市委礼堂门口的态度,庄重起来,俨然换了一个人。他煞有介事地拿出笔记本,郑重地打开,对着卿市长说:“今年以来,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我们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走出去与请进来相结合,使我市对外开放工作跨上了一个新台阶……”林小麦看他那样子煞是滑稽,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势,想笑,又不敢,就看了卿市长一眼,卿市长也在看她,也是无可奈何的表情,两人相视一笑,都对这些典型的官僚作风有些不以为然。林小麦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使有卿市长做后盾也造次不得,还是打开笔记本,做出记录的样子。
  2
  那是一场异乎寻常的大雪。
  所有漂泊的云彩,密密实实地聚拢在一起,像把世界上所有的白都粉碎了,变成细小的花朵席卷而下,覆盖了天空一望无际的蓝。林小麦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外老槐树白色的树冠,忽然有些恍惚。这时奶奶从屋里走出来,头上像顶着一朵硕大的雪花。奶奶的头发是那种圆润的白,好像从来没有黑过,没有过晶晶亮亮的青春渐渐走到深秋的灰暗。就像那雪花,突然就从天而降,天地就没有了红的花绿的树,满眼是一色的冷。奶奶脸上纵横着一生的岁月,擎着那彻骨的冷,不期待冰雪消融,好像日日夜夜,生生死死,都在等待那雪花。奶奶看了很久,忽然说:“你爷爷死的那年,也下过这么大的雪。”
  林小麦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她就觉得这白让她心里有些不耐烦,事实上,她并不知道,雪已经进入了她的命运,让她苏醒,让她一生的轨迹开始改变。
  她把奶奶的藤椅搬到屋门口,看着奶奶坐下去,知道奶奶又将面对满目的雪度过幽幽的上午。在林小麦的记忆里,奶奶一辈子都端坐在往事里,不用为未来操心。可是,林小麦没有太多值得回味的往事,只有白茫茫的未来,需要她去承担今天的平庸岁月。林小麦喝了一杯牛奶,刚想出门,门铃响了。林小麦知道是自己的男友箱子,就过去开门。
  院子的小路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踩上去松软滑腻。林小麦听见脚底下吱呀吱呀地叫唤,那种烦乱就又涌上心头,开门的时候仍然没有说话。箱子跟进来,脚下一滑。奶奶看见了,说:“小心啊,中和。开车来的?”
  箱子很恭敬地答应了,然后在院子里静静站着,等着林小麦。现在,整个瀛洲市只有奶奶这么多年一直叫他中和,别人要么叫他箱子,要么叫他蒋老板,蒋中和的名字好像只有在奶奶这里才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对奶奶就格外恭敬。
  出了门,箱子立刻恢复了生机,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只是林小麦像失去热量的水,温吞吞的,让箱子隐隐有些扫兴,也不再说话,径直去开车门。雪就在他身前背后,飘飘荡荡落下来,有些犹疑却又无可奈何;路边海棠树的枝条,叹息一样,颤颤巍巍地留下一片细小的白,就有各种车辆“唰”一下驰过,溅起肮脏的冰凌,把新生活的霸气淋漓尽致地留在经过的每一寸街巷。
  天空是深无边际的灰,带着决绝的意志,把亿万年的云雨都锻成花朵,哪知道那街巷楼宇都郁结了奔波的洪流,万千欲念挂在成千上万人鞋底子上,纵是天梯也是要踏扁的,真是枉费了这千万里奔来的水晶般的花儿。
  林小麦上了车,才懒洋洋地说:“谢谢啊。”
  箱子说:“没劲。你就不能像使唤老公似的?”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直愣愣地瞅着林小麦,车就一忽悠,差点撞到路边的广告牌上。林小麦叫了出来,把箱子逗笑了,回过头来说:“这还像个女人。”
  林小麦气愤地说:“专心开车!”
  箱子又把头回过来,说:“心上人近在咫尺,怎么能专心呢。你上前面来吧,省得我回头看你。”林小麦知道他是故意的,就不理他,眼睛看着窗外。车窗玻璃上,一块冰凌一点一点向上移动,林小麦就知道箱子又超速行驶了,说:“路这么滑,慢点儿。”
  箱子回头说:“放心,有问题我绝对把自己这160斤先垫上。”
  林小麦说:“你就贫吧。”
  箱子叹口气,说:“自己找乐吧。怎么办呢,爱人不和自己结婚。”
  林小麦赌气说:“结婚有什么意义?”
  箱子说:“唉,你又不是哲学家,探讨什么意义呀。咱们是饮食男女,结婚、生孩子、吃饭、穿衣……”
  林小麦没等箱子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就不能说点形而上的,总是这一套。”
  箱子急忙说:“我形而下,我庸俗,可海德格尔这么形而上的人,也结婚啊。”
  林小麦不知道海德格尔是否结婚,就不敢接这个话题。说:“千年等一回,你这才等几年啊,就不耐烦了?”
  箱子连忙委屈地说:“我哪敢啊。这如花似玉的媳妇儿我是找了七辈子才找到的,再凑这一辈子就是八辈子了。”
  林小麦心里说,你找了八辈子找到了我,可是,你是我要找的人吗?这疑问突然又盘绕在心底,挥之不去,却不敢说出来。箱子等了她这么多年,可是她就是不想和他结婚。她说不出他到底哪里不好,甚至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的情况下,也不愿意箱子离开她。箱子让她不寂寞。可是,她总觉得自己真正想要的爱情不是这样的。
  林小麦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身边都是社会底层的人,那些和她一起长大的小伙子,大多和她一样灰头灰脸的,一天到晚连个干净衣服也穿不上,她想要的爱情连影子也看不见。或许她无意中说过这些话,箱子几乎总是穿白衬衣,只是春秋两季才换一下粉色或淡黄色。她曾经暗暗发誓,如果他的衬衣总这么干净,就和他谈恋爱。林小麦不止一次认真地看过他的衣领,每次都是干干净净的,她却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她感觉自己内心的那份爱,并没有因为出身卑微而泯灭,在有了箱子以后还完整地保留在心里,没有给过任何人。林小麦想告诉箱子:我只是想有一个人,让我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我就想要一份尊贵、浪漫、长久的爱!可是,她在箱子面前竟然说不出口。她觉得这说明箱子还不是那个可以让她真正动心的人。
  箱子有一个很正的名字——蒋中和。他们是小学同学,那时候他们前后桌儿,有一次林小麦的凳子倒了,砸在蒋中和的脚上,他就哭。有同学告诉老师,老师来了以后,问什么事。蒋中和用袄袖子擦干了眼泪说:“老师,我搬起凳子砸了自己的脚。”大家哄堂大笑。过后,林小麦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把自己的新铅笔盒换给蒋中和。蒋中和不同意,因为蒋中和的铅笔盒是他父亲自己做的。铅笔盒是木头的,带个小抽屉,像个箱子一样。蒋中和的不识趣让林小麦很难堪,就嘟囔了一句:“不就是个破箱子吗?有什么了不起!”蒋中和突然擦干眼泪说:“不许你这样说我的铅笔盒。”林小麦仰着彤红的小脸儿:“偏说,箱子箱子箱子。”蒋中和的外号箱子就这样让林小麦给叫起来了。中学的时候他们不在一个学校,两个人都已经把对方忘了。可是大学新生报名的时候,林小麦一眼就看见了他,大声喊着“箱子”就冲过去了。蒋中和在遇到林小麦以后,箱子的外号再次取代了名字蒋中和,用他自己的话说:“栽到傻麦子手里,只好认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他们认识竟然二十多年了,可是箱子觉得林小麦像条鱼,在他眼前游着,眼见要抓住了,又摇摆着尾巴游走了。箱子学的是酒店管理,身边美女如云,可是,她们的漂亮让箱子没有感觉。箱子就知道自己在林小麦的眼里大概也是一样没感觉,林小麦还没有爱上他,这是林小麦迟迟不愿意结婚的根本原因。背后的东西就让他有些伤感。不结婚就是还想找到更好的,这让箱子恼怒,但是又说不出口。
  箱子想开一家自己的饭店,正在找合适的地方。他对林小麦说:“我给饭店取了几个名字,你看哪一个好?‘露凝香’怎么样?”林小麦在车窗上哈了一口气,用面巾纸一擦,玻璃上立刻亮出了一个圆,像月亮一样。林小麦说:“不好。”箱子一提饭店就精神,接着说:“大唐食府。”林小麦还是说不好。箱子有些扫兴,就说:“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了。”
  经过彩虹桥的时候,林小麦看见同事苏芳在人行道上走,想带她一段,刚想让箱子停车,忽然发现她今天又换了一条桃红色围巾,显得格外耀眼。看她走路也是一扭一扭地,像走台步似的,就有些厌烦,干脆装作没有看见。
  彩虹桥横跨穿过市中心的京杭大运河,前段时间听说有人酒后驾车,翻了下去,幸亏有人看见,给救了上来。桥栏杆还断裂着,没有来得及修。车过去以后,林小麦回头看看,冰封的运河如一条白练,直铺向远方,苏芳正在上一辆黑色奥迪车。林小麦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林小麦对苏芳一直有些畏惧,尽管两个人是单位上仅有的女性,苏芳也做出过一些亲近的努力,但是,就是因为这点畏惧,她不愿意和苏芳走近,至于这畏惧来自哪里,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林小麦回过头,感到桥上那点耀眼的桃红还在眼前晃动。很快到了市政府,箱子停下车,说:“傻麦子小姐请,哦,错了,林科长请。”林小麦下了车,就昂首挺胸拿腔拿调地说:“小同志,辛苦啦。”
  箱子笑着一打方向盘,说:“怎么听都像狼外婆的声音。”
  林小麦上楼的时候,看见苏芳也进了大院,就紧走几步,知道这个时间前面肯定有人,也没多想,拐进楼道才发现是蒋昆,就急忙招呼说:“蒋主任,这么早?”
  “怎么?一宿没睡吧?写完了?”蒋昆一边扫荡式地打量她,一边说。
  林小麦觉得那眼神有一种不怀好意的亵渎和探寻,她很反感,心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等苏芳呢。但脸上还是堆起笑容,说:“是,写出了初稿,一会给您拿过去,您给把把关。”
  “有卿市长亲自把关,我就不必了吧。”蒋昆说完就自己加快步伐走了。林小麦像挨了当头一棒,一时有些愣怔。这个时候苏芳已经过来了,看林小麦的样子,微微一笑,说:“怎么了?来灵感啦?”林小麦觉得那笑容幕布一样,遮头遮脸地罩了过来。林小麦原本觉得自己在即将离开开放办的时候应该有些犹豫,这会使自己显得重感情,有人情味,毕竟蒋昆曾经是自己的老师,是他把自己调到开放办来的,如果太迫切不合情理,但是,今天蒋昆的表现让她为自己的义无反顾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她觉得自己离开这里已经没有必要摆出任何流连忘返的架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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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3 16:36

  3
  林小麦到办公室以后,还是先把材料准备好,给蒋昆送过去。蒋昆正接电话,一边说着一边翻看材料,说:“放下吧。”林小麦看那表情,没有留下让她交代什么的迹象,就转身出来了。她出来以后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卫生间,在卫生间里,她给卿市长打了个电话,说:“卿市长您好,我是小麦,说话方便吗?”
  卿市长说:“刚开会。说吧。”
  林小麦说:“卿市长,就是关于我去市政府办公室的事,如果能去的话我想能不能快点?现在这边已经知道这事了,我也能理解蒋主任,毕竟现在这边也缺人,我觉得这次对我是个机会,我也确实很想到您身边工作,但是,我觉得时间拖长了不太合适。”
  林小麦这样做等于向卿市长求救了。她在给卿市长施加压力,她知道卿市长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她感觉卿市长对她的态度既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怜香惜玉,也是道友之间的惺惺相惜,当年和他一起从领奖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她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这些;他从新加坡回来任职以后,再次相见的时候她发现他对自己还保留着这些,林小麦知道,这是卿市长给她的权利和资本,她可以利用这个权利和资本完成一个政界女性的很多意愿。
  今天她就开始了。
  卿市长果然说:“我知道了,我抓紧安排一下,你别担心。”林小麦觉得电话可以终止了,因为他在开会,但是电话有一瞬间的停顿,这个停顿之后卿市长竟然语调低沉地说了一句话,这个过程让林小麦的情绪发生了根本性转变,这个转变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她自己,唯一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的是卿河山自己。
  在那段过于煽情的停顿之后,卿河山完全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口气说:“别担心,听到了吗?嗯?”
  林小麦一下子如鲠在喉,完全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面对家长的心情了,她也和他一样“嗯”了一声,那声音也已经有了柔肠百转的味道。
  卿河山似乎犹豫了片刻才挂断电话,林小麦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见自己的眼泪竟然悄悄地流下来。她听见有高跟鞋过来的声音,急忙打开水龙头,哗一下子洗了脸。
  进来的是苏芳,一看她那样,还是一笑,说:“我带了化妆品。”
  林小麦始终觉得苏芳的笑有一种巫气,像X光一样专门勘察人类的内在伤痕和秘密,林小麦仿佛被看出了什么一样,感觉格外不舒服,就说:“不用,我每天就洗把脸用点爽肤水。你看你多讲究,你会化妆,我学不会。”
  苏芳说:“你是天生丽质,我要不化妆根本看不得。”
  林小麦说:“你别谦虚了,你是最时髦最会生活的人了。”林小麦说完撩了一下头发准备离开,却发现苏芳上厕所不关门,自己从镜子里能清清楚楚看见她的一切,她细条纹的保暖内衣、绣花内裤和棕色的牛皮腰带,林小麦就招呼一声赶紧走了。出门以后,听见水冲厕所的声音,林小麦觉得自己刚才那点美好的情绪也被“哗”的一声冲跑了。
  那一种往事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4 09:22
  第二章
  那一种往事
  4
  调动办得出奇的顺利,林小麦以为怎么也要等到自己的讲话稿通过以后,卿市长既然让她写这个讲话稿肯定是拿这个讲话做个由头儿,让市政府的人认可以后再行动。可是,打完电话的第二天,蒋昆就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了,说市政府贺秘书长来电话,准备马上把她调走。林小麦被这个过于提前的消息弄得有些兴奋,又不便表现出来,脸上火一样发热,心里感觉开进了小拖拉机,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冷静了一下,决定直接面对,不再装模作样——她犯不着。林小麦做出很真诚的样子,说:“蒋老师——”她有意识改变了称呼,拉近和蒋昆的距离,首先告诉他自己对他是有感激之意的。她看见蒋昆的眼眉动了一下,很轻微地点点头,两个人就有些心照不宣地共同梳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光是上下级,同事,还是师生,这层关系远远比同事和上下级关系长远得多。
  林小麦说:“蒋老师,我有今天,是您培养了我,是您给了我机会,我走到哪里都会铭记在心。您永远是我的领导、老师,我走到哪里您也不能不管我。”最后这句话林小麦是带着感情说的,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酸涩了,看蒋昆的时候也是很真挚的。
  蒋昆也很快摆正了心态,嘱咐她到新单位以后少说话,多向老同志学习,最后告诉林小麦说:“记住,在一个单位,一个人能不能成功,把工作干好只是一个方面,一定要和大家搞好关系。有的时候,组织上在用人的时候工作只占40%,协调关系占60%。”
  林小麦听见这话就觉得蒋昆还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也别说,自己一个女人,有事可以商量的人还真不多,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有蒋昆这么个人,有很多时候可以出谋划策,给自己指指路,况且人生一世,谁知道哪片云彩下雨,瀛州市这么小的地方,关系套关系,蜘蛛网一样,不知道哪里就碰断了自己的前途,所以不能轻易破坏任何一个关系。林小麦拿出自己当学生的表情,专注地点点头。
  林小麦回办公室之后,给箱子打了电话,让他给准备一块造型别致的赏石和一个金利来手包。下午,她在人们下班以后给蒋昆拿了过去。蒋昆顺手把手包放到了一边,对那块石头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把玩了半天说:“石头,石头,就是海枯石烂不能变的意思啊。”林小麦一时格外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幸亏箱子打来电话,告诉她自己在单位门口等着呢,这才解了围。林小麦正要往外走,蒋昆却又换了一副表情,说:“走了?这也算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啊。”说完自己先笑了。林小麦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索性撒了个娇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理你了,我走了。”装作赌气的样子就出来了,上车以后从车窗里往楼上看看,发现蒋昆正站在窗前看自己,心情一时很复杂。
  箱子说:“怎么了麦子?要走了舍不得?”
  林小麦答非所问地说:“不容易啊。”
  箱子问什么不容易,林小麦心想:都不容易。却又不愿意说话了。也别说,说什么话能充分表达自己此刻跃跃欲试又欲罢不能的心情呢?况且,人这一生,真能对人说的话都是没有保留价值、又负载着说话人的个人目的,那些和欲望密切相关的语言犹如良家女子的下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示人的,无论任何人。
  5
  蒋昆站在窗前,看着林小麦下楼、上车的全过程,心思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他还是瀛州大学的老师,林小麦是他的学生,因为作文很出色所以有些名气。他也很喜欢林小麦。他那时刚离婚,情绪很不好,每次学校打了下课铃以后,他估摸林小麦会走过的时候,就在窗口等着,林小麦真来了,仰脸一笑,他的心就会荡漾起涟漪。但是,自己那时觉得这孩子太书生气了些,总是不敢向她说什么。说起来真是鬼迷心窍,他去省城参加一个会议,遇到一个女画家,俩人一见钟情,好了有半年,女画家又突然失踪了,这时才又想起林小麦。再见林小麦时,林小麦眼里全是冷,说话客气得冒凉气。后来蒋昆和一个中学老师结婚了。中学老师的父亲是从人事局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有些老关系,就让他进了市政府。他有学历,又有老丈人指点支撑,竟然平步青云,两年前提了正县,当上了开放办主任。林小麦毕业后分到了党校,还像上大学期间一样写点文学作品。他上任后,不少学生过来看他,其中包括林小麦,吃饭的时候林小麦好像是开着玩笑说:“蒋老师,看出来了吧?我们给您当学生还没当够呢。您把我们调您这儿来多好。”
  蒋昆听见这话不由看了林小麦一眼,林小麦在和别人喝酒,仰着头,露着修长的脖子,匀称的脸上还是学生时代那种抹不去的书生气。他突然发现,有些东西就像血型一样跟人一辈子,比如他对林小麦的感情,比如林小麦身上那种朴素的书生气,穿什么样的衣服也遮不住,改不了。他的心突然又蠢蠢欲动了,他发现自己一直喜欢这个女人,想得到这个女人,这种想法盘踞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在那个瞬间之后就思谋怎样把林小麦调来开放办。
  林小麦不知道,她开玩笑的一句话不但让他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而且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有一次,和林小麦同期调进来的小郭过年的时候给他送了四条中华烟,说了一大堆感激不尽的话。他心里想:我其实应该感谢你呢,没有你,我就没有理由把我的小麦调进来。
  为了把林小麦调进开放办,他可是费尽了心机。他专门办了一个《开放动态》,一周一期,发给瀛州市四套班子成员,各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和县开放办主任及重点企业负责人。为这件事他专门开了主任办公会,由办公室负责。
  办公室主任是多年的“材料匠”,手底下几个小弟兄虽然大部分不是大学毕业生,但材料基本都写得像模像样,每个人都在上级机关得过奖,以为办一个动态不过小菜一碟,谁知道真接受这项工作以后,事情远比想象得复杂,第一次交稿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蒋昆说:“你这是什么?啊,领导讲话啊?还带这么大帽子,一个动态用着动用‘三个代表’这么大的理论吗?你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吗?”
  写材料的人最怕别人说自己不会写材料,办公室主任气得饭都没吃,亲自捉刀,半宿没睡,第二天上班以前又反复看了几遍,连标点符号都看了又看,确信没有问题了才给蒋昆拿过去。这次蒋昆没有骂街,把稿子留下了。办公室主任以为没问题了,谁知道下午蒋昆打电话把他叫了去,把改过的稿子给了他。办公室主任把稿子拿回来扔到桌子上,一屁股坐下来生闷气。小弟兄们过来问:“怎么样?改动大不大?”
  办公室主任说:“还行,最后那个句号没改,还是圆的。”大家看了改过的稿子,竟然已经面目全非,一下子全郁闷了。最后,还是办公室主任看出了点眉目,再开主任办公会的时候主动提出能不能再从外边进几个人。
  蒋昆听见他说出这话,就差把他视为知己了,说:“我也这样认为,现在开放工作已是各级党委政府的一把手工程,压力很大,尤其我们作为沿海开放城市,任务更艰巨,我们的干部队伍必须适应工作的要求。如果你们没意见,我和编办沟通一下,要几个编制,咱们从外边进几个人,一定要找能写材料的进来,把咱们写材料的水平提上去。”
  办公室主任随后说:“我先给你推荐一个人。”蒋昆的热乎气一下子又散了,感觉这个办公室主任简直就是猪。他公事公办地说:“好啊,在座的几个主任你们都想想,有合适的人都可以推荐,咱们择优录取。”
  办公室主任早看出他的情绪变化,但他心中有数,装做什么也看不出来,说:“这个人和我老婆一个单位,写得一手好材料。”
  办公室主任察言观色地说:“可惜是个女同志。”
  蒋昆对这个切入点有了兴趣,再说林小麦也是女同志,自己正好借这个人给以后的工作垫一下底儿,就开玩笑说:“咱们不管男同志女同志,能给咱们写好材料就是好同志。”会场气氛一下放松了许多。
  办公室主任等大家笑够了,接着说:“这个人是市委党校的老师,叫林小麦。”
  在这次会议上,他们决定先让大家从各单位挑挑,有合适的人都报上来,由办公室主任通知林小麦,看人家愿意不愿意来。蒋昆说:“这就像搞对象一样,咱还得和人家门当户对,咱这清水衙门,也是穷嫌富不要啊。”他们最后决定进三个人,会上没有人提出异议,蒋昆装作若无其事地宣布散会,回办公室之后兴奋地狠狠跺了一下脚,觉得那热量从脚底心迅速扩散到两腿和全身,好像每个汗毛孔里都能喊出声音一样。
  下班的时候他特意到办公室主任屋里坐了一下,说晚上有一个酒场,请办公室主任一起过去陪陪客人。大家心照不宣,谁都没有说透。林小麦和小郭调进来半年以后,这个办公室主任又把苏芳推荐给他,蒋昆很快把办公室主任提为副处级调研员,负责几个边缘科室,既堵了他的嘴,又让他离开了自己身边——这么洞若观火的人当办公室主任是不合适的,最起码当我蒋昆的办公室主任不行。蒋昆在祝贺酒宴上,看着办公室主任左右逢源、黑白两道的样子,心里说。
  多快呀,一晃三年过去了,林小麦像一只羽翼丰满的鸟一样即将飞走了,飞到比他位置高的卿市长身边。他是男人,他能看出他们之间那点微妙又暧昧的情分,他有些不舍,也有些不甘,他不敢不放人,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个开放办主任左右不了这个局面了。从知道林小麦要走以后,他出来进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喝了刚出窖的红酒,满嘴满心都是酸涩。
  “可能”是我想要的
作者: 雨曳依静    时间: 2009-3-4 13:29

楼主,继续呀,没看够呢!


作者: chenweiye    时间: 2009-3-4 20:09

当下女性公务员应该追求什么

            ——读《出局》有感

                                                            陈煜  

     在《出局》中间,作者为我们塑造了几个个性鲜明的女性公务员:

女一号:姓名:林小麦,学历:大学毕业,外形:书生气,漂亮,年龄:待嫁,对爱情充满期待,爱好:喜欢写点小说,特点:以材料写得好著称,“女秀才”。

女配角:姓名:姚遥,学历:无,出身:官宦之家。

反面女一号:姓名:苏芳,学历:无,外形:女人都觉得漂亮,特点:靠与人睡觉得到一切利益。

女性公务员背景:“一律短发。。。。。。和男人的衣着没有区别,表情也是和男人们一样大大咧咧的笑”的“女干部”。林小麦觉得她们是“靠牺牲自己的性别,向男性化靠拢来实现(位置与身份)。”

     应该说这群女性是具代表性的,掩上书卷时,我也算是认识了这样的几个人物,甚至我熟悉了她们各自各的无奈与失落。林小麦为自己丢失的自己心存遗憾,无数次的起起伏伏的心绪,姚遥为父亲失势而失去的特权和尊重而“不得不”当官,苏芳则为了经济困难而“不得不”在权色交易里当官。。。。。。尤其,林小麦虽然没有出让她的身体,但是她出让了她最珍贵的“爱情。。。。。。我看到这一张张挣扎的脸,感受到那一颗颗挣扎的心,以位置、身份为目标,在权力欲望里挣扎,在权力地图里挣扎。。。。。我就此掩上这本书了,不再希望被书中的她们牵动。

难道女性公务员就只有这样的故事?如果只是这样,那么与大仲马笔下的玛格王后、中国唐朝的武则天、清朝的慈禧太后之类的后宫故事又有什么区别?只不过那些尘埃落定的历史故事发生在中外后宫里,而今天的《出局》则发生在二十一世纪中国瀛洲市的公务员当中。似乎,规则并没有变,规则是对于女性公务员最重要的是女人的身份——实质是色,满足性欲与情欲的无论是身体或者爱情,总之是作为区别于男性公务员的性别特征是女性竞争的最大法宝和制胜武器。因为这始终都是一场权力之争,一场权色交易。女性公务员的位置似乎也没有变,满足男性权力者的性欲或者情欲。《出局》的男人们:蒋中和(外号:箱子)虽然没有权力但是还算有钱,其他的权力群体:卿市长,赵书记,姜昆,贺秘书长,傅科长无一不是借自己书中拥有的权力满足自己的情欲与性欲。以赤露的或者含蓄的方式急切的或者耐心的期待着女公务员们的身体或者爱情。于是,在二十一世纪中国瀛洲市的公务员体系内,弥漫着动物般赤裸裸的欲望,权力的欲望,性欲与情欲!

与我所知道的中国认真努力工作的大多数公务员群相差甚远。

我忍不住将这本书推远。

故事里的公务员们他们在二十一世纪中国瀛洲市,没有人意识到自己所得到的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在他们这群人眼中公务不过获取个人权力的途径或者工具,公共权利与个人利益之间没有界限。于是他们想当然的出让着公共权利,获取个人利益,想当然的把自己当成皇帝,把自己的辖区当成自己的小王国、自己的后宫,把女性公务员当成待选的嫔妃,而女性公务员也欣然的参与其中,为自己谋一官半职(古代嫔妃是有官阶俸禄的),出让自己能够出让的一切——身体或者爱情,展现着各色才艺,或者舞文弄墨、吟诗作赋,或者低眉浅笑、狐媚惑主,区别只是各样的主子各样的爱好。这书中之城分明就是封建社会的官僚体系的魔影所隆罩的城市,一群价值观集体偏离的公务员。

我片刻无语,林小麦与苏芳有什么区别?林小麦为了某个位置去找卿市长,奉上所谓“爱情”——她获取权力最有价值的砝码。与苏芳为了某种身份上了贺秘书长的床。有区别吗?在权力欲望上,她们何其相似?不是都一心向往着“位置与身份”?她们不都在积极参与着权色交易的游戏?还给自己一堆的借口“爱情”“不得不”云云。她们可能唯一嫉妒的是不能象姚遥一样离心中的权力更近吧?姚遥和她父亲认为过去因为公共职务所获得的特权应该是属于姚遥父亲或者姚遥家人的,认为姚遥父亲因为公共职务所获得的尊重应该是属于姚遥父亲或者姚遥家人的。这是她们三孜孜以求的原因吧?我不喜欢和欣赏她们任何一个,甚至不能同情她们,但我不免还是为书中这样的三位女公务员难受。

难受之一,书中的公务员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公务员每天都面对的是公共权利,自己是在做着一份公共授权的职务,获得的利益不是属于公务员自己。公共政策不能仅仅是依照个人的利益或喜好去抉择。公务员需要的是执政能力,处理公共事务的能力。拥有这样的能力的人则应该承当与自己能力相适应的管理职责。这种管理能力绝不是讲话或者写材料。撒切尔夫人的演讲一向很枯燥,但是她执政时期英国政治稳定,经济持续发展就是她执政能力的最好佐证。这种管理能力也不是别人修广场你也修的那么浮浅。公务员的职责与个人权力是两回事。

难受之二,书中的女公务员没有自己明确的角色定位。其实公务员无论男女,首先是公务员,能够处理好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并不断的提升自己公共实务管理的能力,这才是第一位的。公务员本质上不应该有性别,没有人认为撒切尔的施政是女性的。但是,每一次撒切尔的每一次亮相不都是美丽的吗?把女公务员的美丽与女公务员对立起来,毫无必要。公务员也是一个岗位,所有的岗位最终都要提供劳动,如果不靠提供劳动,只是出卖情色,也许有个别现象,但不可能也不会成为主流。如果林小麦在这一点上没有作为,那么我以为她就算是瀛洲市市长,那也是不称职的,也是混不了多久的。

难受之三,书中的女公务员都苦苦追求权力——位置和身份,而没有调整自己的人生追求。她们不知道公共职务和个人权力是两回事。如果仅仅是权力的争夺,那么今日公务员与封建官员们无异。但是,在每一个生命仅有一次的人生历程里,到底什么才是应该追求的呢?每当回到这个事关人生终极的大问题时,我不敢斗胆说点什么。人生的成功难道只有权力(位置与身份)?几千年的官本位思想为什么这样深远的影响着中国今天的生活?林小麦的特点是文笔好,喜欢写小说,林小麦是否善待过自己的特长?是否真的把文学创作视为自己的追求?作为女公务员的林小麦是否善待过真正的自己?林小麦,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样难受之后,我恢复一种澄澈。

《出局》可以说是一部不错的反面教材,唤醒我许多思绪。让我审视自己周围的公务员们,让我思考公务员制度中间考评制度的改革空间,让我思考目前女性公务员梳理价值观的迫切,让我思考作为女性应该不断完善自己的人生观。。。。。。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春天的故事又开始了。。。。。。”春天,总是让人充满期望。仅仅新一轮的权力斗争是不能推动社会进步的,我们也许有理由期望政治改革的春天!

 巴金老人在现代文学馆门前提下的话“我们有一个多么丰富的文学宝库,那就是多少作家留下来的杰作,它们支持我们,鼓励我们,使自己变得更善良,更纯洁,对别人更有用。”深深的影响我对于文学作品的审美,如欲更加深远的影响更多人的应该是这样的作品吧?

 春天真的来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3-4 21:04:50编辑过]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5 09:42
  第三章
  “可能”是我想要的

  6
  奶奶已经熬了红小豆粥。箱子特意辞了应酬,陪着林小麦。林小麦吃饭的时候才对奶奶说要调走的事。奶奶很吃惊,说:“别走,这里很好,无病无灾的。”
  箱子和林小麦都笑了,林小麦说:“奶奶,这是哪跟哪啊,我换一个单位。”
  “傻麦子要高升了,奶奶,你等着,你孙女说不定哪天成了市委书记呢。”箱子也说。
  “哦,她当市委书记你干吗呀?还是别走,无病无灾的,走了不好。”奶奶固执地说。
  林小麦不再多说什么,低下头吃饭。
  奶奶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又放下饭碗说:“真要走啊?”
  林小麦说:“是啊,已经办手续了。”
  奶奶说:“你们快结婚吧,冲冲喜,避邪免灾。”
  林小麦非常不高兴,她赌气说:“奶奶,你今天怎么啦?灾呀灾的,要是别家老人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倒好。”
  奶奶说:“你和箱子结婚我就高兴。”
  林小麦说:“我刚到一个新单位,还什么都没干呢就结婚,结完婚生孩子,拉家带口的我还能干什么啊?您让我给箱子当家庭妇女啊?我不干。”
  奶奶叹了口气,说:“箱子多实诚的孩子呀,你不惜福啊。”
  箱子急忙打圆场说:“好了,奶奶,咱不着急,咱等人家功成名就了再结婚。谁让人家不是俗人呢。”
  奶奶说:“箱子,不就是市政府大院吗?门口围着很多申冤告状的那个地方?”
  箱子急忙说:“对,对,就是那个地方。那可是瀛州市最高权力机关,全瀛州市的事就那里说了算。”
  奶奶说:“唉,能不去还是不去,咱不图什么官啊名啊,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那个地方一看就是个乱糟地方,谁在那地方呆时间长了也变味,还是不去好啊。”
  林小麦说:“都已经这样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奶奶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奶奶再不多说一句话,吃完饭连电视也没有看,回屋躺着去了。林小麦觉得奶奶总是说糊涂话,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箱子坐了一会儿,一帮哥们儿打电话约他喝茶。“明天我去重庆,考察那边的川菜,就不能送你了,你学学开车吧,省得我天天接你。”箱子说。
  “我才不学呢,我只要会坐车就行了。开车是司机的事。”林小麦挤眉弄眼地说。
  箱子做出气哼哼的样子说:“我明天就走,你先体会一下没有司机的滋味吧。”
  林小麦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箱子说:“不知道,要不你先雇个司机?”
  “去你的,跟你说真的。”林小麦说。
  “我也是说真的,刚下完雪,路太滑,不雇司机就算了,也不要骑自行车,你就开动你的十一号,步行去吧。安全些。”箱子说完拍了林小麦脑袋一下就走,林小麦赶着过去说:“少吃辣,别把重庆人民的燎泡带回来。”
  箱子笑了,说:“我倒是有心带着重庆美人回来,听说那边的女人特别会干家务。”
  “你要不带回来你是这个。”林小麦用手做了一个乌龟爬行的动作。
  箱子说:“我要真带回来你可就成这个了。”箱子也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说:“还是母的。”
  林小麦追打箱子,箱子带上门跑了。
  箱子走后,林小麦到奶奶房间。奶奶在黑暗中石雕一样,沉在一个林小麦看不见的世界里。她有时觉得奶奶很神秘,一天天呆在一个院子里,说不了几句话,一辈子这样,多么寂寞。
  她开了灯,躺在奶奶腿上,说:“奶奶,你一辈子给我爷爷熬着,苦不苦啊?”
  奶奶说:“女人啊,找对了人,一辈子多苦也是福。”奶奶推开林小麦,轻轻躺下,接着说:“要是找错了人,可就是祸害啊,你先搞清喜欢的人是不是值得。我看中和不错。”
  林小麦知道她希望自己和箱子尽快结婚,林小麦不知道该怎样说,对于一个没有经历过战争和灾难的年轻人来说,只有结婚才是最有可能调动情绪的事情,但是,林小麦和箱子从一开始就寡淡地相处,她觉得自己年轻的热血没有为箱子沸腾。她怎么能就这么结婚呢?
  她对奶奶说:“奶奶,如果箱子像爷爷一样离开,我绝对不会一辈子等他。他不是我这辈子要等的人。”
  奶奶却已经睡着了。
  7
  1936年的春天,槐花开出满世界的香。那天早晨天有些阴,但这并没有妨碍林子桐和君惠的兴趣。林子桐家附近有两棵老槐树,一棵开着雪白的花,另一棵结着绿色的豆荚,传说是这里人从山西省洪洞县大槐树下迁来的时候种下的,结豆荚的槐树树干经风经雨,出了一个硕大的树洞。他们一起采槐花吃,忽然就下起了雨,林子桐和君惠就藏在里面过家家,林子桐当丈夫,君惠当媳妇,他们把槐花分来分去,真像过日子一样。雨一直下着,他们也玩累了,两个孩子就睡着了。他们是被饿醒的。醒来以后已是中午,雨已经停了,天晴了。他们刚手拉手从树洞里爬出来,君惠的家里人就过来了,很快林子桐的父母也跑了过来,他们到处找自己的孩子,看见两个孩子这个样子,就心照不宣地什么也没有说,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回家。君惠和林子桐告别,一扭头突然看见一道彩虹,高傲地凌驾在蓝蓝的天空。她大声说:“彩虹,彩虹。”所有人都看见了那道彩虹,林子桐也看见了。但是,从此以后,君惠再也不和他进树洞玩。他们的家人在等他们长大。
  一晃到了1943年冬天,年节将至,17岁的林子桐从北平急急忙忙赶回瀛州镇。天气晴朗,阳光像玻璃一样,冰凉刺目。他在离镇子不远的地方听到一声炸响,类似鞭炮的声音。但是,他还是停住了脚步,他知道战争恐怕也把他的小镇给淹没了。他的心提起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怎么样,还有,他的君惠,他今年就要和她成亲了,她现在怎么样了?会怎么样呢?他想都不敢想。他悄悄地绕到两棵槐树后边,钻进树洞把东西藏了。他听到了日本人在喊话,他多少学过一点日语,能听出那个日本军人在说:让小孩子们学日本话,不学的就是这个下场。
  他的心已经拧得快出血了,知道日本人说的下场肯定是死。他小心地探出头,远远地看见自家门上飘着两面日本旗。再往前探一点头,那两面日本旗分插在自家门鼻上,自己10岁的弟弟两条腿分别被绑在日本旗下。就像一把刀子突然插进喉咙,林子桐觉得那血就从喉咙里咕咚咕咚往外冲。他还没来得及叫喊,就见两个日本军人飞速冲过去,喊着号子就把门给撞开了,弟弟被撕裂的声音把林子桐一下子砸进了无底的深渊。
  埋葬了父母和弟弟,他和君惠匆匆见了一面。那天下午,君惠正在院子里绣枕头,突然觉得眼前亮了一下,高高瘦瘦的林子桐就站在了自己面前。林子桐说:我加入了国民军,打鬼子去。君惠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林子桐说:“我该走了。”两个人站了一会儿,君惠才说:“看好了自己,人家等着。”林子桐真到战场上就后悔了,死亡那么近,到处能看到年轻人的断胳膊断腿,在河沟子里、枯树杈上、坟头子旁、山崖间,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总是让他战栗。后来他也麻木了,东跑西颠地,几乎天天都在想君惠那句话--“人家等着”。心想战争结束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就和君惠好好过日子。
  那是他参军后的第二年夏天,他和几十个弟兄执行任务回来,天上星河灿烂,可是他们都累得什么也不想看,只想快回到驻地,吃饭睡觉。但是,他们竟然看到两束光柱,射出利刃的光芒。一辆运送物资的卡车迎面开过来。平原上无遮无拦,只有几个坟堆分布在周围,他们迅速趴下,进入战斗状态。对方只有两个日本兵,林子桐看见那两个瘦小的身影时有几分庆幸,他迅速射出子弹,听见有个日本兵嗷的一声,知道打中了敌人,心里正惊喜,却见对面一亮,另外一个日本兵已经开枪还击。直到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高兴得有点早,对方是机关枪,枪管喷射着凶残的火蛇,子弹冰雹一样冲过来,打得他们根本就抬不起头。林子桐听到身边的弟兄不时发出凄厉的惨叫。林子桐刚想开枪,突然看见身边亮光一闪,他知道是身边的一个弟兄打了一枪,对面立刻有无数子弹密集地扫射过来,他能听到头颅破裂的声音,血浆喷射到他的脸上,热烘烘的,有一种鱼腥味。他忽然感觉有很多子弹扫射到了自己的左腿上,他伸手摸了摸,膝盖没有了,腿窝里血泉涌一样。他慌忙从死亡的弟兄腿上解下绑带,匆匆忙忙捆紧了。他看到坟堆后边只要有亮光闪射,对方的子弹就跟过去。他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边滚动一边开枪。他真不想死,他的君惠还等着他,他要死了,君惠这一辈子怎么办?终于,枪声停止了,他还是不敢动,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还以为自己脑袋被打破了,摸了一把,竟然抓了几个虱子。天色已经有些灰白,双方还是没有动静,他用枪托砸了远处一块土坷垃,声音恐怖地刺穿血腥的黑夜,但是对方还是没有动静。他大了胆子,往两个日本兵埋伏的地方打了一枪,对方纹丝没动。他知道他们死了,想站起来,却发现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林小麦查过瀛洲市地方志,但是那场战斗在各种文字上都没有记载。据她的奶奶君惠说,在这场战斗中,46名国民军只有她爷爷林子桐一人生还。
  林子桐伤残回家的时候,镇上一个布鞋店掌柜正在三番五次托人向君惠求婚。君惠家里人也已经把她许配给那人,只是君惠执意不从。见林子桐回来了,君惠就迅速和他结了婚。新婚之夜,林子桐看见自己心上人雪白的身子,一条伤腿怎么也支不起来,恼怒地流了泪。君惠就把林子桐揽在怀里,呆了一会儿,她把林子桐放平了,自己拿了红盖头蒙了头脸,一下子就骑在了林子桐身上。过去之后,林子桐觉得这一辈子有了这个女人真是没有白活。
  但是,生逢二十世纪,林子桐注定是要早死的。十三年后,已经当了镇工商联合会副会长的布鞋店掌柜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林子桐当年藏在槐树洞里的东西,林子桐加入国民党的一切证据都在,林子桐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君惠说一句话,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被带走了,他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年,君惠31岁,林小麦的父亲刚刚11岁。
  从此,君惠习惯坐在院子里,冲着门,仿佛她的子桐随时会回来。有一次她睡着了,梦见林子桐从一道彩虹上走下来,手里捧着大把槐花,她举着鲜艳的红盖头迎上去,那道彩虹突然不见了,林子桐一路跌下去,她哭着,叫着,却怎么也救不了他。醒来以后,她看见槐树的树冠斜倚在老墙上,槐花已经凋谢,只有几只麻雀,在黝黑的枝头鸣叫。她知道,谁也不能把她的子桐叫回来了。但是,她还是愿意等他,每天她都会找一个时间,在院子里坐一坐,从31岁一直坐到了79岁,多少人来求婚她都不应,她就等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等了一辈子。
  现在,林小麦和奶奶依然住在那个老院子里。这是瀛洲市区唯一的一片平房,都是有着百八十年历史的老宅,青砖灰瓦,雕檐画栋,风雪中看去,自有一分沉实和古朴。市里也曾经想把这里拆迁,后来一位政协委员写了一个提案,这片老宅总算保住了。
  林家院子其实并不大,有几棵老树,虽然是冬天,仍然能从枝干上看出几分葳蕤。有花草,干枯了,但能看出很精致。路面是青石子路,镶嵌着别致的花纹。夏秋季节,槐树依然枝繁叶茂。早晨或者晚上,奶奶就坐在院子里,沉入无边的回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常年坐在一把老式藤椅里的老人有一个名字,叫君惠,人们习惯了叫她奶奶。
  8
  明天就将到新单位上班了,林小麦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想来想去,在瀛州市,自己能商量点政界中事的人,还就蒋昆,就给蒋昆打电话。蒋昆知道是林小麦的号码,就拿腔拿调地说:“这么快就想我了?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离开开放办以后,林小麦和蒋昆的关系反而多了一份自在。蒋昆好像也退下了面具,变得放松起来,说话也不讲礼数,有时就没老没少的。其实,在林小麦眼里,蒋昆和其他领导还是不一样的,他是本市少数几个中国人民大学的毕业生,曾经写过小说。这么多年来,和蒋昆相处,她有意保留了一些女人和文人的意识,她觉得蒋昆能够接受甚至欣赏这些东西,如果对他也是一味恭敬,会被他认为自己和那些一心往上爬的女人一样。林小麦知道,蒋昆骨子里和卿市长一样,始终没有把她当作官场上的女人,甚至有很多时候,认为她不该入此道,时不时端着保护者的架子。其实,林小麦自己心里清楚,她和别的从政的女人没什么不一样,她也渴望尽快有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只不过她还有那么一点文人的矜持,仅此而已。
  “你可小心呀,我走以后听说有人反映你有问题。”林小麦一本正经地说。
  “少跟我来这套,能反映我什么问题?我只要和你没问题就不会出问题。我一没有装错兜,二没有上错床,三不反党反社会主义,哪来的问题?想有问题都有不了。”蒋昆可能是刚刚起床,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知道开放办的人怎么说吗,蒋昆一来,小姐发财;蒋昆一走,姑娘发抖。听说你在江北待了两年,那里新生两百多婴儿都长了一双大小眼。”蒋昆是大小眼儿,笑起来尤其明显。
  “咱俩生一个吧,一只眼就行。快说,什么事?”两个人都笑了。
  林小麦就又问了一句:“我要到新单位了,你和市政府办公室的人熟吗?”
  “熟,但没有特殊关系,不过你不用管这么多,有些时候知道的事越少越好。”蒋昆说正事的时候,有时也很正经。
  “贺秘书长过去不是在开放办当过主任吗?听说还把八十万元受贿款交出来呢,有这事吗?”虽然隔着电话线,林小麦还是感觉这话让蒋昆不高兴了。也别说,现在蒋昆当主任,自己说这个事,的确是不太对劲。可是,话已出口也收不回来了,索性就破罐破摔、充傻卖愣。接着说:“要有人给你送钱,你别交出去,你就交给我得了,我替你花。”
  “你能替我花钱,可你不能替我蹲监狱呀。别人怎么做我不知道,昨天有一个企业老板,给我拿来五万让我帮忙在开发区找个地方,让我给骂出去了,咱是老百姓出身,不能忘本呀。贺秘书长有没有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和别人说,更不能问,记住了。我上班了,再见。”蒋昆利索地把电话放了。
  林小麦真觉得有点对不住蒋昆。真应了言多必失那句话,这要是别人,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林小麦从蒋昆的情绪变化中知道,贺秘书长把别人送的八十万元钱拿出的事情是事实,林小麦对这个即将谋面的人产生了好感。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5 09:43
  9
  远远的,林小麦看到市政府门口围着很多人,看阵势又是来上访的。第一天上班,竟然遇到这事儿,林小麦突然想起奶奶说的话,心里莫名地有点灰。抬头看看天,初冬的阳光格外刺目,云彩有些苍白,轻悠悠地悬挂着。远处是绵延的群山的影子,优美地摇曳在林小麦长吁短叹的心里。眼前的一切一时有些遥远,来时的兴奋秋天的叶子一样,一点点萎干了。林小麦眼里的市政府大门忽然有了重量,压得她走不动路。自己在开放办有一个很合适的位置,有必要到市政府来吗?真的是机会吗?还是一段迷途?或者,什么都没有。这些她都想了几天。不来呢,什么都没有,连“可能”都没有,而对于林小麦这样的平民子弟,“可能”恰恰是连缀人生的珠宝,林小麦怎么能放弃这一次“可能”呢?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林小麦迟疑了一下,四处看时,一个身材瘦长的女人正从人群里走出来,原来是她的中学同学姚遥。她走路一颠一颠的,总是欢蹦乱跳的样子,头发常年披散着,风一吹就飘起来,又爱偷偷化妆,电影里只有女特务之类的人才打扮这么妖艳,所以男生们都叫她“反一号”。林小麦看见姚遥大呼小叫着奔过来,下意识地也迎了上去,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很快又都感觉当着这么多人有些夸张,就迅速分开了。
  “我一看就是你,还是那么妖,不知道又迷倒多少男人?”林小麦说。
  “什么呀,老了,你看,都长皱纹了。”说着,姚遥就把脸凑上来,林小麦果然看到了姚遥眼角深深的皱纹,和姚遥的年龄不匹配,心想:在时间面前人人平等啊。
  林小麦问:“你不用到这来上访吧?跟你老爷子撒撒娇就行了。”
  姚遥叹了口气说:“哪里呀,我们单位一个下属企业职工上访,市政府让我们过来做做工作。”姚遥凑到林小麦耳朵里说:“都是些刁民。”
  林小麦一下子又看到了当年的姚遥--干部子弟,漂亮,会唱歌,所有的衣服都只穿一次。林小麦和“反一号”前后桌,在林小麦啃《马斯洛心理学》的时候,“反一号”在看《电影画报》;在林小麦等着打学校食堂最便宜的家常豆腐的时候,“反一号”因为嫌弃学校饭食不好而拒绝住校;在林小麦为安排工作四处奔走的时候,“反一号”已经在外贸局人事科上班了。这一切全因为“反一号”的父亲是当时瀛州市主管城市建设的副市长。
  林小麦有时想,做官其实就是爬山,绝大多数人要从山脚下爬起,一步也不能少走,但是,有的人一生就生在了山腰,离终点本身就近,又有很多可以调动的资源,能借助滑竿、缆车这些可能调动的工具,怎能不早早占据最高点呢。和姚遥比,自己就是那个正从山根底下往上爬的人,而姚遥却可以利用足够的资源迅速得到自己想要的。这让林小麦心里很不舒服。所幸,林小麦在姚遥身上看到的是很多官宦子弟不求进取的状态,造物主在制造了许多不公平的时候,又跟进许多制衡的手段,让世界保持着基本的平衡,这让林小麦心里松了一口气。
  林小麦担心第一天上班会迟到,就说:“我还有事,咱们有时间再聊吧,需要我做什么你就说话。”
  姚遥愣了一下,便也改变了口气,说:“呵,看出不一样来了。听说你混得不错,是不是调到市政府来了?”
  林小麦说:“是,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姚遥的表情明显有一种失落,说:“你真行。”
  林小麦从最后三个字里找到了一种成就感,她恍然觉得自己和姚遥终于走到了同一个起点上,甚至比姚遥还高一些,她觉得姚遥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发生变化,那变化是从睫毛开始,逐渐到达头顶,接着,林小麦从上访的人群中穿过,感受到那些上访职工的目光沉甸甸落在自己身上,周身上下忽然就到处开花一样美滋滋的。踏进瀛州市政府大门的时候,门卫还和她点了一下头,林小麦彻底认定自己从开放办调到瀛州市政府是一条人生的金光大道--走出来是对的。
  10
  秘书科在二楼。主持工作的副科长傅为民看见她进来,说:“来啦,欢迎。”然后冲着另外几个人说,“咱们又多了一个难妹。这是林小麦,咱们市开放办办公室主任。”
  傅科长四十出头,白白净净,他站起来和林小麦握手,林小麦赶忙迎了上去。但是,他只是用手指头碰了碰林小麦的手,就迅速放下了,动作有些冷,让林小麦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
  傅科长说:“林小麦是大手笔,你一来我们就轻松了。你年轻,敢拿青春赌明天,我们也确实该歇歇了。”说完,他自己先笑了。林小麦看见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往左边歪斜着。
  林小麦觉得傅科长话中有话,什么叫拿青春赌明天?这话说得太是非。可是刚到新部门,不了解情况,她不好多说什么,就装着什么也听不懂,说:“我来这里是向各位领导学习的。初来乍到,没在大机关工作过,今后还要请大家多指点,多担待。”
  傅科长说:“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客气了,你年轻有为,我们要多向你学习,走,我领你见见贺秘书长。”
  林小麦向大家笑笑,就跟傅科长走。
  “我是个大兵,说话直嗓子,骨头硬。这年头这种人吃不开。我在秘书科干了16年,一些小毛豆子都提拔了,看看,我把头发都写没了。”林小麦看看他油光发亮的额头,想笑,又不敢。
  林小麦说:“是金子都会发光的。”
  “唉,你们知识分子就是酸,不但酸,还虚。你说金矿里的金子,埋了有多少年?祖祖辈辈这么多人,谁看到金子发光了?要有人把金子挖出来,明白吗?我伺候六任秘书长了,干活谁他妈都离不了我,提拔的时候谁都想不起我,我这金子呀这辈子是发不了光喽,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林小麦说:“听说咱们贺秘书长人很不错的。”她本来想说贺秘书长退款给纪检委的事,但想起蒋昆的口气就把后边的话又咽回去。
  “听说离事实十万八千里,天下乌鸦一般黑。”林小麦已经明白他为什么提不起来了。按照惯例,一个性格这么外露的人,谁也不敢用。幸亏已经到了贺秘书长门口,不然林小麦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满腹牢骚的傅科长一进门就变得格外恭谨,出乎林小麦预料。他谦卑地笑着,身子微微前倾,刚才铜板一样的声音忽然有了磁性:“贺秘书长,这是咱们新来的林小麦,大学生,才女,咱们秘书一科的队伍在壮大。”
  贺秘书长有着机关领导少有的修长身材,戴着一副金边树脂眼镜,笑意从镜片后细长的眼睛里传递出来,带着一种天然的温情。他握着林小麦的手,轻轻用了一点力,绵软而又体贴,林小麦想:就是这双手主动交出八十万元的吗?
  “您是咱们瀛州市赫赫有名的领导,能来到您的麾下我很荣幸,请多批评,多指点。”林小麦笑着说。
  “贺秘书长和别人不一样,很正直,很有能力,是我最佩服的领导,跟他干活,痛快。”傅科长不失时机地恭维说。
  “少说恭维话,多干漂亮活,这是我的要求。咱们对外开放工作今年在省里排名倒数第三,开放程度决定发展速度,压力很大呀。领导们已经痛下决心,一定要把对外开放工作搞上去,这次把你调来,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你要多向傅科长这些老同志学习,多写一些站位高、操作性强的文章,多出思路。”
  傅科长还想说什么,电话响了,贺秘书长边接电话边和林小麦说:“看看资料,了解一下情况,门口有人来上访,我过去接待一下。”
  贺秘书长说着,利索地把手头的几份文件放进文件盒,把碳素笔放到一个雕花玻璃笔筒里。林小麦注意地看着他的手做这一切。那些毫无生气的东西在那只白皙的手里都有了娇嫩的生命一样,被精心呵护着、安置着。然后她看到这只手五指叉开,修剪整齐的弧形小指甲点缀点点粉红,枣红色的桌面上立刻就仿佛开了迎春花,有了一种带味道的韵致。
  林小麦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的手这么风情。心想,这是一双勾魂摄魄的手呀,这手应该在月朗星稀的夜晚,扶瑶琴弄长箫,为红颜知己奏《听松》;或者把长剑,御清风,笑傲江湖。政界中人有这样的手真有点花折辱了。就是这双手拒绝了八十万元的贿赂吗?
  11
  上班的第三天,傅科长有事要请蒋昆吃饭,让林小麦给安排。林小麦下午打蒋昆手机关机,第二天早晨才打通。
  “我的新同事傅科长请你吃饭,你中午别安排什么事。”林小麦一边说着,一边起床,两不耽误。
  “你才刚走几天啊?真是土豆开花比石头还硬。咱们这里有不安排事的时候吗?天天不是省里来人就是市里来人,我的主要工作就是三陪--陪吃、陪聊,有的时候陪睡。行,没说有什么事吧?”蒋昆看来也是两不耽误,林小麦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估计是他小便的声音。
  “他说没什么事,就是想和领导吃顿饭。”林小麦看看表,已经七点四十分,不能胡侃了,就说:“到时候你自己问吧。到点了。”
  到单位以后,林小麦告诉傅科长已经告诉蒋昆了。傅科长很高兴,但还是不放心似的问:“和蒋主任说好了吗?”
  林小麦说:“说好了,你定饭店就行了,定好了告诉我。”
  傅科长歪着嘴笑笑说:“好,林科长办事就是利索。”然后看看表说:“我先出去一下,顺便去订饭店,订好了给你打电话,你在单位等着我就行。”说完就走了。
  林小麦翻看今年以来的一些文件,又浏览了一会儿报纸,快十二点时,手机响了。傅科长说:“林科长,定在浮阳大酒店雅六房间。”
  “别叫科长,就叫小麦吧。”林小麦急忙更正说。
  “本来你就是正科级嘛,就该叫林科长。浮阳这档次行吗?”
  “怎么不行,没问题,咱就十二点吧,我马上告诉蒋昆。”林小麦听见他这么说,就不再推辞,打通了蒋昆的手机,告诉他房间号,就准备下楼去浮阳大酒店。这时候手机又响了,显示是傅科长的电话。
  “林科长,和蒋主任说好了吗?”傅科长的声音很低,似乎在掩饰什么。
  “说好了。”林小麦说。
  “告诉他哪个饭店了吗,还有房间号?”傅科长还是声音低低地说。
  “告诉了。”林小麦说。
  “你再给蒋主任打个电话,看他出来了没有。”傅科长的声音仍然很低。
  林小麦感到很奇怪,就又打了蒋昆的手机,蒋昆一接电话就说:“着什么急呀,再着急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干呀。”
  林小麦一听就笑了,“哎,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狼到天边也吃肉,你到何时都好色。到哪里了?”
  “快到了,已经到楼下了。雅六是吧。”
  林小麦说:“对。”急忙给傅科长回电话。
  傅科长接通电话后,还是压低了声音,说:“怎么样?出发了吗?”
  林小麦说:“出发了,已经到浮阳楼下了。”
  “是吗?我马上去接,哦,另外你到哪里了?”傅科长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我马上走。”林小麦说着就拿起手包。
  “哦,林科长嘛,今天人挺多,我还请了别人,要不你别过来了。”傅科长拖着长腔,声音如黑夜的闷雷,从电话线上滚滚而来。林小麦沉默了,什么也没有说就把电话放了。
  坐了一会儿,自己上机关食堂买了一份茄子,一边吃着,一边打开了党政信息网。林小麦在网上的名字叫至柔,还在开放办的时候她就在不忙的时候上网玩,知道都是政府系统的人,可网络又给每一个到这里的人蒙了面孔,进入了一个虚拟世界,在另外一个场中,这些政界中形形色色的人就都有了另一重表演。自己在网上有一个铁杆朋友,叫江上鸥,有时她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在现实中不便诉说就和他说。QQ显示江上鸥不在线,于是她就百无聊赖地浏览一年前和江上鸥的聊天记录。
  江上鸥
  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至柔
  你好,我也很高兴。
  江上鸥
  我不常来这里。
  至柔
  是吗?我也是。
  江上鸥
  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至柔
  是,缘分就在这些不经意的机遇中。
  江上鸥
  可遇不可求。所谓相识满天下,知音能几人?能聊得来的不多。
  至柔
  我最近刚来,你的名字很好。
  江上鸥
  我也觉得还行。有几个人夸过,心里也美滋滋的。
  至柔
  呵呵,爱听恭维话。这个名字的确不俗,说明人的品位很高。可是,为什么不叫海上鸥?
  江上鸥
  为什么非得叫海上鸥?
  至柔
  更开阔,豪放。
  江上鸥
  一字之差,意境就不一样了。
  江上鸥
  我还用过一个名字,叫“万顷江田一鹭飞”。
  至柔
  不如这个,太矫情。
  江上鸥
  现在这个是我首次上网用的名字。我会一直用下去。
  至柔
  第一次总是最有激情、最用心的,也会是最好的。
  江上鸥
  你的名字也不错呀。柔能克刚。
  至柔
  还行,太雅,只能凑合了。
  江上鸥
  其实至柔也是至刚。百炼钢不如绕指柔。
  至柔
  哈哈,对,韧性也是一种刚性。
  江上鸥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是不是?
  至柔
  呵呵,《道德经》中,柔是一种境界,我达不到。
  江上鸥
  起码你有这种追求,总会有所收获的,境界也会逐日提高。
  至柔
  但愿吧,谢谢你的祝愿。
  江上鸥
  真的会这样的。潜移默化。这最厉害了。
  至柔
  希望自己能更优秀一些。
  江上鸥
  在不知不觉中就完成了质变。有了质的飞跃。
  江上鸥
  也许有一天你自己也会吃惊自己的变化。
  至柔
  这个过程很漫长,而且能够实现质变是未知数,但是,可以作为努力的方向。
  江上鸥
  当然。有追求才有动力呀。
  至柔
  是的,见到你很高兴,明天见,可以吗?
  江上鸥
  没问题。
  江上鸥
  祝你愉快。再见。
  至柔
  谢谢。
  江上鸥
  如果有缘,再见再聊。
  至柔
  再见。
  第二次聊天是在第二天下午,她刚上网就看见江上鸥那张带着眼镜的脸在QQ上一闪一闪的,看见她上来送过一个微笑。林小麦一边吃饭一边重温他们一年前再次相遇的情景对话。
  江上鸥
  伊拉克人民在进行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
  至柔
  他们在保家卫国。
  江上鸥
  你今年有50了吧?
  至柔
  ????
  江上鸥
  没事,我党的问号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至柔
  什么意思?
  江上鸥
  一个国家和地区对外开放、招商引资的目的是什么?
  至柔
  这有什么难的?吸引先进国家和地区的人才、资金、技术和经验。
  江上鸥
  美国就是在把这一切给予伊拉克啊,为什么要用战争来拒绝?
  至柔
  如果是你就当汉奸了吧?
  江上鸥
  不一定,这要看哪个国家来侵略我们。要是日本我绝对要奋战到底,但是,如果是美国,那我要斟酌一下。
  至柔
  呵呵。你斟酌吧,我朋友来了,再见。
  12
  箱子出门以后,林小麦每天都坚持步行回家。从沿河大街,到彩虹桥,拐过望海大厦就到了。被人撞坏的彩虹桥已经修复一新,冬天黑得早,路灯已经亮起,照着桥上的汉白玉栏杆,圆柱形桥墩下是黑黢黢的冰层,打上一层光怪陆离的灯光,竟有了一种幽深的感觉。林小麦忍不住往桥墩下看,正看得投入,有人推了她一下,她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叫出来,回头一看,是箱子。林小麦气得一把就打过去,箱子顺手牵过小麦的手,把她揽在怀里,说:“我估计你在路上,就过来找你,你倒好,不好好思念我,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溜达。快回家吧,麦子,我真想你了。”
  林小麦的心也一软,就靠在箱子身上往前走,边走边说:“还说想我,一走就好几天。”
  “这话我爱听,说明你也想我。怎么样?在市政府大院高高在上感觉舒服吗?”箱子说。
  林小麦就把傅科长请客的事说了一遍。
  箱子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麦子,你愿意去市政府工作,我应该支持你,但是你必须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你看《官场现形记》,你看《资治通鉴》,你看《三国演义》,满篇都是教给人们如何去施展手腕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你不够狠,不够脏,你干得了这个吗?我这次去考察,收获很大。中国正经历一场变革,消费时代已经到来,我们共同做一个像样的饭店,做自己的生意,我一样能让你过想过的生活。”
  箱子很少这么一本正经说话,这让林小麦很感动,可是,林小麦不清楚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有一家饭店,有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是林小麦想要的生活吗?林小麦觉得不是,林小麦觉得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在别的地方,也不可能在别的地方。但林小麦不愿意也不能对别人说,只能胡搅蛮缠地对箱子说:“怎么?你想让我当全职太太呀?那可不行,那还不把我闷死?”
  箱子眼睛看着远处,很久才说:“我真不明白你想干什么。我只是特别担心,你走得越高我越担心。麦子--”箱子停下来,扳过林小麦的脸,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说:“麦子,你能行吗?”
  林小麦又耍赖了,挣扎开箱子说:“什么呀,在你眼里我就一当家庭妇女的料是吧?咱们上学的时候我哪次考试不比你分高啊。”
  “你就是鬼迷心窍!我不跟你吵,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好,我就看着你,等着你,等着你栽了大跟头再死心塌地跟我做生意行了吧?”箱子着急地说。
  林小麦也很生气,就说:“你别的不会干就会咒我,我以后什么也不跟你说了。”说完赌气就走。
  箱子跟上去,拦住林小麦说:“麦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一上班就要面对这些东西,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我真心疼。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我这次出去学了好几个新菜,我回家做给你和奶奶吃。”
  “红”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6 08:58
  第四章
  “红”
  13
  一连很多天,林小麦的主要工作就是接听电话,看看资料,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别人都忙得黑白加班,林小麦一天天没事干,心里不免失落。终于有一天,林小麦刚到单位,傅科长就对她说:“小林啊,你来这些天了,有些情况也熟悉了,有个材料你弄一下。”
  林小麦听见他称呼自己“小林”,感觉有些异样,但毕竟要给自己安排工作了,她还是很高兴,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说:“我能行吗?你可要帮着我啊。”
  傅科长没接林小麦的话茬,按照自己的思路说:“贺秘书长让你写一篇关于加大对外招商引资的社论,报社急着要。”
  林小麦说:“什么时候要?”
  傅科长说:“应该是明天。”
  贺秘书长让自己写这篇文章,林小麦知道是在有意考验自己,暗暗谋划着怎么才能出个彩儿。傅科长手底下积累了不少资料,林小麦想看一下,就说:“傅科长,我刚来,很多情况不熟悉,你手底下有资料,能不能让我看看?”
  傅科长抬起头,胳膊交叉着放在办公桌上,说:“你从开放办出来,号称大手笔,这点小事对你还不是小菜一碟?没那本事你敢上这里来?你还用看资料?再说也没资料,我上哪里找资料呀?”
  林小麦看见他眯缝着两只眼睛,露着狡黠的微笑,知道已经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帮助。但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轻易树敌,就笑笑说:“没资料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可是我刚到一个新部门,又是一个女同志,毕竟有自己的局限性,说话办事有不周到的地方,你还要多提醒,多担待。”
  傅科长听着这话笑了,索性坐直了身子,看着林小麦一字一顿地说:“是啊,该走的走不了,不该来的来了,我是无能为力啊。”说完,站起来就走。
  林小麦一下子气血上涌,真想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扔过去。一抬头,看见傅科长正要出办公室门,他那土黄色夹克上一道道寒酸的皱褶,她的心立刻软了下来。多么不易呀,看他也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年纪还在这里,更不会和一个相差近十岁的女人过不去。关系这么难处,以后怎么办?总不能一味被动挨打,应该想点办法,可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和一个炮筒子相处自己真有点无所适从。
  林小麦决定找卿市长帮帮忙。
  林小麦来到卿市长办公室,看见卿市长长久站在窗前,迟迟不回过身来,挺拔的背影飘逸着丝丝缕缕的孤寂。窗台上摆着一盆吊兰,那吊兰长得真好,一丛葳蕤的绿从雕花细瓷盆里倾泻下来,带着几朵白色的小花,夜空的星星一样,清悠悠点缀着那么一点寂寥和幽雅。林小麦知道,一般领导办公室里都是凤棣、蓝宝石之类,养吊兰的还真不多,尤其是能把吊兰养这么好更不易。没有品位的人是不会喜欢吊兰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了一声招呼:“卿市长,您好。”
  卿市长转过身来,看见林小麦,“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林小麦一阵儿。林小麦穿了一套宝石蓝色的套裙,一双深驼色欧式高腰皮靴,脸上化了点淡妆。林小麦自我感觉还是有几分魅力的。卿市长看过了,才笑了笑说:“坐吧,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
  林小麦注意到他的手,手心里似乎握着一截吊兰的叶片,像春天田野里的一抹绿,从小拇指缝里露出来,然后又掩饰着把叶片扔到了垃圾箱。林小麦心里笑了笑,觉得卿市长更像一个文化人,而不是一个厅级干部。
  “还行,可是,我感觉傅科长好像不欢迎我。”林小麦说。
  “哦,是吗?不过这也正常,你也应该理解。再说,让你来是组织的决定。”卿市长说。
  “贺秘书长让我给报社写个社论。明天就要。”林小麦小声说。
  “哦?来得及吗?”卿市长右手在办公桌上用力摁了一下,脸一下子拉得很长。
  “可是,傅科长刚告诉我……”林小麦辩解说。
  卿市长听了,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林小麦明白,贺秘书长肯定不是今天告诉傅科长的,傅科长故意没告诉自己,心里一时愤恨不平。可是,看卿市长不说话,她也没有说什么。
  “这是你来市政府办公室的第一件工作,一定要写好,否则,谁也帮不了你。抓紧时间准备材料,理清思路,明天早晨七点之前务必拿出初稿,我在办公室工作过,一定要有时间观念,一分钟也不能耽误。”说完,他回身在书橱里翻出一些资料,交给林小麦。林小麦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傅科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林小麦坐到椅子上,林小麦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微机。
  “你去哪里了?”傅科长问。
  “我找了些资料。”林小麦直视着傅科长,看见他眼睛躲了一下。林小麦没有时间和他较劲,开始看资料,拟题目,设计提纲。晚上,林小麦草草吃了一碗方便面,怕自己顶不住又喝了一大杯浓咖啡,写到凌晨四点四十分时,一片题为《扩大招商,势在必行》的评论员文章终于画上了句号。
  推开窗户,天色渐白,远处群山的影子简直就是一幅巨幅水墨山水画。她反复看了看稿子,觉得没问题了,就存好盘,在办公桌上趴着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她,睁开眼,看见是傅科长正在对面喊她。
  “林科长,醒啦?熬了一宿吧?我给你买了早点。”林小麦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傅科长,而且,她听见自己在他嘴里的称呼又变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就问了一句:“几点了?”
  “七点多。不急,你先吃饭。”林小麦戒备地看看傅科长,心里充满了疑惑,说:“我不饿。你怎么来这么早?”
  “你在这里加班,我睡不踏实。一个女同志,不容易。”傅科长表情庄重地说。林小麦怎么都觉得傅科长的话假惺惺的,就没说话,到卫生间洗漱。
  林小麦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心情轻松了许多,看时间到了,就打开微机,准备把材料打印出来。四周很静,机器启动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早晨特有的腥气。林小麦发现微机桌面上的文件没有了!她打开“我的电脑”,发现D盘、E盘上都趴着一只蓝色的小手,像一条条小蛇,正在拼命偷去别人的血液。林小麦明白了,他们的机器都是共享的,傅科长把她的文件共享了,然后又从他自己的微机上,不动声色的把林小麦的文件删除了。
  傅科长出去了,给林小麦留下一套煎饼果子,林小麦找了傅科长装材料最多的抽屉,把煎饼果子放在了材料底下,然后把门关好。她拿出备份的软盘,重新拷入微机,把材料打印出来--林小麦很庆幸自己由于多年写材料养成了备份的好习惯,无论写什么都要存软盘一份,以前是怕微机出问题丢了,没有想到这个习惯今天竟然成了挫败恶劣对手的秘密武器,这让林小麦很有些自鸣得意。
  傅科长回来后,看见林小麦在打印材料,显然很吃惊,但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一会儿我把材料给贺秘书长拿过去,你去市委拿个材料。”
  林小麦说:“不用,我顺手交给贺秘书长就行了,你太费心了。怕你心肌劳损。”说完就拿着材料去了贺秘书长办公室,交给他的秘书,自己直接去市委。林小麦知道,拿材料这样的事一般不会让文字秘书干,傅科长这是在刁难自己,但林小麦想得很清楚,自己既然来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该低头低头,该让路让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很痛快地出门了。
  林小麦到市委以后,去了一次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赵书记也抖着手出来。林小麦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说:“赵书记好。”然后想按照惯例靠右行,给他让出道来,可转到右边正和赵书记走了对头,只好转回左边,赵书记此刻也让到了左边,两个又走了碰头,林小麦越发紧张,说:“对不起。”
  赵书记笑了,索性站下不走了,竟然看着林小麦说:“你是新来的?”林小麦急忙说:“不是,我在政府办公室工作,来拿材料。”
  赵书记问:“在哪个科室?”
  林小麦说:“秘书一科。”
  赵书记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你就是林小麦吧?能写材料?才女?”
  林小麦脸一下子红了,说:“我是林小麦,不是才女,差得远呢。领导以后多批评指导。”
  赵书记点点头,问:“最近写什么了?”
  林小麦说:“刚写了一个社论。”
  赵书记说:“什么时候见报?”
  林小麦说:“明天。”
  赵书记说:“我明天看看。”
  林小麦说:“赵书记您多批评啊。”
  赵书记没有接林小麦的话,而是微笑着问林小麦:“你走还是我走?”
  林小麦急忙让了一下,说:“真不好意思,赵书记,您请吧!”林小麦说话的时候,看见赵书记眼里都是笑意,知道他心情不错,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心才放下来。
  赵书记说:“好。”说完就走,步子很大,好像着急干什么事一样。林小麦和市委书记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让她既兴奋又紧张,尤其是赵书记竟然了解自己的情况,这让她格外高兴,不由产生了一些非分之想--这可是掌握全市干部命运的人啊。一旦得到他认可,自己的政治前途就不言而喻了。况且她知道,赵书记不是等闲之辈,是从村支部书记干起来的,属于草根干部,靠经验和真本事上来的,门门通,样样精,这样的人比院校出身的干部更能呼风唤雨,左右局势。
  据说,赵书记是军人出身,在部队是连队指导员。只不过他当时所在的是林彪的部队,林彪出事后,他解甲归田,回农村当过民办教师、村党支部书记,八年后担任副乡长,组织过中国农民第一个乐队,之后从乡长、乡党委书记、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市长,到瀛州市市委书记,一步没落,一步没少。赵书记在武灯县担任县委书记期间,曾经修了一个面积仅比天安门广场小10平方米的广场,在省内外引起很大轰动,是个很有魄力的人,这样的人自然是八面玲珑的。
  林小麦清楚,能得到赵书记的认可,自己的政治前途就会平步青云,今天算是拉开了一个不错的序幕,这让林小麦格外兴奋。
  14
  文章一炮打响,市委赵书记竟然做了批示,说:“文章堪称精品,发各有关部门。”贺秘书长把赵书记的批示拿过来以后,林小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赵书记的批示复印了二十张,反复看了很多次,好像那字有香味,每次看都觉得自己被陶醉了。
  晚上,林小麦拿了一张复印的材料回家,吃饭的时候给奶奶和箱子看。箱子说:“看看,一副御用文人的嘴脸。书记签个字就高兴成这样儿。”
  林小麦说:“御用总比没用强吧?有的人写一辈子也得不到领导认可,我这叫出手不凡,懂吗?你。”
  奶奶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林小麦像是一团火被突然熄灭了,除了冒烟没有别的招儿,就气愤地说:“你们一老一少合伙欺负我。你们生怕我高兴。”说完就回自己的屋,箱子跟了过来,林小麦把门锁上,无论箱子说什么也不开门。一会儿奶奶过来了,站在门口说:“麦子,你好好想想,咱真就比别人强那么多?人家那些人干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行,咱去了才几天就好成这样?人啊,无功受禄是要折福的啊。孩子啊,我知道你要强,想有点出息,可咱不能沾那不该沾的便宜啊。咱是女人,咱可担不起啊。天下卖什么的都有,可就这后悔药你有多大权力,多少钱也买不来啊。”
  林小麦渐渐冷静下来,觉得这么一篇两千多字的文章要这么隆重地处理确实有些小题大做,就想起那天早晨的偶遇,她终于醒过味来,明白是那次偶遇给了她这些,这让林小麦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就出来开了门,回到桌上不声不响地吃饭,那张复印纸她顺手就扔到了垃圾桶里。箱子过去拣出来说:“我麦子的文章怎么能进垃圾桶呢,我收藏了。”
  奶奶说:“你不该这么惯她呀,越惯越坏。”
  15
  转眼,林小麦到市政府办公室已经工作三个多月了,年关将近,这要在开放办,早已经松动了,可是这里的人还像平时一样,加班加点,埋头苦干。林小麦到了市政府办公室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里的人提拔快的事实--太累了,写不完的材料,干不完的活。昨晚她又熬到一点多,早晨起来的时候眼袋都出来了,在箱子的车上又眯了一觉。到市政府门口的时候箱子没有停车,继续往前开。林小麦着急地说:“到了,到了。”
  箱子说:“我知道,我不想停车,把我老婆累成这样我心疼。”
  林小麦说:“行了,材料一上班就要,去晚了我劳动的价值就没有了,还以为我没有写完呢?”
  箱子很不情愿地掉转车头,说:“我就不明白了,这个社会的先进生产力能是你们写出来的?你们那些堆积如山的材料真推动社会发展了?你们这么干,一点不值得推崇,因为你们明明知道对社会没有多少价值,因为对自己升迁有意义就乐此不疲,说明你们这帮人都是急功近利,不崇高,和你们的位置不匹配,你们市政府的人不崇高,凭什么还要求社会崇高?”
  “快停车吧。我们不崇高,你们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你们崇高行了吧?”林小麦说。
  “我也不崇高,我就想把你早点娶回家,安安静静过日子。”箱子说。
  “整个一小市民。”林小麦下车后不屑地说。
  一回头,发现傅科长也来了,急忙和他打了声招呼。傅科长不冷不热地答应了一声。这让林小麦觉得在箱子面前很没有面子。箱子也看出来了,就幸灾乐祸地说:“我看出来了,我们是小民,你们是小人。”说完开车就跑。
  林小麦到单位以后心里很不痛快,觉得这傅科长未免太不讲情理了,就想找个茬腻味一下他。也该林小麦出气,傅科长当天也写了材料,到贺秘书长那里没有通过,回来很生气,把材料往桌上一摔,就骂开了:“你说咱们干的这叫什么鸡巴活儿?喝黄水,尿黄尿,省老婆,费灯泡。写完了,当官的高兴还好,一不高兴你就是写出花儿来也是白费。但凡有一份出息也不干这活儿。”
  林小麦故意逗他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有一天当了领导就熬出来了。”
  “我当领导?领导是好人干的活儿吗?我跟你说,到我这个年龄,什么都看开了。他娘的,我视高官如狗食,我视金钱如粪土,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别的同志也跟着凑趣,说:“那这材料你还改吗?”
  “改个蛋啊。”傅科长气愤地说。
  林小麦急忙抓住时机说:“傅科长,我的材料你还看吗?”
  傅科长正在气头上,说:“看什么看?我没那工夫。”
  林小麦一听,当即拿着材料就去找贺秘书长。贺秘书长问:“傅科长看了吗?”
  林小麦说:“他自己的材料您好像没给通过,正发脾气呢?我让他看他不看。”
  贺秘书长听完没说话。林小麦也没有多说,把材料留下就出来了。
  快中午的时候,苏芳过来送材料,顺便来看看林小麦。林小麦很高兴,急忙招呼苏芳坐下,斟了水,顺便了解她走了以后的情况。
  林小麦说:“怎么样?大伙都挺好吧?”
  苏芳说:“还那样儿,不死不活的。说真的,你一走,我觉得在开放办也没意思了。”苏芳这样表达好像她们之间关系多么近一样,事实上林小麦对她始终是有所忌惮的,但时过境迁,两个人已经不在一个竞争环境里,也就没有必要那么较真了。
  林小麦说:“都一样,我也很舍不得离开你们。”正说着,贺秘书长进来了,看见有人就问了一句:“来客人了?”
  林小麦急忙站起来介绍了一下,说:“这是贺秘书长,”又转向苏芳说:“这是我们开放办的苏芳。”
  贺秘书长主动和苏芳握手,苏芳开玩笑说:“哎呀,我这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大领导握手呢。”
  贺秘书长也笑了,说:“这可不像开放办的人说的话呀,开放办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啊。你们聊,傅科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回身接着对林小麦说:“照顾好客人,可不能让人说我们办公室的人不热情啊。”
  林小麦说:“放心吧,谢谢贺秘书长。”
  苏芳也说:“谢谢领导关心。”两个人都站起来,一直送贺秘书长出门。苏芳小声说:“这个贺秘书长帅呆了。”
  林小麦对苏芳的反感一下子又回来了,不咸不淡地“啊”了一声,就坐下看材料。苏芳看出林小麦的冷淡,也很识趣,就说:“你们忙,我先走了。”临走却拿出一个发卡,说:“这是那年我去英国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戴,你到了大机关,场合多,送给你吧。”
  林小麦想拒绝,苏芳却赶紧趁机跑了。林小麦看看那个发卡,黑色的花瓣形状,花蕊里镶了六颗蓝色的水晶石,确实很漂亮,但林小麦从小不用别人的东西,更何况是苏芳的,就顺手放到了抽屉里。
  这时候傅科长已经回来了,脸色铁青,不用说挨批了,估计批得还不轻。林小麦看了,也没有说什么,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喝着。她听见傅科长先是大喘气,后来就恨恨地说:“我儿子将来要是再写材料,我废了他。”
  林小麦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哈姆雷特的意义
作者: bzj    时间: 2009-3-6 15:43
一本好书,值得阅读
作者: suixinpiaoyang    时间: 2009-3-6 16:12
是你的书吗?
作者: 海天旷览    时间: 2009-3-7 21:34

先感谢一下楼主。呵呵,如果楼主能赠送就更好了。


作者: yunyaoshi    时间: 2009-3-8 10:34
好厉害的文章哦,唉,可惜我就一没文才的人,是能说佩服加羡慕呀
作者: 咖啡的旋律    时间: 2009-3-8 10:58
很不错的官场力作,把握女性和官场男性的心里很准。
作者: 先螺猫    时间: 2009-3-8 19:58
希望能有全集的出现
作者: xsy961110    时间: 2009-3-8 21:18

好看吗

好久没有见过这种题材的书了


作者: dxzjx    时间: 2009-3-9 09:55

刚不久在“管理文摘”上看到一篇文章,说是官员也要有文学素养。其中提到,现在不少为官者成了作家。今日一见,果信其言,若能得到一本将视为荣幸。本人打工二十多年,一直处在“为钱而工作”这个最为原始的阶段,没能得到升华,原因何在,或许能从书中能给予一些答案。

    谢谢楼主!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9 10:14
  第五章
  哈姆雷特的意义
  16
  快到下班的时候,林小麦的手机响了,林小麦不用看也知道是箱子,就收拾了东西准备下楼。最近箱子很忙,正找开饭店的地方,林小麦帮不上什么忙,没事的时候就不再打扰他,这两天也没让箱子接送。
  两天没见,箱子胡子都长起来了,说:“这两天我把瀛州市轧了一遍,你还别说,有很多地方我竟然真没去过。”车过彩虹桥的时候,箱子说:“我看好了一个地方,就在彩虹桥前边,还有个停车场。咱们去看看。”箱子和林小麦过去看看,是原来的一家饭店关闭转让。再看对面,有一家叫鱼味斋的饭店倒很红火,便知道是让鱼味斋给挤垮的。箱子说:“咱们进去吃一顿。”林小麦担心奶奶一个人在家,就和箱子回家接了奶奶。奶奶执意不来,被林小麦软磨硬拽拉上了车。回到鱼味斋,有年轻的服务员迎出来。一进门发现门口两边的窗户上各自镶嵌了四个圆孔,奶奶说什么也不吃了。大家莫名其妙的就出来了,箱子有些奇怪,问怎么回事。奶奶说:“这家饭店路子不正,咱们还是少招惹他们。”
  箱子问:“怎么回事?”
  奶奶说:“看见他们窗户上的圆孔了吗?那是吸财洞,和他对门,生意没法兴旺。”
  箱子说:“现在谁还信这个。”
  奶奶就不再说话。
  箱子想换一家饭店,奶奶借口身体不好,林小麦也想回去赶材料,就说:“箱子,咱们还是回家吃吧。”回家以后还是箱子掌勺,给做了一个杭椒牛柳,一个素炒蘑菇。吃饭的时候,奶奶说:“别总叫人家外号,多不好。”林小麦说:“谁让他那么贫呢。”奶奶说:“看人要看心地。”林小麦不以为然地看着箱子,有些调皮地说:“奶奶,你还记得你说你看见我爷爷的时候吗?觉得眼前亮了一下,你问箱子,他让我眼前亮了吗?”林小麦就转身对着箱子挤眉弄眼地,问:“你看,我的眼睛亮了吗?”
  箱子说:“亮了,贼亮贼亮的。”
  奶奶呵呵地笑了,说:“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中和这孩子不错。”
  林小麦还以为奶奶会不高兴呢,看见奶奶这个样子就放了心。送箱子走了以后就回到自己房间,打开微机写材料。快五点的时候,材料终于写完了,她伸直酸疼的腰,站起来,有些兴奋,也有些委屈,就有些调皮地给箱子打电话。箱子正睡着觉,还以为有什么急事,慌里慌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林小麦说:“没什么。刚写完材料。你说,我这么辛苦有意义吗?”箱子一听,嘟嘟囔囔地说:“什么意义呀,我不是党员,所以我认为睡觉最有意义。睡吧,啊。”
  林小麦忽然觉得箱子的话里有了哲理,对啊,睡觉最有意义。睡觉可以把一切都忽略。她立刻想起《哈姆雷特》的台词,就故意憋着嗓子,背诵着:“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灵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可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林小麦听见箱子说:“你就闹吧疯吧叫唤吧,我睡觉。”然后就是夸张的鼾声。林小麦又故意闹了点动静,感觉轻松了许多,很快沉沉睡去。
  17
  年关将近,林小麦这些天一直在考虑送礼的事。她利用午休时间去瀛盛大厦转了转,到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傅科长正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听见她进来,身子纹丝没动,说:“小麦同志,转到合适的东西了吗?”
  林小麦吃了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去转商厦了呢。脱口说:“你也去了?”
  “我还用去吗?只要脑袋没长到脚趾头上,都知道这个时候都在干什么。人人都是皇帝,以为穿着新衣,我还以为林小麦同志是才女,会免俗呢。原来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啊。”傅科长还是专注地看着窗外,可林小麦觉得就像他的眼珠子探到自己内衣里一样,浑身被火一下烧灼了。
  她刚想说话,傅科长却像看到她心里一样,继续说:“害臊了?没必要。人人如此。过来看看,看看。”见林小麦没有动静,他回身说:“过来呀,新鲜着呢。”
  林小麦只好走过去,看见人们出来进去,并没有什么异样,就问:“怎么了?”
  “没看出来?”傅科长问。林小麦摇摇头,转身想回到自己座位上。
  “你没发现,现在这大院里出来进去的人都很神秘,平时这些人手里会拿个真皮包或者文件,现在基本都是空着手。手是空着,那内容都在兜里呢。现在这些购物卡真是这些人的遮羞布啊。”傅科长说着,先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林小麦感觉到了,真像傅科长说的,这个时候人人都神神秘秘。来的人神秘,走的人神秘。但是,她装作什么也不明白,回到座位上看文件。
  傅科长说:“我真服了咱们老祖宗了,管过年叫年关,真是年关啊。过年就是闯关。每年到这个时候,人人心里一本账,别看人人都微笑,其实人人都沉重,位置的高与低都是相对的,和高的比低,和低的比高,接受比自己位置低的人送礼,然后加倍给自己位置高的人送过去,人人如此。”
  林小麦发现傅科长的语气酒精里浸过一样,有一种伤人的味道,却充满前所未有的凝重。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傅科长对话,因为这些天她也在考虑送礼。怎么送,送什么,送多少,给谁送,何时送,都颇费周折啊。
  林小麦说:“很多人也算入乡随俗吧。我们的干部管理制度可能还不够完善,滋生了这些不正常的现象,会好起来的。”
  “估计我是享受不到政治体制改革的成果了,你还行。不过我提醒你,这送礼学问可大了,弄不好是人财两丢,你写过多少没用的文件,就有多少这样的窝囊事。”傅科长说着,抖着一份文件就走了。林小麦知道傅科长这是在嘲弄她,可这也没办法,既然她决定在这条路上走,既然眼前这路况就是这样,她只能面对现实。
  首先要给卿市长,没有他自己不能到市政府来,况且以后很多事还要仰仗他,这是首先要送的。问题是给他送礼不像给别人送,比如给贺秘书长,基本不用动脑子,到商厦买上两千块钱卡往办公桌上一放就行了。给蒋昆也不用多费心思,他喜欢书画,到文联找个画家买张画,再买些高档水果就能对付过去了。卿市长不像他们,可是,不送也不行,不送好像人家为你所做的一切你心里没数一样。尤其是一个女同志,平时不能像他们男人之间吃吃喝喝,称兄道弟,过年过节的时候再没有其他表示,你就是再有才,别人也很难有兴趣帮你,人家凭什么呀。林小麦一连几天都在考虑这些,又心疼钱,心里很不舒服。最后,林小麦利用周末时间把该送的东西都准备好,多半年工资也没有了。林小麦给卿市长买了一件鄂尔多斯羊绒毛衣,花了两千多块钱,林小麦拿着毛衣,心想:这样子要让箱子穿上多帅气啊。可她真舍不得给箱子花这么多钱买毛衣,给自己更舍不得,可是,给领导送,只要领导高兴,花多少钱也舍得。林小麦知道,像她这种心理,差不多人人如此。她后来又买了一套《西方哲学史》,准备找个时间给送过去。
  林小麦觉得最难受还不是花钱,最难受是送礼的时候,要装得不像送礼的样子,否则就显得太俗气了,功利心太强了,送礼的人和收礼的人都不自在了。关键是只要一送礼,就等于承认有求于人,就矮人一截,什么清高、尊严、名声、气节之类的词汇统统和你绝缘了。这让人太难受了,像用软刀子凌迟心灵的过程,疼都不叫疼了。给贺秘书长送礼的时候,林小麦是找了个送材料的借口,进去先装模作样地说了一会儿工作,最后才笑着说:“贺秘书长,我昨天出去转街,正好看见一件衣服,我觉得嫂子穿着肯定漂亮,也不贵,我给嫂子买了一套,你让嫂子试试。”
  贺秘书长说:“你还给她买衣服,她的衣服穿不了。”
  林小麦的汗就出来了,唯唯诺诺地说:“这……这是今年最新款。”
  贺秘书长说:“你自己留着穿吧。”
  林小麦说:“我有,我也买了一件。你别推辞了,我很不好意思,很拿不出手的,我走了。”说完逃似的跑了出来。林小麦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水已经冰凉了,顺着脊梁沟嗖嗖冒冷气。心想:自己这是何苦呢?那件衣服自己穿着很漂亮,舍不得买,非得死乞白赖地送给人家,还要说谎,还要装模作样,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回到办公室里,林小麦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很长时间头都不敢抬,眼睛死盯着《瀛州日报》,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见。
  给蒋昆就简单多了,她给蒋昆打电话,说:“过年了,你好赖当过我的老师和领导,怎么着我也得意思意思吧?你在哪里啊,我给你送过去。”
  蒋昆说:“你要送就真送,别弄点小恩小惠的,我不吃你那一套。”
  林小麦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呀,你想要中央组织部的任命书,我给你弄不来呀,要弄来我也自己留下了。”
  蒋昆说:“完了,我算白教你了,月亮都明白我的心你不明白?你把你自己送来最好了,那是我最想要的礼物。”
  林小麦说:“快得了吧你,要不要?不要算了。我送别人,”
  蒋昆一本正经起来,说:“跟你说真格的,你上卿市长那里看一下,应该去看一下。”
  林小麦装着很为难的样子说:“我都不知道给人家买什么?人家那么大的官能缺什么啊,要不我给他买套床上用品?”
  蒋昆马上说:“不,你给他买个小裤衩最好了。”
  林小麦哈哈大笑说:“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嘛?跟你商量正事呢。”
  蒋昆也笑,说:“女人要送床上用品基本上就是送货上门了。”
  林小麦气得说了句“不理你了”就挂了电话,后来,林小麦到他单位把东西给他,他给林小麦一张瀛盛商厦的购物卡,远远超过林小麦礼物的价值。林小麦明白,蒋昆这是在告诉她,他们之间最重要的还是情谊。
  该给卿市长送去了,再不送卿市长就该回家了,那东西就白买了,林小麦实在找不出理由不送了。这天下午,办公室的人都出去了,估计绝大部分都干同样的事去了,只剩她一个人,她决定给卿市长打电话,看他是否方便。一想到自己要给卿市长送礼,林小麦觉得像小的时候打针以前的感觉,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胸口像堵上了辣椒末儿,酸疼。她喝了口水,给自己镇静一下,终于鼓足勇气把电话号码摁了出去,电话响了,林小麦酝酿着情绪,可是电话一直没人接,林小麦竟然如释重负,心里一下子轻松了。
  可是冷静下来一想,躲过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该送还得送啊。又重新喝水,重新酝酿情绪,准备再打。这时候傅科长回来了,林小麦只好挂了电话,跑到卫生间。卫生间里有人,是二科的黄大姐,两人打了声招呼。林小麦本来没有小便的意思,可进了卫生间也不得不蹲上去,偏偏黄大姐便秘一样,蹲起来没完没了,林小麦觉得自己的小腿肚子都酸了,都快坚持不住了,黄大姐还没有走的意思。林小麦没有办法,只好先出来,刚出门就听见黄大姐打电话的声音,说:“赵书记,您在办公室吗?”林小麦像躲避瘟疫一样快步走了。
  林小麦最后想到卿市长的司机,就留神看车,等看见卿市长的车在楼下的时候就又回到卫生间,所幸这一次没有人,就赶快给卿市长打了电话,说:“卿市长,我是小麦,说话方便吗?”
  卿市长说:“方便,说吧。”
  林小麦觉得自己不必要绕弯子,就直截了当地说:“过年了,我也随俗,给您买了一件毛衣和一套书……”
  “哎呀,你给我买毛衣干什么?我的毛衣半厨子呢……”卿市长着急地说。
  林小麦的眼泪已经快流出来了,她忍不住说:“别说了,我已经浑身是汗了。”
  卿市长哈哈大笑,说:“过来吧,我在办公室呢。”
  林小麦把眼泪擦干,看看楼道没人,就赶紧过去。卿市长很善解人意,早早把门打开了。卿市长一进去就主动接过礼物说:“我看看,不错,这样子很新潮啊,我穿行吗?”
  林小麦说:“肯定行。”
  卿市长又拿过书,说:“我都很长时间没读书了。小麦,最近写什么了?”
  林小麦和卿市长说话的时候很自然地多了一些文人气息,说:“还能写什么?御用小文章。我本来曾经立志当作家。”
  卿市长说:“你现在还写吗?我不说公文,我是说其他的,比如,诗歌、小说之类的。”
  林小麦说:“写,不忙的时候我就写,我准备写一个长篇,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了。”
  卿市长说:“好啊,要坚持啊,你有这个天赋不要浪费啊。要把一切都当作积累生活的资源,为自己的写作做准备。”
  林小麦说:“我知道,我每天都写一些东西,有时没时间写,我把一些灵感都记下来,都记了六本了。”
  这时电话又响了,卿市长接电话,告诉对方自己在办公室。林小麦知道这个时候不便多逗留,就准备告辞,卿市长说:“等一下。”在抽屉里拿出一条项链,顺手放进了林小麦的手里,说:“我从新西兰带回来的,你要拒绝我也满头大汗了。”说完哈哈大笑。
  林小麦只好出来,那心情真是吃了日本辣根酱一样,酸不是酸,麻不是麻,辣不是辣,回到自己办公室偷偷看那项链,像是白金的,镶了一颗绿宝石,看起来倒很漂亮。但是,她也不能戴,让奶奶和箱子知道没法交代,只好藏起来。
  旋转的车轮
作者: 豆角    时间: 2009-3-9 12:16

职业女性都不容易啊!加油!


作者: liuye2009    时间: 2009-3-9 16:05

没记错的话  这本书的作者应该是王秀云 

该书视角独特  可以说是道出了一个当代官场知识女性的这么一个心理历程吧

因为在网上看过该书(本人经常看点官场的书,毕竟在国企做HR)

出局可以说写的是非常的细腻   有女人的色彩在里边而且文笔相当了得

林小麦可是说有现实中你跟我的那么一个影子

生存和理想   失败与成功  

我想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经历这些  哪怕是艰难的一个过程

虽然我是男人  但是很多时候我发现怎么好象是在写我的故事

说一句总结的话吧

出局是一本难得的源于现实的好书  

 

[em01]
作者: wudexin2    时间: 2009-3-9 16:53

    官场,这个众人向往,而又充满了勾心斗角的地方,要想在这里生存,发达,谈何容易,更何况是女性。但是,个人能力出众的林小麦却有着一颗不甘平凡的心,她渴望实现自我的理想和价值,当然是通过自己的能力,而且,同大多数的女性一样,向往着一份浪漫而又轰轰烈烈的爱情。在这种心理下,她遇到了自己的“贵人”和“爱人”,然而,理想在现实面前总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当林小麦付出了真感情,并为之远走他乡的时候,她的“爱人”却没有选择她,而是权力!

   我想,作者的《出局》说的就是林小麦的出局,从感情上出局,从官场中出局,从理想中出局,在现实中出局。

  作者参考自己的所见所闻,通过小说中在官场打拼的女性,真实的反应了现实的官场,他们的人生,工作,情感,似乎都与我们普通人不同,充满了暗箱斗争,充满了尔虞我诈,没有情感,没有人性,或许,你认为这是一个悲惨的小说,然而,这,确实最真实的现实。对于想尽官场的人来说,特别是女性朋友,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0 09:09
  第六章
  旋转的车轮

  18
  元旦过后,要筹备全市经济工作会议,研究室、经贸委和秘书一科负责撰写全市经济工作的情况综述。因为没有市长,政府这边只能让卿市长代讲话,讲话稿由秘书一科承担。虽然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大家都觉得任务很紧迫。原则上在情况综述出来之后才能写讲话,因为只有了解了具体情况才知道大会该说什么,但那样肯定来不及。贺秘书长让大家先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出提纲。所幸各级各部门每周都有情况汇报,办公室基本都能掌握,大家已经进入备战状态,秘书一科轮流值班,办公室比平时更加紧张了,大家吃饭的时候都在看资料。
  这两天一直下雪,比前一段时间还要冷冽,雪中午就化了,晚上又结了冰,路滑得镜子一样。林小麦上班时候看见傅科长进市政府大院时摔倒了,急忙让箱子停车,过去帮他把车子扶起来。傅科长爬起来,说:“四轮就是比两轮稳当啊。还是你们年轻人,还没怎么着,房也有了,车也有了,什么都不缺,公平?哪来的公平?我们这些人干半辈子也熬不出人样。”
  林小麦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把车子还给他,自己一个人先到了办公室,她把屋子收拾差不多了傅科长才进来。进门后说:“我上楼的时候遇到贺秘书长,说今天卿市长下去调研,林科长,你跟着去吧。不是都愿意密切联系领导嘛。”
  林小麦很不高兴,说:“傅科长,这机会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有别的事做。”
  傅科长说:“我老了,无所谓了,你们还年轻。”
  林小麦没有理他,坐下来准备调研用的笔记本、录音机等。毕竟,这是在市政府办公室,工作高于一切。
  果然,贺秘书长就过来了,问:“今天谁去啊?”
  傅科长说:“我手头还有点活儿,林科长去。”
  贺秘书长对林小麦说:“江北县今年对外开放工作成绩突出,他们提出的‘四个突破’,赵书记很欣赏,做了批示,要搞个调研,如果没有其他安排,咱们马上就出发吧。”林小麦终于明白为什么傅科长让她去了。因为江北县是全市唯一的山区,路远又难走,傅科长现在坐的位置就是以前科长坐的,那位科长就是去江北调研的时候翻下山崖,和司机一起死的。
  林小麦心里很腻烦,又不敢多说。没有办法,进入了政界,就像一颗螺丝钉被拧上了一个旋转的车轮,车轮不停止转动,一个人就没有力量和理由停下来。问题是林小麦离不开这个车轮,她的欲望,她的热情,她对人生的所有期许和评判,都是在这个庞大的车轮之上的。尤其是现在,自己已经四年正科经历,又进入了市政府机关,就等于一脚迈进了县级干部序列,林小麦做梦都想当一任县级乃至市级领导,实现一个知识分子对于社会和自身的构想,享受前呼后拥的待遇,这是任何一个职业、任何一种成功都不可能拥有的。林小麦知道自己必须为梦想承担代价,这个代价包括今天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个她还不清楚是不是非得现在去的调研。
  江北县别看是瀛洲市唯一的山区县,但是因为有煤矿,每年的财政收入能够占到整个瀛洲市的四分之一,历任领导对江北都高看一眼。林小麦在车上看着材料,今年江北财政收入48个亿,占全市的17%,这个比例让林小麦都提起了精神。
  贺秘书长说:“这个材料要下点工夫啊。”
  林小麦觉得贺秘书长话里有话,自然就想到了班子问题。也别说,市长的位置空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有个说法了,可是,这和江北有关系吗?林小麦想问,因为这关系到卿市长,卿市长的升迁直接影响着自己的未来,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链条。但是,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是一个小角色,而且是一个最该远离是非、淡泊名利的女性,问这个问题就更显得不知深浅,林小麦就换了一种表达方式,希望能套出点有用的信息,说:“哪个材料咱们不下工夫?都是没黑没白熬出来的,上周我又两宿没睡觉,您呢,不是更多?”
  贺秘书长叹了口气,说:“这个材料不一样啊,还是要往深处研究一下,写出高度,写成精品。”然后,贺秘书长话题一转,说:“林科长,个人问题怎么样了?今年还不结婚?也不小了,不能光要事业不要生活。”
  林小麦知道他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越是需要掩饰的事情越是最重要的事情。林小麦有些失落,也有些躁动,就和贺秘书长一边下楼一边等着卿市长,说:“我还年轻呢,不着急。”
  这么恶劣的天气,卿市长要亲自出马,可见真不是小动静了。在这样的时刻,卿市长的一行一动绝对是有意义的,卿市长应该最清楚自己目前的形势--他是这场大戏的主角之一啊。
  秘书和司机都下来了,尽管天气很冷,但大家没有一个人上车,都在车旁等着。一会儿,卿市长就大步流星过来了,林小麦一看那表情,完全是踌躇满志的神态,便知道卿市长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卿市长看了林小麦一眼,说:“林科长也去?”
  林小麦说:“是,跟领导们学习学习。”
  “穿得可够美丽冻人,那可是山区。好,上车。”说完,自己上了车,大家也迅速归位,包括新闻单位一共四辆车,很快驶出市政府大院。林小麦和贺秘书长坐一辆车,她回味着卿市长的话,感觉此次调研还是很有意义的。
  林小麦胡思乱想,贺秘书长的手机响了,贺秘书长看了看号码,没有接。手机就又很娇纵地响起来。贺秘书长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接。又接着补充了一句:“我现在一看生号码就头疼,都是些多年没有联系的老同学啊、亲戚啊,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到了号码,净是一些难办的事,不办吧,说你不够意思;办吧,有些事根本办不了。你说前天从老家来了一个大娘,说是家里的母鸡到邻居家下蛋,两家打起来了,儿子让人家打了。打了怎么着?我去给出气?还是给县委书记打电话?没办法。”林小麦知道他是为了掩饰刚才的电话,对刚才的电话就更加好奇。
  她试探地说:“瀛洲市还有您办不了的事,我都不信。大家多敬重您啊。”贺秘书长对这话很受用,诉说的欲望就强烈了。他饶有兴趣地说:“老了。天天行政事务缠身。唉,以前也是有些理想的。小学的时候,作文也在生产队的大喇叭上广播,到部队以后,写了一篇就被《解放军报》给用了,调到师部,说来也是辉煌过的。”
  林小麦心里有些好笑,这些东西就是一个正县级领导的辉煌,这生命过程也太虚无了。就有一种“不过如此”的念头,自然就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县级待遇,弄上又怎么样呢?生命就有意义了?不过如此。可是,如果连这个都不去追求,这年轻轻的生命干什么去呢?和箱子结婚?像市井女人一样生孩子?都没劲。林小麦忽然想到哈姆雷特关于生存与毁灭的台词:“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重压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为惧怕那不可知的死后,惧怕那从没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林小麦突然发现自己一直这么坚持的原因就是因为惧怕,惧怕一生结局的荒凉。但是,这样走下去就肯定不荒凉吗?
  林小麦找不到更有意义的活法儿,只能在固有的轨迹上做好能做的事情。那么这个县级待遇还是要争取,和箱子也是要结婚的。林小麦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够摆脱惧怕,可是她又心有不甘。
  天已经晴了,山峦间一片银白,有麻雀成群结队地飞,很凄惶的样子。一个小时以后,林小麦给江北县政府办公室打电话,说他们已经进了江北。对方说他们都在路口等着迎接各位领导呢。
  林小麦对江北县县长邢明的情况不太了解,就问贺秘书长:“邢县长以前是干什么的?”
  贺秘书长说:“他的经历很不一般啊。咱们这届县长中,可能只有他是正规大学毕业,学模具设计。先是在机械设备厂任技术员,后来当厂里的宣传员、副厂长,九七年到江北县任主管工业的副县长,一步步成长起来了。是个实干家,有能力,有前途啊。”
  拐过一个山头,林小麦就认出了邢县长,穿着一件多年不见的军大衣,手不停地在脸上搓着。
  贺秘书长先下了车,和邢明很夸张地握手。林小麦刚想下车,发现贺秘书长的手机忘在了车上,她的心一动,很自然地把手机拿了起来,顺手就打开了未接电话,竟然是苏芳的电话。林小麦的心咯噔一下,但是她没有表现出什么,赶快把手机交给了贺秘书长。然后和邢县长握手。林小麦还是第一次和邢明握手,她在双手相握的一瞬间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将来会是瀛州市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再看邢明,就觉得他格外红光满面,甚至有些喜临门的样子了。
  调研很顺利,邢县长准备很充分,能听出他确实是有思路、能干事的领导。他提出对欠发达地区要冲破唯书唯上的陈旧观念,冲破各自为政的管理格局,冲破封闭滞后的体制障碍,冲破明哲保身的思想束缚,力争跨越式发展,确实很有典型意义,便对他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到了吃饭时间,邢明说:“卿市长,今天咱多喝几杯行吗?江北是个偏僻的小地方,今天来这么多领导大伙都高兴,反正这些事都在我脑子里装着,我随时随地跟你们汇报,领导们跑了一上午,路又不好走,都很辛苦,喝两杯解解乏,再说了……”邢县长在察言观色,他看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突然说:“再说了,我们江北县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只要是漂亮女士,一般不放过陪醉的机会。”说这话的时候就看着林小麦。
  林小麦脸一下子红了,但她毕竟是上级机关下来的,不能跌份儿,就正色道:“我从不喝酒。”
  邢县长就试探性地问贺秘书长:“是吗?”贺秘书长还没有说话,卿市长就接话了,说:“是,林科长是不喝酒,喝酒你们也不能灌她。”他这一发话,邢县长立刻很识趣地转变了方向,说:“好,林科长喝什么?奶?还是饮料?”
  林小麦感觉邢县长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他显然弄不清她和卿市长什么关系了。他给贺秘书长斟酒的时候贺秘书长说:“今天有任务,就算了吧?”邢明立刻说:“怎么?今天你也要吃奶?”满桌哄堂大笑,林小麦才不理会这些,自己还是要了一杯酸奶,有卿市长护身,她很轻易地就把自己和这个场合安全隔离了。
  回来以后,林小麦连夜加班,写出了《以大思路实现大发展--对江北县经济发展情况的调查》,交给了贺秘书长。贺秘书长翻了翻,说:“放这里吧,我先看看。”
  一连几天,贺秘书长对这篇稿子不哼不哈,让林小麦心里很疑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问傅科长:“贺秘书长说卿市长稿子要得很急,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几天,他还没有回话,什么意思呢?”
  傅科长从文件堆里抬起头,说:“你署谁的名字?”
  林小麦一下恍然大悟,对呀,卿市长这么看重的文章,怎么能没有贺秘书长的名字。她从微机上调出稿子,署上贺孟非、林小麦,然后提了一份重新送给贺秘书长。
  林小麦说:“贺秘书长,我又进行了一些修改,您再看看。”然后故意把署有贺秘书长名字的最后一页打开,放在贺秘书长面前。
  贺秘书长假装什么也没明白,说:“这几天忙,还没来得及看,行,我抓紧给卿市长。”贺秘书长当天就报给卿市长。第二天,卿市长批示:江北县的工作对全市有借鉴意义,建议在全市经济工作会上作为典型。另请赵书记阅示。赵书记也很快批示:建议很好,要抓紧落实。孟非牵头,负责协调有关职能部门。
  林小麦根本来不及休息,因为第二天召开党政联席会,林小麦负责编发会议纪要,会议纪要要求出稿时间快,不能拖泥带水,所以她必须把有关情况先掌握一下,形成框架,到时候再根据领导们的发言做调整。因为几天没睡好,天又冷,林小麦上火了,嗓子里像有个小羽毛一样,动不动就痒,咳嗽。
  这种会要求很严格,开会时不让随便出入,不让开手机,会场上很静。江北县做典型发言,林小麦就坐在后排进门左边的位置上,和卿市长对面。林小麦一咳嗽,就用面巾纸捂着嘴,想尽量把声音压低。她发现每次抬起头,都看见卿市长关注的目光不时投过来,心里感觉暖暖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荡漾。
  会议间隙,领导们急着出去吸烟、或者方便。林小麦不愿意动,就靠在椅子上休息。觉得有人轻轻踢了自己脚一下,睁眼一看,是卿市长。卿市长悄声说:“累病了?看看,面色潮红。”林小麦眼一热,急忙说:“没事,谢谢。”卿市长接着说:“我让办公室给你准备了药,在外边等你呢,能动吗?”林小麦说:“没那么严重。”卿市长又嘱咐了一句:“快点吧,一会儿就开会了。”然后很专注地看着她,那意思是:如果林小麦不去,他就这样看下去了。林小麦笑笑,就站了起来。卿市长也笑笑,挪开身子。林小麦出了会场,果然看见交通员端着一杯水在门外等着。道了谢,吃了药,再回到会场时,卿市长已经端坐在会议桌旁边了。看见她进来,不易察觉地点点头。林小麦会意,心里自然又是一番滋味。再坐下记录的时候,就觉得有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一瞬间竟感觉那目光有些分量,她突然觉得和卿市长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更近了。
  散会的时候,林小麦和办公室的其他同志分别站在门两侧,让领导们先走。赵书记第一个出来的时候,看看她说:“江北的报告是你写的?”
  林小麦说:“是。”
  赵书记说:“不错,很不错。”又回头说:“贺秘书长,咱们去深圳考察的时间提前一点。”
  贺秘书长连忙挤到前面,说:“行,我马上安排。”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小麦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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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0 09:10
 19
  林小麦回到家时,发现奶奶也病了,一天没有吃饭。急忙给箱子打电话,把奶奶送到医院。到医院才发现感冒发烧的人真多,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输液还要排队,都是因为雪后大幅度降温,人们一时适应不了。但是奶奶毕竟年纪大了,症状就重一些。住了几天院,林小麦也跟着输了两天液。箱子的饭店还在选址,他就两头忙活着,累得瘦了一圈儿。开车送林小麦和奶奶出院的路上,林小麦从倒车镜里看见箱子的眼皮一个劲打架,吓得急忙让箱子停车,自己坐到前排,哄着箱子别睡着。到家后,箱子往沙发上一歪就睡着了,林小麦看箱子那样,第一次认真地想,该和箱子结婚了。
  箱子直到天快黑了才睡醒,林小麦已经做好了饭。吃饭的时候,林小麦突然想起历史上底格里斯河和幼法拉底河流域的巴比伦,那个最后沉没的神秘王国,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被触碰了一下,突发奇想,说:“咱们饭店叫巴比伦大饭店怎么样?”箱子敏感地听出了林小麦用了“咱们的”几个字,心里一阵酸楚。二十多年了,他很少听到林小麦这么和自己没有距离的语言。他声音有些嘶哑了,说:“听你的,都听你的。”奶奶却不同意,说:“叫个外国名字,不好。”但是,林小麦和箱子沉湎在一种情绪里,谁也没往心里去。
  两个星期以后,瀛州市经贸委主任因贪污被直接刑拘,江北县县长邢明到经贸委当主任。林小麦很快接到姚遥的电话,问:“小麦,你认识邢明主任吗?”
  林小麦说:“见过,很能干,很有魄力的一个人。”
  姚遥说:“是啊,我不知道,听我爸爸说他很有来头的。”
  林小麦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你也关心政治了?”
  姚遥说:“我就是问问,我这人少心没肺的,你还不知道啊?”
  林小麦说:“是啊,你有个好老爷子,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不像我们,什么都要从头做起。”
  姚遥有一个权贵家庭,完全可以不做什么就能过得很体面。
  姚遥说:“他给我安排什么了?他什么也不管我。我呀,就这么混了,混一天算一天,我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折腾,有我吃的玩的就行了。不像你们,还有远大理想,我的远大理想就是吃好玩好。”姚遥说完哈哈大笑,
  林小麦也笑了,说:“你玩吧,你命好,我可是受累的命,我得干活了。咱们以后聊吧。”林小麦放下电话以后,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就上网休息一下。
  江上鸥
  柔,你好,知道吗,这两天我想你想得天天晕,以后我就叫天天晕得了。
  至柔
  好,我就叫你晕。
  江上鸥
  哈,你真在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呢,这几天我不在,想我了吗?
  至柔
  想,你跑哪里晕去了。
  江上鸥
  嘿。你这话真让我晕。我带人下去检查工作了。得十来天呢。
  至柔
  还去吗?
  江上鸥
  你想我真的想晕了,说实话我也想你,想你们这些朋友。
  至柔
  哦,这就行。
  江上鸥
  我真的很忙,但也总忙里偷闲来找你。这周和下周我的事儿还不少。
  至柔
  是吗?我好感动好感动哟,只是,你一般是我走了以后再来找我吧?
  江上鸥
  哈,你说的是孔老夫子,专拣阳货不在时回访。
  至柔
  哈哈。这么有才,给写首诗吧,你不是说你诗写得好吗?可以帮这个忙吗?
  江上鸥
  吟哦吟成青春篇,为有闲情寄小园。
  偶有美酒共云醉,时无诗句抱梦眠。
  悔叫岁月空流逝,敢剖心迹对苍天。
  画地做牢犹自乐,梦醒时分是百年。
  这样行不行?
  至柔
  可以,但是灰暗了些,不管我们内心经历了什么,我还是愿意乐观一些。
  江上鸥
  你的感觉很对,我改一下。
  至柔
  不好意思,我对古诗没有研究,说的可能不对。
  江上鸥
  吟哦吟成青春篇,为有闲情寄小园。
  偶有美酒共云醉,时无诗句抱梦眠。
  忍叫岁月付流水,敢剖心迹对苍天。
  莫道浮生如一梦,梦醒时分是百年。
  这样明亮一些吗?
  至柔
  能否把第一句改一下,“吟哦吟成--”
  江上鸥
  为什么要改呢?
  至柔
  说不清,“吟哦吟成青春篇”,入句让我没感觉,我喜欢“敢剖心迹对苍天”
  江上鸥
  好的,我想想。
  至柔
  也许是因为青春已逝吧--
  江上鸥
  我觉得青春应该在心里永驻,所以这么写的。
  至柔
  哦,这话对,我喜欢。
  江上鸥
  为赋闲情筑小园,种得百花看绚妍。
  偶倾美酒共云醉,时吟诗句抱梦眠。
  忍叫岁月付流水,敢剖心迹对苍天。
  漫道浮生如一梦,梦未醒时已百年。
  这样接近你想的意境吗?
  江上鸥
  为赋闲情筑小园,种得百花看鲜艳。
  偶倾美酒共云醉,时吟诗句抱梦眠。
  莫叫岁月付流水,敢剖心迹对苍天。
  漫道浮生如一梦,梦未醒时已百年。
  再改一字。
  至柔
  好,就这样了,我找人写好了去裱起来。
  江上鸥
  人的一生都在一个曼妙的、有激情的、诗意的梦中度过。
  至柔
  我希望自己有自己的心灵世界,一直到老。
  江上鸥
  我想这就是你修改这首诗的初衷吧。
  至柔
  在吗?
  江上鸥
  候着呢。姐姐吉祥。
  至柔
  还以为你不在。
  江上鸥
  我不敢不隐身。
  至柔
  这么多追星族,没想到。
  江上鸥
  没办法。谁让你弟这么迷人呢!儿童团时迷下的现在还找我呢。
  至柔
  她们给你擦鼻涕吗?
  江上鸥
  我就是用鼻涕把她们给黏住的。
  至柔
  你的本事真大,鼻子里能流万能胶,俺有一个多么好的弟弟呀!
  江上鸥
  我要是能把你也黏住该多好啊!
  至柔
  哈哈,你接着流万能胶去吧。
  至柔
  不能给你留太多的作案时间。
  江上鸥
  呵呵。
  江上鸥
  我有一分钟就行。一分钟迷住了六十个。
  至柔
  效率不低,特快情种。
  至柔
  你要忙我就干点别的,别慢待了你的朋友。
  至柔
  走喽。
  江上鸥
  请,不送。
  至柔
  你在和别人聊呢?
  江上鸥
  对,聊你。
  至柔
  哇,干什么?
  江上鸥
  和所有的人说,至柔是我至爱。
  至柔
  哦,还有呢?
  江上鸥
  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也比不上一个人。
  江上鸥
  知我者,柔也。我要下了,再见。
  至柔
  你真走,我好伤心。
  江上鸥
  我还没走呢!
  至柔
  白伤心了。
  江上鸥
  你掉鳄鱼的眼泪了吗?
  至柔
  还没来得及。
  江上鸥
  不过真的得走了。上班了。
  至柔
  偶尔也可以违反一次纪律。
  江上鸥
  唉,你这样留我,让我如何是好?我这人挺没主意的。
  至柔
  这便如何是好,再见喽。
  江上鸥
  哼。
  至柔
  嘿嘿。
  江上鸥
  朕赐你姓假,叫假惺惺。
  江上鸥
  我又给你写了一首诗,欣赏一下吧。
  欲柔何曾柔?盈盈水不休;百年黄昏后,依旧一段愁。
  江上鸥
  告诉我你的一切。
  至柔
  反了你了?
  江上鸥
  就反姐姐。不跟你赖跟谁赖呀!
  至柔
  没治了,姐姐被气坏了。唉--
  江上鸥
  嘻。
  江上鸥
  姐在跟谁聊呢?迷谁呢?
  至柔
  好几个朋友呢,很忙,你以为少了你,姐就不吃饭了。
  江上鸥
  姐姐吃的时候要注意。可不是什么都能吃哟!
  至柔
  你也要注意。
  江上鸥
  我胃口可好了。小心哪天我把你也吃了。要不你把我也吃了吧。
  至柔
  那你就飞不起来了。
 
 
 
作者: fhjiamei    时间: 2009-3-10 14:04

出局这个名字很好

有些人就是在官场与现实的矛盾中游离而出局

有些人就是在权力与爱情的纠缠中缠绵而沉沦

有些人就是在执着的追逐着爱情的梦,哪怕最终奉献生命!

官场,一个永远的话题,永不陈旧的话题


作者: alalei    时间: 2009-3-10 18:00

内心描写的很细腻,就是柔了一点,不像男作家写得那么犀利。不过这样现代版的“官场现形记”是值得一读的。


作者: rhys    时间: 2009-3-11 05:36
这个故事很生动,女主人公的心态拿捏的十分准确,可惜只是一个故事,作者没有给出作为女人,一个出色的女人,面对潜规则,如何达到双赢。如果赢的代价是失去箱子一样这么好 的爱情的化,那太沉重了!或者说,非得失去爱情的女人才可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吗?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1 13:17
  第七章
  春天的梧桐花

  20
  春天说来就来了,市政府大院的花儿在不知不觉中次第开放。林小麦走进市政府机关大院的时候,看见卿河山的帕萨特从自己身边无声地滑过去,透过车窗,卿市长好像回头看了看,那目光就像缎带一样铺在了自己脚下。林小麦心里一笑,下午的阳光一天一地地泻下来,追着她,照着她,她一眨眼、一挺身都有了异样的感觉。卿市长下车,和司机说着什么,林小麦感觉卿市长是有意在等着她,就紧走了几步,跟上去,冲卿市长一笑。卿市长也笑了笑,问:“忙什么呢?”
  “去南方考察的事呗。”林小麦感觉卿市长的笑不是领导对下属的笑,而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笑,林小麦的角色就不由自主地调换成了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的样子,有些撒娇的味道了。接着说,“反正都是为你们忙。”
  卿市长呵呵笑了,说:“林科长有情绪了?是不是影响你写作了?”
  林小麦说;“我都不知道写作是什么感觉了。”
  卿市长说:“这可不行!瀛州市可以少一个女干部,万不能损失一位艺术家,不要搁笔呀,我还等着看你的大作呢。”
  林小麦羞涩地一笑,说:“还大作呢,我连感觉都没了。”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一朵梧桐花正落在卿市长头上,林小麦忍不住扑哧就笑了。卿市长说:“我和林科长说话有人嫉妒呢!”说着摘下花,说:“什么花呀,不让我和林科长说话。”
  林小麦说:“是卿市长自己走花运,可惜不是桃花运。”
  卿市长又笑了,说:“不能得罪作家呀,不然会被丑化的。”说着,拿着花闻了闻,问:“这是什么花,我还从来没见过。”林小麦说:“这梧桐花在机关大院开了多少年了,领导竟然不认识,太官僚了。”
  “梧桐树也开花?这我还是刚知道,接受批评。”说着,就拿着那朵花继续上楼走了。林小麦也往自己的办公室走,禁不住回头看了看那棵梧桐树,初春的阳光下,梧桐树显得格外挺拔,叶子还没有长出来,满树的梧桐花就已经灿烂地开了,微风中一缕缕香飘过来,缠绕着林小麦,让她的心也随着那香飘来荡去,很久都不知道该落到哪里好。
  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林小麦还在回味着和卿市长的对话,怅然若失地坐了一会儿,就开始准备赴南方考察的用品,无非是一些办公用品、一些常备药品、几包面巾纸。她看了看人员名单,赵基明书记带队,卿河山和各县县长、书记参加,女性只有她一个。林小麦隐隐感到,这次活动对她个人的意义非同一般,心里不免有些激动,思绪就有了翅膀一样,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干部提拔这件事上。
  多快呀,转眼到政府工作已经半年多了,现在是大面积换届期间,按照各级党委政府配备女干部的要求,自己是完全有可能胜出的。胜出需要理由,但是仅有理由是远远不够的,要有人能有足够的力量在关键时候的关键环节把理由说出来,关键时候的关键环节有三个--部门领导推荐、组织部选拔、常委会定班子。林小麦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干部体制这棵大树上一片普通的叶子,没有外在力量的推动她哪也动不了。有可能成全自己的力量只有卿河山。可是,卿河山自己的政治命运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他看起来胜券在握,可是已经拖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见动静,可见竞争是很激烈的,胜利不像预期的那样轻而易举。
  她正想得入神,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是姚遥的信息:“坐在司机后边,走在领导旁边,关键时候抢在别人前边。”林小麦笑了,姚遥最近和她明显走近了,动不动就爱给她发信息,只要收到有意思的信息就给她发过来,但是这种内容的信息还是第一次,姚遥一定知道了些什么,她在提醒她。她给姚遥回了电话:“哎,什么意思?”
  姚遥笑了,说:“算你聪明,从河南来了一个大师,道行挺深的,让他给咱们看看,你也来吧,挺准的。”
  林小麦说:“我没时间,晚上在一品香饭店吃饭,办公室安排的,看样子很神秘。”她真有心让人看看自己今年的运气。林小麦说不出对易数卦理的感觉,既找不出理由让自己信,也没有理由让自己不信,也看过几次,好像有点意思,但都不是很准确,让林小麦对这种神秘的东西很失望,也懒得再去看。但是现在面临关键时刻,心里就希望冥冥中有什么天机。
  姚遥就说:“要不这样,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让他给你看看。”
  林小麦告诉她生日,电话就撂了。
  离下班还有十五分钟,办公室打来电话,说:“林科长,晚上吃饭卿市长参加,一起走吧。”
  林小麦心里一喜,急忙拿出简单的化妆用品,修饰了一下。上车以后,卿市长看了林小麦一眼,说了一句:“小林今天好好表现表现,多喝两杯。”林小麦下意识地看了看卿市长头顶,好像那梧桐花还在那头顶上一样,不由自主地笑了。卿市长说:“林科长笑什么?是不是梧桐花又掉到我头上了?”
  林小麦看了看卿市长稀疏的头发,说:“你是不是希望梧桐花长到头上。”
  卿市长一听,摸了一下头发,呵呵笑了两声,佯装长叹一口气,说:“唉,把青春和头发都献给瀛州啦。”
  贺秘书长说:“说真的,这干部交流制度有利有弊,有的领导从来的那一天就琢磨走的事,哪有心思给瀛洲市干事啊。卿市长,我这人不愿意当面夸领导,但实事求是地说,你确实是真心实意想为瀛洲市做点事的领导,这样的领导在瀛州历史上为数不多啊。”
  卿市长叹了口气,突然念起了词:“可惜流年,犹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换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
  贺秘书长说:“是啊,当年辛弃疾也是‘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自古英雄多磨难,不过那是过去,今天您肯定能心想事成。”
  这个场合基本没有林小麦说话的份,她一直望着窗外,耳朵却时刻捕捉着他们之间对话的信息。瀛洲市的春天还是很美丽的,街两旁的观赏桃花开得十分茂盛,金黄色的小月季也不甘于后,在龙爪槐和冬青的簇拥下张扬着艳丽的色彩。斑斓的路牌广告一闪一闪飞逝而过。
  很快到了一品香,饭店的女老板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一看见他们的小轿车就奔了过来。卿市长和她握了握手,就急速进了雅间。
  雅间里还有几个人,教委主任、计生委主任、统战部副部长、林业局局长,蒋昆也在。说真的,林小麦比较欣赏的只有东方线路板集团董事长吴大卫和蒋昆,其他人她还真不太喜欢。虽然都是熟人,但是这几个人还是让林小麦有些不自在。自己一个正科级科员,坐在这个场合是有些不合适的。她怪自己当时没反应过来,也没问一下都请谁。
  这时,座位最靠外的吴大卫说:“今天有我在,不能让女士请客,不能让你们领导请客,各位别让我栽面子。”
  蒋昆说:“你坐的位置就是掏钱的,还用着自我提醒。”
  计生委主任说:“吴大卫进步挺快,让卿市长管得文明多了。”
  吴大卫说:“你多文明,一心扑在育龄妇女身上,真干实干加巧干。”
  “哎哟,卿市长,你听他们,这语言也太不卫生了。”女老板声音娇滴滴的,好像不愿意了,但是话又是冲着林小麦说:“你说是吧,女秀才。”
  吴大卫赶忙佯装打自己嘴巴,一边招呼林小麦点菜。林小麦说:“有这么多领导,哪有我点菜的道理。”
  吴大卫说:“今天就你先点,你是卿市长今天特意嘱咐要请的,谁说了也不算,我做主你先点。”卿市长和其他几个人也都帮腔儿,林小麦一看没办法,就点了一个鲍汁鸡翅。其他人都点了一些菜。林小麦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参加今天这个场合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卿市长,卿市长也正看她,她的脸一下莫名其妙地红了。林业局局长擅长讲黄色笑话,引得饭桌上不断哄堂大笑,平时这些人都正襟危坐,八小时以后像换了一个人。酒喝得也很快,一瓶五粮液很快就见底了。林小麦瞅准了机会,敬了一圈酒,说了一些酒场常见的辞令。到了卿市长那里,卿市长自己一饮而尽,然后对着大家说:“咱们这个林科长,小女子不简单,市政府的大手笔,更重要的,还是作家。我们市政府藏龙卧虎呀。”他的话音一落,这些人就纷纷敬林小麦酒,喝到最后,林小麦就有些晕了。其他同志还要敬林小麦酒,林小麦说:“我真不能喝了。我已经晕了。”说话的时候就看着卿市长。卿市长立刻就要求挨着林小麦坐。邻座的文教局局长一看,急忙把座位给让开,大家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林小麦安排在卿市长身边。林小麦第一次和卿市长挨这么近,第一次感觉一个男人呼呼带风的气势,便有些心神不宁。这时林业局局长要敬林小麦酒,卿市长看看她,突然用左手揽了林小麦一下,右手端起林小麦的酒杯就替林小麦喝了。林小麦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被一下子扔到了云端之上,山河远去,再也下不来了。
  卿市长兴致很高,见服务员又上了一瓶,说:“怎么就拿了一瓶?吴大卫舍不得让喝吗?”然后“啪”的一声拿出一嘟噜钥匙,对林小麦说:“去,叫上司机上家拿去。”林小麦听见这话愣了,她看了看卿市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肯定是没喝多。周围的人都在抢着要酒,好像根本没听见这句话,但是林小麦的心里还是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波动。灯光很暗,像有一层黄色的雾弥漫着。借着酒劲,人们的情绪空前饱满,这情景却让她的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沉。一直到了十点多,领导们才意兴阑珊地提出结束。在和卿市长告别的时候,他们一一和卿市长握着手,说的几乎是同一句话:“卿市长,你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杆秤,弟兄们一定会积极做工作。”
  林小麦明白了,这是一顿非同寻常的晚餐。
  送走了卿市长一行人,林小麦急忙赶到姚遥的住处,发现苏芳也在。姚遥少不了又是一顿埋怨,让初次见大师的林小麦很难为情,一时竟然找不到话说,就只好没话找话说:“大师,和以前相比,我们瀛洲市的夜晚还是很有魅力的,我们市委、市政府非常重视城市建设。”大师听了这话,盯着林小麦看了很久,林小麦感觉空气在一点点变冷,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都发毛了。大师沉了很久才说:“林科长,你现在心有妄念。你是佛灯火命,天时不对,今年你动不了。”大师的话音很冷,让林小麦有一种恐惧。林小麦接着问苏芳的卦像怎样,大师竟然有些难为情,吞吞吐吐念了一句《红楼梦》中的唱词: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然后就不再说话。苏方也很着急,多次问大师,大师总是不置可否的样子,问急了,就是四个字:“不说也罢”。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1 13:17

  21
  从飞机上看,云彩好像是从大地上长到天上的,那美有一种根性。她坐在赵书记和卿市长后边,千方百计越过他们的头顶看窗外的景色,他们两人的头向左晃,她就把头向右移;他们的头抬起来,她就伸长了脖子。卿市长看见了,问:“想看云彩?”林小麦不好意思地笑了。
  卿市长说:“咱们换换位置吧。”说着就要站起来。恰恰在这时,空中小姐说还有十五分钟就到达深圳机场了,卿市长只好笑笑说:“只好回来的时候再看啦。”林小麦感到有一种暖流,从卿市长的话语里奔涌过来,林小麦看云的目光就变得有些迷离。
  先期到达的人已经到机场迎接,下了车,蒋昆似乎是不经意地说:“林科长,你还是和领导们上一辆车吧,这帮县长县委书记可是如狼似虎呀。”
  卿市长哈哈大笑,说:“老婆管不了,小姐找不到,林科长危险系数就大了,好,林科长,上我们这辆车,离他们远点。”大家就笑。林小麦和卿市长上了一辆车,透过车窗,她看见蒋昆冲她挤了挤眼,但是那眼神里多了一些内容,林小麦心里一热乎。
  路上,卿市长兴致很高,一路上有说有笑。问了一句:“林科长,在作家的眼里是不是人间处处景呀。”
  林小麦认真地说:“也许吧,作家必须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卿市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官场一时荣,文章万古长,要接着写呀。”
  这话让林小麦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林小麦就问:“卿市长,你过去是不是文学青年?”
  卿市长说:“不光是文学青年,我那时立志当作家,后来误入歧途。”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让林小麦对这个话题没法继续下去了。深圳的街道犹如盛装的女人,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卿市长和林小麦也不再说话,好像很专注地看着窗外,但林小麦感到有一种令人心动的情绪在两个人之间流动。
  到了宾馆,不知组织考察的人怎么想的,把她和赵书记、卿市长和赵书记的秘书安排在八楼,其余的县长、县委书记都在七楼,这让林小麦心里很不自在,但是也不能说什么。当天晚上,参加了当地招待会以后,大家回到自己的房间,有几个县委书记凑在一起打升级,也有的出去看夜景。很渴望出去转一圈的林小麦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任务,加上是个女干部,不知道根底的人谁都不好意思约她出去,她就自己在房间里看电视。快九点的时候,房间电话响了,她一接,竟然是赵书记,赵书记说:“林科长嘛,我是赵基明,你过来端点水果,我房间的水果吃不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林小麦的心一紧,好像知道这件事迟早要来,又有些难以相信。从那次在楼道里和赵书记认识之后,也在开会的场合常见面,但都是在人群里,她甚至认为赵书记都不可能在意自己。今天赵书记亲自打电话叫她,让她的心一时很有几分复杂。她的房间和赵书记的房间只隔着卿市长房间的门,但那一瞬间竟感觉距离很远,走廊像是有无限长,一直延伸着。她先打开门出去看了一眼,走廊上没有一个人,静得让她的心里发虚。她又轻轻把门关上,整理了一下头发,稳了稳情绪,几步就到了赵书记门前,刚想敲门,门自动开了。赵书记顺势就坐在了沙发上,然后用手拍着沙发说:“坐吧,坐吧。”眼睛却看着电视。
  林小麦没敢坐,就在那里站着,叫了声:“赵书记,您好。”
  赵书记答应了一声,说:“挺辛苦呀!”
  林小麦说:“没事。习惯了。再说,领导们也很辛苦。”
  两人都不再说话,林小麦趁机看了看房间的环境,豪华的装饰灯发出白刷刷的光,雪花一样一片一片地落在嫣红的地毯和米黄色的沙发上,床头灯也亮着,昏黄的灯光暧昧地笼罩着宽大的双人床。林小麦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哪里被撞疼了,又觉得像没睡醒的时候,突然被泼了一盆水,激灵一下子醒了。她看赵书记的目光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有点像看电视剧里演员的感觉,书记的表情,书记的语调,书记的心态,一点也没错过林小麦的眼睛,可林小麦怎么看也知道那是演的,天底下哪里有一个叫赵基明的人呢。
  赵书记还在看着电视屏幕,看起来面无表情,说:“挺能写,啊,女秀才,女秀才。”
  林小麦说:“谢谢赵书记。”不知道为什么,赵书记的表情让林小麦紧张的情绪反而松弛了,她看了看房间的水果,一盘芒果,一盘青橄榄,一盘桂圆,准备得并不多,压根不存在吃不了的问题,自己端不端呢,端哪一盘呢?
  赵书记说:“对市委工作有什么意见?”
  林小麦说:“挺好,您工作大刀阔斧,很有力度。”
  赵书记不再说话,好像很认真地看着电视,但是另一只手又不停地换着频道。赵书记不再招呼她坐下,好像在赌气,又好像在等待,任由她尴尬地站着,好像她不存在一样,林小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灯光下,赵书记的脸色白得有些发青,看似随意,举手投足却有一种很表面化的倨傲。林小麦猛然感觉这不是两个人的距离,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距离,而是一个人和一架权力机器的距离,这距离是无穷远,没有终点,没有尽头,只在职务升迁的利益关口有一个交点,这交点就在林小麦脚下,只要往前迈两步就能找到,可是,林小麦害怕了,那种恐惧从骨头缝里往外冒,这个豪华的房间在一瞬间到处充斥着玻璃的划痕,一道一道的,布满了林小麦的心头。林小麦像是走了漫长的路程到了这里,但是,到达以后才突然发现,她要的东西需要把自己的皮肉都撕了去,林小麦心疼了,舍不得好端端的皮肉,可是,回去的路又是那么漫长。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林小麦觉得自己该说走了,可是,她觉得机会难得,工作这么多年这么近距离接触一把手还是第一次,是不是应该推销一下自己、提点要求,她在心里反复酝酿应该说出的话,每次话到嘴边,就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止自己,她反复衡量,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赵书记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说:“工作上有什么想法,可以提。”
  林小麦说:“请赵书记多指导。”说完这话,林小麦就有些后悔,应该提要求呀,为什么不提呢。林小麦心里有些灰,感觉越来越不好,就说:“赵书记房间的水果也不多,您留着自己吃吧。”
  赵书记说:“我吃不了,吃不了。”赵书记大概意识到林小麦要走了,语气显得有些急促。
  林小麦说:“赵书记,今天您很辛苦,要不您早点休息,我端一盘芒果吧。”林小麦说着,就去端了芒果准备走。
  赵书记说:“把青橄榄也端走,我不爱吃。”
  林小麦就有些迟疑,如果端了青橄榄,赵书记房间里就只剩下桂圆了,就端了青橄榄,把芒果放下了。
  赵书记说:“怎么放下了?把芒果也端走吧。”林小麦这才知道赵书记看着电视的眼睛始终在注视自己,心里就更虚了,没办法,林小麦只好说:“谢谢赵书记。”就一手端着芒果,一手端着青橄榄往外走。林小麦回到自己房间,心里有些酸,可是又觉得有些好笑,真难为赵书记了。
  林小麦并不迂腐,她知道赵书记让她干什么去,她也知道有多少女人为了这一时刻费尽心机,当初有些人安排房间的时候也未尝不会有些暧昧的联想。她自己也知道机会难得,可她实在没有和赵书记发生一点事情的愿望和兴趣。可是,转念一想,现在正是大面积提拔时期,自己只要一妥协就可以心想事成,而现在自己这样做的结局只能适得其反,错过这次一步登天的机会事小,如果因此失去了领导对你的欣赏和器重,还要熬多少岁月,走多少弯路啊!
  对着窗外灯红酒绿的夜色,林小麦心里被一种灰色的情绪弥漫着,她忽然有一个念头,想给卿市长打一个电话,那个念头那么强烈地诱惑着她,让她几次都拿起电话,但每次都放下,她隐隐觉得,今晚如果是卿市长给她打电话,她的心情会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一时间又被这个念头莫名其妙地折磨着,最后她把目光定位在那些新鲜的水果上,对自己说:“管他呢,先吃了再说。”林小麦吃了一个芒果,索性离开房间,来到宾馆外面。
  下午来宾馆的时候,她看见宾馆附近有一个湖,水是绿的,翡翠一样倒映着几朵硕大的云彩,沿湖是叫不上名字的南国树木花草,湖面上有几个精致的亭子,不大,从车窗望过去,那些亭子像在水面上轻悠悠地晃动。她径直来到湖边,思绪在湖面上飘荡着,被倒影的灯光一点点消释,远处的树隐在黑暗中,山像影子一样嶙峋着,星星远远地望过来,把林小麦的一生都穿越了一样。林小麦感到自己成了一片树叶,从北方飘到南方,从前生飘到今世,只为了找一棵树,找一片能让她的灵魂和生命长久栖息的树,可是这路途太曲折了,找来找去竟然在一片盐碱滩上蹒跚了许多年,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林小麦不知道卿市长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湖边,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卿市长!”然后,直率地表示了自己的吃惊,说:“你也有这种雅兴?”
  卿市长说:“你以为只有你还有这种心情?唉,我发现晚上看湖比白天美。”
  “因为黑暗遮盖了他们的缺陷。”林小麦说完这话,心里有一种缓缓的伤感,竟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眼睛望着粼粼的湖面,她接着问了一句,“卿市长,你说什么是迷失?”
  卿市长好像只顾欣赏湖水,很久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问:“小麦,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林小麦心一热,这么多年,身边的人都是叫林科长、小林、林小姐,小麦的名字外人很少叫,尤其是此时此刻,这两个字在卿市长低沉的声音中出现,又是这么一个话题,林小麦禁不住深深看了卿市长一眼。是啊,那些诱惑自己在从政的路上不停跋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心底最深处真的是想要一个县级待遇?不是,林小麦知道不是,可那又是什么呢?林小麦自己也说不清楚。
  卿市长说:“如果你把从政的经历当作体验生活、了解社会的一种途径,我支持你,但是,你要是把从政当作生活的方向和目标,我是不赞同的。不是你干不好,你干得很好。但是,你应该去做一些对社会更有价值的事情。你的文章我看过,你很有天赋,应该坚持下去,继续创作。”
  她说:“卿市长,你说这个世界缺我的一本书吗?”
  卿市长说:“这个世界更不缺一个小政客。”
  林小麦想起在赵书记房间发生的事情,鼻子一酸,流下了眼泪。卿市长看见了,沉吟了一下,伸出手替林小麦擦了眼泪,那手很柔软很温情,带着一种霸道的男人气息。林小麦的眼泪像是刻意挽留这双手,止不住地流着,卿市长也不说话,索性把林小麦揽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林小麦的后背,林小麦感觉自己被一点点唤醒了。夜风习习而来,裹挟着白天的浮华,让她的身体慢慢变得柔软和战栗,她意识到自己是渴望眼前这个人拥抱的,甚至渴望做一些更深的事情,可是她不能够,她担心那样卿市长会小看了自己,她呼地一下子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故意把脸上的眼泪蹭到卿市长的衣服上,一转身,跑了。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2 08:48
  22
  第二天,深圳市市委、市政府组织了几个职能部门谈经济发展和环境问题,赵书记和卿市长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和对方谈笑风生。林小麦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来深圳的第一个晚上自己经历的一切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开会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小麦实在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菜,还挺辣,林小麦忍不住咳嗽起来,抬起头,看见卿市长的目光远远地抛过来,竟有一些说不出的委屈,一时竟哽住了,什么也吃不下去。这么多年,林小麦还是第一次吃不下饭。回到自己房间,林小麦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任由泪水在脸上泛滥,听见敲门声,心里竟一哆嗦。开门一看,服务员说,隔壁先生让给您送点饭来。林小麦接了饭,泪水就更止不住了,哽咽着说了一句“谢谢”,就赶快关了门。卿市长就在隔壁,那柔软温情的手伸手可及,可是卿市长不会像赵书记一样给她打一个电话,暗示什么,甚至下午开会的时候,卿市长好像没看见她一样,始终没给她说一句话的机会,让林小麦的心里一直很不踏实。第一次和领导们出门,林小麦也不敢过分分心,更多的时候是两人心领神会的互相望一眼,什么也没再说什么,林小麦一直被一种温暖又伤感的情感笼罩着,几天竟瘦了一圈儿。
  几天的考察很快就结束了,告别深圳瓦蓝的天空,林小麦看了一眼机场上空的云彩,有一种很深的失落。她清点着人数,最后一个上了飞机。大家都纷纷落座,林小麦正四顾茫然,听见卿市长叫她:“林科长,坐这里。”卿市长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远远地向林小麦招手。林小麦走过去,问:“卿市长有什么指示?”
  卿市长说:“你不是想看云彩吗,坐我的位置。”说着就站了起来。林小麦心里一热,也不再说什么,就坐过去。卿市长就坐到了后排。奇怪的是,赵书记也没有坐自己的位置,而是坐到了她的身边。林小麦尽情欣赏着一路的白云,两人几乎没说话,只是快到机场的时候,她眼睛的余光里看见赵书记一手拿着笔,一手在上衣口袋里摸来摸去。林小麦急忙从笔记本上撕了一页纸,递过去,赵书记眼睛放着光,接过纸以后写了些什么,林小麦故意把头扭过去,没有看,还把笔记本放在座位上,以备赵书记接着用,临下飞机的时候,赵书记把一张纸条给了林小麦。
  林小麦一看,只见赵书记写着:我们可以多研讨交流一些问题。然后是电话。林小麦也给赵书记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她直觉赵书记会给她打电话,她既期待这件事又害怕这件事,回到瀛州市后,心里几天都惴惴不安。
  23
  星期二上午,召开全市对外开放会,有两个议题,一个是学习深圳经验,优化开放环境;另一个是省里拨的两千九百万元扶持基金的发放问题。几个县委书记、县长都就这次考察情况进行了发言,蒋昆提出要大力度营造开放环境的建议,让赵书记非常激动。赵书记说:“深圳这样一个经济高速发达地区仍然需要解放思想,何况我们瀛洲市。我们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和人家本来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如果再不加速发展,差距只能越拉越大。我们有些同志总是强调体制障碍。不错,我们现行体制是存在一些问题,对经济发展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但是,我们和这些发达地区是在同一个体制背景下,人家能找到发展的突破口,我们却在这里怨天尤人。深圳面临的体制背景和我们是不是一样,人家能在零资源基础上发展起来,我们为什么不行?体制对他们网开一面了吗?有的人说我们的思想不够解放,我看不对。怎么不够解放?有的人谋取个人利益的时候思想解放得很,力度大得很,措施多得很。只是用来发展经济的时候,用来为人民做点事的时候就放不开手脚了,这原因那原因就多起来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是在于我们是不是把人民群众放到了心上,把党的事业放到了心上。”
  蒋昆就坐在林小麦身边,对林小麦说:“怎么样,我汇报得不错吧?”
  林小麦说:“怎么,你认为自己又干了一件正事?”
  蒋昆说:“我起码证明了,你不要的,都是优秀的。”
  这话让林小麦听起来格外刺耳。看他这样子,林小麦为当初离开开放办的选择有几分庆幸,就有些不以为然地反问了一句:“比如你?”
  “也许吧,但是,我得到的比我失去的多。”
  林小麦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对蒋昆说:“那就好,你觉得幸福比什么都好。”
  蒋昆却又留了余地:“也许是我自己的判断,但是,我心里还是有你。”
  林小麦心里拧着鼻子哼了一声,嘴上却说:“谢谢,有时,看见你很成功,很满足,我很替你高兴。我盼着你取得更大的成就”。
  蒋昆作出很受鼓舞的样子,凑近了林小麦说:“你说咱们还有可能吗?”
  林小麦知道他假惺惺,他不可能做一点有可能影响他仕途的事情。但是,她也只能假戏真做,因为场面上是不能轻易得罪人的,一个小石头子就可能跘你一个跟头。何况自己是一个女人,在瀛洲市孤军奋战,在一个男权世界里,自己的政治梦想更是命若琴弦,一不小心就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在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身败名裂。蒋昆是个手眼通天的人,他一句话就可能毁了你的前程。你不能轻易给自己的道路设障。她笑着说:“只要嫂子愿意,我没意见。”
  蒋昆没想到林小麦这样说,等于拒绝了,又等于接受了,一时竟然没了话。他不再说什么,开始盯着主席台,好像认真听会的样子,高高的主席台上,赵书记还在慷慨激昂地讲话。
  林小麦开始进入游戏阶段,给领导们画像,一般她也按照级别画,先画赵书记,她截取了赵书记说“落实”二字时的表情,夸张了嘴部轮廓,嘴唇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制着;然后画卿市长,这时她看见卿市长支援中央的一绺头发在耳根后边垂了下来,林小麦寥寥数笔,就把他正襟危坐、却又眼望窗外、心游万仞的性情刻画了出来。其他人也都一一画出了他们有代表性的动作,当她画许见群书记抠鼻孔时,会议才结束。
作者: wtahdx    时间: 2009-3-12 09:44
请楼主继续上传
作者: linh    时间: 2009-3-12 13:57
看看
作者: 小猪猪天下    时间: 2009-3-12 22:51
作者褒扬林小麦的立场毫不遮掩。然而细细品味,林小麦真的值得同情吗?她的每一步都是利用男人怜香惜玉的心理步步升迁。开发办主任蒋昆先是将林小麦调入开发办,后来推荐其就任开发办副主任,完成了林小麦事业上的关键转折,可以说不遗余力。林小麦的梦中情人——常务副市长卿河山,先是帮助林小麦调入市政府办公室,然后处处维护提携。林小麦与卿市长的感情并不道德,根本摆不到桌面上,就算卿河山最后决定不带走林小麦也正常。而林小麦怨恨蒋昆和卿市长就太贪心了。男友箱子对林小麦更不用说,面对林小麦的背叛却义无反顾以身殉女友。无论哪个男人对林小麦,也算不上辜负。再说林小麦想追随卿河山并不意味想放弃一切,她想三全其美而已,同时拥有新城市的新官位、梦中情人卿河山和一往情深的箱子,有何值得褒扬和同情之处?!这是清纯吗?这是贪婪!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3 09:55
  第八章
  一个人的黑夜和白天
  
24
  苏芳下午来找林小麦,让林小麦帮助写一篇关于优化开放环境的文章。林小麦说:“你怎么也写这个?”苏芳说:“蒋主任点名让我写。”林小麦发现她一提蒋昆,眼里闪过一种复杂的表情,凭着对蒋昆和苏芳的了解,她肯定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只是程度深浅而已。林小麦说:“这都是我们这种没出息的笨鸟儿干的事,你还用这个?”
  苏芳迟疑着,说:“蒋主任说这是个机会,让我别错过,我也想了,我在机关这么多年,凭什么别人行我就不行?”
  林小麦从一开始就明白,苏芳也想混个一官半职。是什么能有这么大的魔力,改变人的意志和人生态度,能让苏芳这样的女人也想入非非。林小麦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再一次感到了一种惧怕,门缝里钻进来的风一样,在她周身环绕,她躲都躲不开--如果苏芳想当官,她比自己可厉害多了。可是,怎么可能?组织上会提拔这样一个女人当领导?林小麦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小麦,你不是想当作家吗?我的经历就可以写成小说。”苏芳忽然说。“女人这一生,不能什么都没有。我现在就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情,没有名誉,我是个没有名誉的女人。”苏芳抬起头望着房顶,眼神像被什么抻着一样,直直的。林小麦不敢说话,就等着苏芳把自己的眼神拽回来。
  停了一阵,苏芳忽然笑了,是林小麦通常看见的那种笑,有些媚,有些冷,也有些毒。
  “我这一辈子已经走到邪路上来了,只能将错就错,想正也正不了。我的事你听说过吧?”苏芳问林小麦。
  林小麦说:“听得不多。我这人消息闭塞。”其实,林小麦对苏芳的情况还是了解的。苏芳是开放办的名人,所谓名人是因为她的经历。她大学毕业分到郊区,工作两年多后怀了身孕,同居几年的男友却看上了别的女孩。
  “小麦,我知道很多人把我看成坏女人。我有时想,我坏是因为男人比我更坏。没有坏男人是缔造不出坏女人的。”
  林小麦给她斟了一杯水,说:“别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多往前看,你这么年轻,一切都来得及。”
  苏芳苦笑了一下,说:“小麦,你知道吗?我有时又羡慕你又嫉妒你,全世界就剩了箱子一个好男人还让你碰上了。箱子实在是看不上我,他但凡有一点活口我也想抢过来。”说完哈哈大笑。
  林小麦也笑了,说:“你呀,什么男人没见过?估计正县级干部都得排队,会看上箱子那样的?白给你都不要。”
  苏芳又伤感了,说:“是啊,女人要没了名誉就不缺男人,但缺好男人。有一个短信你知道吗?我发给你。”苏芳就摁手机。很快林小麦的手机就响了,林小麦打开一看,这样写着:“某领导在一次年终总结中写心得,痛哭流涕地向组织剖析了内心世界--存在问题:好玩女人;查找原因:女人好玩;整改措施,玩好女人。”林小麦看完笑了。苏芳说:“别笑,你现在是领导们的主攻方向。”
  林小麦脸沉了下来。苏芳急忙说:“哎哟,不就是开玩笑嘛,我要像你这样,八条命也死了。”
  林小麦说:“我不习惯。”
  苏芳说:“这样吧,咱们中午出去吃点饭吧,我请你。新开了一家上岛咖啡,环境很不错,咱们去看看。”林小麦还想推辞,但苏芳没有等到林小麦做出反应就拉着林小麦下了楼。
  林小麦隐隐感觉,苏芳正在蓄谋采取某种行动,不然,她的心绪不会这么不安宁。
  上岛咖啡装修很奢华,房间里全部是欧式设计,舒伯特的小夜曲在华丽的四壁间回荡。苏芳问喝点什么,林小麦忽然想知道她想干什么,就做出半推半就的样子,说:“你说吧,喝什么都行。”
  苏芳很高兴,说:“真的?喝点白的?咱们喝点白的,像男人一样一醉方休。”
  林小麦说:“疯了,疯了。”
  苏芳说:“老土了吧?人家现在都是说惊了,惊了。说有个乞丐,饿得实在不行了,就到卖烧饼的那里拿了个烧饼,说我吃完再给你钱,卖烧饼的说:行,你吃吧。乞丐吃饱之后问卖烧饼的:你见过马惊吗?卖烧饼的说:见过。乞丐说:那你见过人惊吗?卖烧饼的说:没见过。乞丐马上说:那今天你就看见了,说完撒丫子就跑。”
  林小麦说:“你都从哪里弄来这些歪门邪道。”
  “想听吗?多了。这个世道,女人的信息量和她拥有的男人数量成正比。”苏芳等服务员把酒拿来以后,一瓶白酒一分两半,说:“一人一半。”林小麦看见白酒哗哗倒进杯子里,不禁说道:“惊了,真惊了。”正说着,苏芳的手机又响了,苏芳打开一看,笑了,说:“你看,又来一个。两个饺子结婚了,新婚之夜新郎找不到新娘,只看见床上一个肉丸子,就问:娘子,你在哪里?只听肉丸子说:人家脱了衣服嘛,傻样儿。”
  林小麦凑过去一看,发现是贺秘书长的手机号,联想到在车上看见苏芳的电话号码,心里一惊。她心里明白,苏芳又绊倒了一个男人。苏芳真厉害,印象里还是林小麦给他们引荐认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到这种程度。如果是别人,林小麦不会这么敏感,可这个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让林小麦格外警惕。
  林小麦说:“喝酒吧。”
  苏芳说:“我从来没见你喝过酒,今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林小麦想:“我今天也要让白骨精现原形。”嘴里却说:“我这酒量,一会我就人事不清了,你有什么话抓紧说。现在我还能听得见。”两个人碰了一下,男人一样喝了一大口。
  苏芳说:“其实男人和女人永远不一样,男人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上的,而女人之间是建立在情绪上。”
  林小麦想:苏芳最后这个词用得很准确。如果说是建立在感情上的,就虚假了,几乎所有在社会上闯荡的女人都知道,女人之间没有友谊。苏芳能够顶住这么多的压力选定自己要走的路,绝非等闲之辈,她不会不懂这个,她没有装,这让林小麦有些另眼相看。
  酒下去得很快,不一会儿一杯酒已经下去一半,两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林小麦觉得腿发胀,脸上火烧一样。但她知道自己没事,只要喝杯热水,酒劲儿很快就能过去。她跟服务员要了热水,一边喝着一边对苏芳说:“其实在我眼里你是个谜。我觉得你一生下来就活在这个世界的本质之中。”
  苏芳说:“我不理解你说的本质是什么,如果你所谓的本质是指欲望的话,我是被一步步逼进来的。”
  林小麦说:“我的世界是奶奶给我的,奶奶的世界就是爷爷,奶奶一辈子等我爷爷,然后,与世无争,与人为善,从不设防,可是我进入社会以后发现这个社会不是我奶奶告诉我的样子,我有的时候就因为自己无知而恐惧,也自卑。”
  苏芳说:“你奶奶没有错,女人的世界就是男人,是我错,我在一开始就没有找到属于我的男人,才被一步步逼成男不男女不女。你有箱子,你什么都不用怕,我没有。我的未来除了混个一官半职做个保护伞之外,没有别的路走。”
  林小麦说:“箱子是我的亲人。”
  苏芳一下子抬起头说:“小麦,你这样说是你不懂男人,不懂这个社会。你看咱们身边的男人,你挨个去调查,还有谁一辈子就忠诚于一个女人?还有谁不拈花惹草?我敢说比凤毛麟角还稀少!我在舞厅的时候,看到许多达官显贵,在人前都衣冠楚楚,可是,背后那些言行,你想都想不到。我看见他们开会的时候就觉得可笑,他们说那些和他们自己的行为背道而驰的话怎么就一点不脸红呢?他们一点不脸红。真的,他们为什么不脸红呢?”
  苏芳有些醉态,喃喃说:“我再也不相信他们了,我和男人是对手,永远不是亲友。”说完,又喝了一口。
  林小麦也有些动情。让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女人一定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就说:“你经历了这么多,能这么坚强,你其实挺出色的。”
  苏芳目光迷离,好像远处在重现以往的岁月,她说:“是啊,我经历了这么多。我都奇怪我怎么就能熬过来呢。”她举起杯子和林小麦共饮了一口酒,看看杯子里酒不多了,就说:“咱们干了吧?”
  林小麦觉得自己再讨价还价就显得太不仗义了,二话没说,一饮而尽。苏芳也不含糊,喝干之后把杯子倒了一下,让林小麦看看,杯底已经干干净净。苏芳想再要一瓶,林小麦觉得如果再要一瓶就会出丑了,就坚持要了一瓶红酒,两个人还是一分为二。
  苏芳说:“那些日子啊,我自己都奇怪,我是怎么过来的呢?”然后就沉入过去的生活中,把玩着杯子一声不吭,很久才继续说:“那天早晨,我一觉醒来,拉开窗帘,阳光照在身上,一切都没有改变,没什么了不起。我从那一刻起就打定了主意,今后的路就这样走了。我遇到的这个人还算良知未泯,总觉得不能给我婚姻亏待了我,给了我很多我压根儿没想过的东西,可是,说真的,真让我和他结婚我还真不愿意,可是,为了让他觉得自己对不住我,我就愈加做出要婚姻的样子,哈哈,这个念头还真成全了我。”
  林小麦想到了蒋昆,苏芳能当开放办财务科科长没有蒋昆同意是不可能的。可是,贺秘书长呢?难道他们早就认识?林小麦故意把话题往贺秘书长身上引。她开玩笑说:“谁呀?你把谁迷倒了?不会是蒋主任吧?”
  苏芳眯着眼看了一会林小麦,笑了,她说:“小麦,咱们都是女人,只不过在别人眼里你是正经女人,我是坏女人而已。我知道你不在乎蒋昆,我从你的语气里能听出来。可是,如果他真跟我好了,你也会不舒服。”
  林小麦说:“我才不管呢,别说蒋主任,就是贺秘书长我都不在乎。”
  苏芳笑笑,把杯中酒干了,说:“小麦,我经历的是你不能想象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是白天的人,我是黑夜的人,我能看见你的生活,你看不见我的生活。可是,我告诉你,只有在黑夜,人才是真实的。白天人都穿着衣服,化着妆,到了晚上,所有的包装都褪下去了,那时候的人才是人。那时候的人才是真的。你是在白天看见他们,我是在黑夜看见他们。我敢保证,咱们俩都当不了大官。”
  林小麦情绪一下子有些黯淡,政界的人哪一个不是幻想着自己能够脱颖而出,官当得越大越好呢。林小麦说:“你这么明白,你也不行吗?”
  苏芳说:“我也不行。你知道咱们俩毛病出在哪里吗?”
  林小麦摇摇头。苏芳说:“我们的毛病就在于你不能来黑夜,我也不能去白天,很多人他们在白天是人,晚上也是人,可是,我们只能做一种人,所以我们不会有出息。蒋主任、贺秘书长,他们都是能黑能白的阴阳人,也包括你那梦中情人卿河山,都是一样的。”
  林小麦说:“谁的梦中情人啊?你别瞎说了。”
  苏芳笑了,说:“我说了,我是黑夜的人,我能看清你们。你那点心理活动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要说瀛洲市这些男人的嘴脸都在我心里装着,你肯定以为我吹牛,可是,那是真的。你和卿河山不合适,你属于那种想要牌坊的女人,别人也给你牌坊,你没有胆量把牌坊扔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那爱情鸟就只能单飞,那把火只能烧自己。官场上不要和任何男人谈什么爱情,都谈不起。你呀,最合适的人就是箱子。别看箱子开什么饭店,说起来也像在黑白道上混,可是,箱子是一个白天的人,把他扔到黑窟窿里也变不了,你们才是最合适的。”
  林小麦说:“本来说你,怎么绕到我这里来了?”
  苏芳说:“我的事啊,跟你说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你就别问了。我们各自混自己的日子吧。来,干一杯,祝我们都心想事成。”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3 09:56
  25
  林小麦发现自己有些离不开网络了,有事没事就想上去,上去的目的其实是找江上鸥,那个躲在网络中的男人在唤起她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江上鸥
  干什么呢?
  至柔
  等你呢。
  江上鸥
  真让我感动。又感激涕零了。你的电脑时间不对。你发来的话后边显示时间是18:03。实际差多了。调一下吧。省得你急着回家。
  至柔
  哦,无所谓。
  江上鸥
  今天怎么不着急了。
  至柔
  我现在就回家,省得让你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江上鸥
  不许冤枉我!
  江上鸥
  我现在只和你一个聊呢。
  至柔
  绝对不会,你是谁呀。
  江上鸥
  我可要哭了。
  至柔
  哭吧。
  江上鸥
  我是你的发烧友啊。
  至柔
  发烧去吧,回家时带点退烧药。
  江上鸥
  哼!算你狠。
  江上鸥
  姐--(使了吃奶的劲儿),你好吗?
  柔,我这几天很忙。你不想要我这个弟弟了?
  江上鸥
  柔,你好吗?
  至柔
  呵呵,还行。
  江上鸥
  看见你真高兴。
  至柔
  我也是。
  江上鸥
  这些天你干什么呢?
  至柔
  不告诉你。
  江上鸥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见到你就行了。我这些天一直想你,又写了一首诗。
  给至柔
  乱红飘过几清明,而今又闻肠断声。
  浮生如梦春有恨,年华似水谁无情。
  网海梦回潮声远,瀛州侧畔影伶仃。
  此去经年杳期限,何时得复坐春风。
  至柔
  你是瀛州的?
  江上鸥
  不告诉你。
  江上鸥
  我想你哟。真的。以姐之聪明,应该能看出来。
  至柔
  看出来了。
  江上鸥
  从开始到现在,我真的只在和你聊。我如果说的是假的,让我不得好死。
  至柔
  哇,怎么这么严重,让我好心疼,不行,你不能死。
  江上鸥
  你让我心里难受。
  江上鸥
  看来到现在你对我还没有起码的信任。既然如此,我还死皮赖脸追着你干什么?我是不是该退出你的视线?
  至柔
  晕,你的幽默感跑哪去了。
  至柔
  晕,在吗?
  至柔
  这回该我伤心了。
  江上鸥
  柔,姐姐,明天我十有八九来不了。直觉(都说女人直觉最厉害)上,我感到你对我不信任。不怪你。我真的是个正常人--简单又复杂--大多数人一样的平凡人。我和相知的在一起,爱说爱笑。和不熟悉或者不投机的人,不苟言笑。所以我给人的感觉,是很好处又不好处。也许还是我说的,欣赏角度不同。在这世界上,我不求人人理解--也不可能。但我希望不错过知己。子期走了,伯牙终生不再鼓琴。斧正的故事你知道吗?运斧之人不在,他的搭档也不再相信也不可能相信别人,也不再端坐以待斧公了。我在政府网上也游历了八个月了,真能与我默契对话的人真的没有一两个。你以为把自己的帖子贴在网上的就是有才气?你以为整日嘻嘻哈哈的就是浅薄无知?如果只是愤世嫉俗,而工作一无是处,甚至不能安身立命的就是精英?我都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好了。
  随你怎样看待我。
  也许我们缘尽于此。
  不管怎样,我都祝你好运。
  再见。
  曾经有个叫翩翩的女孩,是保定的,才二十八岁。她吟了一首诗:
  摔碎瑶琴凤尾寒,
  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
  欲识知音难上难。
  这是《三言二拍》里《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结尾的诗。我记得。你体会。
  再见了。不要再找我。我会记得你。
  至柔
  真是事儿妈,搞得这么严重,我这些日子真是事多,你以为我真那么小气,太小看你姐姐了。不让我找你了?这事你说了不算,我想找就找,你可管不了。等我忙完了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至柔
  我今天真的很生气,因为我估计你会来,为了等你,我一直没吃饭。上网这么长时间,我没有这么认真对待过一个人。我是个率性的人,不喜欢没品位的人,不喜欢假正经的人,不喜欢装深沉的人,不喜欢油头滑脑的人……找一个真投缘的朋友很难。但是,我很欣赏你,尽管你后来有那么多朋友,我像所有人一样,对此曾经心里很不舒服,但是,这段时间我也把自己说服了,你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你也许是游戏人生,我说的是真心话,既然你认为我不可救药,那么,就此分手也很不错。再见,愿你天天快乐,永远有朋友,永远充满活力和智慧。
  江上鸥
  收到了?肯相信我了吗?
  至柔
  哈哈,你在呀。我收到一个人的留言,你替我谢谢人家,一定要完成任务。
  江上鸥
  事儿妈他姐,你干什么呢?
  至柔
  等你呢。
  江上鸥
  我的鼻涕都从三楼流到大街上去了,你还管不管?
  至柔
  你好吗?很想你。
  江上鸥
  我还以为姐不要我了。刚才都哭晕三回了。
  至柔
  现在晕吗?
  江上鸥
  看见你好多了。
  江上鸥
  但是你酒味太大了,又熏得我有点儿晕。你喝了多少?
  至柔
  应该接着晕,激动地晕才对。
  至柔
  一斤六两。
  江上鸥
  是不是让我晕得说不出话来?
  江上鸥
  哈,原来你还是个酒瓶子!
  至柔
  我一直激动地在说呀,你没听见吗?
  至柔
  不是醋瓶子,是水瓶子。
  江上鸥
  倒是很想听听你的声音。
  至柔
  别听了,省得你再晕了。
  江上鸥
  你的意思是你说话好听得要命。对吗?
  至柔
  也可能是难听得要命,你不要太乐观。
  江上鸥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乐观点儿好。以前我走路昂着头,希望天上掉块饼什么的。现在低头走,盼着拣张大钞。
  至柔
  希望天上掉妹妹吧?
  江上鸥
  那更好了!可我是: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而饮啊。
  至柔
  哦,我突然发现你纯洁了,你真纯洁,像冰山的雪莲。
  江上鸥
  是啊,是啊。你终于发现我优秀的品质了。
  江上鸥
  反正你现在是我的唯一。
  至柔
  老实交代,这句话和多少人说过?
  江上鸥
  天地良心,只对你一人说过。
  江上鸥
  而且是刚说的。还热乎着呢。没烫着您吧?
  至柔
  我是不是应该信以为真。
  江上鸥
  你说呢?
  至柔
  有点烫,不过还好,接得住,你呢,接到妹妹了吗?
  江上鸥
  正准备接林妹妹,而且林妹妹至柔。
  至柔
  你是谁?
  江上鸥
  你的晕呀。
  至柔
  把我气晕了。
  江上鸥
  别别别。我要的是柔姐,不是傻乎乎的晕姐。
  至柔
  你要气傻我了,本来还挺聪明的,现在是越来越傻。
  江上鸥
  也难怪,遇上我而能不傻的没几个。可是我遇到你这样的也整天大傻子似的。谁也别说谁了。要不咱们怎么这么投缘呢?
  至柔
  呵呵,我好像看见你自鸣得意的样子了,小心流鼻涕。
  江上鸥
  激动啊。这是喜悦的鼻涕啊!今年唯一的一条啊。难得。
  至柔
  这么新鲜的鼻涕,你一定不要擦掉呀,留着吧。
  江上鸥
  这才是好姐姐呢。乐死我了!嘻。不说这个了。不文明。
  至柔
  我也很高兴,有这么好的弟弟。我发现你很优秀,这是真的。
  江上鸥
  网上众生芸芸,真能对心思的真的不多。我有你这样个姐姐,挺知足的。
  至柔
  是的,你是我意外的收获。我很得意呢。
  江上鸥
  还在吗?
  至柔
  当然,你没看到我的甜言蜜语吗?
  江上鸥
  没有。是不是发到别处去了?
  至柔
  太可怕了,不会吧?
  江上鸥
  我说的是真的。我以前也收到过别人误发过来的信息。
  至柔
  如果因此招蜂引蝶你可一定要谅解呀,那本来是说给你的。
  江上鸥
  呵。你招的人已经不少了。但以我为最佳。
  江上鸥
  信吗?
  江上鸥
  你就不怕我骗你?小心哟。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江上鸥
  我刚才打了几个字,没打完就不见了。你说,着急找你也得说完了呀。这文字都知道我心思。
  至柔
  刚才我的机子不知怎么回事,上不去了。其情可感,其言也真,其字我也懂。你还在不在?
  江上鸥
  果真如此的话,世上岂不又多了一个痴情人?
  至柔
  呵呵,看把你得意的,脂粉堆里很有人缘。
  江上鸥
  哈,你刚才说过的一句话又回来了。是不是刚才又有话“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至柔
  我们这里机子好像有问题,咱们说话是不是有人吃醋,总捣乱。
  江上鸥
  也未必。好几个人都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人吃醋也好。免费长期供应。
  江上鸥
  又不行了?
  江上鸥
  老姐,老姐,急煞小弟也。
  江上鸥
  柔,我下线了。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3 09:57
  26
  林小麦一边处理事,一边在心里盘算下一步的出路,她身不由己地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怎么办呢?大面积调整几年才有一次,自己在市政府办公室立足未稳,投票的时候绝对不会占优势;争,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不争,一晃就是几年,几年过去,年龄优势就没有了。政界中人的苦恼都是见不得人的苦恼,很难和别人诉说,甚至是最亲近的人。正胡思乱想,手机响了,她一接,竟然是赵书记的电话,他说:“林科长吗?我是赵基明,方便吗?”
  林小麦一听,心里一愣,急忙说:“赵书记您好,方便,您有什么指示吗?”
  赵书记说:“能来一趟吗?我在家,在东风路流河街38号,一栋两层楼。你从西边的楼梯上来。”
  林小麦说:“好的,我马上过去。”她打了的士,很快就到了。她从西边的楼梯上楼的时候,心脏怦怦直跳,生怕遇到人--那可是通向赵书记家的专用楼梯呀,一个女人晚上上那个楼梯别人会怎么想呢?
  门是虚掩的,她轻轻一推就开了,赵书记肯定从窗户里看见她进来了。屋子并不奢华,简单装修了。赵书记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说:“你的考察报告我看了,很好啊,我已经批了,发办公室通报。”
  林小麦拘束地说:“谢谢赵书记。我觉得自己离您的要求还有距离,还需要努力,您一定要多指点。”
  赵书记说:“不错,以后咱们互相帮助。”
  林小麦说:“您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努力完成。”
  赵书记顺手拿起那个考察报告,指着一处地方说:“你看这里,我看不明白。”
  林小麦欠着身子,说:“哪里?”
  赵书记说:“就这。”俩人谁也不动。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林小麦走过去,坐在赵书记身边,一看赵书记指的是“比较效益”四个字,知道赵书记是找借口让自己坐得近点,心里不禁扑腾乱跳,就假戏真做,认真解释“比较效益”的内涵,赵书记没等讲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说:“我还不知道比较效益是什么意思?我这书记怎么当?”
  林小麦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书记说:“我不是坏人,你不用怕我。”
  林小麦本来没害怕,只是有些紧张,他这样一说,林小麦倒真害怕了。
  赵书记用手抚摩了一下林小麦的头发,林小麦没敢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果继续下去,自己该怎么办呢?如果自己妥协了呢?神不知鬼不觉,自己孜孜以求的县级待遇还不是他一句话?那一瞬间,林小麦竟然想起了卿市长,一想起卿市长,林小麦的心里一酸,眼里就迷蒙了一层白雾,即使自己非要走这一步,也应该是卿市长呀。
  赵书记看见了林小麦的情绪变化,脸色就有些难看,声音很低地说:“林科长,我不强迫你,你想好了吗?”
  林小麦在这一刻特别思念卿市长,眼里竟然肆意地沁满了泪水。
  赵书记看了看,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吗?那次考察活动期间,我看见你在人群里很文气。”
  林小麦说:“谢谢赵书记。”偏偏这时候,林小麦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声音格外响亮,连赵书记也听见了,说:“你还没吃饭吗?”
  林小麦一看,马上添油加醋说:“今天有一个材料,我拿到三科印发,加班了,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要是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我先去吃点饭吧。”
  赵书记一听,马上就明白了,说:“好,你去吃饭吧,好好工作。”
  林小麦记得,她从赵书记家出来,来到街上,看见三三两两晚饭后散步的人,陆续从身边经过,忽然泪流满面。晚上回到家,和奶奶简单做了点饭,刚放到嘴里,就又想到这一幕,忍不住一阵哽咽,嘴里的饭菜哽在喉咙难以下咽。
  奶奶看看她说:“麦子啊,可不能为妄念所累啊。”
  林小麦说:“今天写了一个材料,领导没通过。”
  奶奶说:“麦子,女人心气太高会受罪的。”林小麦没说什么,就回了自己房间。是啊,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呀。可是,她能做别的选择吗?她能不去争这个机会吗?林小麦不能,她做不到,她觉得自己只有在这个舞台上才有意义,她离不开这个舞台。然而,通向这个舞台的台阶在哪里呀。如果这个舞台是注定这样的情节和结局,她拒绝按照这个舞台的规则出场,她还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吗?
作者: 不在等待    时间: 2009-3-13 10:47

职场小说受到市场热捧,从《杜拉拉升职计》到《输赢》到《沉浮》在到今天的《出局》,通俗的语言,跌宕的情节,精彩的故事,让一众拉拉迷们在大呼过瘾的同时,也感触良深,受益匪浅。

作为首部官场女性小说,作者用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笔法,将置身官场政治漩涡的女性刻画的活灵活现。犹如一杯新泡的绿茶,读后让人回味久久。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6 10:25
  第九章
  一只鸟儿飞走了
  27
  进入五月份,机关大院的各种鲜花次第开了,白色的海棠、黄色的迎春,一簇一簇的,让机关大院多了一份灵秀。林小麦喜欢梧桐花,每年春天来临,她看见一串串淡紫色的喇叭花在窗外摇曳生姿,心里就有一些很文人气的感慨,而且是女文人的感慨。有一次她和姚瑶说:“女人应该像梧桐花,到了该开花的时候,自己就灿烂地开,尽情地开,不要指望绿叶让自己美丽。女人要清楚自己就像梧桐花一样,花期是有限的,不要指望开到夏天、秋天。有梦想的女人更要学梧桐花,既然走到了高处,就不要指望有多少人架着梯子来欣赏你。一切都由自己,一切依靠自己。”
  现在,梧桐花已经谢了,阔大的叶子笼罩了枝条。林小麦闻到梧桐花袅袅而来的香,忽然有些伤感。梧桐花开过了,可自己生命中的春天在哪里呢,属于自己的花该开在哪一棵树上?但是,不管怎样,她清楚自己需要拼一把,她必须逼迫自己,按照这条路上的规则前行。她不可以轻易改弦易辙,否定自己这十几年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正想着,办公室来电话,说十点召开紧急会议。
  林小麦问:“都有谁参加?”
  对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小麦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个特殊会议。她看了看表,九点四十二分,她先去一趟卫生间,故意磨磨蹭蹭,用了五分钟,然后回到办公室,准备笔记本和笔,又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会议室就在二楼,到楼上用三分钟就够了,那么她有至少七分钟时间要消磨掉。这时,一只鸟落在了梧桐树上,在几片叶子后面蹦蹦跳跳。她又似乎看见了淡紫色的梧桐花,好像袅袅落在窗外,时间正好过去五分钟,她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办公室,提前两分钟出现在会议室。在政界,一定要有分寸感,去早了周围的弟兄们会说你积极,积极在文章里可以用,但在工作中是个贬义词,是说你抢风头、表现欲强,是极易引起公愤的行为。去晚了更不行,那就等于主动给了对手把柄,而且这是个有目共睹、可大可小的把柄,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候却可以百发百中,一蚁溃堤。
  组织部部长主持会议,和以往不一样,参会人员都很严肃,这种气氛让林小麦隐隐感觉到,这个会议与干部任免有关,而且是市长人选。林小麦猜对了,这是省委组成的专门考察组,推荐市长人选。组织部长严肃指出:要牢记党的组织纪律,严格保密制度,对推荐结果不许外传。
  消息还是传开了,林小麦家的电话打爆了,都是来询问市长人选的。奶奶说:“唉,多闹啊,你怎么会愿意干这个?”
  林小麦没说话,她谨慎地接听这些电话,却没有让他们得到丝毫有用的消息。但是,林小麦并没有真正遵守纪律。这些年,不少腐败大案都是因为纪检部门在电话上安装监控装置暴露的,所以大家一般都不在电话上说一些需要特别保密的事情,林小麦就在当天晚上用公用电话,而且改用方言,给卿市长打了一个电话。她只说了一句话:“很有优势。”她这是告诉卿市长投票结果。卿市长一听就明白了,用长长的声音很动感情地说:“谢谢!”
  第二天,他们在楼梯上相遇,卿市长盯着她,却不说话,林小麦突然意识到什么,改用方言说:“卿市长又要出去?”卿市长哈哈大笑,像是对他的司机说,又像是对林小麦说:“没想到这瀛洲方言在林科长嘴里说出来还很有味道,谢谢。”林小麦从心里笑了笑,没说什么就走了。倒是他的司机第一次听林小麦说家乡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很不习惯,又不敢笑,最后只好干咳了一声。
  等待是一种煎熬。考察结果已经出来了,据说卿市长和许见群书记票数相当,这等于二人不分胜负。过程的一波三折,使社会上谣言四起,说许见群书记到一家线缆厂张口要了五十万活动经费。卿市长也不示弱,直接找到了中组部。这的确是一场难分胜负的竞争。许见群书记任职时间长,当过县委书记,资历深,有经验。卿市长在国外留学回来,有实力,为人比较谦和,在下面口碑很好。二人真是难分伯仲,这样的竞争才更激烈,更有悬念。
  市政府的各项工作一如既往,工作会议继续召开,讨论从省里要来的两千九百万元企业扶持资金发放问题,继续让林小麦负责编写会议纪要。在楼道里,林小麦看见卿市长和许书记两个人正走了一个对面。
  卿市长说:“走啊!”
  许书记说:“走。”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有说有笑,根本看不出这是两个你死我活的对手。在会议室里,他们一如既往,共同坐在主席台上,林小麦真难以想象,他们此时此刻该是一种什么心态。
  会上,卿市长认为这笔钱应该重点用于化工园区建设。他说,我经过一年多的调查,写了一篇《关于我市化工园区建设的发展规划》,正准备给领导们看看。由于历史的原因,瀛洲市一直把化工产业作为支柱产业,化工产业对瀛洲市经济和社会发展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是,我们不能不面对化工产业严重的污染。我前天去一个乡镇调研,镇上有一家华光化工有限公司,镇长说,前一段时间一个村的牲口都莫名其妙地烂蹄子,几天后绝大部分牲口都死了,后来一调查,是那家企业在运输过程中有一袋产品出现泄漏。这么严重的污染后果老百姓能不恐惧吗?两千九百万元虽然不多,但是,这起码是市委、市政府着力化工园区建设的一个姿态,是对子孙后代的一个姿态。我们不能赚子孙后代的钱。而且,我们的化工企业也面临产业升级,这些钱应该重点扶持那些有潜力、有前景的企业,比如吴大卫的化工集团,产品市场份额占到了亚洲市场的56%,这代表一个城市企业发展的档次,目前企业正面临技术升级,扶持一把就可能成为在国际市场上有一定影响的企业。
  林小麦注意到,卿市长发言的时候,许见群始终眯着眼睛,偶尔前后左右转动一下脖子,看来是做保健操,脸上始终没有表情。
  该许见群书记发言了,他看也不看别人,身子一下子挺直了,大声说:“省里拨来这两千九百万元扶持资金,是用来支持企业发展的,支持哪些企业?我认为国有企业改革已经进入攻坚阶段,我们不能坐视国有企业全军覆没。的确,化工企业有污染,但是,瀛洲市作为欠发达地区,必须承担一定的发展成本,这个成本我们不承担,也会由后人来承担。我们需要无污染、高科技的企业,但是,这样的企业会上我们这里来吗?建设化工园区看起来是一个好规划,但是,就目前瀛洲市的经济基础看,为时过早。市财政目前没有能力做这件事,上面要钱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企业来说,动迁成本太高,弄不好会给这些企业、给瀛洲市带来灭顶之灾。再说,党委政府不能嫌贫爱富,民营企业发展起来了,我们就锦上添花;而国有企业遇到了困难,我们却眼睁睁看着那些曾经为地方经济发展作出过贡献的企业停产,看着国有资产流失,看着企业职工下岗失业。十六大报告中明确提出,要走新型工业化道路,我看就瀛洲市而言,走新型工业化离不开原有国有企业的技术改造,我认为这笔钱应该用于这些企业的技术创新,鼓励他们加大产品结构调整,力争东山再起。而不能把这笔钱乱扔乱花,更不能用于自己的私利私情,谁和市政府关系好就给谁,这成什么样子了?市委、市政府也不会答应。”
  许见群书记说得很激动,以至于说完这些话后端水杯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卿市长脸色很难看,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许见群书记会在这个问题上将他一军。但是,既然成了将军之势,谁都不会轻易言败。
  卿市长用力摁灭烟头,说:“我补充两句。”他没有看许书记,而是把目光对准了赵书记,有一瞬间,林小麦感觉那目光在自己面前晃了一下,林小麦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真希望自己能够做点什么,但是,自己位卑言轻,能做什么呢。她听见卿市长说:“见群书记说得很好,党委政府不能嫌贫爱富。问题是省里给我们这两千九百万元是让我们发展经济的,不论国有和民营,不论他姓公姓私,只要他的企业有潜力,产品有开发推广价值,能够守法经营,依法纳税,有利于我们国民经济增长和群众生活改善,党委政府就应该一视同仁,同等对待。国有企业也该支持,但是,我们有的企业技术能力还停留在上个世纪60年代的水平,投入这么大的资金进行技术改造,有意义吗。比如无线电三厂,已经停产六年了,不良资产四千多万元,这样的无底洞,莫说两千九百万元,就是三千万元、五千万元也无济于事,国有企业要走出低谷,关键不在于这里,而在于产权制度改革,这个问题不解决,多少钱也难以解决问题。这是我的个人意见,我的发言结束了。”
  卿市长的错误在于他把扶持对象具体化了,而且在许见群书记看来,这个对象恰恰又是卿市长的朋友,这个问题就可以上纲上线了。
  会场上一片寂静,在这个敏感时期,谁都不愿意先开口,赵书记也只是浮皮潦草地对两个人的发言都给予了肯定,没有提出具体意见,会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走出会场的时候,人们都很严肃,再也没有往日会场上荤的素的玩笑调侃。林小麦望了望窗外,觉得天好像有些阴,几片厚厚的云彩正飘过梧桐树的上空,那只叫不上名字的鸟,不知被什么惊动了,扑着翅膀飞走了。
  28
  中午,林小麦和蒋昆,还有下边县里的同志在一起吃饭。蒋昆有了几分酒意,说:“林小麦是机关大院一枝花,不是花瓶的花,是能文能武的花。不过,依我看来,你这纯粹是资源浪费,很多能力比你低、模样比你差的都上去了,你还始终这么呆着,说明你不能充分发挥资源优势,可惜呀,可惜。”
  林小麦嘴上说:“顺其自然吧,我呢,一介书生,有些小知识分子习气不愿意放弃,只能如此了。”但是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该怎么做才是通天捷径她是明白的,只是她实在不甘心随波逐流,迈出那一步。
  蒋昆临走的时候,握着林小麦的手说:“大哥替你惋惜,送你一句话:人若不低头,一道矮门你也过不去。记住大哥的话,在这条道上,谁比谁也光彩不到哪里去,没人笑话你。”
  很长时间,林小麦回味着蒋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尽管他说话不中听,但是林小麦清楚,他这是肺腑之言。
  下午,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因为上午的常委会,她心情很不好,就给苏芳打了一个电话。苏芳最近新盘了一家美容院,取了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问美容院”,开业那天林小麦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她神秘兮兮地说:“这名字学问可大了。不知道的就会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比如你,我一般会说,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世人生死相许,‘问’就代表女人对于爱情的追问和寻找,这答案够煽情吧?你知道吗?凡来做美容的,都是不甘寂寞的女人,而且又绝大部分是寂寞的女人,希望爱情的火花被丈夫、被情人点燃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用这招儿百发百中。”苏芳和别人打了声招呼,回头对林小麦说:“其实,‘问’是英文WIN,胜利者。我希望自己能成功,也希望你WIN。”
  林小麦说:“还是你行,一身小白肉,换来幸福生活。”
  苏芳笑了,说:“其实你比我白,可是你能写,你能干,你的小白肉就可以宝贝似的给箱子留着。我不行,我除了这身小白肉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也是现在社会进步了,男人敢明目张胆好色了,我这小白肉才有了用武之地,否则,我还不知道干什么呢。”
  林小麦不屑地说:“我就奇怪了,我怎么就和你这种人成了朋友。”
  苏芳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所有被欲望驱使的人都有两面性,我是你的另一面。”
  林小麦说:“去你的吧。”
  苏芳说:“着急划清界限?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唯一的区别是:你还有能力维护你的正面形象,而我的形象是我唯一的武器。我们是为着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来的。”苏芳学着某个领袖的语调正说着。手机响了,苏芳看看电话号码,声音立刻就有了些变化。不用说林小麦也知道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苏芳用得着的男人。苏芳拿捏着声音说:“人家就出来一会儿嘛,好,我马上就回去。上班,上班,我好好上班,我好好上班你提拔我呀?咱可说话算话。”。
  苏芳放下电话,看着林小麦问:“知道是谁吗?”
  林小麦想到了,但是她不愿意说:“鱼找鱼虾找虾,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林小麦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苏芳说:“不要对男人有任何情感的指望,那样失望的是你自己。知道有个信息吗?做女人一定要经得起谎言,受得起敷衍,忍得住欺骗,忘得了诺言,放下一切,最后用微笑来伪装掉下的眼泪: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破嘴。小麦,别人都当笑话听,在我眼里,这一切就是事实真相。我们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或者说,你认为不一样。”苏芳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说:“玉女,你是在这里美容还是回单位?我得上班去了,你的老师在召唤我。”苏芳做了一个妩媚的动作。
  林小麦对苏芳的这段话很反感,想起蒋昆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真是有些不可思议,但她又不愿再多说什么,心情更加灰暗,就和苏芳一起出门,分手的时候,看见苏芳扭着腰肢上出租车的样子,忽然觉得失望像一场雨,淋漓而来,这个世界模糊起来,回头再看身边走过的男人,就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混浊。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6 10:26
  29
  箱子的巴比伦大饭店终于开业了,林小麦觉得这是和大家拉近关系的一个机会,就邀请了贺秘书长、傅科长和单位的弟兄们参加。十一点五十五分,她招呼大家下楼,又亲自请了贺秘书长一次,大家分成两辆车走,林小麦坐在贺秘书长的车上。车迅速滑出市政府大院,一路气势汹汹地超车,遇到有的车让道慢了一点,司机就把车喇叭摁得山响。司机一边挤一辆桑塔纳一边说:“不知道车上坐着什么人吗?也敢挡道。”林小麦看出贺秘书长也希望这样的效果,心里不免有些暗淡。但嘴上说:“小号车就该有些威严。”
  司机说:“这帮小子就欠治。”正赶上黄灯,司机根本不管那一套,一拧方向盘就冲了过去,可是过去之后,又打了方向盘从原路口回来了。林小麦有些不明白,以为忘了什么东西,刚想问,车又拐了回来,正在疑惑,看见岗楼上的警察在敬礼,忽然有些明白了。果然就听见司机说:“他妈的不给敬礼,这要没有贺秘书长也就罢了,今天贺秘书长在车上,我让他补两个。”
  林小麦这才明白刚才过路口的时候,交警没有敬礼,司机转来转去是为了让交警给小号车敬礼。林小麦忍不住回头看看安全岛的年轻交警,正望着这辆嚣张的车,手似乎刚刚放下。林小麦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看贺秘书长,他面带微笑,看出他对这一切是认同的。林小麦明白了,他格外看中自己的秘书长身份,渴望在任何情况下证明自己的权力,这是他的软肋。林小麦也必须和别人一样迎合这些心理,这让她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酸楚。
  到了巴比伦大饭店一看,果然气度不凡。巴比伦大饭店六个字用的镏金魏碑体,厚重华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箱子早在门口恭候,看见他们急忙迎过来。林小麦发现,西装革履的箱子格外英俊。和那些大腹便便的男人比,箱子显得干净、儒雅、脱俗。林小麦心里很美,看箱子的目光就多了内容,箱子看见了,冲她挤挤眼,林小麦怕别人看见,就转过了目光。
  “冲这个名字,蒋老板也不是等闲之辈。”贺秘书长说。林小麦和箱子闪到一边,让贺秘书长先走,贺秘书长谦让了一下,箱子说:“领导不走我们怎能走,来,请。”箱子招呼贺秘书长和傅科长他们。正说着,蒋昆和苏芳来了。苏芳一见贺秘书长,连忙跑过来,嘴里说着:“哎呀,大领导来了。”说着过去半搀半领着贺秘书长,径直走进大厅。林小麦在装修的过程中来过几次,但帮不上什么忙,箱子让她装修完以后再来。她没有想到箱子能设计得这么华贵。线条流畅的灯池、色彩柔和的墙面、造型别致的云石灯,尤其是镶嵌的壁橱里陈列着远古的酒具、半坡人的鱼纹彩陶壶、西夏侯人的袋足陶规、大汶口文化的彩陶斛,更是别具一格,显出主人的独具匠心。她忍不住回头看箱子,悄声说:“小同志,干得很不错。”
  箱子说:“有危机感了吧?快嫁过来吧,就这架势,后边已经排了加强连了。”
  贺秘书长说:“你们说什么呢?”
  苏芳说:“唉,你虽然当领导,那也得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听。人家小两口儿说话,咱就别搀和了。走吧。”
  贺秘书长笑了,说:“不听了,不听了。你们好好说。”箱子说:“贺秘书长参观一下吧,给提提意见。”贺秘书长说“好,看看。”说完和苏芳在前边走,箱子急忙引路。第一个房间是听风阁,是编钟系列,仿制得惟妙惟肖,仿佛能听到悠扬的钟声袅袅而来;送雨庭房间是铜锁系列,都是历史上各个时期有代表性的家用锁具。贺秘书长说:“选择家用锁具,让每一件金属器皿演绎中国传统伦理观念的精髓,既温馨又大气,不同凡响。”饭店的房间风格迥异,有宝剑系列、奇石系列、化石系列、古书系列等等,最后一个房间是古灯系列,各个时代的陶灯、木灯、石灯,造型生动,风格古朴。服务员点燃了其中一盏雕花玻璃灯,灯火竟然在古筝演奏的《高山流水》声中,翩翩舞蹈,林小麦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
  贺秘书长被前呼后拥,优越感明显写在脸上。按照惯例,他应该说点什么,果然,他对随从的人们说:“好,很好,很高雅,很有特点,虽然用了外国的名字,但是传承的还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很好。我们祝愿巴比伦大饭店生意兴隆,为地方经济发展多作贡献。在座的各位,以后有酒场就不要去别的地方了,尽量上这来,啊。以后纪检委检查公款吃喝的时候,这里免检。”
  众人大笑。
  蒋昆兴致也很高,说:“今天是蒋中和大喜的日子。”他回头冲林小麦说:“也是林科长大喜的日子,这个喜不亚于将来让我们吃喜糖的喜,林科长曾经是我们开放办的人,我代表我们单位,代表蒋老板和林科长,给大家提一个要求。今天大家一定要突出重点,明确亮点,确保圆满完成任务。今天的重点就是喝酒,多喝酒。亮点就是每个酒桌都要明确一个主攻对象,大家齐心协力让他喝好。今天的任务就是:男人把肚子喝小,女人把肚子喝大。什么叫喝小,就是喝完酒去吐,吐完接着喝;什么叫喝大,就是让女人多喝啤酒,自然肚子就大了。没别的,开始搞肚子吧。贺秘书长,咱搞啊?”
  贺秘书长笑着说:“你搞你搞,干杯!祝蒋老板生意兴隆,恭喜发财。”
  蒋昆说:“还得领导先搞嘛。”说完笑着跟林小麦使了一个眼色。林小麦以为蒋昆是让她敬酒,就站起来说:“感谢领导们光临……”蒋昆说:“贺秘书长在提第一杯酒呢,前三杯。喝完前三杯你再敬。”
  林小麦就面红耳赤地放下酒杯,心里有些嘀咕,不明白蒋昆使眼色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秘书长提了第一杯,蒋昆提了第二杯。蒋昆说:“领导已经搞完了,该我们搞了,搞就搞定,搞得光光的,谁不光谁就挨搞。干。”第二杯酒大家都喝得底朝天。
  蒋昆对箱子和林小麦说:“该你们了。”
  箱子就拉着林小麦站起来,跟大家说:“感谢领导们光临,请领导们多支持。别的我不说,我蒋中和绝对会守法经营,请领导们放心。这个巴比伦饭店是咱们大家的,以后你们个人有什么事,来个亲戚朋友什么的,就领过来,当自己的饭店,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当自己的地方。各位没事了,过来坐坐,给我和小麦捧捧场,我和小麦给大家敬酒了。”说完一饮而尽,小麦也想喝,被箱子拦住了,说:“你们也知道,小麦酒不行,这个场合说起来是老爷们的场儿,她的酒我替喝了。”
  贺秘书长说:“喝就喝俩。好事成双,我们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蒋昆说:“贺秘书长,人家不急着结婚,你急着喝喜酒。你这才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箱子说:“领导说怎么喝我就怎么喝,我喝两个。”服务员过来又斟了两杯,箱子仰头喝干了,说:“领导们先喝着,我去陪陪别的桌。”
  林小麦急忙说:“你少喝点。”
  箱子说:“没事,喜酒不醉人。是吧,领导?”
  大家说:“是,你一会儿还回这个桌。”
  箱子说:“今天开业来的人挺多,我挨个敬一圈儿,一会儿我过来陪领导们。”说完,箱子也冲林小麦眨了眨眼。林小麦觉得都糊涂了,不知道今天他们怎么都向自己挤眉弄眼的。
  箱子走后,苏芳敬酒。苏芳穿了一件银灰色毛衫,头发染成啤酒红,这使她看上去格外白皙。奇怪的是,苏芳的漂亮是一种干净的漂亮,面庞、衣着、气质,都很干净,连目光都是透亮的。她端起酒杯说:“我给领导们敬杯酒。”林小麦看见贺秘书长的眼亮了一下,想起他们互相通短信的事,对他们的关系有了一些判断。
  蒋昆说:“都认识吧?需要我介绍一下吗?”苏芳就看着贺秘书长说:“贺秘书长在电视上总能看见,今天算是见到本人了。我敬一杯吧。”
  蒋昆说:“今天见到活的了,可要好好搞啊。”说完,看着林小麦笑了一下。
  林小麦一看苏芳的架势,什么都明白了。越是遮掩的越是真相。他们明明常通电话,来往很密切,却在这样的场合装作不认识,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蒋昆说:“苏科长,好好敬贺秘书长几杯,这可是一棵大树呀。”苏芳就妩媚地看了贺秘书长一眼,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可夏天还没来啊,我怕冷。”说完低下头笑。这样的女人谁不着迷呢,林小麦在她面前真觉得自己很粗糙,也缺少女人味,看着周围男人的目光都聚到苏芳身上,心里有些灰暗。
  吃饭的时候,苏芳只抿了几口红酒,只吃些菜叶之类清淡的,油腻的肉菜几乎看不到她夹,一顿饭很少说话,偶尔会低下头笑笑,也是羞羞答答的样子。林小麦觉得真奇怪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可以装成这样。自己是火爆性子,学不来。知道今天的风头都被她不言不语抢走了,索性当个看客,看他们都如何表演。她和贺秘书长互相夹菜,眼神都有些调情的味道,林小麦虽然不愿意跟贺秘书长发生类似的事情,可真看到身边的男人和苏芳打得这么火热,心里还是吃了苍蝇一样。
  吃完饭出来,大家互相告辞,箱子也来送行,看来根本没喝多,这让林小麦很奇怪。就问:“你怎么没醉。”箱子说:“以后告诉你。”说完就满面春风地送客。
  林小麦先送蒋昆和苏芳,上车的时候林小麦问蒋昆:“你刚才为什么使眼色?”
  蒋昆说:“你什么时候知道了就算出道了,你呀,说你什么好?我那是让你看看人家苏芳。”
  林小麦说:“今天怎么都这样。”
  来到车上,林小麦看都没有看贺秘书长,迅速把苏芳当成了讨好贺秘书长的砝码,说:“苏芳真漂亮,贺秘书长,我看她对你还真崇拜。”喝了酒,大家说话都随便了许多。贺秘书长愿意让别人提这个话题,可是他又不能表现太迫切。就说:“素质不低。”
  林小麦心里冷冷一笑,半阴半阳地说:“贺秘书长,您等着吧,她会迷恋你,我能看出来。”
  贺秘书长也半推半就,假模假式地说:“小林,太调皮了,哪有这样和领导说话的。”
  林小麦装出害怕的样子,吐吐舌头,心里却说:“装吧你。”
作者: dfhui    时间: 2009-3-16 22:08

精辟的视觉  

 描述了女性官场心态的起伏

独到的分析

[em01]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7 09:26
  第十章
  天上有个太阳
  30
  林小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回想着苏芳和贺秘书长的表情,有些想笑,但是,又感觉到了一点东西。林小麦知道,苏芳在努力。她突然意识到,蒋昆或许是在暗示她,苏芳是自己的对手,而且,是强硬的对手。其实林小麦自己也清楚,苏芳是她心里最畏惧的对手。对于林小麦来说,这是最可怕的。可她哪里是自己的对手呢。我怕她什么呢?我也很漂亮,而且比她身材好;整个政府大院都知道我有才华,能写各种题材的好文章,而她,别说写文章,可能这么大岁数都不一定念好一篇文章;我出身书香门第,读的是重点大学,受的是正规教育,出了学校进机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有口皆碑。而她呢,和她比,自己根正苗红,为什么要怕她呢。林小麦找不到理由,可那恐惧就藏在角落里,时不时跳出来,让林小麦不自在。
  林小麦实在想不通自己怕她什么,就放下这件事,研究材料。可心里还是惦记这次干部提拔的事。林小麦真忍耐不住了,人们都在往一个方向挤,僧多粥少,必须极力争取。
  正想着,电话响了,她一接,竟然是卿市长。卿市长说:“小林吗,忙什么呢?”
  林小麦连忙说:“没事,您有什么指示?”在这种情况下,她可不敢和卿市长再开玩笑。
  卿市长说:“怎么这么客气?晚上有时间吗?如果没有其他的安排,想和你聊聊天。”
  林小麦急忙说:“没有安排。”
  卿市长说:“那好,那咱们晚上八点在我宿舍见,知道我的宿舍在哪里吗?”
  林小麦说知道,只是不知道几单元几楼。卿市长说二单元三楼东门。卿市长家在外地,妻子和孩子还没有过来,和市委、市政府一些外地交流干部住一栋楼。
  这真是一个漫长的下午。别看林小麦在机关大院工作这么多年,其实单独和领导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机关的工作程序很严格,你必须通过几道环节才有可能到达卿市长,如果你违背了这套游戏规则,后果不堪设想。林小麦在这些问题上很谨慎,从不轻易越雷池一步。最关键的,那种工作场合的见面是戴着面具的,卿市长戴着,林小麦也要戴上。而林小麦始终觉得,她和卿市长之间应该有一种更温暖的面对面,这个机会不在办公室。她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样一次温情地召唤。
  林小麦看了看表,已经五点了,她找了一个理由,提前下班。第一次到卿市长宿舍去,总不能空着手去,可是拿点什么好呢?太贵的,自己一个月不到两千元的工资能买什么呢?太寒酸了,又不合适。她就沿路走过去,也没有看见什么合适的东西,倒是路上的景色让她很陶醉。这条路都是仿古建筑,廊檐微翘,亭台秀雅,门店的牌子也多是仿古招牌,如果不是用了现代通用的简化字,还真疑心到了前清。林小麦看看天色不早了,实在买不到合适的东西,心想卿市长也不会在乎这些,就买了一些时鲜水果,顺便买了一束鲜花。
  31
  春末的黄昏还是有几分味道的。虽然太阳早已经落下去,但是天空还笼罩着一层嫣黄,月季花的香在微风中一阵阵飘过来,有不少喜欢户外小吃的人在路边吃着热腾腾的烤羊肉串、麻辣烫,凉丝丝的朝鲜冷面。转眼就到了卿市长楼下,林小麦一看表。正好八点。她多了一个心眼,没有直接敲门,而是在门口先打了一个电话,说:“卿市长,我到了。”
  卿市长只说了句“我正和别人说着事呢,你过会儿再打电话”,就把电话挂了。
  林小麦心里一下子像坠了一块铅,她迟疑了一下,就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抱着鲜花下楼。上哪里去呢?离家太远,再说,刚抱着东西出来就很尴尬,再回去,一会儿再出来,更让人疑心。回单位也不行,这个敏感时期,一看她就是送礼要官的。又不能走远,就在附近转转吧。
  夜,黑了。
  不知当初的建设者是怎么想的,这栋楼竟然是孤独的矗立在一片平房中。在全市都实施亮化工程之后,几乎大街小巷都灯火灿烂,这里却连路灯也没有,只有从那些小院里射出一缕缕暗淡的光。林小麦反而有些庆幸,如果有灯,过来过去的人瞅着她这个样子,她会更难堪,万一有个熟人,她的脸该往哪里藏呢?
  她溜达了一圈儿,有些累,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但是,胡同里连块石头也没有,总不能坐在别人家门口吧?人家一出门,或者回来看到她坐在门口,会把她当什么人呢?那就溜达吧。东边这家有人说话,她就往西边这家溜达;西边这家灯关了,她就往前走两步。有人来了,她赶快装出从这里经过的样子,匆匆走几步。有车经过,炫目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就趁机用鲜花把脸蒙起来。转了一阵,她觉得不能总在一个地方转,就换到附近的另一个胡同。她刚进胡同,手机就响了,是卿市长的电话,林小麦急忙接了电话,突然一声狗叫,把她吓得“啊”的一声,卿市长在电话上问:“怎么了?”林小麦急忙说:“没事。”
  卿市长说:“你再等一下,你先去单位吧。”
  林小麦不敢多做解释,就答应说:“行,我马上去。”
  卿市长电话挂了,林小麦一时有些说不出的伤感。不知谁家院里的狗还在低声地吠叫,狗的主人出来看了看,见是一个怀抱鲜花的女人,就喊了一声,制止了狗叫。她隐隐约约看见这好像是条死胡同,正好,她就照直走过去,一直走到胡同底。终于安全了。她把水果和鲜花放在地上,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想倚着墙站一会儿,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偏偏怕活物,各种虫子、蜥蜴、蛇,她都怕。身后的墙上挂了很多爬山虎,肯定有虫子和蜥蜴。她只能离开一定的距离,站一会儿,再蹲一会儿。忽然,她想,我回家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可是转念一想,这要是任何一个领导,她都可以走,义无反顾地走,可是,对待卿市长不能这样。卿市长没让她走,她不能走。
  不知不觉,胡同里的灯陆续灭了。
  在瀛洲市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领略城市的黑夜。喧嚣褪去,周围的一切似乎还在微微摇晃。天上寥寥的几颗星,好像被钉上去的,没有一点闪亮的光彩。她想起小时候的星星,那才真是星星,密密麻麻得布满了天空,一闪一闪的,像是告诉所有的孩子,在人类的头顶,还有一个美丽的世界。
  林小麦忽然流泪了,泪水缓缓地从脸上流下来,她似乎看见那一滴滴泪水,轻轻地飞呀,飞呀,飞到了天上。她想起在考察的过程中,从未和这么多领导在一起的她,有时会无所适从,每当这时,都是卿市长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很小的动作,提醒她,帮助她,让她不至于出现失误。官场无小事,要知道原来市政府人事科科长就是因为陪领导出门时,上车晚了两分钟,而被调到了讲师团,再也没有起来。林小麦无数次回忆这些点点滴滴,看似没有什么,却让她常常感动着,回味着。自己在政界这么多年,却没有一个人这么细心地给予她这么多。她能走吗?不能。即使卿市长什么事也没有,即使他已经把她忘了,她也要等下去。只有这个人值得她这样等,他会懂得她这样等的心情,他能懂。
  她的腿麻了,像有无数小针在无情地扎,她轻轻地拍呀,拍,慢慢地有些舒服了。有些不知名的小飞虫落在她的脸上、胳膊上,她轻轻拿开。几点了?她心里问自己,拿出手机看了看,不仅吓了一跳。竟然已经十一点零四分了。卿市长会不会已经忘了她呢?和别人说话时间长了,就把她给忘了。或者,卿市长还以为她在单位呢,所以,一看时间晚了,以为她已经回家了,怕打扰家里人,所以,也没打她电话。不会的。林小麦自己摇了摇头,不会的,卿市长不会忘了她,他一定还有事,还和别人谈话,而且找她一定有重要的事,她不能关键时候掉链子,一定要坚持,一定不能前功尽弃。如果走了,这三个多小时还有什么意义?和没等是一样的。等吧。卿市长一定不会忘记她。
  她擦了擦眼泪,做好了彻夜等待的打算。这时,手机响了。卿市长很歉意地问:“还在单位吗?还能过来吗?”
  林小麦眼泪又流了下来,说:“能,我马上就过去。”
  她迅速整理一下衣服,擦干了眼泪,走了几步才想起地上还放着水果和鲜花,拿起来,抱在怀里,黑暗中,她闻到了一缕香。
  卿市长早早把门开了,笑吟吟地站在门后,她也笑了笑,两人谁也没说话。关了门,卿市长看见林小麦怀里的鲜花,很高兴地接过来,说:“都是给我的?”
  林小麦说:“这么晚了,能给谁呢?穷人的礼物。”
  卿市长长声说着“谢谢”,脸已经埋在了花中,很陶醉的样子。林小麦笑了。
  卿市长找了一个花瓶,把花插好,招呼林小麦也坐下,说:“对不起,让你等这么晚。”但是卿市长并没有说刚才是和谁谈事,林小麦也没问,她今天只是想做一个听众,所以,也不急于开口。
  卿市长打开了音响,把音量调得很低,林小麦听着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卿市长好像已经投入到音乐中,表情是沉醉的,这让林小麦对这首歌发生了兴趣。
  卿市长看了一眼林小麦,问:“听过这首歌吗?”
  林小麦说旋律有些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卿市长说:“这首歌的名字叫《心中的太阳》,只有我们这一代人才能理解这首歌呀。”
  说着,卿市长把头靠在沙发上闭了一会儿眼,很疲惫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你为什么不写作,走到这条道上来呢?”
  林小麦迟疑了一下,违心地说:“也许,我有很多超越不了自我的地方。”
  卿市长抬起头,喝了一口水,招呼着林小麦也喝水,林小麦确实渴了,喝干了杯子的水就自己到饮水机那儿斟了一杯,喝了,又斟上。卿市长看着她,林小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喝干斟上了,林小麦一气喝了四杯水。卿市长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他迅速站了起来,使劲看着林小麦,很久,才说:“小麦,你刚才在哪里等着?”
  卿市长又一次叫她的名字,她心里一阵温暖,低下头说:“在单位。”就躲开了卿市长的视线。然而,在林小麦的灵魂深处,卿市长注视她的眼神,她是一生一世不会忘了。
  卿市长重又回到沙发上,但是,他很长时间没说话,灯光有些黏稠,给他的脸上涂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林小麦手里拿着杯子,感觉空气有些沉重,一缕一缕往心里灌。
  过了很久,卿市长说:“谢谢支持,谢谢关心,如果可能,这次你也动一下吧。直接到县里任职难度大点,如果去不了,办公室还有一个副主任的职数,就安排你吧。多接触点东西,即使将来不在政界,这些经历也是宝贵的。”
  林小麦没想到卿市长会主动提出她的出路问题,这肯定不是今天晚上谈话的初衷。但是这样的气氛,林小麦是连谢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卿市长说:“天太晚了,早点回去吧。路上还有出租吗。”
  林小麦说:“有。”就站起来,准备往外走。她看见卿市长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望着她,而是又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了沙发上。林小麦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扑到他的怀里,吻一下他那宽大的脑门,但是,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往外走去。卿市长这才站起来,抢先几步走到门边,他看着林小麦轻声说:“走吧。”但是,他迟迟没有开门。林小麦说“你休息吧,我走了。”卿市长站着没动,过了很久,他才把门打开。林小麦没再说话,转身走出去,快到一楼的时候,听到门很轻的“咔”的一声关上了。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8 08:58
  32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林小麦看到机关大院门口已经被黑压压的上访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一幅巨幅标语上写着:“无线电三厂的工人阶级要吃饭!!!”林小麦立刻想到了昨天上午的会。许见群书记如果这样干,素质也太低点了吧?她从边门进了机关,一进楼门就听见许见群书记高声大嗓地喊叫:“你们这是什么素质?啊,会议内容这么快就泄露出去了,给市政府造成多么大的影响!这个后果不堪设想,一定要查清楚,谁干的,要严肃查处。”
  最后查出来,办公室新来的交通员进来倒水的时候,卿市长正说到无线电三厂的情况,他只听说大概是省里给了无线电三厂很多钱,但是,卿市长不让给,别的他也没听懂。恰好他的未婚妻就是无线电三厂的职工,俩人一高兴,就把这事说了,他的未婚妻回家又和家里人说了,无线电三厂的职工已经六年在家待岗,一听省里给了钱,市里不让给,就在一夜之间联合起来,第二天一早,四百多名职工就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市政府,还准备到省政府上访。林小麦不知道后来是用什么办法让这些职工解散的,只知道因为这件事情,那个交通员被调离了办公室,具体调到了哪里,也不清楚。
  林小麦很关心这件事会对卿市长产生什么影响。快下班的时候,她找了一个理由,来到了卿市长办公室,卿市长正打电话,用手示意她坐下。这是里外套间,里面是卿市长的临时休息室,屋子里有些乱,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简单给收拾收拾,一起身,卿市长正站在身后,她吓了一跳,就红了脸,走到外屋,在书橱前看着,头也没回说:“你没事吧?”
  卿市长已经站在窗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林小麦说:“有一个人惦记,好,真好。”
  林小麦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她没有接话,只是说:“你晚上没事吧,咱们找几个小范围的朋友唱会儿歌去吧,我有一个好地方。”
  年前经贸委搬迁,原来的办公地点盘出去了,姚遥利用工作便利,说服丈夫办了一家绿荫练歌厅。林小麦给姚遥打了电话,姚遥很精明,一听就知道有重要事情,她清楚,林小麦不是一个甘居人后的人,不会不采取行动。她亲自过来检查卫生和音响效果,最后定下音响最好的六号房间。
  晚上八点,一辆奥迪A6悄悄停在了绿荫练歌厅门口,姚遥和几名服务员早已经恭候在门口,吴大卫先下了车,蒋昆、林小麦和卿市长最后下来,大伙只是互相点了点头,进了房间后,林小麦才给姚遥一一介绍。卿市长四周打量着,说:“不错嘛,很有品位。”
  姚遥连忙说:“卿市长您多指导,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这里条件简陋,请您多包涵。”
  卿市长听完这话笑了起来:“你可比小麦能说多了,不错,很不错。”
  姚遥听见卿市长这么亲切地叫小麦,不由看了一眼林小麦,林小麦也在看她,眼神不大自然,姚遥就挤了挤眼,林小麦脸就红了。吴大卫招呼卿市长点歌,早有服务员端茶倒水,上了一桌子干鲜果品,几瓶零点啤酒。姚遥想打个招呼出去,被卿市长留下了。卿市长说:“今天女同志本来不多,就委屈你陪陪我们吧。再说,你要走了,你的老同学会说我不通情理的,我可不愿意让她对我有意见。”
  林小麦也挽留姚遥,不让她走,姚遥就留下了。
  吴大卫说:“我带了两瓶茅台,今天好好喝一杯。卿市长,你为我受委屈了。”
  林小麦赶紧说:“今天咱们不谈政治好吗?咱就唱歌,就为个高兴,行吗?卿市长?”
  卿市长说:“哎,这就对了。”卿市长也不客气,主动拿过歌本,说:“今天我一定要点一首歌,一首特别好听的歌。”
  林小麦一听,就问姚遥:“你这里有没有《心中的太阳》?”姚遥说:“有。”
  服务员过来放《心中的太阳》,音乐声起,林小麦清楚地看到卿市长的表情就不一样了,一层层的往事奔涌过来,漫过他的眼睛和眉宇,林小麦已经看到了卿市长经历的岁月,他从不曾说出口的苦难和愿望,他的失落、伤痕甚至失败,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林小麦的心里,肆意地泛滥着,一点一点吞噬着她。卿市长已经投入到音乐中,表情是沉醉的。《心中的太阳》过去也听过,可能是那时年龄小的缘故,她始终没听懂歌词的内涵。今天卿市长一唱,林小麦猛然意识到,她竟然听懂了这首歌,更重要的,通过这首歌,她隐隐感到自己能够懂了卿市长。卿市长唱得很投入,尤其是那句“我不知道哪个更圆,哪个更亮”,唱得回肠荡气,高亢深沉。林小麦终于明白,一向品位很高的卿市长怎么偏偏对这首歌情有独钟。
  卿市长唱完这首歌,大家又点唱了一些流行歌曲,都是情呀爱的,好像个个都是情种。卿市长说:“我今天还要唱一首更抒情的歌--《把悲伤留给自己》,”然后冲着林小麦说:“行吗?”几个人一听,都笑着鼓掌。林小麦的心又一次被什么击中了,她知道昨天自己回去很晚,卿市长这是在表达自己的歉意。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
  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林小麦四周看了看,姚遥赶快把早已准备好的鲜花交到林小麦手里。林小麦站起来,送上鲜花,卿市长接过鲜花,把脸埋在鲜花里,看着林小麦继续唱着。姚遥也站起来送了一次花,卿市长点了点头,
  林小麦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给卿市长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满满地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卿市长没有着急喝,而是闭上眼睛,轻轻抿着那杯酒,很久才喝干。
  吴大卫唱了一首《为了谁》。
  蒋昆点了一首《男人哭吧不是罪》
  林小麦一看躲不过去,就唱了一首《一言难尽》,卿市长这回自己斟了一杯酒,闭上眼睛,轻轻啜饮着,一直到林小麦唱完这首歌才睁开眼睛,带头鼓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姚遥的眼睛。
  姚遥知道,林小麦看起来浪漫风情,但是她像一朵还没有绽放的花,这一次,林小麦完蛋了。
  爱情在不该到来的时候来到,对于谁都是悲剧。对于两个敏感时期的人更是如此。但是,这是别人无能为力的,因为人这一生,或早或晚,属于一个人真正的爱情总会到来的,幸运的人爱情该来的时候来了,不幸的人却只能和爱情遥遥相望。
  姚遥知道,林小麦被唤醒了。
  她看大家唱得很尽兴,就征求了蒋昆的意见放了一首舞曲。吴大卫就拉起林小麦跳起来。姚遥招呼服务员进来,陪蒋昆跳着,自己走过去请卿市长跳舞。林小麦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见卿市长拿起一支烟,姚遥急忙给点上,卿市长就长长了吸了一口,眼睛望着桌上的酒杯,不再说话,看来是拒绝了姚遥的邀请。一曲终了,林小麦轻轻坐在了卿市长身边,卿市长依然吸着烟,眼睛像是没看见林小麦,等到音乐再次响起,林小麦把卿市长手里的烟拿过来,摁在烟灰缸里,主动拉起他的手。林小麦看见他眼里亮了一下,就迅速站了起来,把她拥在怀里。他们谁都不再说话,舞步很轻,一个花样动作也没有,他们就那样跳着简单的一步,谁也不看谁,但是,姚遥知道,此时此刻,他们都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连对方一个眨眼也没有放过。卿市长突然没来由地说:“基本定了,因为办公室职数有限,我和蒋昆商量让你到开放办任副主任,还是我的管辖权限。”林小麦的手哆嗦了一下,很久才说:“谢谢。”然后俩人再也没说一句话,只是那样轻轻起舞。音乐在屋子里回旋荡漾,林小麦觉得自己要被融化了,有些晕眩,有些战栗,卿市长好像没看到这一切,只是很无意地把她往怀里拉了拉。林小麦真希望自己能把头靠在那个坚实的肩头,她只要一低头就可以实现,可是她还是眼睛看着远方,好像她能够透过歌房的层层墙壁,看到满天的星星。她真希望音乐能这样一直响下去,响下去……
作者: 煽风点火    时间: 2009-3-18 21:50

能不能把全集打包发上来阿。。。。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19 17:38
  第十一章 没有意义的对手
  33
  周四上午,苏芳打了一个电话,晚上请林小麦吃饭。中午林小麦和箱子一说,箱子想了想,说:“还记得开业那天我为什么没喝醉吗?就是苏芳告诉服务员,给我的酒杯里斟的水。这么精明的女人做你的对手,靠躲避不是办法,你必须搞清楚她的方向和思路。”
  林小麦说:“忽然发现你也懂政治了。”
  “既然我的麦子非要蹚这浑水,我就只能给她当船夫啊。不过,我还是希望当丈夫。”箱子说。
  林小麦还是有些迟疑,这个时候她不愿意看见苏芳,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清。她觉得苏芳请客,肯定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又玩什么鬼把戏呢。她决定不去。
  苏芳却很执著,下午专门过来请了一次。林小麦觉得不去实在说不过去了。
  吃饭定在鱼味斋饭店。林小麦进门看见那几个吸财洞,真觉得这饭店有哪里不对劲。进了房间,竟然看见贺秘书长、蒋昆和姚遥都到了,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苏芳站起来,扶着林小麦的肩说:“这就是咱们市政府大院的美女和才女,林小麦。”又指着另外几个人说:“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这是我的弟弟,你就叫他小松就行了。”林小麦看见小松竟然带了耳环,心里就有些忌讳。心想,苏芳到底是干什么,身边的人怎么看都流里流气的。她和苏芳都是在政界,在别人看起来关系不错,其实情分里更多的是较量,林小麦看见她周围都是这样的朋友,心里就更看低了苏芳。但是,她对苏芳就是有几分忌惮,她想了无数次,就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怕苏芳什么,可是那怕就在她的心里,让她觉得没有底气。还有几个人,林小麦只是礼节性地握手,都没有记住。
  大家说说笑笑,但是没有点菜的意思,且空的是正座,林小麦就知道还有重要的客人。就悄悄问邻桌:“还有谁?”邻桌眼神怪怪地看了林小麦一眼,说:“你怎么会不知道?”
  林小麦觉得这话里有话,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就安心喝水,又等了一会儿,卿市长突然出现在门口,高声说:“各位久等了。”林小麦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苏芳组织的酒场上,一时间被苦涩怨恨嫉妒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欣喜打得有点懵。
  一桌人都站了起来,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苏芳更是光彩照人的样子,说:“没事,谁让人家是领导呢,领导的代名词就是迟到,是吧,卿市长?”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卿市长的大衣,挂在衣架上。林小麦看到苏芳抱着大衣的样子,就觉得心已经往看不见的井底沉去,那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磕着她撞着她,她急速坠到了旋涡的中心,只听到了大水的呼啸,别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邻桌推了她一把,她一看,满桌人都望着自己,一时有些愣怔。苏芳笑着说:“林科长,卿市长问你点什么菜呢?”
  林小麦不自然地笑笑,说:“谢谢卿市长,我吃什么都行。”
  卿市长朗声说:“是吗?我看你吃点委屈就不行吧?包桌吧,包桌快,时间不早了,就不要让女士们减肥了吧?”
  林小麦冷言冷语地说:“我看你倒是吃什么都行。”
  卿市长没有接林小麦的话茬儿,而是拿出一支烟,回头对林小麦说:“我可以抽支烟吗?”
  林小麦的心就上岸了,虽然还是湿淋淋地,但是已经有了阳光的温度,再加上也觉得自己刚才失态,就说:“这么绅士,我觉得自己快被感动了。”
  苏芳说:“我们已经感动了。”她回头对贺秘书长说:“贺秘书长感动吗?”
  贺秘书长说:“感动并快乐着。”
  苏芳接着问蒋昆:“蒋主任也感动是吧?”
  蒋昆坏坏地一笑说:“这种事吧,只要女人感动男人绝对感动。动动好。”大家哄堂大笑。
  贺秘书长说:“卿市长很平易近人,这样的领导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您真是我们瀛洲市的希望。”
  卿市长对这样的恭维显得很麻木,说:“是啊,想在这里干点事,将来你们想起我来不骂我就行了。”
  菜陆续上来了,卿市长说:“开始吧,谢谢苏科长的一番盛情。”大家相继举起杯子。
  苏芳能把卿市长请来,这让林小麦感到意外,看苏芳的眼神就有了几分内容,仿佛要从那眉眼里看出那些复杂的岁月来。苏芳看见了,就说:“林科长干吗总看我呀,喝酒呀。”
  林小麦说:“别说男人了,连女人都看着你漂亮。”苏芳一听,立刻冲着卿市长说:“卿市长,你听林科长多会夸人。”林小麦却没了兴趣,端起酒杯敬了贺秘书长一杯酒。
  苏芳敬卿市长酒,端起酒杯,说:“卿市长,我敬您一杯。”卿市长像没有听见一样,和旁边的人继续说话。苏芳就尴尬地站着,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卿市长,敬您酒呢。”
  卿市长随便举了杯子,心不在焉地抿了一下,继续和身边人说话。林小麦看出一些眉目,知道卿市长对苏芳并不上心,心里轻松了一些。可是,他既然来了就等于给苏芳一个机会,林小麦想,在苏芳这样的女人面前,会有不吃腥的猫吗?
  小麦忽然明白自己忌惮苏芳什么东西了,是经历。苏芳的经历让林小麦自愧不如。还有什么能够挡得住一个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女人呢,而且还是一个漂亮女人。林小麦觉得自己还没有出手,对手就看到了自己的短处,心里就有些灰。
  林小麦不知道苏芳为什么要请这顿饭,悄悄问蒋昆,蒋昆说:“知道狗熊奶奶怎么死的吗?笨死的。为什么请客?为当官呗。不就这点事嘛。”
  林小麦说:“苏芳也要提拔呀?”
  蒋昆说:“那是当然。”
  林小麦说:“她提不提还不是你说了算?”
  蒋昆说:“我说了算?你调走是我说了算吗?你没看这架势,是一个小小的开放办主任说了算的事吗?阿米尔,冲啊,再不冲阵地就丢了。知道我那天使眼色的用意了吗?该表现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啊。”
  卿市长说:“你们嘀咕什么呢?还不喝酒?”
  蒋昆说:“我们师生敬您一杯。”
  卿市长说:“单独进行吧,一枪打俩有些不够君子。来,咱们先喝一杯。”他主动和蒋昆喝了杯中酒。等服务员斟满了,又和林小麦喝。林小麦说:“还是我敬您吧。”就端起酒杯。卿市长说:“你少喝点吧,喝不了我替你。”说完就把林小麦的酒到进自己杯里。
  吃完饭后,卿市长走到门口,突然用左手揽了林小麦一下,说:“上我车吧,我送你回去。”林小麦想上车又觉得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合适,有些犹豫,蒋昆过来直接把林小麦推到了车上。
  卿市长没有带司机,自己驾车。他们走过彩虹桥,走过一家家已经关闭的华丽门扉;有飞起的树叶在灯影里翻卷。有个年轻人拿着一个酒瓶子,摇摇晃晃地一边走一边唱。爱就像空气,突然乌云密布地压过来,让林小麦有些忧伤,就把头仰在靠背椅上。卿市长回头看了她一眼,打开音响,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带着甜蜜的味道,伤感地在车里回旋。车灯低低地滑出橙黄的光晕,再往前又是一片幽暗,车灯又滑过去,夜色弥漫在身后。很快车到她家门口,车停了,林小麦想下车,刚想走,卿市长拉着林小麦的手不肯撒手,只是稍稍用了一点力,林小麦就像一片叶子一样飘了过去。她伏在他的肩头,心就像栖下的鸟,收敛起倦飞的翅膀。他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头发,把嘴唇印在她的额头上久久不肯起来。这时,林小麦听见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奶奶披着一件披肩出来了。
  卿市长急忙松开手,动作有些慌张,挂住了林小麦的一绺头发。他慌里慌张地把头发给弄开了,身子挺直了。这动作让林小麦有些失望,两个人急忙下车。林小麦说:“这是我奶奶。”卿市长说:“奶奶好,打扰了。”奶奶说:“天晚了,有话进来说吧。”
  卿市长说:“不进去了,我以后再来看望老人家。太晚了。不打扰了。”
  奶奶没有坚持,回身把在门口。卿市长看了林小麦一眼,就上了车。他还特意摇下玻璃,说不清是向林小麦还是向奶奶挥了挥手,然后就迅速淹没在迷蒙之中。
  槐树伸展着暗淡的枝条,缠绕着老屋檐下的灯光。星星是隔世的魂魄,看着继续的故事重复的过程。林小麦不想进屋,在院里磨蹭着。奶奶说:“进来吧,也没什么。”
  林小麦进了屋也不敢看奶奶的眼睛,就坐在床上不说话。奶奶说:“你们是孽缘,是要结苦果子的。”奶奶的声音那么陌生,仿佛带着隔世的寒意。林小麦知道自己不对,可是脚步已经踏上飞驰的列车,下不来了。
  她说:“奶奶怎么办呢?我管不了自己了。”
  奶奶叹了口气,说:“还是及早抽身好,不然后悔就来不及了,早点睡吧。”奶奶好像知道自己什么也阻挡不了,佝偻着瘦小的身躯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是怎样的一夜呢?林小麦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好像一辈子的心事都追了过来,挤在她的葵花被子里。黑暗中,好像有箱子的眼睛,一会儿在衣柜上,一会儿在书橱里,无辜地眨呀眨的。她索性把灯开了,亮得眼睛里含了泪。想了想,像是赌博一样,打开手机给卿市长发了一个信息:“五里滩头风欲平,张帆举棹觉船轻。柔橹不施停却棹,是船行。满眼风波多闪烁,看山恰似走来迎。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然后她看着窗外,觉得那信息已经融入无边的黑夜,越过嶙峋的高楼,闪亮的湖泊,呼吸的人群和城市的垃圾,一路直奔另一个人。那个人在干什么?她知道却不敢想,急忙把思绪拽回来。这时卿市长却回了信息:“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瀛洲不见使人愁。”林小麦一看他故意把最后一句的“长安”改成“瀛洲”,眼里一热,流下了眼泪。心想,纵是错误,也是值得,我就愿赌服输吧。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20 08:59
  第十二章
  波德莱尔和有毒的蛇
  34
  早晨起来,林小麦眼睛红红的。奶奶摊了林小麦爱吃的薄鸡蛋煎饼,看着林小麦叹了一口气,说:“忒可惜了我这清清爽爽的孩子。”林小麦的眼泪差点又涌上来,低下头,和着煎饼把千般情义一点点吞下,知道从此后的日子是再也不能平静了。
  上班以后,卿市长借故到林小麦办公室转了一下,他好像无意地坐在林小麦的椅子上,一边和大家说笑,一边一样又一样地看林小麦的笔、书、笔记本,站起来的时候还抚模了微机,这些细微的动作让林小麦一时心波摇荡。
  下午下班后,箱子饭店忙,没有时间来接她,林小麦去坐公共汽车,快到站牌的时候,突然有车停在身边。正在诧异,车门打开了,卿市长只说了两个字:“进来。”一伸手就把林小麦拽进了车里。这手他就一直握着,再也没有松开。
  车过彩虹桥,越过富达日化、都市美容、富豪饭店、天骄美发、万里马服饰、巴比特美体中心、红太阳文化广场、新华书店。桃树过去了,一片红色的月季;塔松不见了,满眼茂密的古槐。车走了很长时间,到了一家饭店门前。林小麦一看,叫御神苑饭店。林小麦还不知道瀛洲市有这么富丽堂皇的大酒店,装饰得分外华贵。
  下了车他就拉着她的手,往里走。林小麦甚至没有挣扎一下。她就那样一直让卿河山领着,像跟着父亲上商店买一颗糖豆一样,没有任何放弃的欲念。林小麦没有设想任何后果,无怨无悔地跟着卿河山径直走向御神苑饭店。
  林小麦在走进御神苑饭店大门的一瞬,觉得好像被人看着一样,急忙松开卿河山的手。可是四下看看,并没有熟人。饭店迎宾小姐问了一句:“先生订哪个房间了?”卿市长说:“16号。”就带着林小麦直接进了房间。一进门,卿市长关上门就把林小麦紧紧抱在怀里,说:“让我好好感受感受你。”他飞快地脱了她的大衣,抚摸她,亲吻她。林小麦第一次知道亲吻是可以让一个女人飞起来的。林小麦觉得这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应该有的感觉,她和箱子不是这样的。
  服务生过来点菜,他们才分开。他煞有介事地点着菜,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林小麦感觉服务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心里忽然很不舒服。往窗外看看,一片幽暗,可是,林小麦总是觉得周围有人在盯着自己。卿市长过来拉她,她说:“别,这里很多人都熟,看见不好。”
  卿市长看看她,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她揽在怀里,轻声说:“有时就想和你这么待一会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林小麦低声说:“你怕吗?”
  卿市长低下头,吻着她的头发说:“怕?一个市长该怕什么呢?怕纪检委?怕组织部?也许吧?可是,现在,我就怕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菜上来了,卿市长回到自己座位上。林小麦却吃不下,她感觉那目光就越过墙壁在她周身逡巡。她估计卿市长吃饱了,就提出回去。她能感觉卿市长有些失望,但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说:“还是走吧,我有些不踏实。”
  35
  转眼到了七月,这一天的最高气温达到了三十七度,林小麦觉得摸什么东西都热烘烘的,让人很没有情绪。林小麦刚把省里下发的一个文给贺秘书长拿去,回来以后发现苏芳正和傅科长说得热乎,见她进来,傅科长说:“来了,苏科长找你。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苏芳说过来拿文件,顺便看看。林小麦见苏芳手里拿了一个手提袋,心里就有些疑惑。果然,苏芳说:“我买了两个太阳镜,你挑一个。”林小麦了解苏芳,绝对无利不起早,知道苏芳肯定有求于自己,就急忙说:“我戴眼镜难受,你自己留着吧。
  苏芳说:“你别以为这是十块八块的玩意儿,四百多呢。是水晶的。”
  林小麦说:“那我更不敢要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又莞尔一笑说:“我又不是帅哥,你就别和我来这一套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苏芳说:“能有什么事?我就是顺便来看看你。说没事也有事,我有一篇东西,想请你转给卿市长。”
  林小麦心里就一激灵,说:“我怎么转?你找贺秘书长不比我强?”
  苏芳说:“我要能找他还找你吗?我弟弟小松的事,不能总在鱼味斋当厨师吧?你把材料给卿市长,让他给批个字,剩下的事我自己跑。”
  林小麦听见不是提拔的事,心里平复了些。但是,让她给卿市长转交材料的事还是不能干,就说:“我真没法转。领导什么时候在我也不知道,你找贺秘书长最合适,再说了,你自己又不是不认识卿市长。”
  苏芳笑了,说:“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在卿市长心目中什么分量我还不知道?别说何(河)秘书长,就是海秘书长也不行。我跟你说,男人就是药品,过期失效。尤其是政界的男人,绝对不会让一个女人影响自己的政治生命,所以你千万不要和他们玩真的,一定要及时利用,刻不容缓。我又不让你干别的,你就把这材料往他办公室一放,别的你不用管。”
  林小麦说:“你那水蛇腰一扭什么都有了。还用我?”
  苏芳说:“我这水蛇腰是不错,可这也不是灵丹妙药,包治百病。对卿市长,我这水蛇腰不起作用。美人计也得分人。”
  林小麦心里舒服了些,觉得自己动过心的男人毕竟不是凡夫俗子。正说着,蒋昆来了电话,蒋昆在电话上说:“干什么呢?”
  林小麦说:“没事,看材料呢。”
  蒋昆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林小麦说:“不知道,什么日子?”
  蒋昆说:“这么重要的日子就我一个人惦记你,说明还是我真心在乎你。”
  林小麦笑了,说:“什么呀,是你诞生的日子?”
  蒋昆说:“今天七月初七,是中国的情人节,给你打个电话,明白吗?”
  林小麦哈哈大笑,说:“明白,明白。”
  蒋昆说:“明白就好,那我就放电话了。”
  放下电话,苏芳说:“是蒋主任?”
  林小麦说:“不是。别人。”
  苏芳说:“你看他给我发的短信:你在哪?如果在路上,祝你平安;如果在工作,祝你顺利;如果在聚会,祝你尽兴;如果你正在床上……那你忙吧。我给他打过去,逗逗他。”
  林小麦说:“好歹那是你领导,不合适吧?”
  苏芳说:“也是。那我给他打个电话,看他说什么。”苏芳没等林小麦阻止电话已经过去了。苏芳说:“今天是中国的情人节,给你打个电话,你今天给别人打电话了吗?”
  林小麦听见蒋昆在电话上说:“我要是给别人打电话是爬爬。”
  林小麦嘴里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苏芳放了电话,说:“看见了吗?这就是男人。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我们在男人堆里混,不能用女人的思维,必须用男人的思维对付男人。我们得联起手来。”
  她的话让林小麦心有所动。苏芳接着说:“你这条件,瀛州市没有几个,如果把资源调动起来,当一任副市长没有问题。”
  林小麦说:“我想都不敢想。”
  苏芳说:“那是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价值。你的气质、文采和修养,在市政府大院有几个人能比?在瀛州市有几个人能比?将来他们找这样一个能文能武的女市长都不好找。我早就想了,如果我哪天在政治上混不出眉目来,我就经商,现在好几个商界的朋友邀请我参与,可是,我算了一笔账。我如果当官,也是一样可以挣钱的,而且这钱挣得很体面,有名有利。你想想,一个县里的领导一年要花多少钱?玩着也得几十万,而且前呼后拥的,还有比这个更挣钱的生意吗?我现在是想从政,但是,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一定支持你走,你具备当一个女市长的所有条件。你看出来了吗?现在从政光能干不行,还得有钱铺路,我给你做这些,我给你钱,你就耍去吧,到时候我们在瀛州市演个绝代双娇,你从政当官,我经商挣钱,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林小麦对苏芳勾画的宏伟蓝图弄得哭笑不得。
作者: nhyj    时间: 2009-3-20 09:41
败了一本,慢慢看
作者: dragon    时间: 2009-3-20 19:49
现代女性版“官场现形记”,面对着地方市县生活的现实,亲见着行政机关的悲欢喜乐,用女性的视角把经验心灵化,把历练文学化,把朴质的半泥土与半时尚的气息现代风情化。人事的复杂,世态的炎凉,欲望的挣扎,人性的沉沦,生命的困惑,眼下现代社会里这些生存问题,都在小说里一一展现,很能反应现实生活,虽然现代社会强调公正平等,但现实中女性要想在官场上谋得更好的发展,并不是有能力就能做的好的,需要付出的也比男人更多更多。。。。。。充满对潜规则的妥协与破坏。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23 09:27
  36
  周一早晨一上班,贺秘书长把林小麦叫了过去。贺秘书长说:“卿市长有个想法,想在全市开展亮化工程,让拟个意见,点名让你写呢!”
  林小麦笑笑,说:“肯定是您推荐的。”
  贺秘书长竟然真以为是自己给林小麦提供了机会一样,客气地说:“我一直就是这样,愿意给年轻人创造一些机会。你去琢磨一下,起草一个建议,要抓紧,争取下周一下班前拿出初稿。”
  林小麦一听见卿市长点名让自己写,心里又一热。他把一切做得不露痕迹,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自拔。她想起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一切,眼里沁满泪水,担心贺秘书长看出来,就使劲揉眼睛。
  林小麦说自己能不能在家写,心静。贺秘书长点头同意,又似若有所思地交代几句,好像早就胸有成竹。他本来对这个问题没有思考,又想在林小麦面前表现作为领导的高人之处,语言就很夸张地说:“亮化工程是瀛州市的一件大事,是落实十六大和省委六届五次全会精神的一次创举,也是体现市政府进一步转变政府职能、强化服务意识的重要载体。卿市长对这项工作十分重视……”
  林小麦奋笔疾书,恨不能把贺秘书长喘气的声音都记录下来。走出贺秘书长办公室,她偷偷看看本子上默写的波德莱尔的《人和海》,还有两句没写完:
  自由的人,你会常将大海怀恋
  海是你的镜子:你向波涛滚滚、
  辽阔无垠之中注视你的灵魂。
  你的精神是同样痛苦的深渊。
  你们俩都很阴沉而小心翼翼:
  人啊,有谁探过你内心的深奥,
  海啊,有谁知道你潜在的富饶,
  你们是那样谨守你们的秘密。
  而在同时,不知已有多少世纪,
  你们无情无悔,互相斗狠争强,
  你们竟如此喜爱残杀和死亡
  哦,永远的斗士,哦,仇深的兄弟!
  贺秘书长如果知道他慷慨陈词的时候,林小麦在默写别人的诗歌,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37
  秘书科成了空前热门单位,人来人往,电话不断,今天请明天送,无非都是为了能够承包在全市实施亮化工程的灯具安装工程。这一天快下班的时候,吴大卫竟然也来找林小麦,和林小麦探讨了一下午台湾问题。吴大卫说:“有一个上访户,非要见总书记,说研究出了解决台湾问题的方案。信访局没有办法,就责成当地给他找了活干,让他看鱼塘。这招儿还真管用,这小子一年没有来上访。可是,到了第二年,这小子又来了,还是要找总书记,说他把鱼塘当成台湾海峡,终于研究出了更科学的解决方案。”
  科里的人都笑。林小麦也笑了,但是,林小麦知道,吴大卫绝对不是来研究台湾问题的。果然,挨到下班,吴大卫提出请科室的弟兄们吃饭。大家都推说有事,吴大卫没有办法,就对林小麦说:“不吃就算了,以后再请大家。蒋老板接你吗?如果不接,就坐我的车走吧。”
  林小麦没有理由拒绝,就坐上吴大卫的车。吴大卫在车上直截了当地说:“你想法把这个工程给我,咱们利润分成。前期费用算我的,需要多少你和我说。”
  林小麦说:“你干吗找我?直接找卿市长多好。”
  吴大卫说:“这你就不懂了。即使卿市长想给我,这个话也不能从卿书记嘴里说出来。要有人托一步。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
  林小麦似乎悟到了些什么。回到家后,竟然在书包里发现一套白金首饰,标价八千三百元,急忙给吴大卫打电话:“吴大卫,你忘我这里点东西。”
  “那是给你的,算是辛苦费。做生意的,对谁都这样,市场经济了,资源就是效益,不管成与不成,这个成本我要承担。你就收下吧,老兄的一点心意。”林小麦说:“这可不行,我无功不受禄,况且,这才到哪儿呀?”
  吴大卫说:“林科长,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想要你们那个工程,我公司正在走向多元化经营,情况你也了解,你所做的就是告诉我标底,别的你甭管。”
  林小麦已经看到了这里边的门道,肯定有不少人找了贺秘书长,说不定还找了傅科长,他们还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捞多少好处呢。况且,给谁不是给,与其让别人得逞,不如自己卖个人情。但是,也不能让吴大卫看出底细,就做出很为难的语气说:“其实我跟你说,找的人太多了,没办法,有些关系不好平衡。确实不好处理。你也应该体谅我的难处。”
  吴大卫久经沙场,立刻就看见了林小麦话中的希望,他急切地说:“是,据我了解目前有六家公司竞争,我这就过去接你,咱们找个地方喝会儿茶,有些事一起商量商量。”
  林小麦立刻说:“不用,这事我拿不准,别耽误了你。”林小麦的确心里犯虚,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卿市长和贺秘书长说了算,自己一个小科长能顶什么用?可是,机会难得,百年不遇,拱手给了别人又不甘心。
  林小麦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最坏和最好的结局都进行了充分设想。最坏就是弄不成,弄不成也神不知鬼不觉,损失不了什么;成了却是一本万利,最关键的,是林小麦想练练手,自己在政界也算有了些经历,看看自己到底能掂起多大的分量,试试自己操纵权力的能量。自己一门心思当一方领导,是盲目的一厢情愿?还是真有管理社会的能力?自己确实也该真刀真枪地试一下了。确定了目标,她就把心思集中到弄成这件事的思路上,设计推进的路线。正想着,有人敲门。林小麦过去一看,吴大卫已经来了,手里提了一个编织袋。奶奶以为是箱子,就在屋里说:“中和,这么晚有事啊?”
  林小麦说:“不是他,一个朋友。”奶奶就没有说话。
  吴大卫往沙发上一坐,说:“咱不绕弯子,我知道这事要过几道关,你就看着办,该咋办就咋办,这些你先用,不够你就说话。我知道你们文化人稀罕这些,就给你捎来了,都是真山货。你看着处理。”
  林小麦看都没看一眼那些东西,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虚实,不动声色地说:“你也知道,想得到这个工程的人,不只你吴大卫一个,不能小瞧他们,个个手眼通天;我有一套方案,你看能不能实施……”
  吴大卫打断林小麦的话说:“这些工作咱们不沟通,永远不沟通,咱们只要结果。”
  林小麦心里一下有些紧张,说:“只要办事就有个成与不成,办成别张扬,办不成别埋怨。能做到就干,不能做到,你就另请高明。”
  “不沟通是对大家负责任。我所说的结果也不是非得弄成,你只要尽力就行。”吴大卫说。
  两个人言尽于此,也就不再多说,吴大卫告辞走了。奶奶等林小麦关上门回来,说:“麦子,这么晚来,肯定不是正大光明的事。麦子,咱们不缺吃不缺喝,你可别犯迷糊啊。”
  林小麦说:“没事,给我送本书过来。”
  奶奶说:“你呀,心大意高,早晚吃大亏。”
  林小麦心里想:不缺吃不缺喝,我所做的一切也不是为吃为喝。
  38
  林小麦已经和有关人员核算了标底,但是,她不能泄露标底,这是违法的。那么这个标底只能让贺秘书长泄露。这话她没和吴大卫说。
  她看奶奶睡了,打开编织袋子一看,里面是一本海派画家朱岂瞻的画册,另外是六幅安东的画,还配了他和画家举着这幅作品的照片,以证明这不是赝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还在茶几上留了一张龙卡,这小子大智若愚,藏而不露,出手阔绰,看不出,他还真是干事的材料。
  现在,一切都将按照林小麦的构想进行。
  一周以后,她和吴大卫约好时间,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林小麦故意不接电话,而让傅科长接。果然,傅科长接了吴大卫的电话,说:“你好,市政府办公室。哦,吴大卫,没听出来。怎么样,最近生意还好吧。请客?哎呀,你太客气了。不用转告,林科长在这里,你和她说。”然后把电话交给了林小麦。
  “吴老板,你好,好久不见。请客好呀,你请客我和傅科长应该没问题。贺秘书长不知道,你是请我们还是请领导?你要请领导我们就算了吧,都请?开玩笑,开玩笑。我问一下。”林小麦用手捂着话筒问傅科长:“中午没别的安排吧?”
  傅科长连忙说:“没有没有。”
  林小麦接着问:“贺秘书长在吗?”
  傅科长说应该在,没看见他出去。林小麦就对着话筒说:“你过半个小时来电话,我向贺秘书长请示一下。”
  放了电话,林小麦来到贺秘书长办公室,把吴大卫的意思添油加醋说完,贺秘书长也假意推辞了一下,最终定下了中午吃饭的事情。
  第一步成功了。乳白色的灯光绸缎一样铺撒开来,楼道里弥漫着意外的冷香,林小麦的心像花瓣一样,在看不见的风中摇摆。回到办公室,她和傅科长说:“贺秘书长很高兴,咱们还叫别人吗?”看起来是征求意见,其实她只是试探,她料定他不会不识相。果然,傅科长说:“有必要吗?人家请客,咱带一帮人,好像吃大锅饭。再说,万一人家找贺秘书长有什么事,气氛也不合适。”傅科长的聪明让林小麦满意,却不舒服,她知道这小子绝非池中物,一有机会就会得寸进尺,翻云覆雨,她不能不防。
  中午十一点四十分,吴大卫的别克就在门口恭候,贺秘书长没有坐,而是让司机的奥迪W000055送,贺秘书长依然在摆谱。傅科长立刻过去给贺秘书长打开车门,贺秘书长摆出很有身份的架势坐进车里。
  林小麦对傅科长说:“你去坐吴大卫的车吧,都不坐不合适。”傅科长特别愿意和有钱人套近乎,立刻就走向别克,吴大卫老远就给傅科长把车门打开了。
  这次他们定在箱子的巴比伦大饭店,林小麦看见房间的名字改了,依次是沁园春、满江红、西江月、浣溪沙、鹧鸪天、满庭芳、临江仙、雨霖铃,他们吃饭的房间叫汉宫春。贺秘书长大加赞赏:“用词牌名做雅间,构思太好了。”
  箱子说:“小麦让改,我就改了。”
  吴大卫说:“改得好。贺秘书长,你老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吴大卫一惊一乍地说着,林小麦很替大家难受,可是,她发现说的和听的都是自在的,便明白他们是正常的,自己还是书生了一些。
  汉宫春房间里都是微型的中国古代乐器,一掌大小的筝、古色古香的小琵琶、一只玉箫、一把扬琴,摆放乱中有序,和周围装饰浑然一体,在座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叹。林小麦发现苏芳还没有来,就看了吴大卫一眼。吴大卫立刻心领神会,给苏芳打电话:“贺秘书长都到了,等着你呢。”
  苏芳袅袅娜娜进来了,大家眼前一亮。她披一头波浪长发,走路的时候,真如水波潋滟,风情万种。海蓝色眼影勾勒着细长柔美的眼睛,稍稍翘起的睫毛在修长的鼻梁上投下细细的阴影,嘴角调皮的翘起,进来后,她用手羞涩的捂了一下嘴,精心修剪的指甲上开满了浅蓝色的小花,幽香立刻溢满了房间。已过八月,她却还穿着一件韩国丝吊带长裙,露着圆润的肩膀,饱满的乳房高高凸起,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挤走的样子,所谓尤物也不过如此吧。
  为人作嫁!林小麦精心设计的一切让自己十分难受,让自己相形见绌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是,林小麦也很得意,英雄也好,美女也好,都在自己的圈套里,让她体味着操控的快感。在做一个被操控的美女还是做一个操控者之间,林小麦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林小麦大方地把苏芳让到了贺秘书长身边。菜还没上来,林小麦就看见俩人的腿搅在了一起。
  作为交换,林小麦把苏芳的信给了卿市长的秘书。因为秘书知道卿市长很看重林小麦,他就没有耽误,直接给放到了卿市长的办公桌上。
  回来后,林小麦想过用吴大卫的东西去打通卿市长。但是,她反复考虑那样会弄巧成拙。她索性不做卿市长的工作,她知道,既然贺秘书长已经上钩了,他会自己想办法,用不着林小麦亲自出马。至于贺秘书长和吴大卫之间的交易,她也不再关心。够了,她已经得到了自己应该得的,再不住手就算贪心,会出问题的。
  虽然摆平了贺秘书长,但是,她和吴大卫的交易还有许多后续工作。科里也不能忽略,这些人不一定能成事,摆不平却能坏事。按照预定计划,一旦事成,给科里十五万元钱,有人吃肉,必须也要让别人喝汤。吴大卫特意安排林小麦和傅科长一起见面,把十五万元现金交给林小麦。为了表示清白,林小麦没有接这笔钱,而是让傅科长直接管理。回到科室后,她和傅科长商量如何处理这笔钱。傅科长提出,起码要给贺秘书长两万。林小麦不好说明白,贺秘书长已经从吴大卫那里得到了远远大于这个数的好处。如果说了,她的计划就全盘暴露;更不能说不行,那样等于拱手送给傅科长一个立功受奖的机会,他会立刻告诉贺秘书长,自己在贺秘书长面前就完了。商量的结果,是他们把十五万元钱如数告诉贺秘书长,然后由一个人把五万元钱给贺秘书长。林小麦看出傅科长迫切希望得到这个机会,心想,也好,落个清白。就顺水推舟,让傅科长单独把钱给贺秘书长。林小麦以为贺秘书长不会再看上这点小钱,按照她的判断,吴大卫至少会给他二十万元。傅科长回来说,贺秘书长收下了,也没有说什么。她听了感觉非常不好,觉得贺秘书长收下这五万元钱未免太贪小了。她开始怀疑他拒贿八十万元的真实性了。
  经过苦心运作,吴大卫击败众多对手,拿下了这个造价三千八百多万元的项目。傅科长起草了让全市各企事业单位、各沿街门店、各交通要道、桥梁、广场等全面实施亮化工程的通知。走在路上,到处都能看到人们安装各种灯具的现场,草坪上的塑料椰树、路边白色的花环吊灯、墙角垂吊下来的尖头彩灯,勾勒着绚丽和繁华。市政府门口上访人群增多了,有一天有人竟然打出了这样的口号:宁要老鼠药,不要小灯泡。林小麦从人群穿过的时候,听到人们骂骂咧咧,她觉得那些人的目光刀子一样在她背上滑来滑去。
  39
  这一天,林小麦接到通知,下午卿市长要召开调度会,要求贺秘书长和秘书科做好相关准备。
  参会人员都是一些职能局、重点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城建局局长说:亮化工程实施很不顺利,不少人有抵触情绪。
  经贸委主任说:一些单位已经濒临破产,工人工资不能保障,让他们这样的企业安这些灯具很不现实,弄不好还会激化矛盾。
  工商局局长说:这两年市场低迷,一些沿街门店效益不好,加上不少商户已经有装饰灯,再让他们重新安装很困难,已经在不少地方发生纠纷。
  他们说,林小麦和傅科长就记录。林小麦并不着急,她知道,政府决策一般很难推翻,这些人的牢骚不过是为自己日后做总结时增加一些色彩罢了。
  卿市长说:“亮化工程是市政府今年的一项重点工作,是民心工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卿市长的态度一亮出来,这些人立刻转变了口气,办法也有了,思路也有了,再大的困难也挡不住了,权力轻易地把亮化工程化险为夷,让林小麦再次领略了权力的威力。
  散会后,林小麦站在门边,等候领导们出来,卿市长最后走过来,他说:“林科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林小麦发现,这句话让贺秘书长和傅科长脸上都出现了疑惑和嫉妒的表情。
  林小麦直接跟卿河山到了办公室,卿市长声音低低地说:“材料是你写的?”林小麦说:“是。”
  卿河山问:“几宿没睡了?”
  林小麦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柔情,心里一阵酸楚,说:“习惯了,没事。”
  卿河山看看林小麦说:“你其实不适合在政界的,一脸的风花雪月,满脑子诗词歌赋,怎么当官啊。”这话让林小麦很不是滋味,看起来是怜惜,可是这样定位就等于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而她是需要这些的。她想争辩,卿河山却转换了话题,问林小麦:“知道江北县缺一个副县长吗?”
  林小麦说:“不知道。”
  卿河山问:“不知道,不知道,干这个耳朵要管用。”
  林小麦看着卿河山说:“你不是说让我上开放办当副主任吗?”
  卿河山说:“想当副县长还是当副主任?”
  林小麦犹豫了一下,笑着说:“当副县长。”
  卿河山也笑了,说:“还不糊涂。这也是我的想法,你应该到下面摔打一下。别一天到晚光文绉绉的,荤的素的都知道些好。”卿市长突然脸一沉,说:“小麦,那天你给我的那个档案袋里的东西你看了吗?”
  林小麦知道他是说苏芳的资料,就说:“没有,我觉得自己看人家东西不好。怎么了?”
  卿书记说:“没什么。以后少干这种傻事。”
  林小麦说:“苏芳说他弟弟想找个工作,请你签个字,非要我转给你,赖在我办公室不走,我没有办法就给你拿来了。”
  “我知道了。以后少管这种闲事。”卿河山又说。
  林小麦很不高兴,说:“我本来就不爱找你。”
  卿市长说:“该找的事不找,不该找的瞎找。”
  林小麦脸涨红了,低着头说:“我不愿意……把感情和工作的事混在一起,我干了那么多工作,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个时候你还玩清高,你差一点就失去了这次机会。”他给林小麦斟了一杯水,说:“我实话告诉你,政界是个有真有假、虚实各半的地方。这些当领导的,哪一个不是把自己拧了个儿地折腾?脸皮磨厚了,嘴皮子磨溜了,心磨硬了,到时候往台上一坐,说的话自己都不信。你呀,你是真没有遇到混账的领导,遇到那样的你还真对付不了。我原来工作的地方一个副书记就这德行,看上哪个女人就封官许愿,到时候逼着你睡,不睡就给你小鞋穿,让你天天堵心,有的弄成事业编。后来让我知道了,给弄到体协去了。小麦,你真不知道锅是铁打的呀。”
  林小麦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话,心里不免犯嘀咕,到底苏芳给他的是什么材料,让他发了这么一大顿牢骚,就问:“苏芳给你的材料上写什么?”
  卿河山说:“写她想当官,能当官,你看吧。”说完就从桌上直接把苏芳的材料给了林小麦,林小麦打开一看,哪里是什么小松找工作的事,里面是苏芳一些自我标榜的个人资料和一封写给卿河山的自我推荐信。林小麦倒吸了一口冷气。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24 13:39
  40
  傅科长看见她进来,急忙给她斟水。自从卿市长找她谈话,傅科长对她更加殷勤了,脸上总是谦卑的笑,越是这样,林小麦越感觉发憷,和他说话就越小心。傅科长把杯子递给林小麦,讨好地说:“林科长,你知道吗,听说,江北县缺一个副县长。”
  林小麦已经知道江北缺一个副县长,却并不知道其他的消息。在大院里,知道秘密越多身价就越高,她可不愿意让傅科长认为自己孤陋寡闻,就说:“我也是刚听说,动静还挺大。”后半句模棱两可,完全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知情而说的。傅科长却以为林小麦一定掌握比自己更多的消息,就像做生意一样,他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作为先期投资,吸引林小麦更多、更有价值的信息。他说:“市委、市政府定的政策是三个一批,退一批、调一批、提一批。副县级52岁以上内退,任职超过五年转岗,重点提拔一批。听说贺秘书长有可能到县里任职,县长。林科长,你正科时间也不短了,应该想想。”
  林小麦知道,傅科长当正科级副科长也有两年了,他太渴望自己有个机会能够飞黄腾达。林小麦才不买他的人情。林小麦说:“咱们还要勤沟通,关键时刻一定要互相支持,互相补台,咱们一荣俱荣,一辱俱辱,这一点我不说你也明白,没听人家说吗?政界成功的经验是团结,教训是不团结。你去看看,起内讧的没有几个好下场。”
  傅科长连连称是,但林小麦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就像她知道,关键时刻,他肯定会拆台一样。他就是这种德行,就像有的蛇天生就有毒。
  这天他们陪卿市长检查亮化工程进展情况,卿市长明星一样,身后跟着城建局、规划局等主管局长,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裕华路上,裕华路是瀛州市城区主干道,槐树、塔松、冬青组成三层绿化带。林小麦这才发现路两边的灯换了,两边都是白色球形灯组成的图案,左边组成大花环状,右边是螺旋状,掩映在冬青和观赏松树之间,远远望去,分外肃穆。城建局长在汇报情况,看大家的表情,都觉得不太顺眼,但谁也没说。林小麦觉得,既然是检查,安装影响市容的路灯就有责任提出来,可是自己位卑言轻,没有说话的地方,就看贺秘书长,希望和他说一下,让他提,一眼看见贺秘书长穿得格外得体,就开了一个玩笑,说:“贺秘书长今天像新郎官呀。”
  贺秘书长好像终于等到有人发现他的变化了,急忙说:“是啊,今天是老婆生日,不能陪她过生日。穿上老婆亲自选购的衣服表示一点心意吧。”
  傅科长在旁边说:“贺秘书长还让我订购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现在恐怕已经送到了。”
  周围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只有林小麦清楚,他在作秀,他想在单位给自己制造夫妻感情依然和谐的假象,为升迁开路。林小麦真后悔自己多嘴,给了他表演的机会,就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卿市长和各局领导走在最前面,林小麦只能远远跟着,始终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不过她知道卿市长也看见她了,就想制造机会,和卿市长单独说几句话。轮到参观一个新建广场,人们的秩序开始有些乱,一些人零零散散地转悠,林小麦终于蹭到了卿市长身边。卿市长说:“林科长,对咱们的广场还满意吧?”
  林小麦兴奋得红了脸说:“您满意我们就满意。”
  “看看,连林科长都学会搪塞我了。”卿市长笑着说。“你还有任务呀,你们要把这次检查结果形成文字,成功的地方要总结经验,不成功的地方要提出改进方案,明天下午下班前交给我。林科长,是不是太急了?”卿市长后边的话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林小麦心里很疑惑。
  林小麦连忙说:“没问题,下班以前肯定交给您。”
  卿市长又加重语气说:“辛苦一点吧,关键时候要冲上去呀。”说完,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林小麦知道,卿市长对她的安排有了初步结果,一时兴奋不已,目光就多了一点柔情。卿市长看看她,不易察觉的笑笑,继续检查,走路的动作和刚才比明显大了,说话声音更加响亮,不时有笑声传过来,林小麦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敢肯定,卿市长的兴致很高,情绪很好,都是因为林小麦眼里流露的那点柔情,一时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天已经有些凉了,风裹挟了秋天花瓣和草的气息,黏稠的香气倏忽而过,让人禁不住依恋夏花的娇艳,连片红的、白的、黄的月季,一路铺展过去,水泥的城市立刻有了几分灵动。她开始琢磨怎么样形成这篇稿子。她分别找到几个部门的随行人员,让他们提供本单位开展亮化工程的相关资料,又找到卿市长的秘书,抄录了卿市长在检查过程中的讲话,尤其是一些重要观点,一一记录下来。中午吃饭时,林小麦没有跟大家一起吃饭,而是在招待处简单吃了点自助餐,就赶回房间准备材料。干了这么多年文字工作,对这些文字的套路已经烂熟于心,一个中午,林小麦就拟定了文章提纲,下午她用卿市长的观点,把各单位情况进行组合,加上自己组织语言的技巧,文章就有了。
  亮化工程即将接近尾声时出事了。据城建局施工单位汇报,有一家灯具店,坚持用自己的灯具,和施工人员发生争吵。施工人员强行安装时,不小心把一家门店二楼的匾牌撞了下来,砸到灯具店老板的头上,灯具店老板抢救无效死亡。
  林小麦想起裕华路上的路灯,觉得这一切有些牵连,就找了贺秘书长说:“贺秘书长,其实我们是唯物主义者,这样的话不该说,但是,我反复考虑,这个亮化工程是您牵头儿搞起来的,担心有些事情对您不利。”
  贺秘书长说:“要尊重群众的意见,最近我很忙,群众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反映,我们应该及时了解,有些问题及时纠正。”
  林小麦说:“有不少市民说,我们裕华路的灯不吉利,左边花圈右边灵幡,尤其是白天,看起来像是一堆堆骷髅,如果不重新设计,还会死人。”
  贺秘书长的脸色十分凝重,说:“这都是异端邪说,我们不信这一套。裕华路的灯是有些问题,但和这些封建迷信没有关系。”
作者: 深海有鱼    时间: 2009-3-25 08:56

  第十三章
  我是一个女人
  41
  林小麦发现,干部提拔犹如在政府大院整个打了一层肥皂一样,连空气都是滑腻的。人们走路、说话都变得谨慎又谦卑,连笑容都显得夸张又勉强,彼此之间都在闪避着、试探着、妥协着。她在电梯里遇到贾师傅,贾师傅悄悄对林小麦说:“自己活动活动,政府大院你这条件的人不多,别的没有,用车你说话。”在即将走出电梯的时候,贾师傅还做出贴心贴肺的样子说:“真的,赶快行动。”林小麦只能做出和他共谋大事的样子,深沉地注视着他走出电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觉得又可笑又有一种被搅扰和引诱的迫切,恨不能一步到科室。按常理说她正科时间长,可她到办公室时间短,这是致命的缺陷。说起来在哪里还不都是给共产党工作?傅科长看见她进来也做出贴心贴肺的样子说:“你的事怎么样了?你可要抓住机会呀。”林小麦闹不清他的真实意图,怕让他钻了空子,就说:“顺其自然吧。”
  林小麦觉得这个话题没必要继续,就低下头看资料,傅科长也显出对这件事不怎么关心的样子,继续做自己的事。林小麦的心并没有在文件上,她的思维集中在如何运作才能如愿以偿。她一页页翻文件,其实她一个字也没看。直到有了一个清晰的思路,她的心才有了一点晴朗的感觉。林小麦想:自己是个女人,面对的是男权世界,如果不想像苏芳那样按照女人的规则出牌,那就只有把自己当一个男人去使唤了,那些大男人都热衷的招数,我作为一个女人去用应该不算丢人吧。
  下午,她直接找到吴大卫,直截了当说,想运作点事情。吴大卫是明白人,立刻又给了她一张五万元的龙卡。林小麦到银行取出两万元钱,重新办了一张卡,回来后直接去了贺秘书长办公室。贺秘书长在打电话,用手招呼她坐下,林小麦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裕华路上的灯要改成中华灯。当初自己提了这建议,还真当回事了,可是,如果这一切不能给自己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又有什么用呢。电话打完了,贺秘书长问:“有事是吧?”
  林小麦一时很难为情,可是又不能临阵脱逃,就豁出去说:“贺秘书长,跟您这些日子,我学了很多东西,我真心希望您能够有更大的平台,总是在这个位置上,有点委屈您。”
  这个说法显然说到了贺秘书长心里,他说:“不光你这么说,卿市长也这样说,可是我一向是只管播种,不问收获,对自己的事情想得很少。”
  林小麦说:“您千万不要以为您的发展仅仅是您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很多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您的手里呢,比如我,就盼着跟您水涨船高呢。”
  贺秘书长笑了,说:“我这人就是这样,经历了几个单位,在政治上也是一波三折,但是有一点,决不会亏待自己的部下。你的问题我会向卿市长反映,放心吧。”
  话说到这里,林小麦已经逼近了自己的目的,就说:“贺秘书长,我来政府大院时间不长,但是,我能感觉您是有魄力、有人情味的领导,真的希望在有些事上您帮我出谋划策。说实话,走上了这条路,我还真有点想法。我还年轻,真希望有个机会、有个平台做点事,我也知道,我刚来政府办就想提拔,算是妄念,但是,机会就摆在眼前,我真的做不到不动心。贺秘书长,您说这是不是觉悟问题?”
  贺秘书长说:“人啊,谁又能做到六根清净,你这样想可以理解,不这样想才是不正常的。你的能力没问题,大家评价很高,但是,说到底还是僧多粥少,竞争也很激烈,我会帮你说话,这一点你应该放心,至于最后结果会怎样,我也说不好啊。我想你会理解的。”
  贺秘书长说到这里,电话又响了,是有人约他出去吃饭,林小麦觉得正好可以借此结束谈话,就说:“贺秘书长,您很忙,我就不打扰了。总而言之,一方面,我盼望您可能有更大的发展,可是我人微言轻,替您做不了什么,就尽点心意吧。另一方面,希望在我的事上您多费心,该怎么办您就看着办,拜托了。”说着,把龙卡放在了茶几上,急忙走了出来。
  她走出贺秘书长办公室的时候心情是沉重的。林小麦从一个个虚掩的办公门前过,听着他们小声说话,看着他们谨慎的动作,这些比自己高大、硬气的男人都在屈服,贺秘书长在屈服,傅科长在屈服,甚至连卿市长也在屈服,自己一个小女子有什么好难过的?可是,她的心仍然像被别人偷窥了一样,感觉隐隐不安。林小麦在像男人一样出牌,她认为自己只要没有像苏芳一样就依然算是一个有操守的人。她像那些男人一样在装,她不能不装。只有苏芳没有装,她赤裸地要她想要的,她是和那些男人要一样的东西,她没有力量和男人一样争取,就像男人没有办法和她一样争取,他们有什么区别呢?他们没有区别,难道我和他们就有区别了?也一样没有区别,被引诱并且在争取,这就没有区别。林小麦觉得自己尽管用了男人的规则仍然感觉屈辱,政界男人的规则就比苏芳的规则高尚吗?又高尚到哪里去呢?那个引诱自己的未来真值得自己承担这么沉重的东西吗?她很想问问那些成功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可是,从政界走过来的人一谈过去都像谈论大腿根部的伤疤,轻易不说真话,那是一个“从没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她很想给苏芳打电话,但是她知道,这个电话不能打,她不是文人,不是道学家,她不能感情用事、意气用事,做一个政界的人,心里要能放住事,嘴里要能放住话,灵魂深处要能装上各种滋味,哪怕是自己出卖自己的滋味。
  林小麦抚摸着电话,感觉自己在和某种东西隔绝,她背弃了自己,也背弃了女人,但是,她又永远融不到男人中去,她成了一个特例,不能归类,独来独往。她还是想和什么人说点什么,但是,想来想去她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忽然想给卿市长打个电话,一想到卿市长,她的心有些酸楚,她觉得自己又慢慢恢复了角色--她还是一个女人。
  42
  一连很多天,林小麦的心像被火烤一样,那细小的火苗在周身缭绕,有时让她热血沸腾,有时让她如坐针毡,更多的时候她陷入困惑之中--知道该怎么做却又不能做。她可以做一个男人能做的,却未必是对方想从她那里得到的。有的时候你给的不是人家想要的,你给多少也白搭。
  傅科长也一样,他最近显得格外庄重,出来进去少言寡语,不用说,他的心思和林小麦是一样的。这天林小麦上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傅科长敲贺秘书长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林小麦的心咯噔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
  她回到办公室,表面是看材料,实际上是等着傅科长回来,在这样的时候,他的行动举止都不会是无目的的。傅科长直到下班时间到了,才回到办公室,但是他面无表情,收拾了东西,和林小麦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林小麦感觉,他和贺秘书长之间,有些事发生了。
  几天后,林小麦看见傅科长把科里最近几年写的各种公文都整理在一个精致的文件夹里,也包括林小麦起草的《大力实施亮化工程的意见和建议》一稿,林小麦问他干什么,他说没什么,只是为了查阅方便。林小麦觉得不像他说的这么简单,肯定是为了给什么人看,看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办公室系统提拔的事,林小麦知道,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林小麦进步,可是并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明目张胆,他们之间的竞争已经公开。
  公开竞争的不光傅科长,苏芳也采取行动了。林小麦还没有下班,苏芳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林小麦因为给卿市长递材料的事对苏芳已经彻底失望,所以,看见苏芳脸很冷。但是,苏芳很坚持,一定要林小麦到她家,说她没有别的目的,就是道歉,一边说一边流眼泪。林小麦不愿意让单位的人看到,只好跟她走。到苏芳家以后,天已经黑了。苏芳没有开灯,就这样让林小麦在黑暗中站着,说:“小麦,你能体会我每天回家面对这黑的感觉吗?你体会一下吧,一个人,每天都要面对,每天每天。”
  林小麦没有感觉,像看着别人身上的伤疤,更重要的是看着对手的伤疤,连同情都没有必要装。
  “你不会是又让我送信吧?”林小麦冷冷地说。
  苏芳仿佛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很久才说:“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男人的,而不会是女人的吗?因为男人之间是利益关系,他们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彼此妥协,成为一个共同体;可是女人之间永远是敌视的,即使是命运攸关的时候也会意气用事。”
  林小麦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即使这样她仍然不会和苏芳成为利益共同体。
  “我们之间不兼容。”林小麦带点嘲弄地说。苏芳一下子拉亮了灯,看着林小麦,说:“如果你这么狭隘,你成不了大事。”
  突然袭来的光亮让林小麦一时很不适应,她皱起眉头说:“利益共同体是沙雕,一阵风就可以吹垮,那不是我想要的。”
  “江北县副县长是你想要的吗?”苏芳凌厉地逼视着林小麦。林小麦躲闪了一下,说:“这跟你没关系。”
  苏芳笑了,说:“你真怯懦。你连我是对手都不敢承认。我告诉你,那是我想要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林小麦说:“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苏芳说:“你们都活得假,明明想知道还装清高。”
  林小麦说:“我对你悲伤的过去丝毫不感兴趣。你的苦肉计不会复制吧?美人计你好像用错了人,我是女人,你看清楚。”
  “是,没错,你是女人,刀枪不入,我知道。而且--”苏芳回身关上门,说:“你也很清楚,同性相斥。女人对付女人更狠。你要小心啊。来,你是第一次来我家吧?看看我的房间,挺不错的。”
  林小麦没动,苏芳就拉着她往里走。林小麦机械地跟在苏芳身后。她知道自己在进入苏芳的又一个圈套,她与其说是因为好奇,不如说是因为挑逗,她真想知道苏芳还有什么把戏。
  苏芳说:“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是在开放办破例给我的呢。那时按我的资历,是不能分到房子的。可是,我跟对了人,就什么都有了。其实我不该背叛他,可是,他已经不能给我更多了,而我还没有得到我最想要的。”
  她们很快就到了卧室,林小麦看见那张床心里有一种异样,尤其是那床上用品,特别眼熟,后来想起是她和贺秘书长上江北县调研的时候给的纪念品。
  林小麦冷笑一声,说:“你的腿伸得真够长的,都伸到政府大院了。”
  “你是说这套床罩?呵呵,你吃惊吗?政府大院的人也是人,对有些人而言,是更有故事的人。是你少见多怪。不错,我是跟了他,咱们心照不宣就叫他H吧。我跟了H以后,H吃饭都是在小饭馆,或者带点熟食在家吃,跟了他一年了,真想不起都给了我些什么。其实,他和我第一个男人比,实力强多了。记得那是为小松的工作,我拿出两个月工资买了两瓶茅台酒,想送礼用。几天后,H的老婆出差,我们就在他家里幽会,我无意中打开了他们家的壁橱,发现满满一橱好酒,光茅台就码了两层。我突然对H就有了恨--他家里有这么多酒,却让我花钱去买酒,我才知道他不是不能给予我,而是他太狡猾世故,故意不给我。我当时很生气,后来一想,我跟这个男人要的不是一瓶茅台酒,而是别的。我说服了自己,忍耐,忍耐,我跟自己说,要把目光放远,这是个蓝筹股,不能离开他,这个人的潜力还需要进一步发掘。”
  林小麦说:“你可真够深谋远虑的。”
  苏芳说:“我让你知道什么叫逼良为娼。”苏芳招呼林小麦坐下,说:“喝杯水吧。”
  林小麦说:“谢谢,我不渴,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苏芳说:“一次性杯子,不脏。”
  林小麦:“我真不渴。”
  苏芳说:“我给他打个电话。”接通了电话,却没人接听。林小麦不耐烦了,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我对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点不感兴趣,你还是找个专栏作家聊吧,或者像木子美一样,自己写个性爱日记什么的,别缠着我了。”
  苏芳好像没有听见林小麦的话,继续说:“他一定在家里,一会儿就打过来。不信你等着。”话刚说完,苏芳的电话果然响了,苏芳按下扩音器,故意让林小麦听见。林小麦听见贺秘书长在电话中说:“哦,我就是,市长有急事?好,我马上到单位。好好,我马上出发。”
  苏芳说:“知道吗?他这样说就证明他老婆又在他旁边,只要不是他老婆在身边,他就会喊我老婆大人。别人都以为是和他老婆通电话呢,其实他是利用我、对付我、加上哄骗我,老婆大人,他妈的。”苏芳说完禁不住一阵大笑,笑过之后,林小麦发现苏芳已经满脸是泪。她装作没看见,端起杯子喝水。苏芳噌一下站了起来,大声说:“去他妈的。无所谓。”可是那泪水还是滚滚而下,她索性趴在床上,痛哭流涕。
  林小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给她拿了毛巾递过去,说:“你这是何苦?”
  苏芳停止了哭泣,说:“这是我唯一的路。”
  林小麦说:“要是一会儿他来多不好,我走吧。”
  苏芳说:“别,我不让他来,咱们再聊会儿。”
  林小麦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至于这样吗?”
  “他昨天就来了,他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在哭,可是他真来了之后我却哭不出来了,我生怕他看不出我刚哭的样子,就趁他挂衣服的空儿,赶快撩了点水抹在脸上,弄得脸上湿漉漉的,我觉得自己当时基本算梨花带雨了。”苏芳说完自己笑了。
  林小麦说:“真不明白。”
  苏芳说:“你当然不明白,你不明白一个人永远在黑暗中生活的感觉。你当然不明白。”沉默了一会,苏芳接着说:“咱们联起手来吧,我帮你打败傅科长,你帮我得到我想要的。”
  林小麦一愣,说:“打败傅科长?你什么意思?”
  苏芳说:“你不会认为傅科长不是你的对手吧?你应该明白,你们办公室不可能一次提拔两个处级干部,你和傅科长只能成一个,和他比,你并不占优势。”
  林小麦看着苏芳,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在你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就选择沉默吧。
  苏芳说:“江北县副县长的位置留给你,我想当开放办副主任,这个位置你就不要想了。”
  林小麦想起卿市长曾经答应让她到开放办当副主任,后来又让她到江北县当副县长,林小麦必须确保一个位置,一旦江北县副县长的位置被人占了,她还可以退而求其次。
  她不能答应苏芳。
  “这是组织上的事,不在我考虑之列。组织部下文让我上哪去我就上哪去,我说了不算,我想,这件事你可能说了也不能算数吧。”林小麦婉转地说。
  苏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跟你说过,昨天他来过。我跟他提出这个构想,他一开始好说歹说不同意,我后来就跟他说,这一年你在我这里留了不少东西,你给我办成了,这些东西我给你;你如果办不成,我把这些东西一式两份,一份给纪检委,一份给你老婆。一切就这么搞定了。”
  林小麦对苏芳长久以来的恐惧又席卷而来,觉得眼前的苏芳已经在变形,她的目光看起来是迷离的,却深不见底,透出一种冰冷的气息。
  “我除了抢占一个位置,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我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大不了回舞厅继续当我的领班。我只是告诉你,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你心里要有数。”苏芳说。
  林小麦沉吟了很久才说:“尽人事,听天意吧。”

(连载完毕)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3-25 8:57:37编辑过]

作者: tu154    时间: 2009-3-30 14:34
以前只看过《杜拉拉升职记》一部职场小说,感觉很贴近现实。很期待《出局》的全新诠释,希望获得免费图书!!!!!!!!!!!!!
作者: wtahdx    时间: 2009-3-30 14:57
   希望获得图书,我很感到,因为感觉到林小麦的被动和自己很相似,职位的升迁光靠认真努力的工作真的不行,可是人如果想突破自己是很难的,我有着和林小买一样的矜持,也迫切感觉到如果不尽快突破自我,就很难抓住机会,只能认认真真做好本职工作,等着退休,所以的规划蓝图就丢弃在风中。国内的潜规则确实是比较让人难以接受,因为我们不是生活在官宦家庭,没有对这些事务的耳濡目染,有些东西很容易学会,但是要实践起来确需要很多的勇气。林小麦是个文人,在求官的道路上至少还会用合适的话语来修饰,让难堪的送礼显得很巧妙自然,而我们这些嘴巴木讷,用手说话的人该怎么办呢?一个人要有好机会,可能要打通几层关系,更重要的可能是高层的关系,从阅读本文我有这些体会。
作者: 暮鼓晨钟    时间: 2009-3-30 17:35
女性是一个独特的群体,不论是在官场还是在职场。我想林小麦只是一个个例,并不能代表全部在职场的女性。书中对林小麦的心理刻画方面,少了些笔墨。总的来说,还是一部不错的小说。[em01]
作者: luokai1976    时间: 2009-4-1 18:02

生命总有些困惑必须面对,总有些道路别无选择。写的很细腻,看了很伤感,很无奈。


作者: tomorrow123    时间: 2009-4-2 10:09

呵呵,故事情节还不错吧,可惜文字不够有感觉


作者: 小松鼠    时间: 2009-4-2 10:12
“职场如战场”,尔虞我诈的社会中,职场上的升迁、人际关系,无不充斥着每个人的的情感、工作。小说来源于生活,看故事情节似乎不错[em01]
作者: 蒹葭苍苍    时间: 2009-4-2 10:14
刚看似乎没有杜拉拉那么有意思,看下去还不错,刻画的还是比较到位,不过天天跟着有点辛苦,LZ给我寄书吧,不胜感激厚厚
作者: 菜子    时间: 2009-4-2 10:14
QUOTE:
以下是引用tomorrow123在2009-4-2 10:09:59的发言:

呵呵,故事情节还不错吧,可惜文字不够有感觉

     同感。[em04]


作者: 荒山牧人    时间: 2009-4-2 10:17
林小麦这个人物刻画过于暧昧了。
作者: 豆腐煲    时间: 2009-4-2 13:52
职场小说,貌似还不错,LZ也给我一本吧,嘿嘿……
作者: rendao    时间: 2009-4-6 00:41
我也来看看!
作者: lubo08    时间: 2009-4-6 09:11

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的感情,甚至肉体还有什么不能用来交换的!

人都现实了!

因为她不是生存在真空的环境里!


作者: hanhlzz    时间: 2009-4-7 16:56

楼主,还多着呢,继续,等着看下文呢


作者: 海客谈瀛洲    时间: 2009-4-8 16:48

    “海客谈瀛州,烟涛茫茫信难求”,这大概是作者把地点定在瀛州的原因,宦海浮沉,有什么真理在?但“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个“真”字,又怎能在一部小说里说得清?似是而非,亦真亦幻,这大概就是曹雪芹所言“假作真时真亦假”吧!

    问好作者!


作者: rendao    时间: 2009-4-10 00:27
很有兴趣继续拜读哈!
作者: 暮鼓晨钟    时间: 2009-4-10 14:57
 哈 有我的份啊 意外  谢谢赠书
作者: wang_xx19    时间: 2009-4-13 17:27

这是一部很好看的描写官场人物的书,刻画细腻,很喜欢作者的写作风格,盼望能免费得到此书惠存


作者: hanhlzz    时间: 2009-4-16 09:47
深海有鱼   接着写啊,期待下文
作者: GILIAN_JJ    时间: 2009-4-16 10:49
现实总让人无奈,情节不错,人物刻画到位,又一本吸住我的小说,改天败一本继续读
作者: xzmsmile    时间: 2009-4-17 00:25

今天偶然读到此书,于我心有戚戚焉,读到吸引处,可惜连载有限,于是,搜索至此。不料连载虽完,却是多篇未续。也罢,既是好书,买本亦可。


作者: chenweiye    时间: 2009-6-5 00:00

不错,值得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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