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当代美国报纸版面创新的关键要素

西门吹蜡烛

    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美国报纸的发展曾陷入困境，电视不仅分流了报纸的读者，也带走了一部分报纸的广告，报纸似乎面临着被新媒介取代的危险。危机刺激了报纸的新生，在新的媒介格局下，美国报纸从读者出发，顺应时代的变化，调整办报思路，报纸的内容与面貌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尤其在报纸的版面形式上，几乎彻底改变了过去那种灰色、沉着的面貌，以更富有现代感的设计吸引读者的“回归”。

    1982年创刊的《今日美国》是这场报纸“变装秀”的引领者，它开创了美国报纸设计的革命。《今日美国》一改传统的新闻报道模式，强调简短的新闻写作方式，用图表、图片、地图以及照片来包装新闻报道，这种做法被美国各报业公司效仿。同时，模块化的设计，简洁明了的标题处理，用醒目的照片形成版面的视觉中心……，这些处理版面的手法，成为现代报纸版面的标识。

    20世纪后期，美国报纸的这场重新设计运动的确给报纸带来了发展的契机。诞生于危机时期的《今日美国》，不仅在1987年一跃为美国发行量第一的报纸，而且从当年开始盈利。一些小的地方报纸，经过重新设计之后，也不同程度找回了流失的读者。

    表面上看，美国这场报纸版面革新运动，是形式设计驱动了报纸发展，凡经过“变装”的报纸，大都得到了读者的认可，并获得一定的发展。但是，当我们深入探究这场美国报纸新设计运动的前因后果时，就会发现，形式的变化仅仅是一种外在表现，编辑哲学的变化、管理模式的革新、技术的发展等等，才是导致版面创新的关键因素，而这一切，又都基于读者本身的变化。

    一、读者的变化：受众调查

    报纸版面设计的主要目的，是完善信息的传播，从而吸引更多的人从报纸上读到更多东西。如果版面设计提不起读者的阅读兴趣，其设计就是失败的。那么怎样的版面才是有效的版面？设计的依据与标准是什么？报纸设计人员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不是凭感觉和经验，而是依赖充分的读者调查与研究。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是彩色电视开始普及、电视观众数量急剧增长的时期。电视的传播特点影响了传统读者的阅读习惯，人们似乎开始厌倦传统的报纸面貌。《今日美国》在创刊前的调查中发现，美国大多数大型广告客户或广告公司对报纸的印刷质量不满。与电视和杂志的彩色效果相比，灰色的版面得不到广告商的青睐。各种版面调研也发现，更富现代感的报纸设计更受读者喜欢。但要准确定位读者口味并找到合适的设计方案，必须通过科学的测试。

    《今日美国》的创办人提前一年开发和实地测试纸型，以了解潜在的读者和广告客户。他们印制出数千个纸型的两个不同版本，拿到潜在读者、广告客户、专家和媒体面前进行检验，并对4000名读者进行访问。此外，对什么样的文体能取悦并吸引那些没有阅读报纸习惯的人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以指导确立自己的新闻文本。《洛杉矶时报》在1989年提出“更快阅读版式”之前，曾进行了两年的市场研究，调查了24个关键群体，并作了近900个针对读者需要的深入访问。

    美国大多数发行10万份以上的报纸都有自己的研究部门，没有内部研究机构的报纸，也经常会雇佣外界的研究机构为自己进行研究。报团拥有的报纸越来越多，增加了对研究需求的趋势，很多小报需要报团的研究人员提供帮助。一些私人小报甚至也配备了专业的研究人员。

    读者的调查和研究，为报纸及时了解读者、发现报纸存在的问题提供了有效的途径。电视时代读者的变化，使报纸发现了自身存在的问题。但究竟怎样的设计才能抓住读者，读者和广告商对报纸的期待在哪里等问题还没解决。有了从读者调查那里得来的数据，设计师才能更明确设计的对象和目标，确保外观设计的到位。这样，也使报纸能尽快被读者接受，减少市场风险，实际是一种成本的节约。

    二、新闻报道思路的变化：“包装”新闻

    《今日美国》的版面创新被认为是美国报纸版式设计的分水岭。这并不是说之前的报纸没有过版面的改革，而是这之前的版面改革，仅是改变字体设计或者报头，报纸的整体面貌没有大的改观。《今日美国》最重要的创新，是其对美国传统新闻报道方式的改革。

    《今日美国》创办人艾伦·纽哈斯在报纸创刊之时曾说，“要将电视和杂志上最好的东西偷过来改装”。电视上最好的东西是什么？是信息的易于获取和理解。2001年《今日美国》总编辑凯伦·朱尔金森说：“我们要求新闻的处理有预见性。我们尽量用图片、图标表示新闻，让读者通过图标明白新闻的要义。我们称此为‘信息图表’(informationalgraphic)或‘解释性图表’(explanatorygraphic)……我们还努力使信息便于浏览……读者需要的是最容易接受的信息，而不是你排版的方便……我们把很大的精力放在新闻的包装上。我们希望给读者密集的信息。我们在‘巡视’（surveillance）……然后用最可靠、最显而易见的方式让读者参与我们的‘巡视’。”

    所谓的“包装”新闻，其实质是新闻的图像化叙述。这种叙述文本，源于电视叙述模式的“刺激”：文字只是交代新闻的基本内容，细节表述和内容分析则交由图片和信息图表完成。尤其是信息图表的运用，成为新式报纸版面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保罗·莱斯特对信息图表的分析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一问题：

    “记者和编辑在组织文章结构时，尽量回答了新闻中的6要素，即何人、何事、何时、何处、为什么和怎么样，前4个因素可以满足读者获取新闻的基本要求，但是“为什么”和“怎么样”才是新闻要素中真正起到教育意义的部分，这部分所需要的时间和空间都相对较大。研究表明，一位读者或评论员对文字、图像、信息图表三者兼备的新闻，一般记忆比较深刻。在这个视觉元素日益发达的时代，传播者发现，更多地使用图表有助于叙述事实，而不是只靠单一的文字去描写。……信息图表把视觉审美艺术和定量、准确的数据结合在一起，形成既易于理解又有戏剧化的格式。……信息图表可以把智慧性文字与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信息结合在一起。”

    在《今日美国》报的《记者手册》中，报纸要求记者“叙事简单，强调新闻，少说背景”，不以获得普利策奖项为荣，而以把文章写得精练而骄傲；不以影响政府决策为追求，而以图表、照片的简单组合和清晰呈现为终极目标。采编理念的突破，决定了内容的优先顺序。以前被认为是文字附属的图片，一跃为版面的“视觉中心”，版面编排围绕新闻图片而展开。主编考虑更多的是版面的面貌和内在特质，而不是新闻的深度。

    正因为是新闻理念的更新而非简单的形式变化，对《今日美国》的版面解读就不应局限在文图的多寡和大小上，而需要从以下两个方面加以认识：

    1．《今日美国》强调的是新闻的视觉表达，而非仅仅图片的使用。图片能够形成版面的视觉冲击力，尤其是大图片。但是，对于寸土如金的版面，图片的大小应该和其新闻含量的多少成比例。将一幅信息含量不高的图片放大到夸张的地步，既是对报纸版面的浪费，也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任。

    2．新闻的视觉表达，指内容的图示化。图片是内容的一部分，文与图共同构成一则新闻的“叙述”。这就要求摄影记者也必须深入到事件的采访过程中，捕捉到最能够表现事件的摄影作品，而不是在事件结束后根据版面要求补拍。美编也需要有参与意识，制作出与新闻内容最相符合的图表和示意图。这种新闻报道的团队意识，折射的是主编对新闻图像化表现的重视。

    三、报纸管理模式的革新：团队意识

    伴随着报纸版面的重新设计，美国报纸编辑部出现了两个变化，一是出现了设计编辑（DesignEditor），这个岗位不同于一般的组版编辑，他在很多报社相当于助理总主编，不仅对整个报纸的版式负责，而且对报道内容也有发言权。第二个变化是以版组或版面的需要为基础，形成团队，由负责采写的记者与负责版面的编辑两类人组成，共同策划报道选题，设计报道内容和形式。特别策划的报道在一些报社是作为项目管理来运行的。

    美国传统的新闻编辑部是垂直式的，主编统领各部门的工作，新闻编辑部内部的分工严格，记者、编辑之间交流很少，美术和版面设计人员处于被动地位。编辑改稿不与记者进行交流，选裁照片也很少与摄影记者商讨，需要插图、图解和地图时，编辑给美术人员提供有限的信息。这种体制不能把记者、编辑、摄影记者、美术人员和版面设计人员的技巧综合起来加以利用，形成了新闻编辑部组织与读者交流的障碍。

    新的编辑部机构出现了一个新的职位――设计副主编。这个职位居于报纸的中心。设计编辑或设计师不仅介入每一日的生产周期和特别方案的制定，而且有对新闻作出判断的权威。根据当天的新闻内容，他不仅会对摄影及美术设计人员提出要求，也会“干涉”文字记者的采访和写作，通过设计副主编，新闻得到了更恰如其分的“包装”。达里尔·莫恩对设计编辑提出的7项素质要求，从中可以了解其地位的重要性：

    1）他们必须是记者，能够判断新闻价值；

    2）他们必须是图片编辑，能够对照片进行合适的选择；

    3）他们必须有艺术素养，能够把握设计的美学原则；

    4）他们必须是排字工人，懂得处理字体；

    5）他们具有报纸生产的实际知识；

    6）他们能与人合作；

    7）他们有预见力，以及勇气和智慧。

    可见，设计编辑不仅具有报纸主编的头脑和权威，还要有视觉表达的艺术素质。增加设计编辑的目的，就是使曾经处于后期“包装”的版面设计提前并贯穿到整个新闻生产的工作流程中。摄影记者、版面美术人员和设计人员的工作地位得到有效提升，这种提升的标志，就是新闻报道组的形成。

    管理模式的变更，不仅能使新闻报道做得更好，也有利于报纸版面的丰富。因此，许多美国大报在对报纸版面进行重新设计的同时，也伴随着编辑部内部组织的改革与改造。形式的变化必须和内容的变化统一在一起，而内容的变化意味着编辑部内部更多的合作与协调。因此，设计专家在为报纸重新设计时，必然要研究报纸的整个采编流程。专家们会在充分的研究之后提出对采编流程管理甚至编辑部组织结构的意见和建议。如果这些意见不能得到重视，重新设计的便只能是版式本身，这样的设计就会因为内容得不到应有的改进，运行也得不到制度的保障，很难取得理想的效果。因此，伴随着报纸的重新设计，报社还要建立相应的编辑制度，从组织层面和管理角度解决设计方案的落实。

    四、结语

    就设计的本质而言，新的设计往往意味着新的社会定义，形式仅仅是外在的表现。最近20多年，美国报纸对设计的重视，正好反映了报纸在新的媒介时代里的变化。无论是电视还是互联网，甚至广播，对报纸的生存都是一种挑战。报纸是以突出媒介自身的优势为发展动力，还是干脆适应时代的变化，迎合新媒介所塑造的新的读者群呢？

    20世纪80年代，《今日美国》以报纸面貌的创新赢得了发展，为处于危机中的报纸开辟了一条新路。如今，不仅在美国本土，而且在世界各地，都能够看到《今日美国》的影子。但是，设计的本质在于创新，如果无论走到何处，读者拿起的报纸都面貌相近，我们对报纸作为一种区域媒介的兴趣会不会产生怀疑？

    美国报纸在设计上的创新，其实并没有脱离设计本身的原则，在系统性、功能性和经济性上，都体现了设计的本质。只不过，美国报纸的版面设计将报纸编辑和现代设计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从更核心的层面探究美国上世纪末的报纸设计运动，对于理解报纸版面创新的基本条件，具有很好的参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