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历的变革 风口浪尖30年 出处︱英才杂志10月刊 相对于时间的长河,30年的跨度并不算长。但是对于一代人来说,30年的时间几乎是他们为理想而拼搏的时间的全部。 从1978年开始到现在,改革开放正好30年时间。 在这30年的跨度里,不止一代的人为改变中国的贫穷、为发展中国的经济,为提高中国的民生水平,不计得失地努力奋斗。 所以,在这30年即将变成历史之际,我们有责任,通过我们手中的笔,把这30年留在读者的记忆当中。 但是,这种“强行”留下记忆的行为好像又有些“多余”,因为这段所谓的“历史”离我们是如此之近--我们不仅亲身经历了其中的若干年代,而且势必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因此,当今天的我们回顾这30年,需要做一个阶段性总结时,我们不可能完全用审视历史的角度来审视这一段时空。因为这30年中的风风雨雨,有太多与我们今天的生活息息相关。 为此,本期《英才》采用了“白描”的手法,总结了若干在这30年中,在企业家、经济界引起较大争论的人物、事件或观点,为读者原汁原味地还原了几段故事。虽然,这几段故事仅仅是30年历史长河中的几朵浪花,不能完全代表这30年的全部历史,但至少,这“几朵浪花”可以折射出中国改革30年的些许色彩。 以铜为镜,可以正冠。以史为镜,可以正己。透过11位财经名人亲历的变革,我们将与读者共同回忆改革开放这30年。 让我们永远记住那些“摸着石头过河”的年代,以及那些在理论、制度、观念方面大潮般日益创新的“澎湃的30年”。 茅于轼 市场觉悟最早一批人 口述|经济学家茅于轼 我是在旧社会生活过的人,深知供不应求要涨价,涨价就会导致供给增多、需求减少,就会买不到商品。这里面市场经济在起作用。 由于经历过解放前的那种非计划的经济,早在“反右”的时候,我就提出了“自由经济”的想法,这也成了我被打成“右派”的原因之一。 后来,到了“文革”时期,我自己看的很清楚--只有“资本主义”才能救中国。其实,那时候我也不懂这种所谓的“资本主义”是什么,只是感到当时那一套不会长久,朦朦胧胧觉得要搞一些和当时所谓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所不同的东西,所以就把这些东西称作“资本主义”。 我是在上世纪70年代的后期开始对经济学有兴趣的。但是我研究经济学走的是自己的一条路,它既不是马克思经济学,也不是西方经济学。 当时中国一部分有思想的人都在探索经济学问题。但是,当时条件封闭,他们除了看《资本论》之外没有什么可看的。因此,他们只能是从《资本论》中寻章摘句,这是没办法研究好经济学的,因为《资本论》不是建设的经济学,而是革命的经济学、破坏的经济学。 我算是对“市场”这个概念觉悟最早的一批人。 同一时代提出市场经济观点的,还有宋国青。他对经济学的认识是很深刻的,对宏观经济看的非常透。还有一个名叫王国乡的,他发现择优分配理论比我早。我是在1979年推导出来,而他在1975年甚至更早就提出了类似的理论。 但是,当时不允许有“市场经济”的想法。那时候是计划经济的天下,正统的观点是“社会主义经济就是要有计划、按比例”。把计划丢了就是反社会主义,就是反革命,是不可以的。 为此,我写了很多文章,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为什么经济是不能讲比例的。化学、物理是可以有比例的:两个氢原子加一个氧原子才能生成水,这个比例不能错,多点少点都不行。但是经济学是不能有比例的--炼一吨钢不一定要500斤煤。当时全国人民都相信,经济出现问题是因为比例失调。那么请问,不失调的比例应该是多少呢? 当时,反对市场经济观点的力量强大得不得了,学术的、政府的都有。我也曾反复看过他们发表的文章,我觉得,他们是没有多少理论的。因为他们的理论说不出道理来。而我的观点至少是一个完整的道理。 那时候,与我们“市场派”的争论被冠之以“反精神污染”、“反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帽子,每次反对的对象中,都有我一份。 当时我们说服的对象主要是学术界和政府部门。说服他们真的是很不容易。现在就完全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了,学校里教的都是市场经济的课程,教计划经济的反而没什么饭吃了。政府部门的思维也都是以市场经济为本。 从1979年到现在,我完全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观点。因为我的观点不是学来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比较扎实,是经过我正面、反面想了无数次,才得出的结论。这点我还是比较有把握的。但是确实,在学术上我很少看别人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有人在我之前就提出了“择优分配”理论,我却不知道的原因。 其实,我最早提出的还不是市场经济。上世纪70年代,我首先提出的是价格问题。当时的国家科委(现为科技部)有个副主任叫林汉雄,他带领了一帮人要搞中国的能源政策,那些人中大多是现在的院士。 当时有人提出,要解决中国的能源问题,首先要解决能源的价格问题--这成了中国探索市场化的开始。中国的市场化问题首先是从这次讨论的能源价格问题开始的,后来就发展到所有权问题。当时我们还没有认识到那么深,只认识到价格问题。 那时候,能源是由国家控制的,价格也是国家定的,很低。之所以首先认识到价格问题,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好多浪费,大家认为不解决价格问题,浪费现象等好多问题就解决不了。于是,我们讨论能源价格为什么要合理,为什么不能按计划的价格,计划价格考虑谁负担的起。市场经济是供需决定价格,像这样的问题在那时候很难说服他们。 后来我们进一步发现,价格问题的根源是所有权。于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我就提出,国营经济解决不了价格问题。 因为国营的概念就是全体人民的,商品价格卖贵了,老百姓吃亏了,企业得到了好处。但是,这不怕,因为企业有了好处,最终还是要上缴国家,国家会通过某种形式返回给老百姓。而商品价格定低了,企业亏损了,老百姓直接得到了好处,这也能被接受。因此,价高价低对公有制来说是无所谓的,大家都是一锅粥。所以,公有制、国营企业不可能有正确价格,必须是私营企业,必须是利益的对立--卖方要卖高价,买方要买低价,很多的竞争才能形成正确的价格。 对于我当年关于“价格”、“市场经济”的观点,现在看来,那时候理论的基本点是对的,但是,要把它完全深入到市场经济的方方面面,确实需要进一步完善。而且,我在那之后的大部分研究,基本都是当时理论研究的延伸,没有什么质的飞跃。 尽管目前,中国对市场的理解还处于初级阶段,但是,对于改革开放这件事,是太应该肯定了。我只说一点,现在连最穷的人都可以吃饱饭了,这就是最直接、最简单的证明。 目前的主要问题是,市场经济还没有贯彻彻底。这一点在执行的层面上需要完善。市场经济是绝对没有错误的,只是缺少一些措施来维护好。 如果让我总结自己的这30年,我只说两点: 首先,我们这些人,对改革的成功是有功劳的,我们是推动改革的。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其次,我提出了很多与众不同的观点,引起很多争论,集中表现在对市场的看法。我还是主张市场,我们需要一个有法制的、良好的市场。 (采访|宋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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