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那是我和她每次见面都会去的茶坊。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因为刚好是下班时间,所以看到许多年轻人匆匆忙忙的走过,有的人拿出手机缠缠绵绵的通话,有的人一边和同事聊天,一边盯着迎面而来的美女。我看着笑了,她也笑了,但笑得有点吃力。她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美,只是有些憔悴。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十年前那次面试。我们VOY电视台要开一档新的真人秀节目,希望借此超过第一名Global TV电视台的《后窗》。作为总策划人,我要找位女主持。眼前堆着一叠简历,见过的以美女居多,但都缺乏灵气,让我无法满意。这个,戏剧学院编导系毕业,今年22岁,美人胎,但初出茅庐怎么可以?为了打发她,我无聊地寻找她简历里面与众不同的地方,问完就让她走。 你在爱好里面说你喜欢在咖啡店里靠窗,为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看。 看什么? 来来往往的人。 人有什么好看? 我喜欢观察,观察他们的动作,观察男人与女友亲吻的方式,观察女人化妆的姿势。 你那是偷窥。 是的,那是一种偷窥,难道你不喜欢吗? 我有点被问倒了,我喜欢偷窥吗? 其实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喜欢躲在玻璃后面偷看别人的生活,别人的爱情。 那你喜欢看真人秀吗? 喜欢。 你觉得看真人秀和躲在玻璃后观察别人一样吗? 是的,一样。 为什么呢? 因为真人秀是合法的偷窥,每个人都可以放心的观看别人的隐私,而不用关心别人是否会说自己。这样,既满足了偷窥欲望又欲盖弥彰。 你觉得真人秀真实吗? 真实,又不真实。 什么叫真实又不真实? 真实是因为你看到的的确是摄像机拍下的,但最终的节目都是导演剪辑的。 她像个大学教授似地给我上课。我试图打断她, 那你想做主持人吗? 想。 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让别人看到真实的我。 我心里说,就你了。 节目开播后,收视率节节上升,我猜测原因在于她的主持风格很真实,随着参赛人员的成功或者失败而喜悲,这一点深深打动了男女老幼。每个看她节目的年轻人,都喜欢叫她靠窗的女孩。最令人奇怪的是,她的容颜过了那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还像个小女孩一样的充满青春气息,没有人知道原因,所以各种传言很多,但这又进一步稳定了收视率。 我拉回思绪,望着眼前的她,问: 身体怎么样? 不好,心跳不正常。她摇摇头。 看过医生了吗?他们怎么说? 看了,没人知道原因,但他们说像心脏病。 专家告诉我可能你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怪我吗?当初是我劝你做那个手术的。 不怪,只怪我自己。 怪你自己?为什么呢? 怪我自己贪婪,不知足。 这么多年来,你心满意足吗? 满足了,想到我有这么多观众通过电视注视我,我很开心,我想他们也很开心。 节目还能继续做吗? 当然,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好。我相信你。 我起身准备离去,看到她的眼神又转向窗外,像婴儿吮吸奶水般渴望地望着路人,做着她窥视的梦。我转身抹掉眼眶中的泪水。 三个月后的一天,我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打开手提电脑,插上电源,连上网络。输入公共灵堂的网址,从一系列的照片里找到了她的,点击打开她的灵堂,在左面工具栏里找了一个按钮,输入一长串数字,购买了一束电子百合花,花束如鬼魂般迅速出现在我的鼠标下,我把它移到照片边,这束花将在那里放置一周左右,直至凋谢。我闻着花香,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写下这段历史: 2010年 她进电视台 2011年 她主持的《靠窗》真人秀收视率跃居全球第一 2012年 收视率保持第一 2013年 为了进一步保持第一,吸引年轻观众,同时不让她跳槽到其它电视台,我们上层商讨了一个方案,帮她安装一种正处于实验阶段的人工心脏,有了这心脏,她的新陈代谢就会非常缓慢,保持容颜不改变,她付出的条件是不跳槽,为我们这个节目工作十年,如毁约,我们将把这个秘密公布于众。台里派我说服她,但没有想到她很快就同意了。 2014-19年 收视率保持第一 2020年 心脏的内部芯片由于老化导致她心脏病突发,倒在现场,不治身亡。《靠窗》也无限期暂停播出。 我知道2021年的历史将会是Global TV的真人秀节目超越我们,而她的故事也将会被人谈论几天后悄悄地从新闻网站的首页上挪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