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一个小村。
不在山区,可出门也不是很方便。无论从哪个方向出来,要走到有马路的地方,都得近半个钟头。走的路,是南方乡村里的小路,我们叫“田圳”,译成普通话,应该是田埂,田圳一般不会超过二尺,以便不占用耕地,田圳的二边都是水田。偶尔发现,这样地方长大的人,基本上很少出现龙行虎步的汉子,大概是如果胆敢这样走路,早掉二侧的水田或水沟里去了吧。
有马路的地方,并不代表交通很繁忙。
现在马路上车是很多的,不时就有经过,基本公共汽车要多些。
小时,我们在村子里看见很远的、地势比较高些的马路上,有车经过,我们一群小孩每每都要一起嚷嚷,“车”“车”……,小孩见到了曾经未见或少见过的东西,总是难免兴奋的。
村子的地势,是由东至西、由北至南而渐低,我家的房子在东南角上。爹爹姆妈(爷爷奶奶。方言里,爷爷叫爹,叫父亲反而叫爷)家的房子在最东边。距离似乎很远,其实因为村子很小的缘故,只隔着三栋房子而已。
每每吃午饭的时候,就要托着个碗去爷奶家,必须要穿过这二三栋房。路过一家房子前,总是要被二次重复地问,“今天吃什么菜呢?”。二次问的人是一对老夫妻,其中一个问的时候,另一个伴着笑声,问完另一个接着问,并要看看以求证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他们是我爷爷辈,同一个祖宗传来下的。从我往上四代,他们往上二代,是指向同一个人。
感觉他们在村子里有些受尊重的,也是为数不多的异数。因为他们没土地。
那位奶奶,我叫程妈(念第四声,姓程,即程奶奶的意思),据说神经有点毛病,但我从来没发现过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她是乾爹爹(乾爷爷)的第二任妻子,据说她是享过福的人,后来又吃过很多的苦。
在我所有的记忆里,好象白天的时候,他们一直都是坐在那晒太阳。二把大小不同的竹椅放在灶垡(厨房)门口的水泥台子上。冬天的时候,坐着的位置就在西侧向阳的地方,竹椅上垫一个绛色的棉褥子;夏天的时候位置就移到大门那侧,那里有二棵梧桐树和二棵桑树,树都是他们自己种的。
很让人苦恼的是,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腿肚子以上,膝盖以下,总是系着根白色的带子。曾经怀疑是鞋带,又或是棉绳。但从来没敢去问或是凑上去仔细看看。或许是装饰,又或者是腿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叙述起来,似乎很陌生,其实关系是很亲密的。在我们那,一个村就是一个姓或以一个姓为主,同姓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宗,五代内,就算是很亲近的近族了。也就是合族而居。何况,父母与他们交往时,言谈举止上,总是很尊敬也如此对我们教导。
九十年代初,程妈去世了。
这以后,就能看见乾爹爹弓着弯曲得很厉害的身体,驻着拐杖,慢腾腾地,踱着去别家窜门。
我家,他是来得很多的。南方农村,也许仅限于我的家乡,人们的家庭生活空间,基本上是在厨房,有前门、后门。他总是从前门进来,看看大伙在做什么,吃什么,(白天时,也只有吃饭的时候,那时的农村人才会在家,其余的时候,都在田地里),呵呵地笑二声,然后就驻着拐杖从后门出去。未曾坐下来过。
在我高三的那个暑假,呆在家近一个月,无所事事。仅仅在帮着母亲做做午饭和晚饭,喂喂猪。这时乾爹爹走路就踱得更慢了,并频繁地来我家。在我摘菜、洗菜时,他进来了,找个小木凳,放下拐杖,对着我坐下。有时也未曾对着,侧身看着门外。
很少说话,静静地。我也是静静的。不知道为什么,或者只是想坐坐而已。那时我已收到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我们村在我之前,只有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曾有过一人上过大学,叔叔辈的。
在我大一的那个假期,他独子的独子,我的堂弟,在游泳时溺水死了。他的年龄永远地定格在十一岁。
不久,就听到乾爹爹去世的消息。不知多少年岁。
再后来,不知是哪一年的清明,在乾爹爹的墓碑上,见到:…..学于保定军校…...迁徙至重庆..….解放前夕回乡,开堂教学……七十年代末,重拾教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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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一颗尘埃。
飞舞在某时某地的空气里。哪里曾想过,轻轻挥手去抓住什么。
即使想,转瞬,它早已飘落地不知所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