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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天说地] 行走在宽巷子、窄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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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14 03:27: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行走在宽巷子、窄巷子
宽巷子、窄巷子是成都最后的背影,是成都文化人士喜欢逗留的“城市乡村”,更是这里居民的精神家园。
  西南交通大学建筑学博士生导师、中国乡土建筑研究中心主任季富政教授长期以来关注宽巷子、窄巷子这片文化内涵极为丰富的建筑群,潜心研究,并多方奔走呼吁改造必须符合“修旧如旧”的通行法则,他的意见终于得到尊重和理解。
  这里,我们多数人不需要学习季老师的学术思想,但他的知识分子的良知确实另人感奋!
  据说《贝森文库-建筑界丛书》正在着手编辑《绝版宽巷子 窄巷子》,整理了季老师大量的文稿和老照片,从历史沿革一直到复制宽巷子 窄巷子(改造)。
  在喧嚣的时代,这无疑是美好记忆的留存。
  
  现发一篇,如何?看看大手笔写小文章,是不是有治国如烹小鲜的自如。如果有兴趣,我愿意再弄几篇来,还有些精美图片。
  
  旗人,奇人,羊角先生
  (宽巷子11号)
  
   季富政
  
   认识羊角先生纯属偶然。起因在他所居住的宽巷子11号大门与众多大门不同的殊异上:任何人从街道东端进入宽巷子不久,均会被他家朝向西北歪斜得厉害的砖砌大门吸引。深灰色的清代小火砖在立面上做出了长方的门额,椭圆的镜框,圆形的铜钱花。顶部是圆弧形,往下砌作砖柱,大门被墙后一棵年青的银杏衬托出苍迈。尤其门歪斜着开给人留下神秘,留下不解。进门2米又是一道砖门,再而屏门,门由左右进去,羊角先生就住在左进屏门内,于是我们叩响了陈旧的木门。
  经过自报家门和来意,羊角先生热情地请我们到客厅中稍坐,这是有地楼板的厢房,红漆早已驳落,穿逗夹泥墙的四壁下放着几把陈色很旧黄橙橙的竹椅,惟墙上挂着大作家冯至书录的杜诗最引人注目:“汉复留长策,中原仗老臣”。还有就是先生画的几幅山水和人物;人物一看就是陈子庄,……简陋之宅居然尽是大家笔墨大家画像,难道果有大隐于市沉浸在传统文化氛围中的高士?
  跟所有满城兵丁胡同庭院一样,11号的搭建房屋几乎淹没了中间的3开间原始老宅。羊角家占了老宅右侧次间和后面小半花园,再加一个后厢房。后厢房权作画室,除一张画案外,到处摆满了根雕、泥俑、古玩、纸张,先生原来是一个画家。然而房屋的望板还滴着漏浸的夜雨,几处屋漏痕如写意泼彩挂在粉壁上,正如大门门额所题《卢恺》之意,是一间快乐的茅舍。虽然破旧感消失,但知识分子处境仍让人多有酸楚,又多有苦中作乐的乐天大趣。
  先生有一股豪爽气,一脸敦厚一脸风霜,冲口说出自己就是八旗子弟,是满城世居蒙古人后裔。此说立感刚才第一感觉没有肤浅,先生尚还有北方民族骑射风范,厚发、方脸、粗犷、练达……说起少城到满城,宽巷子、窄巷子、支矶石、井巷子……的过去和现在,邻里与街坊,悬河之水如泻之势,一发不可收,真乃满城百事通,一部完整的街坊百科全书。我暗自庆幸,踏破铁鞋无觅处,年来全不费功夫。终于找到了祖先是满蒙人的嫡传居民。
  先生家谱已散失。祖父拉木都鲁(汉姓孙),前清武举,父亲和多数满蒙后裔一样,过着无固定职业生活,照羊角的话说:“什么都干过。”纸扎、短工、杂活,养活着他们两姐弟。叔伯辛亥革命时投入孙中山先生同盟会,并有与中山先生合影为证,“大义灭亲”革腐朽清朝封建主义的命,是与时俱进的革命斗士。众所周知,满城是一个泛称。实八旗系统中蒙古人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成都驻防旗兵,按清制编为八旗,即正黄旗、正红旗……等,每旗又分为三甲,头甲、二甲为满州兵,三甲为蒙古兵,族称“扎喇”。羊角祖上正是康熙年间
  驻防的3000兵丁之一。羊角先生蒙古姓叫拉木尔。后汉姓由孙改姓羊,适得今名。1944年生,属猴。究竟自己出生在满城哪一条街已记不清楚,大致在长顺街,哪一个院子就更加不明白了,虽然母亲尚在,诸如“洗衣服可不可以吃”是母亲常有的发问,搞得家人非常紧张,深度老年痴呆也无从问起。但记得宽、窄巷子、同仁路、四大街等所有满城街巷全是儿时脚印,那满城之形恰是摇篮之状,生于斯,长于斯,飘飘然然成长起来。尤令人惊奇者在小学考初中的体检中,医生先以为他调皮,听诊心脏时没有声响,再听还是没有,于是大,惊,人虽调皮但心脏跳动与否则与此无关,请别的医生来听仍然没有。结果在身上东听西听,才发现右边有跳动,这一惊引起连锁反映,再一肝、脾等系列检查,发现所有内脏器官都与常人不同,全部宋了个180度的大转移,左边的全部到了右边。据说这种概率在人类生理现象中是极罕见的。他说,祖上无一人如此,显见无遗传,真是奇人。
   先生从小极喜绘画和民间艺术,整天浸染于艺术学习。先师从七中美术教师周子奇先生。是时一代国画艺术大师陈子庄亦住在满城红厚街。羊角灵巧聪慧,1961年前后,常去那里“喝包打杂”,跑个腿什么的,什么打点酒,切点烧腊,称点砂葫豆,花生之类,陈先生喊啥干啥,更不用说磨墨展纸了,师也没拜却深得陈先生喜爱。也在那里得到绘画与理论的教习和熏陶。由于当时成都名画家如武瘦梅、赵蕴玉,甚至重庆的晏济元等经常在一起聚会切磋技艺,羊角更是从中得到不少教益。绘事渐进,理论积淀渐厚,自学成才必然。1994年终受聘于四川音乐学院教师,传授艺术概论课程,从此步入高等学府殿堂至今。由于满蒙情
  结浓厚,崇尚传统文化,文革前还曾去北京拜谒过同属满族的侯宝林,老舍等前辈。
  羊先生是1984年搬到宽巷子11号来的,住房本是妻子蒋仲云家私宅。结婚后也就随妻住在这里。妻子现到美国去了,懂日文,却在美国搞电脑研究。经历比较腾达是丈母娘蒋达英,解放前毕业于重庆川东师范学院,是国大代表,和邓锡侯、胡兰畴各色人物过从甚密。据口碑流传,这座庭院解放前是刘文辉部队电台台长陈茜源住宅,临解放蒋介石也曾来过。但后来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几位将军起义向解放军发去降电是否由此室内发出就无法考证了。又庭院更早是什么人住也无从知晓。反正,宽巷子11号从歪斜的青灰色大门开始就给路人留下难忘印象。总觉得里面蕴藏着很多很多故事。故事主人公必然有相当来头和不凡经历,也一定住着象电影里面达官贵人,众多姨太小姐……其实,经我们逐家逐院一番解剖之后,我们发现每一个庭院犹如社会一个完整细胞,而且这个细胞就生命力而言亦不断新陈代谢,非常之动态,旧的去了,新的住户又宋。从最早的八旗兵丁3开间住房到农民打工仔在院内搭建窝棚,这个建筑细胞臃肿庞杂近似恶瘤了。过去似乎显贵的门庭如今真正贫民窟,里面一塌糊涂,一败涂地,一团混乱,一遍狼迹。但我们没有理由去责怪他们,也用不着去分析现状的原因。在基本上是社会基层人生存的环境中,在历史文化保护区内,矛盾着的方方面面太多。但一想到我们的宗旨是保护它的历史和文化,我们一下就回到它开始和中期
  最优美的方面和时期。于是我们又叩响了另一庭院大门。
  


济民于世的周氏人家
  (宽巷子33号)
  宽巷子29号景阳岗酒铺子的宋仲文,今年59岁,二班老头了,谈起宽巷子邻里,总一往情深直呼33号的周爷爷。他叫周济民,是满城一带很有名气的中医,民国年间就住在33号这个院子。周老先生是宽巷子居民的总情结,他的医术、儒学、道德从那个庭院里如幽兰般散发出阵阵馨香,隔了一个世纪,我这个川东人来到这里,仍感到沁人肺腑的浓郁。好的音乐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而优秀人格人品真善一生的积淀越厚,则美誉的口碑永恒。他传颂出一种具有生命力的人文精神,又好象庭院中郁郁葱葱的绿叶,绿得那样饱和,那样纯粹,那是人文力量感人肺腑的翠绿欲滴。于是我感到中国里坊精神的博大深远。宋仲文说少年时代,凡什么读不懂的句子,晦涩的生僻词字,只要找到周爷爷,准是深入浅出,缕分析离给你讲得清清楚楚。至于三病两痛找他号个脉之类,一般不会收钱。因此他是宽巷子声望最高,最受人尊敬的长者。
  老先生和妻子于1970、1985年先后逝去。33号庭院留给了儿子周毅强,周毅强今年80高龄。高高个头恐为宽巷子第一高度,红光满面、耳聪目明,行动敏捷,看不出如此高寿。住在这间百年老屋里,照他说,甚感舒适,同时又是生命的寄托和支撑。
  周毅强先生已不能准确说出这间老屋改造的年代。他祖上从一姓宋的人家买宋时是抗战末期,但宋家改造在晚清。从建筑作法与风格上看,改造恐为民国初期。一共5个开间,宽18.5米,进深8,5米,约150多平方米的建筑。全木穿逗结构,用料不甚讲究,柱头直径不过15厘米左右,础石风化厉害,墙板杉木染成赭红。开的门窗素无清代痕迹,没有流行的装饰。尤其檐高比清代民居高出许多,因此中间堂屋显得采光很明朗。除堂屋外,其他4间都铺有地楼板。最诱人之处在堂屋后有三分之一空间作转堂屋,和31号一样。但没有封闭,仅摆了一个长沙发。一旦坐下,则面对满目青翠的爬壁虎后院墙,清新可人之极。而前庭花园更大,种有腊梅、棕榈,核桃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灌木,花草。一条石板路从二门进来,曲径通幽这个词汇立即从脑子里冒出。真乃别有洞天,静谧一统小天下,典雅得逼人气息,比起当今什么花园别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因人为材料塑造的空间总少些文化元素,故难营建与生理肌理合拍的居住气氛。就是环境处理得再好,一旦有水泥,钢筋之虞,美好情绪总要打些折扣。故今中外高人不少顽固追求全木结构住宅,拿建筑师的话说,那是一种奢华。周宅只占有庭院后大半部分。前有小半住有另外人家,算是整个宽窄巷子的住家产最少的庭院。原因又要回到抗战时:从宋家买来此宅后,他们又重新整修一次、拆书房、左厢房、填水井。又把庭院隔成两半成上下两院。58年起国家开始经营出租,收了房子。至文革,割资本主义尾巴,更是产权全失,由房管所管理,只收钱,不维修。幸好无搭建,算是保留了一方净土。周先生说,房子一般得很,不过中下等。但以人为本,很透气。此说正是终成典雅的要害。至今,还是抗战老样子,原貌,很安静。虽然没有了曾经辉煌过的轿厅、门屏、书房、厢房系列空间,也还过得去。
  表面上看这里一派祥和温馨,确实时代正在营造这种环境。然与宅主深谈,则宁静皆由喧嚣而来。
  周先生从小没有上过私学,读书就在少城小学发蒙。说起儿时环境,倒处都是菜园子,倒处都是鸟鸣虫叫。抗战时从川大政治系毕业后,46年就回到此宅,是时一直教书,追求进步,还被国民党传讯。解放后去崇庆县仍教书并任崇庆中学校长,后到人委会,又当副县长,终没有越过57年反右这一中国知识分子难以逾越的铁门坎。可想而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要熬几十年,且无刑期,正是青壮军踌躇满志的。幸得改革开放时代到来,时立即重登讲台,在彭州成都师专做外语教授一去7年。退休后仍不服老又参加民盟的函授教育,直到70多岁才真正在这个庭院里安静下来。
  人的一生,最可怕的事就是没有家,文学家把此状说成浮云、浮萍。费翔眼睛都变了,还是在舞台上说回来空空的行囊,过去台湾川籍飞行员起义,回到四川,捧一捧泥土,一阵阵狂吻。见到分离几十年的老母老父,脑壳都叩出血来,大哭不止。大而言之,民族、国家是家,但总要具体落实到人与房屋上,于是房屋成为家的载体。周先生当右派几十年,上山下乡,屈辱受尽,只要一想到宽巷子33号庭院心境就开始平和, 自然也朝思暮想。思恋那生存的支撑点,温暖的港湾。先生父亲以医道济民于世,他以教育从心灵上的健全后代,父子之途皆由庭院出发,又殊途同归,最后回到庭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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