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古惑仔》系列解读之三 只手遮天

yijiantian

三 最黑暗处，最亮的光——《只手遮天》 
　　
　　
　　 
　　
　　
　　 若要评选《古惑仔》系列最狠的反派，本集东星耀扬的出现让所有看过电影的人都不能忘怀。张耀扬扮演的这个要多狠有多狠的乌鸦，勿论香港影史，就是在世界影坛上也是排得上号的。目中无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切拦路的勿论人神皆杀，这样的人物性格设定虽然并不罕见，但张耀扬的演绎确实相当罕见的。香港的黑帮电影气质不同于欧美，马龙•白兰度说话不紧不慢，全靠气势压场；而张耀扬演绎的乌鸦，全靠一个“恶”字当头。恶到极致，也就等同于邪到极致。 
　　
　　电影中开场便是乌鸦以家法处置自己的小弟一场戏。乌鸦先用酷刑对待有二心的手下，然后轻蔑的踩着被港人奉为神明的关公像，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令观众心惊胆颤。大概刘伟强觉得光凭乌鸦这种外露的残忍性格似乎武力有余，智力不足，于是又给乌鸦增加了一个得力助手:笑面虎。这个笑里藏刀的军师性角色却是由第一集陈浩南的导师大佬B所扮演，令人大跌眼镜。随即影片并不拖拉，两个人很快带入“东星”这个与“洪兴”对立的帮派。之后六亲不认的连番杀戮令观众第一次深切感受到这集标题所蕴含的“只手遮天”之含义。 
　　
　　《古惑仔》是一个群像电影，人物众多，而群像电影想要面面俱到是需要导演较强功力的。刘伟强虽然将《古惑仔》的群像绘得并不特别优秀，却也在及格水准之上。这一集分别带出东星和荷兰黑帮，无论是越发有修养的蒋天生，还是古板愚钝的骆驼，抑或在荷兰安享晚年的洪兴老人，每个帮派人物的群像刻画皆是上乘，至少在观众看完之后，尚能记忆犹新。 
　　
　　在前两集中，隐隐约约的政治寓言尚不甚明了，《只手遮天》里却渐渐浮出水面。蒋天生前往荷兰探望隐退的洪兴老人，阿姆斯特丹的温馨情调下却夹杂着几分萧索与凄凉。风光一世，最后也不过租艘小船在河上度却余生，从前所有的辉煌，在这里却变得连可以听懂你语言的人也没有几个。这种心理落差不只洪兴的老人们有，香港人更是体味得真切。 
　　
　　话锋收回，继续提影片。乌鸦与笑面虎的欲望吞噬着一切，这种欲望超越了应有的道德、规矩、界限。骆驼教训他们应该懂得尊敬前辈，他们的做法是干掉前辈，包括骆驼自己。欲望凌驾在所有世间的规范之上，他们觉得骆驼过时了，所以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大哥、社团的龙头老大，依然可以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觉得蒋天生是他们发展壮大的最大绊脚石，于是可以处心积虑杀死蒋天生然后嫁祸在陈浩南头上。乌鸦和笑面虎不会懂得“留人余地，留己余地”这句中国古老的道德谏言，自然也就为自己的灭亡埋下伏笔。《古惑仔》系列虽然处处为恶，但内里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却是相当传统的。 
　　
　　在古今中外的电影大佬中，蒋天生算是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角色。不同于教父，蒋天生更像是少年偶像、青年书生、中年企业家、老年学者的综合体。任达华饰演的蒋天生，外表俊朗帅气，老婆性感美丽，执掌全港最大的黑社会，日进斗金。他与人谈话从来温文尔雅，学识渊博却又从不卖弄，在和对手谈判时永远处于最上风，这样完美的形象大概是所有男人女人梦寐以求的。这样一个完美的全能型角色其实演绎起来颇具难度，但难能可贵的是任达华的超常发挥，这个角色的成功塑造为他当年在烂片和色情电影中脱颖而出，并且彻底拓宽了自己的戏路。所以我们日后能看到他在杜琪峰的银河电影中越发沉稳内敛，直至《黑社会》凭借林怀乐这个角色达到顶峰。 
　　
　　蒋天生的完美使得这个角色不光戏外成为大众的偶像，戏内也是洪兴所有人的依靠。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危机，有蒋天生的出面总能化险为夷，安然度过。在其他黑帮咄咄威胁时，他能够用自身的威严压过对方，冷峻的走出包围圈；在陈浩南一干人等失落彷徨时，蒋天生亦能淳淳教导，让主角重新找到希望；在洪兴的一干叔父辈为了私利争得你死我活时，蒋天生能够让这些人乖乖听话，不再争执。蒋天生更像一个全能的大家长，管理着家中的大小事务，并且让家里的人心服口服。洪兴的喽啰们大都崇拜陈浩南，而陈浩南何尝又不在心里视蒋天生为精神领袖？做古惑仔，打打杀杀到极致又能怎样，难不成嚣张一世？能做到蒋天生这样，大概就是最高峰了。 
　　
　　所以，当蒋天生被几个无名混混刺杀，缓缓倒在阿姆斯特丹街头的时候，陈浩南和观众心中的精神支柱也随之崩掉。失去了蒋天生，嚣张的东星开始不停挑衅洪兴；外来的台湾黑帮也开始侵蚀固有的领土；陈腐的叔父辈继续为了钱和权明争暗斗，而陈浩南却也越发看不到未来和希望。《古惑仔》系列的前两集为主角制造了不少的反面势力，第一集的靓坤和第二集的雷功、丁瑶各有千秋，给陈浩南和山鸡制造了不少麻烦，却也总让人看到希望，即使再困难，也总有蒋天生可以依靠；但《只手遮天》中，随着蒋天生的死亡，陈浩南和观众只能感到绝望。《古惑仔》系列的意气风发，在这一刻消失贻尽。 
　　
　　我也曾经想过刘伟强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情节，因为这一集的戏剧冲突其实已经足够强烈，洪兴的内忧外患已经非常之多，简直到了目不暇接的地步。如果要强行解读，强加上政治寓意，说这是港人的末路心态？恐怕有些言过其实。但总的说来，亲手摧毁一个自己塑造的完美角色，却也是影史难见的一幕。记得第一次看，一直坚持认为这是睿智的蒋天生放的一个烟幕弹，其实是他心生退意，所以借此隐居江湖，从此不问世事。现在细想起来，若真有这样的情节，恐怕也是蒋天生这样的人最为完美的归宿。 
　　
　　乌鸦和笑面虎杀死蒋天生、陷害陈浩南之后，“只手遮天”这个目的已基本达到。陈浩南的小结巴终于又恢复记忆，但记起陈浩南的那一刻，却也是他们永远分离的那一刻。乌鸦在这一集坏事做绝，杀自己老大，杀陈浩南的老大，杀他的兄弟，杀他最爱的人，坏事做绝却也是把自己逼上绝路的时刻。陈浩南已经不是当年那位自己的大哥死去，兄弟离去便会消极遁世的人，岁月的磨砺已经使他越来越坚强。 
　　
　　复仇计划悄然启动，阴霾的骆驼出殡之日，大军杀到，乌鸦和笑面虎终于在骆驼的灵位前承认自己做的一切。快意恩仇的江湖如此简单，乌鸦在死前那一刻终于明白众叛亲离会是何等下场。陈浩南看见仇人的死，他笑不起来。出来混是为了什么呢，他的地位越来越高，代价也越来越大，究竟自己需要什么？这一刻的陈浩南，第一次对权力的追求失去兴趣。 
　　
　　靓坤、丁瑶的死都能给观众带来复仇的快感，即使山鸡那句“你是我一生中最爱的女人”，也让人知道这不过是花心山鸡的一次多情借口。而这次乌鸦和笑面虎的死却让人高兴不起来，因为代价实在是太大。陈浩南最后质问乌鸦：“你以为这样做就能只手遮天？”既是在问乌鸦，也是在问他自己。 
　　
　　一直有人觉得《古惑仔》粗制滥造，或者无甚内涵。我想恐怕是没有用心去看《只手遮天》的缘故。从电影氛围来讲，阿姆斯特丹的安详，瑟静；香港的市井，浮躁皆刻画得相当出色，登场的数十个人物纵使你不记得名字，却依然可以将各自的性格与形象单独区别。故事的大起大落比起第一集有过之而无不及，林尚义的古惑神父形象也较之前两集更为可爱。期间蕴含的道理也早早超出前两集单纯的拼搏，对于个人的定位、存在感的思考，其实也不低于某些艺术电影。 
　　
　　这一集中，配角的风头首次抢过主角；可惜也仅此一次：因为蒋天生和乌鸦，皆是神来之笔，无法多得。 
　　
　　前三集的风格经《只手遮天》一役趋于定格，走向巅峰；而后三集《古惑仔》，无论题材多宽，内容多大，也再没有超过《只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