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大国何若烹小鲜？

含英

治大国何若烹小鲜？

含英

治大国，若烹小鲜。《老子》第六十章中的这句话经常被管理界所应用，它的意思是治理大国与烹制小鲜有着相同的道理。那么有什么相同的道理呢？最为通常的解释是说治理国家如同烹制小鱼一样,不能多折腾, 不能反复无常、乱翻乱搅，要保持政策的连续性。否则就会像小鱼翻腾碎了。这种解释的实质是强调了中国传统的“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我赞同，但是这种解释却并不是出自于原文。在这句话之后，原文之这样的：

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这段文字的关键是“以道莅天下”和“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其实，以道不仅可以莅天下，“以道”也可以烹小鲜或是做其好它的事情，烹小鲜只是一个比喻而已，也就是说，无论是治大国，还是烹小鲜，还是做其它的事情，关键是把握其中的道。至于具体的道是什么呢？《老子》在这里并没有点明，我认为这不是关键，因为做不同的事情的道是不同的，关键是去把握道。“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是“以道莅天下”的结果，即主客体两者（相对应的两方）互不相妨。但据此无法推出“无为而治”，更推不出什么“不能多折腾”来。

原文并没有这样的话，而所以很多人相信这个说法，就在于很多人认为烹制小鲜（鱼）不能多翻腾。但这是一个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以本人的经验，烹制好小鲜，关键是去掉其腥味，显出鲜味来。也就是说，只是做到不多翻腾并不能烹好小鲜，要烹制好小鲜还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要做。同样的道理，不反复无常、乱翻乱搅，保持政策的连续性，也只是治理好国家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要治理好国家关键是“以道莅天下”，那么这个“道”到底是什么呢？近读《吕氏春秋》，发现其中的“本味篇”对此多了很还诠释。其中的一段话如下：

明日设朝而见之，说汤以至味。汤曰：“可对而为乎？”对曰：君之国小，不足以具之，为天子然后可具。夫三群之虫，水居者腥，肉玃者臊，草食者膻。恶臭犹美，皆有所以。凡味之本，水最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为之纪。时疾时徐，灭腥去臊除膻，必以其胜，无失其理。调合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齐甚微，皆有自起。鼎中之变，精妙微纤，口弗能言，志不能喻。若射御之微，阴阳之化，四时之数。故久而不弊，熟而不烂，甘而不哝，酸而不酷，咸而不减，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腻。”肉之美者­……所以致之，马之美者，青龙之匹，遗风之乘。非先为天子，不可得而具。天子不可强为，必先知道。道者，止彼在己，己成而天子成。天子成则至味具。故审近所以知远也，成己所以成人也；圣人之道要矣，岂越越多业哉！

这里的主角是伊尹，他以“至味”为喻来向成汤说明如何治天下，与《老子》的“治大国若烹小鲜”相同，都是以小喻大。这段文字中的前面一部分说的“本味”，后面一部分说的是治天下，这两部分是关键；中间一段说的天下之“至味”，是次要部分，在引用时我做了省略。前后两部分遥相呼应，其中“恶臭犹美，皆有所以。”和“天子不可强为，必先知道。”相呼应，而“夫三群之虫，水居者腥，肉玃者臊，草食者膻。恶臭犹美，皆有所以。凡味之本，水最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变，火为之纪。时疾时徐，灭腥去臊除膻，必以其胜，无失其理。调合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齐甚微，皆有自起。”与“道者，止彼在己，己成而天子成。天子成则至味具。故审近所以知远也，成己所以成人也；”相应对。

前面的呼应与“以道莅天下”的意思相同，就是无论是治天下还是烹美味，皆不可强为，都要先去把握其中的“道”，“恶臭”才能“犹美”。

后面的应对则具体的解释这两者的“道”。美味之“道”在于“水”（汤）。俗语“做菜得汤，唱戏得腔”说的也是这个道理。菜的味道全在汤里，戏唱得好坏关键腔调。现在一些歌手唱戏声音很好，调也很准，但是不好听感觉不对味，就是因为没唱出腔来。而烹制美味，则需要“灭腥去臊除膻”，而这需要各种调料的调和和火候的掌握。而治天下之道就是“止彼在己”和“成己所以成人”，也就是说治天下在于从自身做起，要从自身找原因，要从自身做起而要从自身做起就得审视自己周围开始。

《大学》中的“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与这一点基本相同，都是强调治理者要从自身的修行做起，而自身的修行效果从周围的事物就能得知。德鲁克也曾说过，企业的成就首先取决于管理者的责任感和素质，强调的也是从管理者自身做起。

管理就是一个由近及远的过程，相比发布政令而言，管理者自身的所作所为更能影响和示范了整个管理对象，而对自身所处的环境观察就能知道自身的行为以及整体的管理效果。从另一个角度，管理者日常的所作所为与管理整体相比，比“烹小鲜”大不了多少，管理者烹好这样“小鲜”，也就会治好大国了。

综上所言，治大国何若烹小鲜者，只是一个比喻，它强调的是做任何事情皆不可强行而为，必须先从把握事物的关键开始，把握了关键的“道”才能把事情做好。对于管理而言，管理者提高自身的责任感和素质，从自身的修炼做起就是关键，而这从审查周围的事物就可以知道修炼的状况和管理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