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者——我的父亲母亲

梅格安

我的父亲母亲

题记

　　写过的文字里，有爱情，有友情，却很少有亲情。也许是中国人的一个习惯吧，总是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这血浓于水的感情。但今天，我却想写写我的父亲母亲。借这篇文字，祝他们25周年银婚快乐！

（一）我的父亲

　　小时候，常听爷爷说，父亲读书的时候特别聪明，是班里的孩子王。但可惜，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老师，所以没能读上高中，被派去当知青。后来回城后，他想再读高中考大学，但那些得罪过的老师还是不放过他，百般阻挠。最后，父亲不得不进了厂，当了一名普通工人。

　　记忆中，父亲在我们厂里也一直是一个领袖型的人物。他当过队长，当过车间主任，技术一流，带了很多徒弟出来。但他老是帮着下面的人说话，为自己车间里的工人争取一些应得的福利。因此，得罪了很多人。厂里垮掉时，他是第一个被下岗的。

　　父亲九八年下岗，正值我到重庆读高中的时候。母亲也下岗在家，家里经济极其紧张。父亲为了给我赚学费，为了支撑起这个家，决定开一个“夜啤酒”摊子。听母亲说，他每天上午起床就去菜市买菜，下午在家理菜，到了晚上六七点钟的时候，就骑着车去城里的体育馆搭场子，开始营业，一直要到深夜两三点钟才收拾好东西回家。有时候城管要来找麻烦，父亲还要点头哈腰地散烟说好话。就这样累死累活的，一个月也只能勉强赚到一家人的生活费。到了冬天，客人都不喜欢在露天喝夜啤酒了，父亲又张罗着烧烤摊的生意。每次春节回到家，最幸福的就是吃一个父亲亲手烤的麻辣包谷。那让我回味至今的麻辣味，还有父亲那双长满冻疮的手，直到现在都还让我一想起就忍不住流下泪来。

　　父亲在我面前，一向沉默寡言。每次我打电话回家，他都是说句“好”，就把电话拿给母亲了。有一次，母亲说父亲病了，一直咳嗽。我叫她把电话让父亲来听，父亲一接过电话，我就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要他多穿衣服注意天气吃药之类的话。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说了句话：“嗯，知道了。你在外面也要多注意身体。”我的眼泪一下冲了出来。

　　偶尔，父亲也会浪漫一把。明年初，是他和母亲结婚25周年纪念。也是他和母亲的50大寿。父亲一直在说，年初时和母亲一起办席，两个人加起来就是百岁大寿；而且，要选在他们结婚的那一天办，这样才有意义。但母亲问他，我们结婚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吗？他想了半天，说不出来。把母亲气得够呛。

　　这次回到家，与父亲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只有短短几小时。我甚至不敢仔细地去打量父亲的外貌，生怕看到了他的衰老。也许，是我不敢正视自己深感愧疚的心。




（二）我的母亲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厂里的厂花。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又黑又顺的长发梳成辫子直达腰际，一笑起来就露出两个酒窝。父亲追求母亲的时候，可是很费了一番力气，排除层层阻拦才娶到的。

　　因为我的出生，母亲吃了不少的苦。父亲家里只有他一个独子，但偏偏我却是个女孩，周家从此算是断了香火。爷爷婆婆为此很生气，母亲还在医院住院时，连看都不来看望一眼。我刚两岁，爷爷婆婆就找了个借口，把我父母赶到厂里的职工宿舍去住。母亲二话没说就搬家了。临走前，她找婆婆要回先前交给他们的粮票，婆婆破口大骂，一张粮票也没给母亲。后来是三姑偷偷借了二十斤粮票给母亲，我们一家三口才不至于因为没粮票买米而饿死。

　　母亲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虽然爷爷婆婆对她和对我都很不好，但每次他们有个什么病的，母亲总是第一个赶回去照顾他们的人。我是个喜欢闯祸的孩子，每次母亲都会严厉地责骂我，但过不了一会儿又会笑着弄东西给我吃。对家里人如此，对外面的人也一样。厂里就是一个大家庭，平时生活在一起的几家人，难免有点什么矛盾。但遇到别人家出点什么事，母亲也很热心地帮忙，从来不计较昨天是不是还闹过口角。

　　我读大学的时候，是母亲最辛苦的时候。父亲的烧烤摊赚不到多少钱，竞争多了生意也不好做了。但读大学的学费却是一年比一年贵。母亲也决定做点小生意，为我存学费钱。于是母亲在体育馆那里摆了个地摊，卖小孩的衣服啊，男女内衣啊等小玩意。虽说是小本生意，但还是让母亲费了不少的心。每周，都要去朝天门进货一次。每次都是晚上十二点坐车去朝天门，早上九十点才回来。我跟着母亲去进过几次货，每一次都一路喊着脚痛背痛的，但母亲却在前面背着很多货品走得很快。摆地摊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钱，而且还要交一部分钱给城管。母亲就这样一分一角地节省，供我读完了大学。

　　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生我时，得了乳腺增生。但家里一直不太富裕，没钱去开刀切除。这病，一拖就是十年。每个月母亲都要说胸口痛，有时痛得受不了了，才去老中医那里抓点中药吃，因为西药比较贵。一直到去年，我才带着母亲去医院动了手术。医生对我说，你母亲这病拖了十年都没变成癌症，算是万幸了。以后一定要定期来检查身体。但母亲却嫌进医院太费钱，只住了一星期的院就回家养病去了。

　　母亲很依赖我。读高中时，楼下管寝室的大妈每次叫我接电话都说，又是你妈打来的。后来工作买了小灵通，办的包月，我就和母亲天天通电话，问问她今天做了些什么，告诉她我身边发生的事情。这一年来，我工作很忙，但母亲也会隔三四天就打一个电话来，遇到天气突然变化，她是一定要打电话过来叫我加衣的。她和父亲吵架，或是和婆婆闹矛盾，她都会跟我说，听我的主意。

　　我一直留在重庆，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母亲。以前有一次去广州某大公司总部工作的机会，我跟母亲说了后，母亲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但她这样子，我就放弃了去外地的机会。这次，回家跟母亲说了我要去外地，她嘴上虽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她还是很不愿意的。但是没办法，为了尽快存点钱让他们过上好生活，我也只能这样了。

后记

　　这是我第一次写我的父母。每写一段，我的眼眶都会湿润。爱情会变，友情会变，只有亲情是永远都不会变的。我想，我应该多花点力气来爱他们，只有他们会全心接受我的爱，不会伤害我半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6-9 9:13:50编辑过]

清香四季

这个世界，只有父母永远爱我们，永远只懂得对儿女付出而不要汇报，也只有他们会永远包容我们、不会生气，也只有他们把我们的生命看作比他们的生命还重要，我们长大了，懂事了，工作了，结婚了，那么反过来，让我们来爱他们吧。

单枫芷叶

感情真挚，很打动人哦：）

Coffee...

QUOTE:

以下是引用梅格安在2006-6-9 9:08:58的发言：

这次，回家跟母亲说了我要去外地，她嘴上虽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她还是很不愿意的。但是没办法，为了尽快存点钱让他们过上好生活，我也只能这样了。

把你的想法告诉父母，多和父母沟通，他们会改变想法并为有你这样的孩子而引以为傲的。

有时候我们以为我们做的已经足够好，给父母买好吃的，穿的，用的，想办法让他们生活的更好 。可这些真正是他们想要的吗？他们需要的也许仅仅是你多回家看看，和你说说话，聊聊天。

gzzy

等我40了，我要离开这个工作的城市，回家陪着爸爸妈妈。

紫衫龙王

不知你四十时你父母等的吗？

刁

看过你的文章，很平实，但却让我有种落泪的冲动。特别是你要去外地的时候，母亲难过的心情。2007年初，我自己一个人来到上海。我妈非常不理解：一个那么大的女孩子，在省城有一份稍稍体面的工作，跑那么远作什么？她哭，她不理我……我走时，笑着跟我爸说：爸，我妈的思想工作就交给您来做了。知道您最开明了！

…………

农历新年前的一天夜里，接到父亲打开的电话，说我妈还在担心我，每与邻居说起我，就哭——当时，来沪已近一个月，工作还没有定下来，是很不情愿给家人通电话的——，妈妈是一个极爱哭的人，爸爸说话的声调高一点的话，她就要红了眼圈。

当晚，我哭得一踏糊涂……为自己的不懂事，为母亲的隐忍。

现在，一直保持着三四天给她打一个电话的习惯，聊聊家常。虽然我知道，母亲还在为唯一的女儿在外而心有忧虑，但我会慢慢地让她知道，女儿是优秀的，是爱她的，只是方式不同。

上海现已是梅雨季节，每有大雨滂沱的时候，倚在12楼窗前，抑止不住地想家，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