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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万里,飞鸟入林。
暮春时节,大道两侧的树阴浓得化不开的绿。遮天蔽日。丝丝阳光在大道上不成气候的散落。垂杨柳过了最秀丽的时节,蔫头蔫脑的耷拉着。
有一个女子正在窗前独自托腮愁思。酒旗高招。迎风飘舞。
脚步声碎。一个单身客人挥汗如雨的匆匆走来。那女子见了,展颜一笑,扬声道:
“客官,何不就这里歇了,喝一盏酒,去去暑气?”
那客人抬眼一望,叫声:“哎哟妈呀……”抱头而逃。
女子对着那背影怒目而视,口里道:
“贼杀才!”
周围又一次安静下来。远处偶尔有车遴马嘶,却不进这林子。悄然远去。
这女子依然在窗前等候。日到正午。
自然这个女子,便是孙二娘了。
如此的日子,孙二娘已然习惯了。每天便这么呆呆的等着。
丈夫张青每天都叮嘱说:
“若是有油水的便请将进来,麻翻了,便拉去开剥。那钱你好生收着,断然不可给那些小厮落了好处。”
孙二娘恩了一声,无精打采。
张青最后总会加一句:
“倘若遇了高手,也不打紧,我自来打圆场。”
孙二娘:“恩。”
其实每次都枯燥乏味。
很小的时候,二娘也与姐姐一样漂亮。爹把姐姐嫁了个好人家,却教了二女儿一身功夫。到头来,手练粗了,腰练肥了,人也练丑了。走出门去,虎背熊腰,邻里都当是怪物。
“其实,我也年轻过漂亮过来着……”
孙二娘想。
想起姐姐出嫁时那幸福的模样,小鸟依人的跟着姐夫。一副小女人的幸福样。孙二娘在旁边呵呵的笑。
可是忽然觉得一阵落寞。
爹死了。
张青上门来,求亲。
这小男人,力气、武艺、气魄,都是委琐不堪的货色。可是终究有个依靠吧。
没料到,过了门,也只是个开黑店的工具。
孙二娘叹了口气,斟了碗酒,自己喝着。暮春的天气懊热异常。
开始做这行时,非常的恶心。好好一个活人,麻翻了,拉去一刀。一声闷哼。然后就剥皮,割肉。哪次不是冲出去呕吐半天?到了后来,习惯了。权当是杀猪杀牛。便是这样。
有时也麻翻了翩翩佳公子。看着人家剥了衣服细皮嫩肉的小模样,一时也真是不忍心下手。丈夫瞪了一眼,上来轮刀冲人家头上就是一下……咔……
都习惯了。
偶尔,也会遇到高手。与人家撕打输了,丈夫便跑出来说:
“愿闻好汉大名?莫不是某某?闻名久矣,今日幸得拜识。这是小人的浑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怎地触犯了您?可看小人薄面,望乞罪!……”
人家也自然殷勤还礼,而孙二娘在一边假笑。如此混过一关。
这样一个小男人。而那是自己的丈夫。
曾经我也可以有很幸福的生活,现在却每天干这等生活。
对江湖上的人说是喝酒吃肉,痛快。实际上呢?
这种生活……
孙二娘呆呆的看着大道,喝着酒。练武的底子,身体好,喝不醉。
也是痛苦之一。如果喝醉了,有时候会好一点。
朦胧之中,孙二娘又看到了姐姐与姐夫。姐姐出嫁时的幸福。漫天红色花雨。自己呆呆的站在一边。
看着他们的笑。那是单纯而简洁的幸福。
脚步声起。
梦倏然远去。
醒了。罢了。如此的一生。
孙二娘抬起头来,看见两个公差押着一条大汉走来。那大汉生得虎背熊腰,相貌堂堂,腰里褡裢也厚实得很。那公差正道:
“武都头,您看这店子如何?便在此处歇一歇喝碗水酒也好。”
孙二娘整整情绪,堆下一脸笑来道:
“客官,歇脚了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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