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时候,她成年。考上同市的一所名大学。她的生活少了日夜兼程,每每周末,她都可以回家。家对当时的她而言,是温暖的地方。有父母有表兄妹,有关怀,和问候。她每天除了学习,便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虽然她学了管理,但她热爱的绘画却从没有间断过,素描,水彩,水分,国画,她喜欢的,在她的理想里。
二十岁那年她认识他。中文系的。他给她写很多的字,有故事,有诗,也有自习课上递来碎纸条。他是个沉稳却有时会淘气的人,他用树叶给她写过字,用矿泉水瓶盖画过简笔画,有时候用超市买东西给的塑料袋子写或者画。
那个时候他们说好一起去旅行,第一个要去的是黄山,挂个情人锁,虽然同学笑他们俗气,但最传统的,在她看来往往根本。也说过一起去新疆去西藏,甚至去地球的其他国度,学习,生活,边走边停,都可以。
他们常常把美好的愿望写下来,她会配上插画,无论今后如何,相互扶持亦不过是共同完成一项双方觉得有意义的事,她不知道幸福是什么,但是她觉得她幸福。
他说过要带她回家,去一个火车要走十四个小时以外的地方,翻山越岭。路过广袤的山脉,有云会浮在山腰,火车穿过很长的隧道,可以看见清晨的日出,紫色和粉色相交融的朝霞,和橘色的太阳。路过江南红砖青瓦的水乡,古老浑厚的运河,百年前修建的宫殿。去到另外的城市,另外的小镇,安宁的黄昏和平静的耕作。
二十二岁,他变了。她不再画任何画。他爱上了另外的女孩,她每天在他面前遇到另一个女孩。他亦在犹豫。她不爱选择,她丢了过去他给她写字画画的碎纸片、树叶、矿泉水盖子……
她的父亲和母亲离婚了,她知道这是个必然的过程,她毕业了,父母再也不用以她为理由将就住在一起了,无论任何时候,爱情对于每个人来说,长大的过程亦不关时间的事,到某一天彼此成熟了,就有权彼此决定。她没有了家。
当她感到生无可恋,她问自己,死去,是否更好?当我们说,一种境况比较另一种境况,没有更好或者没有恶化,便是较优的。而若是仅仅维持境况,改变或不改变,不是多了劳心劳力的成本?想来,死去也不会更好,原来,生无可恋,不单生着无奈,死亦了无趣味。
二十三岁。那年春天,她走了,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他。
路程是漫长而不定的,在甘肃偏远的山村当过一年老师,没水,没电,只有黄昏和清晨的钟声。在青海一家公司做过六个月,没日没夜的接项目,存了一点钱就辞职。去了想去的云南,在丽江住了三个月。
独自行走的路途,没有问候没有关怀没有自己,那些在她二十二岁那年就早已和她无关了。那年的她真的很单纯,有时候她这么想。离开,是她做出的选择。
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她去庐山,路过黄山,看见云朵飘在山腰,清晨点点的朝阳,远近炊烟袅袅的村落,忽然感动,原来那一切都是曾真的。
说好要一同去的地方,他最后还是和另外的女孩去了。她记起他,却平静。淡淡地微笑了。
一共三年的时间,她一路走,最后回到原来的省,但没有回原来的城市,她住在了南方一个新的城市,新得没有历史没有文化底蕴,新得不像任何一个她喜欢的城市,新的让她没有停留的感觉,她希望继续走,她不希望对一样喜爱的东西付诸感情,她不想有失望。她依然存够钱就去旅行,但都回到这城市,没有负担的城市,亦没有思想。
二十七岁,她领养了一个孩子,一个女孩,三岁。起名叫叶。在南方平静的城市里继续生活。她终于有了使自己停留的方式,她希望给那个孩子她所有没能得到的,她不想做个不付责任的母亲。
二十九岁。每天六点钟,她起床做早点,送孩子上学,然后去上班。中午各自没有回家,晚上她下班去接孩子,有时候在餐馆里吃饭,有时候回家自己做,依孩子喜欢,她想宠爱她,却不想娇惯她,她希望培养她同样独立而强大。
三十岁的时候,她结婚了。她知道叶需要一个父亲,一个她可以包容,而又可以包容叶的男人。婚姻不仅仅在感情,她知道怎么样去包容与支持,这种生活态度也许与生俱来。
三十岁起,她换了轻松的工作,每天回家亦有用人接送孩子料理家务,周末她便自己接送孩子和作饭。
她在他出门的时候对他说要记得带钥匙晚上回家吃饭,他亦高兴地回答知道了放心然后去上班,走时轻轻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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