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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星北,一个航天人的性格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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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6 10:52:4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束星北,普通人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而如果叫他“中国的爱因斯坦”,想必陌生的人也会增加些许亲近。他曾经大名鼎鼎,而今却寂寂无名。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种落差?
  
  束星北,一个航天人的性格悲剧
  
  束星北个性很强,很冲,这种性格的形成,应该来源于母亲。父亲娶二房,性格倔犟的母亲撇下一大堆家产,带着束星北从江苏扬州的小村庄离家出走,从此母子相依为命。俗语说“三岁看到老”,束星北后来性格上的直、冲、不懂变通等等,与他的母亲和他童年的经历应该有很大关系。
  
  偏偏造物主又特别青睐他,让他拥有一身横溢的才华。天资聪颖,海外留学,师承名门,不到两年,拿回两个国外名牌大学的硕士学位,所有这些,都让他成为那个时代的佼佼者。
  
  “把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比低下去”
  
  年少轻狂、恃才傲物的束星北从海外留学归来,在国内打响的第一炮,竟然是直接对“蒋委员长”开骂。
  
  束星北1931年回国后,经他的大舅哥凯悌介绍,到黄埔军校任物理教官。他的教学水平和才气,很快就引起了学校的重视。一天,蒋介石来学校视察,按惯例要召见几个军官,束星北有幸被学校点中。在这所由蒋介石兼任校长的学校,能够得到提名召见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可是束星北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反而把这次召见变成了“面责”。
  
  当时,“一·二八”事件发生不久,国人对国民政府对日政策颇不理解,在束星北看来,驻扎上海的十九路军违抗政府不允许抵抗日本人的命令,是民族英雄的壮举;而国民政府在十九路军与日军血战上海时,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是屈辱的卖国行为。
  
  束星北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据他自己回忆:“因同恺悌住一幢楼房也知道蒋介石对日寇妥协,对他开起大炮来,把他骂了一顿,但事后出来受到朋友们的抱怨,说我有粗无细,不了解中国情况,后经他们解释,我已变成了蒋介石的崇拜者。”
  
  束星北当着众人的面一顿“大炮”,弄得蒋介石很是下不来台,只是说了句,你太年轻,不懂政治,便拂袖而去。蒋介石显然是动怒了。束星北的嫂子是宋美龄的秘书,据她透露出消息说,蒋介石回到总统官邸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这事。也正是因为此事,束星北知趣地辞去了物理教官一职。
  
  大骂蒋介石,让人们真正了解了束星北的个性。因此,当他离开黄埔,打算去浙江大学的时候,不少浙大元老表示异议。认为此人个性太强、太冲,难以驾驭。校长竺可桢爱惜人才,坚持把他要了过来。
  
  在一些人眼里,束星北属于那种秉性出众、智慧超群的天才人物。中国核武器事业的创始人之一程开甲,对老师的评价是:那个时代,像束星北这样集才华、天赋、激情于一身的教育学家、科学家,在中国科学界是罕见的,他的物理学修养和对其内涵理解的深度,国内也是少有的。
  
  在当时浙大物理学界,有两个教授对学问较真的劲头好比小孩儿,他们就是束星北和王淦昌。
  
  二人就物理学前沿课题作学术报告,两个主角无论谁登台作主讲,另一个一定会不断地在下面“拆台”,不断地提问插话、诘问“抬扛”,常常使讨论变成了近乎吵架的争论,有时候,两个人竟像顶了牛的小孩子一样,头对头,喊叫着,争得面红耳赤。
  
  当时,束星北还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这个天才青年在学术上锱铢必较,生活中也同样如此。
  
  抗战时期,学校普遍供应短缺,师生们常常衣不敝体、食不果腹。可是,束星北却在这种关键时刻被某教授误会囤积倒卖大米面粉。为了替自己辩白,他在学校食堂门口贴大字报,直接向那位教授挑战:或者道歉,或者与他辩论。那个教授自然不敢应战,很快就应聘到别的大学去了。
  
  渐渐地,束星北得了一个“束大炮”的称号。
  
  这个时期,束星北踌躇满志、雄心勃勃,即使一些老先生称誉他“天下第一才子”,他也欣欣然,既不自谦,也不觉为过。他心里本来就有这样的感觉。“我28岁就成了名教授,自持有大才,恨不能把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比低下去。”
  
  对束星北来说,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浙江大学是他辉煌的坐标。
  
  “束大炮”的两次轰击
  
  五十年代院系调整后,束星北1952年去了山东大学。在新环境,他还是延续着以往“束大炮” 的一贯风格。
  
  着名热力学家王主竹溪来山大做学术报告。讲了将近五十分钟的时候,一个身穿蓝色长袍高大魁梧的先生走向讲台,他也不做任何解释或开场白,在人们疑惑的目光里,他将双手撑在讲台上说:我有必要打断一下,因为我认为王先生的报告错误百出,他没有搞懂热力学的本质。他捏起粉笔一边在王先生几乎写满黑板的公式和概念上打着叉,一边解释错在那里。没人说得清这是怎么回事,大厅里沉寂了好一阵子后,有人小声嘀咕:束星北、束星北。
  
  这就是束星北的公开亮相。他一口气讲了大约有四十分钟,也可以说,是对王竹溪“清算”了近四十分钟,这期间,王竹溪一直尴尬地站在一边。
  
  据说,后来王竹溪曾到他的老师周培源面前哭诉。山大也曾为此专门找束星北谈话,束星北却说:“有些东西他没从根本上讲通,我自然看不下去。过去大学都是这么做的。”堵得领导没脾气。
  
  没多久,束星北把自己这种讨论问题的方式再次复制。这次,被“束大炮”轰击的是他指导过的一个年轻助教,叫李哲明。
  
  场景是这样的:束星北在教室外面听了一阵李哲明讲课,中途实在受不了,硬闯进教室,脸拉得老长,走上讲台后,二话没说,摸起一根粉笔头,就在李哲明写满黑板的公式和重点提示上打叉。他先是在一些公式上打出一些小叉,然后又在每一个单元上打上几个稍大些的叉,最后一个大叉几乎够到了黑板的四个角。
  
  他开始从第一个打过叉的地方讲起。李哲明退到一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脸涨得通红。束星北一直讲到第二堂课的铃声响起,才想起李哲明。最后还当着学生的面提醒他:我给你们说过多次,任何事情必须首先得自己弄明白了,搞清楚了,才能讲得通讲得明白,如果连自己都搞不懂,怎么指望让别人听明白。
  
  事后,李哲明认为束星北让他在学生面前出了丑,跑到校长华岗那里放声大哭,要华岗为自己主持“公道”。但华岗认为,束星北除了方法欠妥外,并无大误。
  
  这个时期,束星北太强、太冲的个性没有一点收敛。
  
  人在屋檐下
  
  可是,当肃反运动开始的时候,束星北这种性格的人注定难逃厄运。他被定为“反革命”,原因很多:曾经在国民党的军事机关工作过;曾经在选举人民代表时投了英格丽·褒曼一票;曾经公开谩骂领导。等等。这些都能让肃反人员浮想联翩。
  
  束星北当然要抗争。
  
  如果拿后来中国知识分子在政治运动中的遭际做比较,束星北所遭的罪不是最重的。他被停职反省,在批斗大会上被强迫站起来,被强行下了校徽,被捏造、歪曲了一些事实。这些基本上都是言语上的攻击,并没有严重到身体上的凌辱。但“束大炮”很难忍受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在四处申辩无果的情况下,他给毛主席发去了电报,以期待他人道主义的救援:
  
  北京、毛主席,山东大学把我当反革命分子斗争已三天,请注意发展,山大物理教授束星北。
  
  这样的电报自然不会有下落。
  
  不堪其辱又无力自救的束星北曾经想到了自杀。他给好友王淦昌写信说:
  
  “毛主席处我也报告过了,现在还是如此,我也尽了我的责任,人民既不需要我,我活在世上也没趣味。”
  
  运动一波接着一波,束星北还没来得及实践他的自杀诺言,政治气氛又变了。共产党开始整风,想听到不同的声音。“反革命”束星北翻身了,山大党委为此前把他错误地定为“反革命”公开道歉。
  
  这在全国高校中极为罕见。可束星北不识时务,又给学校出难题。他让学校将平反结论打出200份,散发给全国各高等院校和科研界的有关人士。学校党委自然不同意,双方陷入僵局。最后折衷:由束星北以个人名义写个申请报告,并自费由学校资料室为其将这份材料打印200份。学校称,这次行动,只是束星北个人行为,与组织无涉。
  
  对一般人而言,这无疑是一次非凡的“待遇”,可在束星北看来,它却是经过努力和斗争取得的胜利,这个胜利,让束星北的自尊和精神得到了满足。
  
  胜利是暂时的。不懂得“治世则方,乱世则圆”的道理,在随后的反右斗争中,束星北还是难逃厄运。他被扣了三顶帽子:极右派、历史反革命分子和被管制分子。
  
  家人、子女、亲戚都受了牵连。此前锋芒尽露、棱角分明的束星北真正感到了压力,感到有愧于亲人。他在现实面前低头了。
  
  为了能尽快摘帽,“束大炮”也“改头换面”。他从山大来到新单位青岛医学院物理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个小本挨个让人家提意见。有人习惯背后或在会上提意见,不想附和他,他也不急,一有空就掏出小本在人家一旁站着,人家不胜其烦或被其精神感动,只好同他“合作”。待人家挨个提过意见后,他便整理出来,上交领导,作为改造成果。
  
  束星北的确是想真诚改造,可这并没有感动上帝。光是摘掉一个“被管制分子”的帽子,他就用了整整八年时间。至于说给他全部平反,那已经是粉碎“四人帮”以后的事了。
  
  “本该是我来做的”
  
  像束星北这样智慧超群的人,不让他做事情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
  
  “文革”后半期,束星北的日子好过点了,打他主意的人少了。一段时间,他好像被人们遗忘了。按说,头上的紧箍咒被人家念了这么多年,突然不念了,该是个好事,可束星北受不了。
  
  他变得越来越“神经质”,一旦广播、报纸报道重大发明或成果,他就不停地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常常通宵不眠。有一次,他独自坐在家中壁橱里垂泪,口中还念念有词:“本该是我来做的,本该是我来做的。”家里人走过去,一看他手里的报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了。
  
  束星北的这种情绪也影响到家人。家里人为让他高兴,想着法给他排忧解闷。一次,家人陪他玩“老虎过河”游戏,谁先将老虎、羊和白菜通过不同的搭配,分别组合后用同一条船运到河对岸,谁就赢。束星北从没玩过,一晚上都在输,最后输得拂袖而去。家人以为他去睡了。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把家人堵在屋子里,告诉他们,有答案了。大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钻进壁橱,拿出一摞子一米见方的大字报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和计算符号,这就是他的答案。他通宵未眠,从各个角度用各种形式计算了老虎过河的方式,最后得出结论,家人虽然赢了,但他们过河的方式并不是最佳的。
  
  就是这样一个较真的老头儿,1979年的时候,终于可以做点事情了。
  
  当时航天部试验的中国一枚洲际导弹,需要计算弹头数据舱的接收和打捞最佳时限。慎重起见,国家有关部门在学术界广泛征求有关科学家意见,有人推荐了束星北。结果,束星北仅以实验室的一台计算机、一枝笔、一摞纸,就准确无误地完成了任务。国家为这项研究拨款一百万,束星北分文未取。这一年,束星北73岁,73岁高龄的科学家独自一人,出色地完成了重大而复杂的计算任务,这在航天学界轰动一时。
  
  最后的时刻,束星北还期望通过一搏,使自己多年的积累有个突破。而此时,很多同代科学家已经可以回顾、评价、检阅自己的人生道路了,而束星北仍在“一线”作战。他最自信的是,他的精力与记忆力都不亚于当年。
  
  可是,命运再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1983年,一场小小的风寒将这个身心早已千疮百孔的老人击倒了。不久,他带着此生太多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曾是一条多么伟岸壮阔的大河,可是这条大河只有汹涌澎湃的源头,往后却是不断地萎缩干涸;他曾有多么陡峭不凡的品质,可是风霜雨雪之后,却失去了高贵的光泽。这是时代使然、命运使然、还是个性使然……
沙发
发表于 2009-5-24 14:08:07 | 只看该作者
  他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通篇读下来,心中感慨成分,想到了自己。或许我是应该想想自己以后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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