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必初相见
忍不住还是下楼,我很不放心那个坐在公园栏旁哭泣的女子。她的哭声很压抑,散步时经过她身边,很多人都漠然地回过头斜视她,她不管,全神贯注地抽泣着,一脸的冷淡。 我很想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帕,因为我发现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不停抹擦,已经很脏了吧?可当我接近她时,恍惚间她一抬头,一脸的冷光,还有那与世无争的空洞的眼神,瞬间就击垮了我,令我望而却步。 想起这种同样的目光,我依然颤粟。那是第一次去央视大塔前吧?有个衣着非常时尚的女子在塔边哭泣。她的旁边也是走来走去的人们,也没有人上前去询问她,她呢,一直背对着人群,并不转身。 于是我走上前去了,当我伸手去拉她的那一刹那,她嗖地一下跳了起来,厉声问我:“你想干什么?”我愣住了,一时语塞,我,是想帮你啊,怕你有什么事。但那寒光就透过阳光射过来了,直直地,定定地,冷若冰霜,就这目光,冷冷地瞅着我达一分钟,然后,她扭头就走,走之前,还抛下一句话:“神经病……” 我晕,我倒成了神经病。 前车之鉴,以后再遇上这事,还是心有余悸,实在忍不住,也就远远地站在那,生怕有什么不测。也许,有些人在沉于悲痛的时候,那个世界是她封闭的天空,属于她的领土,大致是不希望有外人打进来的。所谓人与人相斥的定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这次,我还是忍不住再次下楼了。因为,这次不同。天黑了,而且今天特别特别冷,她又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怎么让我放心得下呢? 于是惴惴不安地上前,我像一个口吃的小学生般地解释说,你不要有敌意,我是这个小区的居民,这么晚了,我可以帮助你什么吗? 她的寒光又射过来了,居然比第一次我经过时更强烈。我退后一步,并不想离开,接着说,“真的,都说今天是北京最冷的一天了,你是不是早点回家呢?” “家”?她的寒光退去了,然后大哭,他不要我了,我已经没有家了……她摇晃起来。 我紧跑两步,上前,扶住她。姐姐,要不,咱们去麦当劳坐坐,你的全身冰凉啊。 她软下来了,先前的寒光不见了,代之的是一脸的无助。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办呢? 原来,又是一个始乱终弃的同居故事,她与他一起拼打多年,从广州,到上海,然后再一起把生意做到北京,八年了,买房,买车,总算安顿下来了。可是,男人却不要她了,留给她一个空空的房子和一个不久出世的婴儿,人去楼空。 我算瞎了眼,跟着这个牲畜,不管他在外面怎么搞女人,我都忍了,他到底还想让我怎么办?他居然,还说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他还算是人吗?那我就将孩子生下来对质! 我平静下来,其实姐姐,他是牲畜也好,怀疑你的孩子是野种也好,都已经这样了。你把孩子生下来,这个我无法干涉,但是,你想好没有,为了恨让一个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你认为值得吗?还有,你们之间,能够挽回么? 她摇摇头,肯定地说,已经不可能了,他是不可能再回来了,他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是啊,流水一去已经不再。何必一个人在寒风中骂他,怨他,然后将他恨得一文不值,这有什么用? 红尘男女就是这样,有爱情时,你是我手心的宝,挖心掏肺在所不惜;爱情离开时,诅咒他祖宗十八代是鬼非人还不解恨。爱恨这东西,反过来是爱;正过来是恨,是没有道理的。再几好再几坏,还是同一个人,她,他,或许在你们最初的时候,毕竟还是相濡以沫过的,所以,当世界倒塌时,没有必要将旧账新仇翻江倒海般地诉讼出来。毕竟,那个动物不如的人,和你一起生活过,贬得太狠,恨得太深,还是在糟蹋自己,也只能是气恨难消。 我知道此时,我劝什么,她都不会听了。唯有听她漫声地哭泣,辱骂,和诅咒。也许,她太需要一个听众了。 末了,我提醒她,你真的愿意留下这个孩子么?你确定你有能力给孩子只有爱没有恨么? 她低头不语,转眼又是倾盆的泪了。 是啊,依然在爱,不管怎么骂,怎么恨,怎么贬,那个不是男人的男人,还在她的心中有份量,怎么办呢? 那么,为了七个月大的孩子,你还是回家吧。打电话给你的朋友们,让她们照顾你,不然孩子出了什么事情,你后悔还来不及的。 她疑心地看着我,良久,终于点头。 人生何必初相见?爱了又恨,恨了又爱,冤冤爱爱,情仇难合,世间上的男女之间,也就这么一回事了。当灾难突然来临,今古有几个女人,能够做到挥刀斩乱麻,从此不再挣扎?
来源:读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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