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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出生后，老钱曾有过悲观的念头。独生子女呀，让三代单传的老钱在他这里断线了。闷着生气，不敢表露出来，怕月子人生病落下病根。侍候好老婆后，老钱就站在医院走廊里吸烟，阵阵咳嗽让他弯下了腰。心里只默默重复着一句话：“唉，断了，断了。”
老钱弯着腰咳嗽一会儿，悄悄地回到病房内，他一看到女儿的脸，内心深处不由地涌出浓浓的柔情。女儿，我的女儿，也是我生命的延续。妻在病床上睡了，老钱抱着女儿在产房里慢慢地走着，不时亲亲女儿的小脸。断了就断了，这不怨我，不是我和她不会生，是国家不让生，不是我不孝，不是我不会生，会开花就会结果，是我不能生。
女儿出嫁第一年年前，女儿女婿送来八色礼，并依偎在父母跟前说：“今年我纔出嫁，要到林天家过年，明年我就在咱家陪你们过年。”
老钱浅浅地一笑说：“女儿大了，已出嫁了，成人家的人了，好好回陪去陪林天的父母过年，热热闹闹一家老老少少围一大桌子吃团圆饭，多美呀，老人们都盼这天呢。”
钱太太摸着女儿的头发说：“今年是新娘子，林天家的亲戚都得走，你爸替你们想，一二百公里路来来回回不容易，就把待回门客的日子定到初六，待完客你们就上班了。”新女婿第一次到岳父家是很隆重的。
林天的家在县城，近二百公里的路呢。林天听岳父母说这些话，只是微笑，而女儿竟然流下二滴泪来。
“走吧，生下你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只要你们高兴就中。”老钱站起来说。
腊月二十九过油。老钱管下锅，钱太太拨锅，屋里好静好静。鸡块，鱼块，还炸有女儿喜欢吃的莲菜合子，往年这时，女儿总是如小偷似的悄悄地过来，轻轻地捏一块填到嘴里，这时钱太太会轻轻拍一下女儿的手：“等一会儿，过油菜不老熟，一会回回锅再吃，可不能过年了过年了拉肚子，叫人不安生。”女儿作个鬼脸，嘴里说：“妈，我的肠胃好，再吃一块吧。”
“等一下，这块多炸一会儿再吃……”妈妈心疼女儿：“馋猫，看你出门了咋整，惯哩不成样儿，得找个恶婆子治治你。”
哎，怎么少一个女儿少了多半个天。越是静越是没有人说话，以前话多的让人烦的老太太也不说话了。
年三十上午，老钱下乡给先人送罢纸钱，下午夫妻二人就包饺子。仍是静，除了静就是静。包完饺子，老钱在屋里转了转，才发现三室二厅竟然如此的空落。晚上吃过饺子看春节联欢晚会，夫妻二人坐在电视前，老钱吸烟，老婆嗑着瓜籽。
看了一会，老钱觉得无聊得慌。怎么现在屋里就没有人说话了呢，过去女儿年三十也会与朋友出去玩，那时家里不是这样的气氛呀。
老钱站起来，自己动手切了一盘五香牛肉，调了一盘莲菜，五十二度的卧龙玉液咕咚咕咚倒了半玻璃杯，自顾自的喝起来。老钱一般是不喝闷酒的。
熬年是老钱从他父亲哪儿接过来的传统，每年三十晚上，老钱都要坐到很晚很晚才睡。可今年不到十点，老钱对妻子说：“是不是喝多了，头有些晕，我先睡了。”老钱说罢，摇摇晃晃地到里间睡去了。
钱太太提起酒瓶一看，瓶里约有二两多一点吧。钱太太摇摇头长叹一声。老龟孙可晕，喝恁些咋会不晕。
河南的年初一中午是一家人团圆的时间。这天中午，孩子们不管在家住的还是在外的，一般都要赶到父母家来吃团圆惚。初一这天只能家人在一起，不能走亲戚；最多也只有早上吃过饺子，左右邻居会串串门，道一声祝福拜拜年。
老钱一觉得睡到年初一早上八点，起来后就听钱太太说：“饺子好了，放鞭炮吧。”
老钱点燃万字头的鞭炮，迅速退回院子里。清脆的鞭炮声响起，红色的纸屑飞进院子，星星点点如桃花般的鲜。
老钱随着左右邻居们在附近转了一圈后，回家吃团圆饭。
初一下午，夫妻二人在街上转了半天，一直很晚才回家。
……
胳膊有凉。老钱收回思路，把胳膊放进被窝里。
女儿结婚几年了？六年了吧。六年来，老钱一直坚持着让女儿初二回来。年三十、初一这二天，女儿一定要回夫家陪公公婆婆过年。可每年初二，老钱就会散步到很远到车站哪儿，然后不管早晚，一定会跟女儿女婿一起回家。后二年是老钱抱着外孙子，让外孙子扯着头发笑着闹着回家的。
唉，什么时候老婆开始打呼噜了，过去没有注意呀，老钱翻了个身，头离老婆远了些。是啊，明天怎么回答女儿呢。女儿前年就说自己是老古董，什么女儿初一不兴在家，为什么不兴在家，重男轻女，跟不上形势。你没看外面的广告牌吗，女儿也是传后人。老钱听了，无奈地一笑，心里说，你说哩美，外孙还是姓林。唉，过年过年，过的什么年，什么月……
老钱这几年过年真是静怕了。说是习惯了，不如说是无奈地坚持。记得有一天老钱曾开玩笑地说：“这屋里太空了，不如咱抱着孙女养着吧。”老婆没有说话，瞪了他一眼，半天没理他。
三室二厅的房子现在除了老婆的呼噜声外，别无动静。
老钱觉得有些内急，起来尿了，躺在床上点着烟，烟头的红色光亮一明一暗的亮着。想着想着，老钱突然笑起来了。
有办法了。睡觉，这么简单的事，让我熬了多半夜。
第二天上午，老钱在电话里对女儿说：“喂，你到旅行社多报二个名，我和你妈跟你们一起到海南过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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