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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通信业之战国乱局:《邮男电女》 [打印本页]
作者: 剑魄琴心 时间: 2006-12-20 08:02
标题: 通信业之战国乱局:《邮男电女》
一株守望岁月的老树,
一场风起云涌的邮电变革,
一男三女的爱恨情仇,
一盘远没有尾声的市场博弈……
八亿电话,两亿网民,
背后的故事发人深思。
第一章
我听到轻微的流动之声,那是我自己的泪珠?
最亲爱的人啊,真个在我身旁且走且哭?
——海涅《群芳杂咏.赛拉芬》
如果不是由于我的缘故,巴立卓和孔萧竹永远也不会睡到一张床上。
巴立卓、孔萧竹都是我的同学,毕业后同时来到松河邮电局。我本打算和心爱的孔萧竹喜结连理,也认为巴立卓将是终生的知己。巴立卓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屁同放,还拍着胸脯发出了铮铮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当然这些都只是气吞山河的豪言壮语而已,我提前死了,巴立卓却活得更加多姿多彩有声有色。
巴立卓和孔萧竹恋爱的时候,都到了大男大女的年龄。普通人的生活圈子都很有限,认识异性的途径屈指可数:同学、同事或者某次邂逅。对于当年的巴立卓来说,一见钟情和天降奇缘的概率几乎为零,又不想让一颗驿动的心无处寄托,只有饥不择食地顺从熟人安排的相亲。男女组合也许是世界上最深不可测的事情,戏剧性的偶然加剧了人生的悲欢离合。巴立卓和孔萧竹曾经是同窗,后来是同事,再后来同了床。
虽说巴立卓只是个平凡的人物,但一定是上天偏爱了他,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远不及他滋润的芸芸众生?巴立卓的头顶秃亮,并且恰如其分地腆出富贵的肚腩。巴立卓已经很少读书了,但并不妨碍他装扮成智者的形象。巴立卓抱肩站在通信枢纽楼第十九层的窗前,经常踌躇满志地俯瞰脚底下的城市。号称研究生毕业的巴立卓经常以哲人的口吻卖弄据说别人穷其一生也难修炼成的思想,经常使用概括式的近乎经典的语言来评价一切。巴立卓已经四十开外了,还算是一枝花的时候。按照前妻孔萧竹的说法,他这枝花开得太自以为是了。
岁月沧桑,人生易老。镜子里面,孔萧竹会看到自己脸上满是欲盖弥彰的底粉,会看到项链和脖子上的皱纹交错缠绕。孔萧竹不怕巴立卓说自己是黄脸婆,却最讨厌叫她富婆。她对富婆这个词深恶痛绝,在潜意识里这个词充满着衰败的气息还夹杂着某种不洁的含义。巴立卓不止一次地使用富婆这个字眼来羞辱她,还气急败坏地大骂她——月经与神经交叉短路!
巴立卓和孔萧竹一开始共同服务于邮电局,后来各为其主,分别效命于不同的通信公司。他们打打闹闹了十几年,不时地搞出点出格的名堂,叫众人目瞪口呆。赋闲在家的老局长柳鹏说他俩猫一天狗一天的,不掐不咬就难受。此般点评真是精彩,猫和狗既是伙伴又是对手,既能相安无事也可以反目为仇。他们互不相让,摆出最臭的脸色给对方看,说最恶毒的话给对方听,先是在家里火拼,后来到电信市场上兵戎相见。
巴立卓和孔萧竹的故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也可以说,孔萧竹嫁给巴立卓纯粹是一个意外,而这个意外是我不幸造成的。
那是个初冬时节,供电局通知说二干线检修停电。电力部门有权停电,邮电通信一刻也不敢中断,邮电通信是标榜为党政军服务的,非外力原因阻断要负政治责任!天阴沉着飘起了雪花,我匆匆离开了职工食堂,一如每日那样去门卫室签到,然后低头走过空旷的院落。门卫师傅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撩一下。所有的单位都这样,人们历来只在意领导或者熟人,恪尽职守的门卫老头当然不能免俗,我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值得放在眼里。没有谁会留意我,没有谁知道谦卑的我正在思考一件棘手的事情。
柴油发电机组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像史前庞大的恐龙在怒吼,预示着石破天惊的事情即将发生。在幽暗的油机房里,我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面,捻着那一小沓钞票,我仍在权衡要不要把刚发下来的工资寄给父母,寄多少为好?在家务农的弟弟来信,说母亲的病很重,每天都要吃药急需用钱。而此刻,我最真实的想法是用这四百大毛的一部分给孔萧竹买份礼物。我感到很为难,从昨晚到今晨,那四张十元的人民币被体温捂热了,仍未做出使其迸射出夺目光彩的决断。爱情是美丽的折磨,孔萧竹的一举一动左右我的视线,一颦一笑决定我的悲喜,我终于下了决心,用二十块钱来讨她的芳心。
发电机排出阵阵蓝烟,心神恍惚的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当然是致自己之命的错误,灰绿色的衣摆卷入了高速旋转的风扇之中。猝不及防之间,我带着混沌腾空翻滚,这一瞬间,我看到同事惊愕的表情和空荡荡的天花板。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我的手本能地伸了出来,轰的一声,我的头颅撞在发电机冰冷的铁壳上。大家看到,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飘散开来,最后无力地坠落。本来预期活到七老八十的生命戛然而止,我的命运永远地停留在了二十六岁。
殷红的鲜血在褚黄色的瓷砖上面漫流,宛如许多条蚯蚓匍匐蛇行。血液染红了体温尚存的纸币,我静静躺在发电机旁,成为了一具尸体。人们闻讯赶来,脸上流露出震惊和悲恸,他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来看我,也顺便看看命运的喜怒无常。巴立卓呆呆凝视阴冷的天空,惊觉生命貌似一座恢弘瑰丽的城堡,却如沙塑雪雕般脆弱不堪,轻轻一触便灰飞湮灭。
彤云低垂飘洒下叹息般的雪花,满院子都是黑压压的人群,只有一个人哭出了声,那就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恋人孔萧竹。她的脸宛如风雨中惨白的梨花,身子仿佛剪纸般瑟瑟发抖。我的心碎了,我满怀歉疚,我想说我爱她。可是我与人间的俗事绝缘了,我僵硬躺着,对人们的恐惧和种种惋惜无动于衷。孔萧竹终于将颤抖的手搭了过来,慢慢移至我的脸上,她抚摸我的额头我的眼角我的嘴唇。一布之隔阴阳永分。我知道自己离活人的世界越来越远了,我不得不告别心仪的孔萧竹和所有自由呼吸的人们。
爱一个人就用生命来表达吧。爱情仿佛拖在生命身后的影子,当黑暗降临的时候,影子就消失了,如同我的猝然离去。每个生存过的生命自有其价值,我的生命因为爱过孔萧竹而精彩。我到底成为了县邮电局的名人了,是首次也是最后一次。追悼会在一周后举行,而举行追悼会的前题就是关于一个动力机务员因公死亡事件的彻底了结,老泪纵横的父亲哆嗦着接过了数目可观的赔补费,作为善后条件弟弟王二宝跳出了农门,穿上了灰绿色的邮电制服,当上了线务员。因此我不再抱怨命运亏待了我,只能心存感激。没有谁能够想象,我是多么的留恋松河邮电局,多么的热爱曾经的同事,我实在不忍离去。
相当长的日子里,孔萧竹常常梦见我,她哀哀戚戚地凝望我,当她向我伸出手时,我无可奈何地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暮之中。我的同事私下议论,说孔萧竹完全被原来的恋人给害了,我的死去像一块难以融化的冰压在了她的心里,冰得她连笑都不会了。巴立卓反驳说,冷漠也是一种美,如果孔萧竹是个嬉皮笑脸的女孩,魅力就会大打折扣。
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我渐渐被人淡忘了,似乎我的名字和音容笑貌从来就没存在过。在此后的会议上,领导会痛心疾首地提起我,偶尔重温一下那次事故,语重心长地要求引以为戒警钟长鸣。孔萧竹伤心了很长一阵子,开始还有些睹物思人,伤感物是人非,后来也就慢慢平静了。
第二年春天,旧楼房扒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八层邮电大楼,原来的油机房变成了门前奢华的草坪。也就在这个时候,县城升格为地级市,大街小巷流淌着幸福的歌声。与市政府各部门一道,邮电局的中层以上干部全部官升一级,股长变主任,班长变科长,局内局外处处欢声笑语。
没有谁会想到,我并没有离开这里。
我悄然变换了存在的形式,在我遇难的地方我成了一棵树,一棵越来越苍劲的松树。我用枝枝条条撑开期待的天空,沐浴春风夏雨秋霜冬雪,默默地仰望巍峨的楼宇,无声地俯瞰芸芸众生。我洞察曾经的同学和曾经的同事,羡慕他们的幸运和快乐,体验他们的悲欢离合,忧虑他们的烦恼和不安。岁月的光辉抚摩我的躯干,我不动声色地守候着,周围的世界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发生着变化,我所熟悉和挚爱的生活不断出现瞠目结舌的改变。
作者: 水中红苹果 时间: 2006-12-20 09:15
小说连载?平静从容的文字,读着很惬意。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20 9:17:12编辑过]
作者: 飞天虎 时间: 2006-12-20 12:04
剑魄琴心老兄的原创哦,支持一个,欢迎来到这里.
作者: 剑魄琴心 时间: 2006-12-21 08:20
1、那些灰绿色的声音
松河县是长白山余脉中的一座城池,神态安然地坐落于河谷山褶之间。迎着东北亚慷慨的阳光,我和孔萧竹走下了火车,同车抵达的还有巴立卓。来接站的女子是早一届毕业的校友,她叫詹萍,我们叫她师姐。师姐身穿灰绿色咔叽布工装,亲亲热热地带领我们坐上了邮车。
灰绿色的邮车是辆帆布蓬吉普,车后挂着三节装满邮袋的拖车,像小火车一样浩浩荡荡。雄壮的邮车穿街走市,转过几处街口就到了邮电局。一幢四层小楼和三趟平房箍住了空荡荡的篮球场,举目所见灰绿色的一片。墙壁、门窗乃至篮球架一律涂着灰绿色的油漆,就差把四合院的上空也搞成这种颜色。迈进小楼,撞耳而来的是咔咔咔哒哒哒的声响,此起彼伏声势浩大,恍惚步入了轰鸣的纺织车间,这是步进制电话交换设备齐心协力发出的机械声响。
四楼是县邮电局的机关,墙上金黄色的标语赫然入目:人民邮电为人民。顺着细长细长的走廊,财务股、人教股、邮政股、电信股的门牌依次排列,无不透出郑重其事的威严。褚红色地板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将政工股长绍劲光的绿上衣勾勒出光亮的灰白。他说人才难得,咱县局求贤若渴啊。绍劲光坚决而果断地拧灭了烟头,他的动作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大学毕业生是技术干部,干部都归政工部门管辖。遵从绍劲光的指派,孔萧竹去了市话机房,我做了动力机务员。机务员要三班倒的,每四天一个轮回。在我值夜班的时候,孔萧竹会以种种借口来看我,含情脉脉地凝望着我。动力机房里,老式的铅蓄电池散发出难闻的气息,孔萧竹的脸上显出羞涩的红晕。
白天的市话机房一派繁忙,机架上的器件拼命地翻转起落,制造出毫无头绪的嘈杂之声,俨如无人指挥的大合唱:咔咔咔哒哒哒咔咔咔……直到入夜,机架上的声响才渐次稀落,偶尔的几声很像寥落的蛙鸣。载波室则静得出奇,机架上是密密麻麻的电子管,俨如红得发烫的烤红薯。
若论诗人气质,巴立卓远比师傅逊色,他作诗要打腹稿,而师傅骂人时出口成章。师傅戴副老花镜,瞧谁都心烦的模样,只对郝静林例外。载波室又称机务站,郝静林是站长。邮电局号称半军事化管理,站长大小也是领导,不能不放尊重些。昼伏夜出是载波室的工作方式,深夜检修白天干闲。其他工种的人不明就里,都说载波室是养大爷的清净之地!养大爷的地方也有团团乱转的时候,赶上风雷雨雪特别是冰凌天气,机架上的红灯闪闪告警声大作,电路阻断、报路阻断,众人抢修慌得手忙脚乱。
从业务关系上讲,长话班和载波室是一对冤家。长话班是清一色的女人,载波室几乎全是男丁,娘子军永远是原告,老少爷们就永远充当被告。一旦电路不通,长话班长粱菁菁就会拍马杀到,怨气冲天地说耽误她们业务开展了,电话单堆积如山了,她要替六十名话务员姐妹讨个公道!话务员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个个伶牙俐齿,班长粱菁菁更是出类拔萃。三个女人一台戏,想想看,六十多个女人聚集的集体会是什么样子?年纪轻轻的梁菁菁该多么泼辣能干?
话务员的工作很特别,头戴耳机日复一日地面对墙壁样的机台,手拿塞绳在上面插来插去。应该说,这里的美人和丑女完全平等,外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留有印象的惟有甜美而急促的嗓音,就好比电台的播音员一样美好而神秘。也可以说,话务员和用户都是盲人,彼此之间一无所知,只有虚幻的声音飘来荡去,近在咫尺却隔了万水千山。人工接转的长途电话需要耐心,用户不妨把话务员猜想得貌若天仙。
梁菁菁是话务员中的佼佼者,语调柔和还善解人意,经常收到来自各界的表扬信,由此脱颖而出成长为偶像级的劳模,进而被任命为长话班长。退役女兵出身的梁菁菁是业务过硬的,当然也是仪态万方的,举手投足之间洋溢着成熟女人的气息。不论春夏秋冬,脖子上都要系着摇曳生姿的东西,冬天系红围巾、黄围巾,春秋系大丝巾、小丝巾,她总是把柔软的胸脯挺得老高老高,好像在示威并向形形色色的女下属们发出警告。
梁菁菁仿佛异常耀眼的向日葵,迎向领导时会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却经常对载波室横眉冷对。载波电路总出故障,电话接不通、通不畅的事情屡见不鲜,这是梁菁菁所难以容忍的。这天风和日丽,沈阳方向的三组载波机却哇哇乱叫起来,仪表指针忽高忽低,电路时好时坏。不光粱菁菁恶声恶气地闹起来,就连副局长史群也大驾光临,责令立即修复。郝静林派巡线工外出巡检,报告的结果是外线无异常,此时电路不稳的故障也无疾而终。
翌日,同样的障碍又出现了,障碍地点相同持续时段相同,简直活见鬼了。直到第三天,蹲坑守候的巡线员才逮住了肇事的元凶——一头休闲的耕牛。原来牛的主人午间小憩,随手将牛拴在木电杆上,这牛身上犯痒就去蹭电杆,电杆摇摇晃晃导致混线短路。郝静林心里窝火,找史副局长申述:这长途外线怎么维护的?铜线条怎么稀松得像挂面?
一般而言,白天的载波室还是风平浪静的。师傅很少说话,总是手抄袖管偎在坐椅上打瞌睡,那花白的头颅很像布满残雪的草丛。这样大段大段的空闲时间,足够巴立卓通读百家神游万里。绍股长打来电话的时候,巴立卓正在作诗呢,题目就叫《邮的经纬》。巴立卓的诗作被戏称为巴诗,荣登过局里的黑板报,值得他欢欣鼓舞再接再厉。电话铃声暴响,业余诗人惊醒了,赶忙将听筒扣在耳朵上。巴立卓本以为又是话务员申告障碍了,她们经常抱怨电路话音小、串杂音。真搞不懂女人为啥那么计较,也许是喜欢无事生非吧。
话筒里传出并不是女人的声音,而是低沉威严的男中音。巴立卓想不到,威仪赫赫的绍股长会有事找他。绍劲光的脸上挂着浩然正气,仿佛他的脸就是一面党旗。绍劲光公事公办地拧开了钢笔,边问边记录:年龄、家庭情况、有无对象,等等。巴立卓战战兢兢,呈堂供状般一一交代。
绍劲光轻轻合上了笔记本,又点燃了一只香烟,然后才说他手头倒有一个。听起来像说某种器物,比如钳子扳子螺丝刀之类的工具,或者花瓶水杯等稀罕的器皿。“这闺女心灵手巧,模样也俊俏……”
巴立卓不知如何作答,绍劲光下了指示,如果没意见的话就安排你们见一见。巴立卓思前想后,给师姐打了电话。电话那端,新婚不久的詹萍很客气,她轻笑说不就是相亲吗,你闲着也是闲着,尽管看就是了。
公式化的相亲就像是去看戏,看了一场还有下一场,大有应接不暇之感,看得多了会感到兴味索然。通常情况下,女方亲友团阵容庞大,隆重庄严得像举行大型会议。而巴立卓却形单影只,很像是突入重围单刀赴会。
冬天早早降临了,大雪覆盖了周围的山峦,街道变得泥泞不堪,烂菜帮子还有枯叶浸泡在雪水里,呛人的煤烟低低徘徊。阴冷中,灰绿色的邮电局更显郁郁寡欢,咔咔咔哒哒哒的嘈杂声一如既往地充斥耳鼓。宿舍走廊里堆满了秋储的土豆白菜,一派迎接隆冬的仓促。
人毕竟是群居的动物,都喜欢热闹都怕寂寞,诗人巴立卓也是。无所事事的诗人在单位里闲逛,哪里人多偏往哪里钻。小小的营业厅犹如菜市场般拥挤喧闹。打长途电话要先填单子交押金,然后排队等着。营业员要通电话之后,大声喊第几号去某某号话间!听见号码的人飞也似的冲进某个小小的玻璃间,急切又满怀幸福地和远方通话。话亭外一大堆人在焦急地等候,常常里边的人还没讲够,外面就来敲玻璃了。倘若不幸对方没人接听,就只好回去重新排队。电信窗口忙,邮政那边更忙,来自天南海北的挂历堆积如山。一卷一卷的挂历被人们捧在怀里,犹如怀抱娇嫩的新生儿。巴立卓常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他也向往远方,打电话或者写信都行,却不知道和谁联系才好。是老家吗?老家远在七十里外的偏僻山村,别说是通电话,邮封信也得走上一个星期。
古诗里说驿寄梅花、鱼传尺素、鸿雁捎书,那意境很美很浪漫。巴立卓孑然一身,属于他的诗意情是寂寞,还有自食其力的自豪。那天他慷慨大方了一回,掏出十元的大票请郝静林搓了一顿,并结识了电报班长霍达。电报业务正是红红火火,霍达手下兵强马壮。此后巴立卓常去电报班溜达,看望霍达也顺便瞧瞧热闹。电报其实是有线电传,而非老电影里地下党按动的那种嘀嘀嗒嗒的玩艺儿。笨狗似的英文打字机呼噜呼噜的响着,吐出了一串串洋字母,再翻译成言简意赅的中文。来电略经稽核,即按区域下传给投递班。投递员跨上幸福牌摩托车冲出大门,街头深处浓烟滚滚,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响彻四方。
巴立卓还只是个小人物,他想恭维霍达班长,说电报是响当当的主力业务,一日不可或缺的通信手段。哪想人家不吃这一套,霍达拍拍业余诗人的肩膀说:“你懂个屁呀!电报工种累死牛,我们忙得屁滚尿流。”
巴立卓笑了又笑,心里却很难受。转身去爬楼梯,吭哧吭哧的爬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去了卫生间。他蹲在便坑上把刚才的情景想了又想,一个劲儿地纳闷: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
元旦那天,百无聊赖的巴立卓躺在宿舍里发呆,抽着九分钱一包的金葫芦香烟,心里跳跃着堪比舒婷北岛的诗句。潮湿的男宿舍充斥着汗臭脚臭的怪味,混杂着浓郁的烟草气息,还有莫名其妙的酒菜馊味,只有呆得久了,嗅觉才能忽略不计。深夜,火车的声音很夸张地传来,回肠荡气地响了又响,像是声嘶力竭地提醒什么。
生活不会总这样乏味,对于巴立卓来说,有些日子注定要峰回路转,许多事情注定要风生水起。
作者: 剑魄琴心 时间: 2006-12-22 08:59
2、恋爱未遂与未婚先孕
爱情仿佛神奇的种子,有了适当的土壤和温度就会生根发芽,哪怕这爱情可能朴素如路边的芨芨草。手忙脚乱之间,我弟弟迎娶了邮政营业员霍芳。
王二宝的婚事十分慌张,这完全是由于霍芳的意外怀孕所致。霍达是霍芳的哥哥,他现在不是班长而是科长了。霍达科长怒不可遏地兴师问罪,揪住罪魁祸首的衣领责令他限期娶人,否则就揭发他并绳之以法。王二宝参加邮电工作还不满两年,基本还是愣头愣脑的大男孩,他既无积蓄又无主张,惊慌失措地跑回老家,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罪行。我的双亲仍沉浸在痛失长子的悲恸之中,惊闻此事面如土色。病榻中的母亲艰难地表达了她的想法,既然搞大了人家的肚子就该赶快娶进家门。父亲悲愤难平,指着伤风败俗的王二宝痛骂:要不是你哥哥死了,我非劈了这个兔崽子不可!
我的补偿金的已物化成老家建房的砖瓦石料,短时间里父母无法凑足王二宝结婚的经费。女方家急于嫁掉生米做成熟饭的霍芳,不仅未索要彩礼反而大加资助,这使得王二宝的婚礼还算过得去,酒宴车队这些场面上的东西应有尽有。不过,王二宝的洞房是租借的,一铺土炕两口皮箱四床被褥,最奢侈的陈设当属电视机和洗衣机了,这还是霍芳同志的嫁妆。娘家人目睹陋室寒窑难过得几乎落泪,他们百思不解:花一样美貌的霍芳何必急三火四地嫁给了穷小子?虽然霍达科长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他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随之落地。婚庆期间,他妹妹除了略显消瘦以外未露任何马脚,事先担心她呕吐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而在此之前的数周里,霍芳妊娠反应得厉害,吃啥吐啥,严重时喝凉水都狂呕不止。而现在,身穿红袄的新娘子不失皓齿明目的神采,笑得花枝招展如沐春风。
其实霍家人大可不必心存委屈,仅凭颀长的身材以及英俊的面孔,我弟弟王二宝完全有资格成为邮电局名符其实的名人,娶了容貌出众的霍芳也是理所应当。高大健壮的王二宝是响当当的好儿郎,走到哪里都不乏女孩子倾羡的目光,唯一的不足是他尚未脱去稚气,甚至还有些傻里傻气。
热恋中的霍芳打心眼里喜欢王二宝,喜欢他出工时的勃勃英姿。王二宝头戴桔红色的安全帽,有一种非常奇怪的俊朗,他爬上电线杆时灿烂的一笑,那洁白的牙齿简直就是性感的利器。霍芳更喜欢和他压马路,挂着他的胳膊一走,满大街都看得到。她小鸟依人他鹤立鸡群,他们得意洋洋的样子很可笑很可爱。
王二宝衣着穿戴大为改观,这显然是女友悉心调教的结果。王二宝的新衣很难买的,衣服裤子总是紧巴巴的,霍芳经常为他的身材犯愁。工会崔干事见了王二宝啧啧称奇,说真是一副好身板,绝对是打中锋的好身高啊。可是王二宝不会打篮球,他的业余爱好是看下棋。局游艺室里常有棋局,捉对撕杀好不热闹。王二宝经常忘记了和女友约会,一下班就兴致勃勃地旁观助战。
这天,王二宝又来观战。他佝偻着身子凝神思考并乐于指指点点,先是帮分拣老郭赢了农话大李,又帮农话大李赢了司机小赵,还帮司机小赵赢了工程小刘,依次下去所有人都作了傀儡。
大家让王二宝亲自上阵,他却死活不肯。分拣老郭实在忍不住了,说:“小王啊,你这是操我们呐!”
王二宝不干了:“老郭你这是人话吗?”
老郭眼睛一横:“就这话!”
王二宝解释:“我又不是故意的。”
老郭说:“我操,操了还说不故意?”
王二宝急眼了,“那好,我就操了咋的!”
如此一来矛盾就激化了,王二宝并没有指明只操老郭一人,因此所有人都存在被操的可能,于是大李小赵小刘全都站了起来。眼看王二宝就要吃亏了,有人挤过来拉他的胳膊。
“拉什么拉,没看我正忙着。”回头一看是霍芳,王二宝当时就蔫了半截。
婷婷玉立的霍芳笑盈盈地说:“二宝,找你有事情。”
王二宝正想找个台阶,装成气鼓鼓的样子:“有事情就在这说!”
棋手都烦王二宝,巴不得耳根子清净,不约而同地说:“快走,快走。”
霍芳很有分寸的拉了拉王二宝的袖子。王二宝顺坡下驴,摇摇摆摆地跟女朋友逛马路去了。
王二宝最后一次看棋,酿成了一场风波。在旁观者起哄的声浪里,崔干事掀翻了棋盘,稀里哗啦的,红的绿的棋子满地蹦跳。崔干事恼羞成怒,大吼:“傻逼!哪来的傻逼啊?”
王二宝瞪了一眼,“你说话干净点儿!”
崔干事又骂:“你整个一傻逼!我骂你傻逼等于是侮辱傻逼!”
众棋手都觉得解气,无不大笑。
“也不瞧瞧你自己!破葫芦瓢似的脑袋,还敢下象棋?我骂你大脑进水等于侮辱神经病!”众人寻声看去,是霍芳走进门来。她柳眉倒立杏眼圆睁,手指崔干事:“你再欺负二宝,我就掐死你!”
崔干事面红耳赤,眼睁睁看霍芳拉起王二宝扬长而去。霍芳怒斥崔干事一事威镇全局,好事者添油加醋到处渲染,王二宝和母老虎的声名远扬,连外围的县局都有耳闻。
王二宝正式娶妻之前,还有一段小插曲。老家的女友哭哭啼啼找上门来了,说王二宝是嫌贫爱富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职工的吃喝拉撒都归工会协调,崔干事的职责之一就是受理诸如结婚证明、离婚手续之类的事务。霍芳是何等人物,崔干事先怯了三分,但又恨得牙根直痒。崔干事开始还委婉暗示,后来干脆说解铃还得系铃人。王二宝是不是陈世美并不关键,没有公主撑腰他还当个屁驸马呀?再笨的人也能听出弦外之音,那女子抹抹眼泪就去找霍芳。众人暗暗叫好,连说是一场好戏啊一场好戏。这边人还没到,那边电话早打到邮政营业厅去了。众人窃笑,心想必是一场恶战啊。
灰绿色的墙体掩映在浓阴之下,邮政营业厅内人头攒动。霍芳接到电话后,摘掉了套袖还对镜梳理了下头发。她迎出门去,胸有成竹面带微笑。霍芳一瞧对方的穿戴举止,心里更有底气了,摆出极其和蔼可亲的架势,妹子长妹子短的端茶倒水。
前女友到底有些发憷,起码不那么理直气壮。崔干事预期的一场恶战并没有爆发,其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局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王二宝却一无所知。后来还是霍芳叫112测量台通知他:“你老家的亲戚来了。”
烈日当空,王二宝挂在电线杆上,一头雾水地想了又想,也没猜出老家的亲戚是何许人也,问:“啥节目啊?”
霍芳俏皮的声音传来:“好节目。恭喜恭喜,你老相好的来了。”
王二宝手搂黑糊糊的油杆,辛辣刺鼻的油漆熏得他晕忽忽的,问:“啥相好的?”
霍芳咯咯一笑:“装糊涂了不是?你女朋友来了。”
王二宝一听急了,大叫:“霍芳,霍芳,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解释。我可告诉你,该糊涂就糊涂,你看我的!”
霍芳找了一爿小店,三人入内就座。前女友满肚子委屈,泪汪汪的却说不出话来,霍芳循循善诱:“我说妹子,王二宝啥人吧你清楚,傻大憨粗的呆鹅,对不对?”
王二宝插不上话,那女子只是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怀里。霍芳又拉又打,说我不和你争也不和你抢,王二宝这德行的我不稀罕,他要是同意跟你好,我二话不说立马给你腾位置!
那女子闻言,抬头去看王二宝。王二宝赶紧将目光扭向别处,那女子又哭将起来。从头至尾,王二宝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强扭的瓜不甜。
霍芳黯然良久,而后对那女子说:“我和二宝的关系也难说,谁知道是成葫芦还是瘪葫芦?依着现在的样子,没准是恋爱未遂呢。”
看似棘手的争端,到了霍芳那里竟迎刃而解。王二宝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想不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聪明的女人。王二宝憨憨地笑着,心里抱定一个念头:就娶霍芳做老婆!打发了恋爱未遂的前女友,王二宝和霍芳手拉手地去了邮电路。邮电路两旁还没有高楼大厦,栽种着柳树还有丁香。昏黄的路灯下,茂盛的树冠摇曳着奇异的光泽,浓密的树阴为他们的亲热提供了方便,他们再一次亲嘴了,热烈动情噼啪带响。
实际上,王二宝的姿势很不舒服。他太高了,不得不躬腰侧脸去接吻,但是他的激动足以使他对这样的不舒服忽略不计。他还用手轻轻撩开霍芳的柔发,心里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女人是多么的美好啊。趁着喘息的间歇,王二宝用袖子去捋头上的热汗,满怀幸福地轻声去问:“好么?”
“不好,你嘴里的味道难闻。”霍芳随即就笑了起来,笑得快乐而俏皮。王二宝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他还发觉,霍芳的笑声好像是一只可爱的大鸭梨,脆生生的包含了许多甜味和水份。
夜深了,王二宝送霍芳回家,临别之际依依不舍再度长吻。霍芳忸怩了一下,悄声邀请王二宝来家坐一坐。王二宝很害怕,连连摆手拔腿欲跑。
霍芳拉住他,悄声说:“家里没人,傻瓜!”
王二宝喜出望外,一把将女友搂进怀中,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房门。神摇意夺的眩晕与窒息覆盖了霍芳,她本来就是一团业已自燃了的火焰,这有力的箍抱犹如再添了一把干柴,不熊熊燃烧都难。柔情蜜意之中,霍芳情不自禁地牵引王二宝钻进了闺房。
当雪白的胴体呈现出来时,王二宝激动得跪了下来。他哆哆嗦嗦地去脱女人的胸罩,却怎么也解不开。虽然王二宝在商店里无数次暗自打量过这东西,但他缺乏实践经验,所以不解其妙以至于满头大汗。霍芳顾不上羞涩,不得不自己解开了背后的搭钩。王二宝心急火燎的扑向了女友,可汗水浸透了的衣物紧箍在身上,长长的衣袖和裤腿都妨碍着他的行动,磕磕绊绊的脱起来十分费劲。不得要领的王二宝如公牛般莽撞,浑身蛮力气却找不到入口,千般娇羞万般扭捏的霍芳还是迎合了他,不然王二宝的人之初必定以失败而告终。笨手笨脚的王二宝艰难地掘开了那幽深的巷道,撒尿般地速战速决。
在这样私订终身的夜晚,霍芳领教了男人的匆忙与慌乱,体会到了女人的疼痛和快乐。以王二宝的文化水平和阅历,并不懂得人生的复杂和风云莫测,但他偷尝雨水之欢的时刻仍非同寻常,未来的岁月里他会为自己当时的卤莽而自豪。这一夜,霍芳闺房的灯始终亮着,他的激情如天风雷霆般震荡,她的幸福似惊蜇般的春潮澎湃。
王二宝和霍芳闪电般地登记结婚了,速度之快让同事大跌眼镜。不过,有过一次恋爱未遂的王二宝还是有所损失的。这个损失主要是精神方面的,而且难以弥补。崔干事发明并极力推广陈世美的说法,使他获得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绰号:王二美。久而久之,王二宝的大名仅存于花名册里和工资袋上,人人都叫他王二美,到了用户嘴里则被尊称为二美师傅。
一开始霍芳很反感叫二美的,可全局上下都这么叫,她没办法挨个批驳以正视听,约定俗成了也就只好随大流了。邮政营业员也是女人成堆的地方,没事总爱扎堆闲聊,家长里短婆婆妈妈。霍芳也热衷此道,开口闭口就是我家二美如何如何。
我弟弟王二美最终成了霍芳的裙下之臣,他一见到老婆的眼神,就变得像孩子般依恋,好像已经实现了所有的愿望一样,心甘情愿地把全身心都上交给她,并且滋生出一种从头到脚的舒畅。在这种舒畅的温暖中,霍芳像对待孩子似的爱护王二美,大家不止一次地看见,霍芳蹲在地上帮他系鞋带。有了霍芳的言传身教,王二美迅速地成为了五全丈夫的楷模:工资全交、剩饭全吃、老婆的话全听、家务活儿全干、窝囊气全受。
一度担心恋爱未遂的霍芳发现,王二美最大的缺陷是喝酒时经常忘掉了自己。结婚的那天就飞快地把自己灌醉了,歪在婚床上呼呼大睡,还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这使得霍芳唯一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变得酒臭难闻。霍芳难过得掉下了眼泪,并至少清理了三次以上的呕吐物。
翌日王二美诚恳道歉,说这是喜酒啊,大家伙都叫俺喝呀,不喝不够哥们意思呀。霍芳还是觉得委屈,但他毕竟是自己男人,她只好笼统骂一骂丈夫和他的同事:“德性!”
作者: xmh105 时间: 2006-12-27 14:37
留个脚印……
[em07]
作者: joy1972 时间: 2006-12-29 11:45
未完待续.........
作者: 剑魄琴心 时间: 2006-12-29 20:48
去街道办事处领取结婚证的那天,孔萧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手紧紧搂着巴立卓的腰,头贴在他温暖的后背上。在小小的街道办事处,他们履行一个简短却不可或缺的重要仪式,双双签字按手印之后,他们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定夫妻了。
巴立卓迎娶孔萧竹吸引了全邮电局的目光,婚宴安排在了周末的傍晚。同事们放下了无聊的工作,暂别企业升级达标创奖等弄虚造假的文案操劳,三五成群地赶来赴宴。新任局长柳鹏到场并致辞,这让巴立卓激动了好久好久。局领导集体出席婚宴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上面三令五申严禁大吃大喝,柳鹏可谓开风气之先。
柳鹏主动出席婚宴,是想在非正式场合公开亮相,在比较热烈的掌声里,当仁不让的新任局长说: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春风化雨雪中送炭,以表达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心愿!全场欢声雷动,书记宋晓慈的脸色却比较难看。宋晓慈很有官相,白净的面皮上泛着银白的光,戴副银边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儒雅的仪容乍看起来颇有银行家的味道。职工群众的语言最朴实也最生动,背地里都叫他宋大架子,简称宋大架。
松河邮电局人多势众,职工的红白喜事不断,互相凑份子赶礼赴宴,男男女女也都吃出了经验。崔干事人高马大但沾酒即醉,就只好躲到女人聚集的那一桌。形单影只的大男人手捧一瓶汽水猛啜,遭来同桌女人的嘲笑,但他只能恬着脸放开肚量,不是吃而是听,他要是脸一沉就枉为男人了。平时在食堂午餐,女人吃饭如蜻蜓点水般文雅,而在女性主导的酒桌上个个胃口奇大。女人一边猛吃猛喝一边嘻嘻哈哈,崔干事稍一愣神,一盘虾仁就见底了。这边刚上了道蒜泥排骨,稳准狠的筷头赛过雨点般地落下,盘子转过来时只剩最后一块了。崔干事满怀希望地将筷子伸过去,这时霍芳突然叫了起来:“老好吃的噢,我要带一块回去给我家的小狗尝尝。”既然霍芳这么开口了,崔干事再嘴馋,也不好意思与小狗争食啊。霍芳记恨崔干事四处宣扬王二美的雅号,所以存心报复出一出他的洋相。
真正的男人是要喝酒的,不然缘何而来豪情满怀义薄云天?郝静林率领机务员团团坐定,王二美等装机员喧闹声声。
仅仅三年光景,王二美就有了脱胎换骨之变,他既为人夫又将为人父,他面色红润声音爽朗,全无农家子弟的懵懂胆怯之气。王二美入局的三年连涨了三次工资,省局的文件精神叫工资调整或工资改革,人人有份皆大欢喜。但凡要工资改革时,领导再三强调有肉埋在碗里吃,切勿四处张扬违者必究。王二美幸福得恍如梦游,整天晕忽忽的,感觉脚底下像装了根弹簧,一颠一颤地走路。安装电话的人越来越多,装机员的身价水涨船高,王二美好烟好酒不断,牛皮烘烘的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有时候,我们对别人的小恩小惠感激不尽,却对亲人一辈子的恩情视而不见。我弟弟就是这样的人。母亲去世之后父亲续弦新娶,我弟弟就再也不回老家了,还宣称和父亲一刀两断,也很少想到他曾经有个兄长。面对应接不暇的美妙,王二美觉得自己实在了不起。命里八尺难求一丈,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吧。命运在捉弄人也在成全人,高大帅气的王二美应该庆幸,很少读书却捧起了金饭碗。可是,酒意微醺的王二美应该知道,叫做孔萧竹的新娘子本该成为他的嫂子的。
美滋滋的新郎和羞答答的新娘挨桌敬酒。在哄笑的声浪里,王二美先吸了一支新娘子亲手点燃的喜烟,又干掉了新郎官亲手斟满的一大杯喜酒,口齿不清地夸奖:“巴哥巴嫂子,这酒真不错。”
新婚燕尔中的巴立卓很少喝酒,但他晕乎乎的。有很长一段时间,巴立卓一直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结婚了。严格地说,他并不复杂曲折的恋爱还只是懵懵懂懂的初恋。走过初恋的男人进修的是一门情感课,课程虽不深奥但很全面,点点滴滴滋味万千。巴立卓收获了爱情,得到了生活的伴侣,最实际的收获应该是性生活。巴立卓夜夜亢奋激昂,大有无休无止永不满足的劲头。羞涩的孔萧竹努力的去接纳他,渐渐懂得了配合,她感到了幸福,经常幻觉自己像云朵一样飘荡。孔萧竹越来越爱巴立卓了,她之所以等待并最终嫁给他并不是看中他的才华,而是因为巴立卓对她十分用心,所以她才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
天地澄明,月凉如水。巴立卓拥妻入怀,口口声声地叫她小猪,他的誓言掷地有声:“我要做一辈子的猪倌!”
在沉静的月色之下,在奢华的树影背后,我深情地凝视他们,真挚地祝福他们,愿他们恩爱百年。可我知道,再恩爱的夫妻也离不开柴米油盐的种种琐碎,离不开家长里短的种种烦恼,不得不于平淡乏味中相守岁月。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29 21:00:00编辑过]
作者: jackeroo 时间: 2007-1-3 10:34
晕啊,有没有电子书?
作者: 剑魄琴心 时间: 2007-1-16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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