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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时候起,我的腿便特别容易受伤。以右边为主。直到现在还带着那些疤印,伤痕累累。所以后来我都不穿短于膝盖的裤子或裙子。
四岁便送进医院缝了五针。疼痛已经不记得。只有挣扎的情景。要是现在,肯定会乖点配合医生。那一次姐姐引起全家公愤。事起她偷懒,叫我去邻居家帮她借个东西。那时我们住在父母单位分配的宿舍,平房。80年代的时候,大国企的职工生活相当一般。一家人拥挤在十几平的房子里生活。即便是我们的父亲当领导。许多人就在自家门口养起鸡鸭。为了防止相邻两家的混乱,从工厂拿回生产废弃的铁皮隔成小园子。一排过去。其实很好玩。但相当锋利。那个邻居与我家刚好在两头,我必须跨过十几道道才能抵达。其实以我当时高度足以跨过去。只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一直很想跟姐姐说声对不起。
这是我腿的第一次遇难。忘记怎么好的。似乎很快。20年过去,那个疤有些淡化,但一直存在。
再后来就是被大杯刚烧开的开水将小腿淋了个遍。这回又是邻居家的小孩造成。回想小时候的受伤都并非调皮捣蛋。真有点委屈。那天穿着很厚的棉裤,120度的开水仍不留情的把皮剥下来了。足足二十公分长。痛得上蹿下跳,我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孩。父母都上班不在家。还好隔壁的阿姨及时来照顾。涂了药膏,我再一次带着受伤的右腿进医院了。很幸运是在冬天,伤口没有多大的感染。包扎。重复的换药。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后继续回学校上课。辛苦老爸了。每天接送我上课。扶我上楼梯。在学校,同学也都很热情的帮忙。印象最是深的有两件事:在家换药,白纱布打开后就后血肉模糊的腿,要用酒精洗,咬着牙根,不哭,眼泪却一直掉,妈妈紧抓住我,爸爸上药。缺了一周的课,回去考试后仍然可得全年级第一。在老师之间美传,同学崇拜。
现在的我右腿膝盖起有一块不一样的皮肤。事实上每一次皮肉之苦,都给我带来更多的关爱。很甜蜜。
第三次是在初中二年级。骑自行车从很高的坡上摔下来。这次换左腿。伤的不轻不重。终于是要名正言顺的谴责自己一回。我可怜的老爸再次担当起车夫的重大职责。正当酷暑的补习阶段。白天。黑夜。因为当年的中学就要开始晚自习了。我再次成了瘸子。不幸的是有天独自在写作业等待老爸来接,遇到了一个BT狂进了教室。把我吓得脸都白了。但是鼓作镇定的站起来走出去找班主任。路上就哭了,那次唯一的眼泪。因为恐惧,我甚至觉得不敢再到学校。其实BT狂也只是对我傻笑了一声。伤势在一两个礼拜左右痊愈。
生活照旧进行。因为繁重的课业在压迫我。留在左腿上的一块疤。很丑。但帮我记着那个阳光明媚的夏季。
第四块疤很快追随而来。还是中学时期。莫名其妙的长了个瘤在膝盖上。用手可以抠掉一些。仿佛只是一堆死皮。不痛。但是抠下还再长。据不可靠消息说,它是会繁衍到身体其他部位的。于是,找个周末。老爸又带着我去了医院。(先特别鸣谢一下:我伟大的父亲在我的生命中的呵护和辛勤抚育。)这次我上了手术台。打了麻醉药。在明刺眼的灯光之下。清晰的感觉到身上的有个东西被取走了。父亲一直站在旁边,但未向我伸手。我已经十五岁了。不会哭。也不流泪。一个很微小的手术,下来就可以回家。痛苦程度最低的一次伤害。
仿佛只是在腿上多印了块疤。我甚至也不需搀扶。我坚强的长大了。可以微笑的面对各种意外生活灾害。
15岁后开始离开家庭。独自生活的十年间。相安无事。可能是灾难都已过,或者天使在左右保护。如果不是现在,小腿疼的睡不着。我都不会再去想起以前的那些细节。
这是一次蓄意。虽然我没有想着要弄伤自己。我还是那么固执。看不见海水涨潮。我只是想走过去。这一条我走过无数遍的海滩。我以为海水不深。以为岩石照样可以为我铺路。于是我摔跤了。不重。后来却疼得很。我爬起来,继续前行。如果不是怕拖累朋友,我也许还会走的更远。没有他抓住我,也许会掉进海里。再没有机会回忆过往。所以,请不要内疚。抱歉的是我。虽然你没有受伤。我辜负了你母亲的吩咐。
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伤痕累累。但其实都很浅。根本不用理会。我甚至觉得痛快。躺在草地上不愿回家。还可以爬上那么高的围墙。生平第一次这么豪放。你感到很讶异。其实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娇贵。虽然我远不如自己期望中的坚强。要不是这几天伤口发作。看着血淋淋的小腿我会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也许是我小看了它。虽然我认为外科那个小年轻纯粹是要吓唬我。海水泡肿了我的脚踝。红红的。隐隐作痛。脚板被扎到的地方露出鲜嫩的肉。没有皮。其实我真的觉得很小意思。不过再来一次瘸脚的经历。但是天使太眷顾了。那个爱了我11年的三千公里在加班的时候担心得偷偷掉眼泪。还有旧旧,在我正犯难如何带着站不稳的腿挤公车回家时。他特地买了水果来接我下班。带我去吃饭。然后和画地图的师兄开车绕着环岛路送我回家。我心里非常感动。开心。
医生说了伤口暂时不要碰水。回家只好打了一盆水来给自己洗脚。轻轻的。一碰就疼。已经无法着地。躺下来睡觉的时候,眼泪竟然掉出来。我24岁。独居。带着两条腿的伤疤,皮肤粗糙。没有父亲陪在身边去医院。亦没有爱人。我不能再任性的要洗澡而不考虑如果感染加重伤势明天怎么上班的问题。也不能打电话去向父母或朋友撒娇。我竟然哇哇大哭起来。无论怎么躺,小腿都要绷的紧紧,伤口热热的烧灼起来,我得它保证不碰到任何东西。很辛苦。
唯一的念头的是明天要请假。还好白天就会好很多。也许伤口也像我一般倔强。它不忍我在日光之下向人示弱。医生说吃点消炎药就可以。所以我没有请假,照样去转两班车,再走15分钟来公司上班。我尽量走得优雅。我想它不会给我留下任何痕迹。
也许未来的日子还有很多伤害在等待,我想自己已经可以承受。
很怀念小时缠着纱布坐在父亲的车后座。如果可以期待。我希望有一男子。让我可以放下所有高傲的自尊,把伤疤呈现在他面前。他会在我受伤不受伤,感觉疲倦的时候,蹲下来背起我。就算伤口很疼,在他的背上我可以找到甜蜜的梦想。小时候由于倔强在父亲身后遗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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