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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西部支教日记(转贴连载) [打印本页]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11 20:37
标题: 西部支教日记(转贴连载)

转贴者按:

清华大学水利系的研究生张瑞廷2003年8月前往青海的一个山区中学支教一年,这是他不断发回来的日记。我是上周和清华的朋友聊天时知道这些日记的,首发于水木清华论坛,征得了他的同意后,从今天起我会每天贴出一篇。

清华论坛编者按:20038月,我校水利系同学张瑞廷踏上了西去青海支教的路途,他用自己的眼睛和笔记下了在那里生活的点点滴滴,没有过多的自夸或抱怨,有的是切实的感悟和思考。所有真实地记录,都在等待你我从下面的文字中慢慢体味—— 支教在西部记录连载之一 ——出征

2003817,忘了是怎样的一个天气,但是我却要走了,作别我学习生活了四年的清华,踏上茫茫西去的列车。 暑假,非典过后的校园格外清新与安宁,同班同学们大多数都推研了,所以即使是大四的这个暑假,也没有充斥太多的离愁别绪。倒是我宿舍的三个同学,一起去了成都工作,记得送他们的时候,天上下着瓢泼的大雨,我那天也哭得和一个泪人似的。

可是这一天,天气平常的一如北京最普通的夏天,好像没有风,没有雨,太阳也不怎样的鲜艳。送我来的同学也没有什么离愁别绪,路上我们一如既往的有说有笑,好像我只是出门做一个短途旅行一样。大学时代我参加学校里的山野协会,时常会几天不出现在同学们的视野中。我猜,这回他们也把我的支教当成了一个短途旅行,只不过,这次的时间,是一年。 其实我只需要一个帮我提箱子的人就足够了,但是没想到soccergirl带了一帮人来,除了她之外我一个也不认识。这样一来,送我的队伍也因此显得颇为强大,让我自己也算风光了一把。

路上邓子问我:入学手续办好了吗?” “办好了,并且一年的休学也办好了,真的没有想到,我的研一是这样度过的。” “回来多给我们讲讲那边的故事,多写信回来。” “好,没问题。你看就算我不给你打电话,但是我怎么可能忘记她呢?我满含笑意地看着杜卡。 杜卡却是一脸的愁容,在一堆有说有笑的送行的人群中,她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前一天晚上在荷塘的月色下,她在我肩头哭了好久好久。 邓子笑笑。 原本邓子与我约好了今年十月一起考GRE的。自从大三之后,我们两人几乎天天一起上自习,在一个已经不再以上自习为主流的时代,我们两人仍然像大一的孩子一样每天早晨冲锋陷阵去抢座位,去评论究竟是三教的学习环境好还是老馆的条件优越。他与我一样,对三教一段的每一间教室的每一个座位都了如指掌。四年的时间,我们也由最初的,事先约好占座的地点,一个人去抢座位一个人去吃饭,发展到了现代化的手机短信联系互相的位置。只是不知道这回,我的手机到了茫茫的西部,还会有信号吗?

这回邓子得一个人攻GRE了,我回来的时候,六教也应该已经盖成了,并且成为清华人最愿意去上自习的地方了吧,但是却没有人陪邓子去占座,没有人陪他上自习,就像没有人再陪杜卡散步,陪她在夜里看星星一样。 我很遗憾地对邓子说:可惜今年不能一起做桥了。” “没关系,明年回来了咱们俩再联手。

邓子与我一起参加过三届专业组的结构设计大赛,我们两人的手工与构思也因为日益的磨合而日臻完美,最后一次参赛时我们组队,soccergirl也加入我们这一伙,三人几天几夜没怎么睡觉,最后的作品却离拿奖只差一步,我因此也抱憾至今,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够雪耻,但是显然今年不行了。 是啊,明年回来了,再度联手,我猜想在西部的山区中,当我熬到最苦最累的时候,这句话可以成为我前进的动力。

一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我有时候会觉得命运弄人,我为什么会去西部支教呢?但是有时候却觉得,无论如何我也得去一趟西部农村,去体会一下中国最底层的百姓,最劳苦的农民,一年到头,是怎样生活,怎样劳作的。 多年都市与校园的生活已经让我忘却,在中国的西部,或者说在中国的很多地方,还有着许许多多生活贫苦的农民与百姓。他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工作着,但是他们一个乡一个县一年的收入比不上清华里小小的实验室。或许我不能帮他们做什么,但是我有必要了解他们的生活。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帮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忽然一个声音远远地喊:“moisture,你要去哪里?我定睛一看,一大群人,cica冲在最前面,后面全是山野协会的弟兄姐妹,cica刚刚从桑单康桑回来,脸上全是被紫外线暴晒的痕迹,我心头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希望我一年后回来,别像他这样。

我说:我去青海支教,咦,我不是在版上说了么?” “但是不知道你今天走,呵呵。” “其实我自己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这次所有的事情都太仓促,都没来得及和兄弟们道别一下。” Goldeneye挤到我面前,拍了一下我肩膀:明年寒假回来,咱们一起去吃肉串。” “好,不过估计我在西部会把肉串吃腻的。

Goldeneye明年春天就要远赴德国亚琛工学院了,一想到这么好的朋友要远赴德国,而我,多半连送行都不可能,心头就一阵阵难受。 在山野协会待了整整四年,新的老的会员基本上都认识,遗憾的是我自己始终没有去爬过一座真正的山。所有的遗憾也只能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回到清华时,进行弥补了。 怀着这种幽幽的想法,我用已湿润的眼睛一直看着四环路上奔驰而过的小车,看着北京新建的一座座高楼。而手,一直紧紧握着杜卡的手,我知道,我这一放开,怎么说,也得一年的时间了。 西站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非典过后的这个夏季,人们就像憋疯了一样奔向全国各地去旅游,在西站遇见了我们同去支教的另外几人,大家其实以前并不相识,正是这次青海的支教使得我们走在一起。今后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候车厅的检票口终于开始检票了,我与杜卡却哭成了一团,虽然没有古人的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悲壮,但毕竟要分开那么长的时间。如果真的可以托梦的话,我宁愿自己的魂魄夜夜归来,无论有多遥远的路,无论中间阻隔着万水还是千山。 我真的忘了最后是怎样进了检票口,怎样带着含泪的双眼离开了杜卡,所有的记忆都在我开始哭的那一瞬间之后变成了空白。我知道从今以后,我只能靠窄窄的电话线与贴着八角钱邮票的信,去牵起远方的小手了,突然之间想起那首诗,悠远的感觉涌了上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火车在下午四点零一分准时开动了,我的眼泪却一直到傍晚才收住,我拿起手机给杜卡发短信,想了很久,却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句子合适的词语,只好发了一个字过去。

很久很久……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手机上出现了这么几行字:我已经吃完饭,洗完澡,手机换上新电池,在去老馆的路上:)你 什么呀?我艰难而又会心地笑笑,我猜想我走了之后,她又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了,健康、积极而又向上地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着。 而我,何尝又不是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4-11 20:45:12编辑过]

作者: 扬子    时间: 2004-4-11 20:41
想现在就看后面的,呵呵!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12 09:54

西安培训

凌晨,火车到达了西安古城,当我还在睡梦中。 幼年时代地我来过西安,对这座千年的古城没有太多的感觉,记忆中这里是厚重的城墙、拥挤的街道和堵塞的车辆。

我们到达的时候,西安在一片薄雾的笼罩中,人们还没有醒来,整个街道一片寂寂,好客的主人们——陕师大的志愿者早早已经等候在车站外,一辆豪华的大巴于我们此行的目的极不相称地停在那里。我们纷拥上车,就像一群刚刚到陕师大报道的新生一样,8月中下旬正是新生报道的时节,我们一行人地道的普通话与大包小包的行李,都俨然是一副新生的做派。也罢,就当成一次新的开始吧。

大巴开往陕师大的路上,看到了一座兴建中的汉唐古城,不禁哑然。往昔的东西,不知道珍惜的时候,烧了又毁毁了又烧,到了今天又重新拾起童年的旧梦,却总是做成四不像的东西,想必这些汉唐的古建筑中也有空调,也有灯光与音响这些现代化的东西吧。 师大人热情接待了全国各地研究生支教团的314名志愿者,在师大的7天,我们吃住包括洗澡都是免费的。

但是奇怪的是居然要军训,以前军训的教官都是我们的大哥,今天看到一些年龄比自己还小的人在训自己,不免有些诧异。而且早上六点起床我很不适应,在学校学习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晚上一点睡觉,早上九点起床。不过想到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农区或者牧区,那里的百姓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我也就释然了。

一个师范学生要学四年的课程被我们用一周的培训课程就培训完了,分为文科教学、理科教学、学生心理学之类的。我边记着笔记边练字,自小到大我的字就没写好过,好在现在有了计算机,不然八成我是一个被社会淘汰的人。但是现在要去西部了,去做一名人民教师,那里只有黑板和粉笔,不再有多媒体,我的字,还会被我的学生们看上眼吗? 来西安之前就听说了这里的小吃。有一天趁着夜色,我们一行九人来到了鼓楼大街旁的小吃街。我们向老板要了三笼灌汤包,做生意的老板颇为吃惊地问我们要几笼,我们说三笼,而且至少说了二十遍,老板才极不乐意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以西安人的做法,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九个人怎么说也得来二十笼。

初来西安,就领略到了这里民风的粗犷之处。 有一天晚上我去吃羊肉串,对老板说来10串,老板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不到20串不卖。我当然不干,扭头就走。老板居然一点也不惋惜,没有丝毫的东部人做生意精打细算的感觉。

我一直在想,这可能是我喜欢西部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在西安我依旧很忙,七、八月份因为陪着杜卡,我欠下太多的债,给导师干得活没有干完,给一个公司编的程序迟迟没有交货。当其他人都在一个新环境下努力交朋友时,我却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日以继夜地编程与绘图。此行,清华给我们每人拨款4000元人民币,作为一年的生活费似乎少了点。于是我不得不日以继夜地编程。因为作为志愿者,理论上是没有任何资助的,所以我得努力工作养活自己。

我的几个同学每天过着如鱼得水的生活,他们每天都交很多的朋友,体会着清华之外的校园生活。在那些天,唯独我是一个例外,所有的日子我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编程编程再编程。 最后一天晚上,陕师大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314名志愿者,还有团中央的领导,陕师大的领导济济一堂,大家很美好地憧憬着未来。酒是限量的,314名志愿者每个人都刚刚从本科毕业的离愁别绪中解脱出来,也都习惯了烂醉如泥的日子。不过多亏没有给我们足够的酒,不然明天的火车准定误了。

夜里的联欢会我没有去,一周日以继夜的劳累让我极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躺下,再也不用起来。于是拖着疲惫的身子我在西安的夜市中游荡,不时停下来吃点小吃。我宁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体会自己拥有的一份孤独与恬静。大学学习时,我每天夜里都去跑步,看着明媚的月亮,静静体会月明风清的感觉。但是北京已被污染的大气中我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我几乎将往昔那些美好的回忆淡忘甚至遗忘了。

这,或许又是一个我来西部的重要原因吧。


作者: zhaoleslie    时间: 2004-4-12 11:40

快贴。COME ON。


作者: janechun    时间: 2004-4-12 14:31

贾三灌汤包子,味道好极了!!不过现在名气有了,吃别家的会觉得味道更好一些.

西部执政人非常重要!


作者: 威尼斯の淚    时间: 2004-4-12 16:57

地平线,你这个转帖 真的是好啊.

西部我一直在关注的,这个真是及时.辛苦了...

虽然,哪儿的环境比较恶劣,但我想,通过志愿者努力,会变的美丽的.[em17]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13 10:42

西宁

  从西安出发之后,火车就在不停地爬坡了。为了验证所谓的高原,我们专门留了类似易拉罐,充气的薯片之类的食品,希望到了青藏高原上能看到这些东西膨胀成什么样子。队长郝强还煞有介事地在出发前对着一听易拉罐和两包饼干拍了两张照片。

一节车厢全是西去的志愿者,大家有说有笑,清华与北大的铺位是相邻的。但是往往在这样的场合,大家出于一种清高和矜持,互相之间很少有言语。清华这次来青海支教的志愿者是清一色的男生,而北大却是六个女生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女孩的男朋友还是清华水利系7字班的,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水利系的人了,但是还是被迫认了那个女孩师嫂

同来的志愿者几乎都在打牌或者睡觉,我拿了一本晦涩的《颜氏家训》在读,四年的工科生活,把我的人文素养洗的干干净净。到了西部,我要读书读书再读书,此次来西部我带了一共五个箱子,其中三箱子是书。

火车一直开的不稳,我们猜想开火车的司机是个新手,加上路上时不时的临时停车,突然让我应验了来之前隐隐有过的预感,可能我要接触真正的贫穷与落后了,这种贫穷与落后将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亲身体会,与以前在电视上报纸上得到的贫穷与落后的感觉不一样。

午饭时间,我泡了一包方便面,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到西宁了,我可不想饿着肚子下火车。但是火车却突然一刹车,许多坐在床上的人都在同一时间被撞了一下脑袋,我的一整碗方便面则都洒在地下与我身上。大家开始愤怒声讨那个我们认为是新来的司机,列车员忙不迭地收拾车厢。

过了一会儿两个列车员告诉我:一个人横穿铁路时险些被轧死……

我终究是饿着肚子下了火车,与一个人的生命相比,我的肚子怎么说也是微不足道的,偏不巧西宁又下着大雨,我的心情也随着阴霾的天气和咕咕叫的饥肠变得晴转多云起来。陕西电视台的记者先到了,来迎接我们的还有西宁市委的领导和湟源的县委书记。

在市委的会议厅里,王小青市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来西宁市下辖的县支教的只有两所大学——清华与北大。我们在湟源,他们在大通。湟源、大通与西宁的关系就像顺义、密云与北京的关系一样,只是远没有顺义富饶。

记得六月我到顺义农村的同学家去玩,一望无际的农田,在村子口闲坐扇扇子的老太太,就说明了那里的生活,但是我们在西宁见到的是连绵的群山,有山的地方总归不会有平原那样富饶的。

也许与我自己小时候住在山区有关吧,把牛拉倒山上去耕田与用一台大型农用拖拉机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耕种是两个时代的生活,可是我们来这里能干什么呢?农民们不会因为我们的到来就把耕田的牛换成拖拉机,就算换了也没法在崎岖的山路上耕作。

两年前的暑假我去云南文山州西畴县的柏林乡,那里的贫困与大山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回忆。老百姓终年以苞谷面和一种所谓黄瓜的藤、叶、茎和果实为生。没有农田,因为全是45度以上斜坡的山;不能狩猎,因为国家需要保护这些地方的植物和动物;没法打工,因为汽车开一整天才能出山,就算这里的百姓出去了也没有人能听懂他们的方言;没有电视、电话等任何标志现代化生活的东西。这里居住的苗族百姓每天面对的都是一个叫蚩尤的古老偶像,苗族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之中。

于是从那以后,我就根深蒂固地把大山和贫困等同了起来。虽然我小时候也生活在大山中,但是却从未感到过贫困,因为是一种与生俱来地状态,也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很穷,没的攀比吧。

在云南时我想,与其千辛万苦去扶贫,不如让那些世代生活在大山中的苗族人按照他们固有的生活规律生活下去,原始社会就原始社会吧,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非要硬生生教他们普通话,拉他们出来打工而放弃自己每天对祖先的膜拜,对他们来说,究竟是痛苦还是幸福呢?

我此行,这里的百姓真的需要我这样的人吗?

思绪随着王市长感人的话语又回到了会场,自打参加了研究生支教团后,我已经习惯了在摄像机前的生活,想来王市长一定比我们习惯的多。

各位县上的领导,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的生活。

那句话是我觉得迄今为止来到青海最有分量也是最温暖人心的一句话。我想有一天就算我迷失在茫茫的青海草原,也立即会有直升机来到我迷失的地方。事实上在以后的日子里,青海省与清华的领导和校友都无时无刻不再关心着我们这群支教的孩子。这种关心是很微妙的,可能一句话就让人不再觉得孤独了。

经过两场轰轰烈烈的酒宴,第一次领略到了青海人豪迈的喝酒风格。拖着醉醺醺的身体,第一天晚上我们留宿在湟源县委招待所。这是我在青海度过的第一个晚上。

县委招待所没有任何豪华的感觉,朴实的就像五十年代的旧电影,白墙绿漆的屋里,映着惨淡的灯光,一台破旧的黑白电视怎么调都是雪花点。服务员是个上了年级的大妈,无论你要什么问什么,她都会很坚决地说三个字:不知道。我试图借支笔,记录一下第一天来青海的感受,但是终究没有找到。

我想这也许就是贫困与落后吧。

前一天的酒意还没有退去,我们就已经开始大包小包地采购了。我们没有铺盖,也没有炊具和其他生活用品。于是那一天,我们九个人使得湟源地供销社成为最忙碌的一天。

这比我们想象的好多了,我一直猜想我会住在牧民的帐篷里,或是乡下又冷又暗的土坯房中。可我们住的是砖房,还有水泥的地面。房间的一头是有上下铺的两张床,一头是煤气与煤气灶。而后就是空空的四壁。

其实不比我住了四年的清华宿舍差到哪去,大学四年我们宿舍是5个垃圾制造者,而往往只有我一个不称职的清洁工,所以有时甚至找不到立锥之地。


作者: 榕儿    时间: 2004-4-13 13:35
真希望能多看一些!能不能每天多贴一些?热切期待中......
作者: janechun    时间: 2004-4-13 19:35
等我的第一部成名作出来一定不给大家知道那是谁写的,也一定非常嫩够骗到钱!!!
作者: 成成    时间: 2004-4-13 19:58
好帖子,顶,我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勇气,真想尝试一下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14 09:32

初到巴燕乡的日子

我们到达巴燕乡的时候是825,学生们还没有开学,青藏高原的阳光撩拨着我们运动的欲望。于是我们三人就买了足球,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享受着阳光的同时享受着高原的缺氧。每个人都怀着极美好的心愿憧憬着未来,想一年后我们回到北京的平原上该是怎样的健步如飞。

初来的日子,大家像一个个孩子一般简单地过日子,每天对着一本晦涩地烹调书做饭。下午去运动,晚上认真看书。空空的校园里只有我们三人,大家都是经过清华四年工科历练的学生,每天谈论的,多半也是清华的人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文">文ersonName>教授,什么数学系的四大名捕啊,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马哲">马哲ersonName>老师的变态啦,或者某某院系的mm非常pp啦。

第一件事情得学会做饭,我们三人只有李南曾经有过做饭的经验。这就没办法了,呵呵,第一周就由李南来给我们做饭吧。

第一顿饭李南去镇子上买了些蔬菜和羊肉,在加上我们前两天的大米,经过一系列的工序,我们的第一顿饭就新鲜出炉了。有白菜炒羊肉,有炒鸡蛋,还有一盆汤。吃起来挺香的,其实就算吃起来不香,我们也得吃。

我们当时所有的家具只有一个板凳,于是就把饭菜放到板凳上端到外面吃,而我们三人自己坐在水泥台子上,手里端着米饭,怎么看怎么像城市里打工的民工。不过好在在清华里被人叫民工叫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我们是每周轮着做饭,过了两个月,我和李南的手艺都突飞猛进,但是亿勇不是少调料就是欠火候。以后也不怎么自己做饭了,主要吃学校的大灶。但是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做的饭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洗衣服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得走200的距离去打水。初来高原,还不怎么适应干重体力活。而且我们的屋子使用炉火取暖,所以衣服很容易就脏了。

烧上一大壶开水,把衣服泡上二十分钟,我们就开始洗衣服了。一切都得靠手搓了,不像在清华,我们都是用洗衣机的 。大学期间,我们班的25个男生和买了一台洗衣机,从此洗衣服再也不用靠手搓了,那台洗衣机也就成当今世界最繁忙的家电之一。

但是现在不行了,我已经有三年的时间没有用手搓过衣服了,为此我还专门买了一个搓板,不过就算是离开巴燕乡之后我还是没有学会怎么最有效地利用搓板。

我很快发现,原来用手搓衣服要比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扔进去再捞出来的效果好多了。

其实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上厕所,习惯了卫生间里有一个苍蝇都觉得脏的生活,没想到来到乡村里开始和人类最原始的农家肥料为伴。正是中秋的日子,天气不算冷,五米外就可以闻到臭气熏天的感觉。如果是小的,就憋着气,冲进去再冲出来;如果是大的,就只能忍忍了,往往会有上吐下泻的感觉。

而以清华卫生间的干净程度,这里的厕所简直是无立锥之地。李南每次总是做好充足的心里准备,点好一根烟,猛吸几口再进去。他来到巴燕的四个月,基本上每个星期拉一次肚子,拉肚子就意味着得上厕所,真是难为他了。亿勇更绝,两天才来一次大的。

其实这里的农民是没有太多的卫生观念的,我们坐车从巴燕去西宁,路边时不时可以见到正在小便的农民,背过身去就不害羞了。更有甚者,开车的司机开着开着突然停车,下了车之后自己去路边小了便再上来。

洗澡比较郁闷,八月九月,巴燕乡还没有澡塘,只能去城里洗澡,一周去一次。县城离我们的住处是20公里,往往是满身灰土地做车过去了,洗完一个澡,结果回来的路上又是满身灰土。

当地的老师跟我说,这里的很多藏民终年不洗澡,一生只洗三次,出生、结婚和入殓。我当时想去一个当地的喇嘛寺院看一看,问我一个学生怎么走,学生说,老师你还是别去了吧,那里的人特别脏,从来不洗澡。

呵呵,臭小子,你以为你洗澡的次数就多了,你老师以前在清华可是两天一洗的。

9月中旬,我们开始生炉子了,当地百姓就算是夏天也生火,烧水做饭都靠炉子。我们仅仅是因为有上届支教同学留下的煤气炉,才能够到九月还不生火。

三个人中只有我是从北方来的,论理说也只有我会有比较充足的生火经验。但是我印象中我用的最后一次炉火也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当地人用牛粪和柴禾生火,一般是先把牛粪或者柴禾点着,火起来了就加煤。我们也是这样做的,但是火就是不着。无奈之中只好请当地的老师帮我们生,我们在一旁观看学习。

但是火着了没一天就灭了,我们三个人不知所措地找了学校小卖部的老板,我们都叫她韩姐的一个当地人。她说你们的死灰没有抖下去,你看……这样就行了。

好吧,晚上睡觉的时候火还是很旺的,我们按照韩姐的指示把火封了,封火就是把炉子里加很多煤,让火不要烧过的一种措施。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炉膛里一丝火星都没有了。这个该死的火,什么时候才能听我们话呢?

于是只好从头再生,我们那几天疯狂地消耗学校的柴禾,不过随着生火技术的提高,和日子的一天天延续,我们也可以很灵活地控制炉火了。

命运弄人,三个月前我怎么能够想象我会来到茫茫的青海支教呢?在学校里我们都算是好学生,现在,我们得学会在这里生活下去,当一个好老师了。


作者: zhaoleslie    时间: 2004-4-14 10:41

虽然严禁灌水,不过,还是要来一下。

顶!


作者: yunnangirl    时间: 2004-4-14 16:47

我很欣赏有这样勇气去尝试另外一种生活的人!

在钢筋水泥里生活的人们都麻木了,没有去感受过贫穷山区生活的人是没有办法想象到那种贫困与艰辛,可是他们却可以很有热情和信心的生活,他们有希望,即使没有文化,但是却知道礼仪廉耻,很充实。

说实在比起在城市空虚奔波的人们,去感受生活的大学生我认为值得敬佩

我也很想看接下来的帖子了!


作者: stevenson    时间: 2004-4-15 09:26
真的很好,继续呀!
作者: +维    时间: 2004-4-15 09:53
好!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15 10:20

第一堂课

初来巴燕,我们三人无所事事了几天,唯一的期盼就是快点上课了,好歹我们是来这里支教的。

乡村里的中学并不正规,说是91号开学,但是一直到了93号还没有一些上课的影子。学生们早上来了,晚上回去,不是晒太阳,就是打扫卫生。

94早晨,陕西电视台的两位记者来到我们学校,在一个当地老师的带领下,我们登上了学校后面的小山。学校一面是公路,另外一面的围墙直接利用小山的土坡了。还没有来到青海的时候,我们一直以为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青藏高原,来了之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虽然已经到了青藏高原的边缘,但是仍然是黄土高原,学校周围处处耸立的黄土壁就是明证。

两位记者朋友正在拍摄校园的全景,突然上课的铃声响了,喧嚣的校园瞬间就变得寂静了下来。就像战士听到了冲锋的号角,我知道,是我上战场的时候了。

但是我仍然没有准备好啊,虽然是一节初一的课程,我却不知道怎样面对那些孩子们。从学生到老师的转变其实是很微妙的,大学四年的学生生活,不知道是不是空气不流通的原因,几乎每节课都要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儿,那期间老师的所有话语对我来说都是真空。但是现在轮到我上讲台了,面对着扮演我昨天那样角色的一群孩子。

还是我上初一的时候,我们的班主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任英语">任英语ersonName>老师Miss Lin还很年轻,面对着我们这群十三四岁的孩子是否会想到,当年她最得意的门生会走这么远的路,并且有一年的时间从事她毕生后从事的工作。

我还是得上课去了,不管准备还是没有准备好,其实就像一个准备考试的学生一样,不管给他多少的时间用于复习,还是不会觉得复习好一样。

校长在征求了我们三个人的意见之后给我们三人安排了课,李南教计算机和生物,徐亿勇教计算机和数学,而我,教的是初一两个班的数学。

不过我还是很从容地走上了讲台,面对着这一群淳朴的农村小孩,回想起两个月前我还是他们这样的身份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而一年后回去还是一名学生,不禁有些哑然。我自己的学生生涯还没有结束,倒是先当起老师来。

其实在大学里,为了改善生活,我自己也时不时地去做一些家教,但是那样的感觉和今天完全不同。那个时候多半是为了挣钱,一个小时35元的收入对于一个上大学本科的学生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今天一个月校团委才象征性地给300RMB的生活补助。但作为一个志愿者,本身就不应该要求太多的。

想起大一暑假我们班社会实践,十名同学奔赴河北易县,就是两千年前高渐离送荆轲,吟出千古绝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易水。那也是当年抗日战争中惊天地泣鬼神的狼牙山五壮士跳崖之地。我们在那里前后一共待了十天左右,然后每天就教孩子们唱唱跳跳的,真是想不通那里的校长,居然容的清华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去那里胡闹。不过在易县教小学生的时候我也很认真地上过一堂课,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把小学五年级一学期的课讲完了,后来发现就算班里最聪明的学生也没有弄懂我讲的内容。

算是一次预演吧,从此我就知道了当老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在这次上讲台之前,我是准备了又准备的。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来自北京的清华大学,我叫张瑞廷,大家叫我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张">张ersonName>老师好了。

原本想就像大学里同学见面一样,让每个同学都介绍一下自己,后来想想算了,这帮孩子,说得普通话我都不懂,还不如给大家讲讲故事。

于是按照事先备好的课,我给孩子们讲了我自己经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直到硕士。给他们讲了外面的世界,问了一问每个孩子家里的经济状况。

一个清华的学长告诉我们说,给这里的孩子主要是给一种信念,能从我们身上学到多少课内的东西其实是次要的,多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世界,让他们有信念冲出去,不管怎么说,没有人愿意祖祖辈辈都去当农民牧民,毕竟这里的生活穷苦。

但是对于我们这些支教的人来说,课内和课外应该是并重的。因为支教的学生是一届又一届的接力而来,我们今天的任何失误都将给我们的师弟师妹增添很多麻烦。 我的课程很快就步入正题了,第一节课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学生们对数学有兴趣,我给他们介绍了甲骨文中的字的写法,讲了我们的老祖先们如何的结绳纪事,讲了为什么农村里的田是方的而不是圆的。

有一个叫白延璋的孩子,其实很聪明的,就是胆子小,上课让他回答问题,和一个缩头老鼠一样,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我又是吓唬又是引诱的,渐渐的这个孩子可以回答一些问题了。

虽然第一节课收效不错,但是下课的时候我还是感到,西部的教育毕竟任重而道远。


作者: 榕儿    时间: 2004-4-15 13:10

能不能多贴一些啊!我真想一下读完张同学的日记!向所有支教的同学们致敬!!!


作者: hap999    时间: 2004-4-15 13:27

不错,期待下文。


作者: 天高云淡    时间: 2004-4-15 14:59
好贴子,沉重的感觉!·
作者: caocaocao    时间: 2004-4-15 15:41
到广大的社会中去看看吧,象牙塔里的同志们!
作者: marchil    时间: 2004-4-15 17:47
人生有这样的经历,是一种幸福------------从沉甸甸的土地上出发,我想,对生活,对幸福都能够更好的把握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16 08:58

随记者走访其他小学

北京吉普在蜿蜒坎坷的山路上艰难地爬升,开车的陈师傅是一个有着几十年驾车经验的老司机了。碰到这样的山路,学校只放心让这位老师傅来开。汽车既得躲过放在路中央的大石头,又得在转了180度之后再反转180度,多亏我在云南历练过过人的坐车本领,不然估计这会儿都吐得殉职了。

开学伊始,学校负责给下辖的各个小学送书。在湟源,农村学校的行政体制是一个乡一个中学,很多个小学组成一个学区,学区的总部设在中学的校长办公室。有什么指示、活动都是从中学传达到小学,所以说中学的老师也担当着学区的管理任务。

农村的小学有很多在深山里,基本上是一个村一所小学。对于当地的孩子来说,一般离家都比较近,而苦的是基层的教师,只要家不在本村,回去一趟就得先走十几里山路才能走到乡里的公路。所以自行车在这里是件很没用的交通工具,老乡们只要有点钱,都会添置一辆摩托车的。

我们去的第一个小学是莫合儿小学,莫合儿小学只是当地人的叫法,其实校名上写的是东洲春蕾小学

学校的设施感觉很不错,能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见到一幢三层楼的房子还是很让人吃惊的。这幢楼是日本人捐助修建的。其实日本人在青海办了很多的公共事业,据说西宁市图书馆就是日本人捐助修建的。前一阵子在网上掀起的阵阵反日情绪突然间让我觉得悲哀和好笑,网上说话的人大多就是图个痛快,从来不想前因和后果,反正网上的言论不需要负责,我也网上扮演过流氓一类的角色。这也是我为什么特别不喜欢去北大一塌糊涂”bbs的原因,比起水木清华一塌糊涂言辞激烈,思想激进,而水木清华则稳重而中庸。

总之在这样的穷乡僻壤看到一幢精致的小学,无论以前怀有多少的仇恨,在这里也应该化解掉。在一个连许多中国人都遗忘的角落,日本人却在帮助这些孩子改善他们的学习条件,不能不说让人非常感动。

其实我父辈祖辈都是南京人,爷爷更是经历过南京大屠杀死里逃生的人,但勿忘国耻的同时也应该知恩图报吧。

莫合儿小学一共七个年级,七年级就是初一了,这里的孩子上完七年级之后就整班地到巴燕乡中学去上初二,每年的初二(2)班就是莫合儿来的孩子。

其实我和莫合儿的孩子们还是很有感情的,我守晚自习的那个班就是初二(2)班,算是除了我教数学的两个班之外接触比较多的一班学生吧。不过,这是后话。

接着我们去了西岭台小学。西岭台小学是我们此行的海拔最高点,大约3500。来青海有一个星期了,所以对骤然升高700的海拔也没有了太大的反应。

不过西岭台的气温已经比巴燕乡低多了,据当地的百姓说,西岭台的桃花都要比巴燕乡的晚一个月盛开。

山里的孩子很害羞,我想让他们配合我照两张照片,但是孩子们居然都跑掉了。倒是到了教室里,本来很闹的孩子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用含羞害怕加好奇的眼光看着我,有的则赶紧低下头看书。而我倒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解释我不是你们的老师我不是老师,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我的普通话。

汽车的最后一站是居士浪小学,居士浪小学在南山上,与我们同行的陕西电视台的记者也放弃了追踪,毕竟山路颠簸,只有北京吉普的四轮驱动可以抗拒坎坷颠簸的山路了。 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之后,终于到达了山顶的小学,其实它不是山顶,青海的山总是很有意思,走着走着突然平了,就好像一望无际的平原,然后远处又是山,就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感觉。这个就应该是黄土高原通向青藏高原的重重群山了吧,毕淑敏在昆仑山上说过:唯有厚重才能承其高远。青藏高原不正是这样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上去的吗?

小学里只有3个老师,却有6个年级总共16学生。我对孩子们上课的方式很吃惊,一个教室里左边坐的是一年级的孩子右边是四年级的孩子,老师先给一年级的孩子教完课文再给四年级的孩子教算术。

老师们的工作量很大,总是不停地在上课,而且必须是全才,小学里开多少门课,老师就得教多少门课。当地的校长很发愁地告诉学区的老师:今年三年级以上都开了英语课,我们这里没有老师可以教,怎么办啊?

我和全校学生合了一张影,这个可能是我的傻瓜相机唯一张能把全校学生都摄进去而且依然清晰的作品了。

一个年轻的老师家在湟源县城,他一个星期才骑着他的摩托回家一次。我去他宿舍时,他正在把三包方便面放到锅里煮,因为缺少油水,所以人在这里的饭量特别大。

震撼很深,我从来没有想过有这样的学校,会一间教室里放两个年级的学生同时上课,回头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陕西电视台的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李">李ersonName>老师,他说:要是你能花几天的时间,把这里的情况写成一个报告,放在温总理的案头,也许会更好些。

我何尝不想呢?

回到清华之后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soccergirlsoccergirl笑我孤陋寡闻,她说其实她的小学就是这么上下来的:所以,我一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把三年级的课都学完了。她一脸的自豪。

这值得让人自豪吗?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18 16:53

辍学的孩子

一路行来,颠簸与缺氧已经是在预料之中,但是我并没有想到这里会有这样多辍学的孩子。

本来星期六应该是休息的,但是因为整个巴燕中学有60多人今年没有来报道,所以昨天下午校长布置下紧急任务,召集全校为数不多的老师奔赴巴燕的各个乡村走访辍学的孩子,如果能够劝他们复学最好,劝不了也要搞清楚辍学的原因。

李南病了,我就代替了李南的位置,直奔高山而来,汽车一路上行,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颠颠簸簸地往上走。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车里的">车里的ersonName>老师用青海方言谈着些什么,反正我不懂,就把它们随同汽车的马达声一起处理了。我的思绪依然飞到很远的地方,外面是青海的大山,在山中行驶的时候,反而觉得这里像是江南的平原或者丘陵,因为看不到任何连绵起伏的样子,这样的景色很难让人有一些青藏高原边缘的感觉。也许正像毕淑敏说得那样:唯有厚重,才能承其高远吧。

山顶山腰上零零落落地分布着一些村庄和农家,我们到达了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西岭台村,据说这里有两家辍学的孩子。第一家的门敲了好久,没有人回答,然后不远地方一个晒太阳的老人告诉我们说这家人迁居到海北洲了。当地的百姓都把青海湖称为,海北洲大概就是一个在青海湖北部的县城或者乡村吧,据同行的马主任说海北洲在刚察,想起来了,上回随记者一起去青海湖的时候,快到青海湖的边缘的时候看到一个路牌,上面表明刚察离这里大约100公里。我很诧异一个孩子的迁移竟然连一个转学手续都不办,马主任黯然地说:那里的教学条件差。言外之意,孩子的水平应该达到了到刚察能够比别人高一些或者齐平的水平了。

第二家是班主任搞错了,孩子已经报了名,我笑笑,希望每次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

可是我错了,当我们的车奔奔波波达到了居士浪村,迎接我们的是硕大的藏獒,家里并不富有,却有一个胖胖的儿子,女儿却辍学了。走得时候,都仍然没有见到辍学的孩子,家里给的理由是孩子学习不好,家里经济又困难,读完了书也读不出什么名堂。几位老师和家长寒暄一会儿,没有做任何太多的劝告,然后就走了。我无意怪这些老师,能够跑这么远的路,已经不容易,本来他们的职责也仅仅是在课堂上教书,但是,让这些孩子复学,又是谁的责任呢?

走访完居士浪,已经走访完了五个家庭,我意外的发现辍学的孩子都是女孩子。是不是巧合我不敢妄加判断。面对这些我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的事实,我都不知道我能够帮他们什么。

如果说这里缺钱,这里经济困难,我或许回去还能够取得社会资金的支持,但是如果说孩子因为学习不好退学,那么谁又能帮他们?自己还是别人?站在我的角度,几乎是帮他们最多的人。可是在中国现行的教育体制下,总会有学习优秀的,也总会有学习差劲的。

如果我是农民,我也会让我学习很差的孩子别再读书了,既花家里钱,又不太可能读出什么名堂。看看那些专门为城市孩子编写的教材,再看看连这里的老师都不知所云的大纲,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还有办法改变这些,但是我需要时间。

到达石门尔的已经是下午了,走了这么多的路,终于看到了一个辍学的孩子。还是一个女孩,名字叫赵宝兰,家里确实很穷,她说她辍学的原因是她要打工。我说孩子我给你照张像吧,你笑一笑,孩子很灿烂地笑了,但是我的相机中的笑容却那般凄然。

山路依然在远方延伸,不知道这样的颠簸还要持续多久,很久很久,我想起一句诗:

云横秦岭家何在

雪拥蓝关马不前

其实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到了学期末我教的两个班有五名孩子都回家了不再来上学了。

第一个失踪的是秦明豪,初一的孩子,站起来比我都高,长得一副痞子样,不过特别老实,上课虽然也到捣乱,但是喝一声就不敢再动了。

学习确实很差,我讲了200遍的正负数他就是搞不懂,我最后都气的没脾气,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呢?不知道他是真不懂呢,还是专心致志地和我捣乱呢。

上了半个学期,这个孩子就失踪了,连期中考试都没有来。其实他就算上半学期,上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星期一半的时间是在旷课中度过的。说实在的我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力气,就是没用。

有一次他一个多星期没来上课了,我一问同学才知道他不上了,据说在家放羊,还挺高兴的。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对他最要好的朋友李国忠说:你明天给我把他叫回来,听到了没有。

李国忠让我很有信心地对我点点头。

过了一周秦明豪没有回来,李国忠也不上学了,好么,这哥俩,回去一起做伴放羊了。

最让人气愤地还是李文虎的辍学,李文虎应该算是我的得意门生,小伙子聪明好学,学习成绩也不错,但是有一天突然不来上学了。很诧异,不来上学的都是学习差的学生,秦明豪这种的,反正上学也没出路,这个小伙子怎么也不来了呢?

反复奔波之中打听到,李文虎的家不在湟源,他在巴燕上学的时候是寄宿在他的姨妈家的。

当天我就让一个和他姨妈同村的孩子领路,走到李文虎姨妈家。家里也不穷,不像供不起孩子读书的样子。

我开门见山地询问了情况,李文虎地姨妈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向我道明了原因。

李文虎的家在离这里80公里的海北洲,海北洲全是牧民的小学中学,教学质量特别差。李文虎的父母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行,还是送到湟源来读书,好歹算是农区,教师也都是师范学校毕业的。

但是李文虎来到巴燕之后并不顺心,原因他是一个外地人,而且是比这个地方更穷的外地人,所以巴燕的几个大孩子就合伙欺负他。反正你是外地人,我们才不怕你有什么狐朋狗友的帮忙呢。基本上是堵住了就揍一顿,然后把身上的钱都勒索光。孩子上了一段时间,实在挺不住了,就想回家读书去。

我听了之后格外气愤,好啊,小杂种,没看出来你们这么牛X,还敢打人还敢抢钱,你们还想不想在这个学校里混下去了。

我当即就给她姨妈说,您让孩子回来读书,谁要再欺负他我来收拾,还怕收拾不了你们几个小杂种。在他姨妈家里我给李文虎的父母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含含糊糊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只好委托他姨妈了,拜托您有空到他家里一趟,怎么说也得让他回来读书。但是那个孩子最终没有回来……

我走回学校时已经很晚了,昏黑的公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在走,路旁是无边无尽的坟墓,一阵冷风吹来,格外的寒冷。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19 09:19

拍摄

出发之前,两位陕西电视台的记者通过团委联系到我。他们正在拍摄一个记录片《成长的故事》,听说清华的志愿者要去青海支教,于是从南京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

当时在学校里留守的只有四个人,我、徐亿勇、李南和王珏。虽然说我从小就不怎么怯场,但却真的没怎样面对过镜头,突然想到两位记者要跟踪拍摄我们,不免还是有些着慌的。

记者吩咐我们几人到东门汇合,每个人背一个大包,里面塞东西至很鼓的样子,说是要拍摄第一个场景——出发。

当时其实才817,离我们正式出发的日子还有一天。因为非典的影响,清华园的大门刚刚完全开放。新生们因为要军训,所以来得格外早,八月中旬已经到处可见新生们特有的喜悦表情。当我们背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清华的东门时,反倒颇像刚刚迈入清华的大一新生。

但是那一刻我们和这群新生却有完全相反方向的行程,他们也像我当年一样,经过千辛万苦的博杀,终于走进清华的大门,他们憧憬着大学校园的生活。可是我,已经经历了憧憬的岁月,在四年的大学学习生活之后得远赴茫茫的西部,给那里的孩子传播现代的意识。我在猜想,如果有一天,我未来的学生中,有一个能以新生的身份走进清华的校园,我该是怎样的高兴啊。

陕西电视台两位记者,一位李老师是典型的中年知识分子的形象,带了一副眼睛,另一位王老师很有个性,长长的头发在扎脑后,脸上略有沧桑的痕迹,像一个在外奔波多年的艺术家。

他们说他们正在拍摄十二集的记录片《成长的故事》,镜头前有签订父子协议的郝丁,有杭州街头跳街舞的男孩,有父母同是囚犯的流浪的孩子,最后一集他们两人找到了我们,打算拍摄我们这群志愿者在西部的生活。言谈中透出丰富的阅历与岁月的沧桑。

虽然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怯场过,但是我完全没有面对摄像镜头的感觉。前一阵子系党委书记找到我,说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打算对系里几个去西部工作的人做采访,你也去吧。后来我逃了,人家是去一辈子,我这个只去一年,多不好意思,其实大部分原因是不敢面对镜头。这回却逃也逃不掉了。

我们四人拖着空行李箱,背着空背包,反反复复地从东门里出来,在走过摄像镜头。在一堆欢天喜地的新生和新生的家长中,我们倒成为最惹眼的一群。记者要求我们几人边走边聊天,徐亿勇拍摄的极其入戏,记者的镜头早已滑过去了,他还是一个劲地给我们说这说那。后来我们四人在东门的有清华大学四个字的碑前留影,算是诀别。

记者提议去我宿舍,拍摄一下出发前整理行李装备的镜头。我宿舍三个家伙去了成都工作,还没有回来,整个房间都是我的大包小包,很有整理行李的架势。于是我找了一堆衣服,一堆书,和我的笔记本电脑,挨个装了进去。其实我的主要行李早在十几天前就已经寄往青海了,留在这里的,应该是我明年回来才用的上的。不过也罢,收拾一回就再收拾一回吧。

记者是陕西人,所以我们在西安陕师大培训的几天,两位记者真是全程跟踪拍摄了。从我们的吃饭到上课,从早晨的军训到晚上的开会。军训时我站在队列的第一排,所以非常容易被镜头跟踪,呵呵,那阵子真过足了被拍摄瘾了。

我们刚到青海,还没有开学的日子。两位记者开着他们的切诺基出现在我们的校园里,我说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李">李ersonName>老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师王">师王ersonName>老师,我听当地的村民们说离这里20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水库,咱们去看看吧。两位记者一拍即合,我们三人就钻进车里。

汽车沿着315国道飞速行驶,两边的景色也越来越不一样,老乡们给我说过,我们支教的学校是青海农区的边缘。其实从我们学校向外看,却看不出来任何茫茫草原的感觉。忽略了海拔的影响,就觉得这个地方不过就是中国再普通不过的农村。但是仅仅行驶了五公里,秋收季节金黄的麦浪就被无边的碧绿的草原、草山和草坡代替。心胸在瞬间就开阔了起来。那一刻之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古代的游牧民族那般的桀骜不驯,明白了像成吉思汗这样的英雄只能在这样的土壤中孕育。

20公里左右的地方确实是水库,我们已经到了牧区,无边的草坡上散落着点点吃草的白羊黑牛和牧民的帐篷。我们发现在青藏高原的土地上,连牛这样温顺的动物都变得粗暴起来,我们走进一个牧民的草场,一头不忿的公牛一个劲的冲我们吼叫跺蹄子,我们始终没有敢再往里走,因为那头牛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而我们没有一个人是斗牛士。

水库并不是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汽车沿着公路继续延伸,公路旁边出现了一个很诡异的地名的示牌:西海郡。印象中的概念只在秦汉出现过,一个远古的幽灵突然出现在现代的土地上。我们不知道究竟是古人出现在今天还是我们回到了古代。不管他,进去看看。

其实是中国的第一座原子城,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在这里完成了所有的试验和计算,罗布泊的巨响只是这里的水到渠成而已。但是这里的气氛和它的名字一样诡异。有现代化的建筑但是没有人烟,感觉整个城市处于一种假寐状态,算了,还是离开吧。

但是记者脚下的油门和手中的方向盘依然将我们引向更远的地方,两边的草场也有了一些沙丘的感觉。远远地看到一个烟波浩淼的大湖——青海湖。

汽车在湖边停了下来,我们三个人像孩子一样冲下车来。其实青海湖很大,从湖的一边绝对看不到另一头的,所以古人叫青海湖为西海,不过比起东海南海来,这里的龙王还是得需要一个好身体的,因为这里是高原。

那天和几位记者玩到黄昏才回去,我们三人的词汇中也多了一个很常用的词:有气势。

开学了,学校组织老师去各个小学送书,我坐在学校的吉普里,记者开着他们的切诺基跟随。很显然记者对这里的贫困程度不吃惊,所以镜头一直停在我搬运书本的动作上。但是学校的老师以为记者的报道或许能够帮他们解决一下贫困的问题,所以执意让记者去一下条件最差的小学。不过记者终究没去。

记者走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们和他们在湟源县城的一家火锅店里吃火锅,吃完了之后去一个歌厅唱歌,不过当时我喝得醉醺醺的,醒来的时候,李南告诉我说:记者已经走了。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20 10:18

寒冬

因为暑假没有回家,所以我决定十一假期回一趟家。离开巴燕的那天是930,在去西宁的路上,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当年的窦娥含冤是六月飞雪,在青海的九月就下起这样的大雪算什么呢?但是我确实知道了,这就是严寒的青海。

来的时候读到杜甫的一句诗: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嘶声啾啾。当时是一身的寒冷,九月回家前看到这样的飞雪,又是一身的寒冷。想来现在清华的天气应该也渐渐变凉了,但是十一还是旅游的旺季,清华的兄弟们怎么能够想到,在遥远的西部,已经下起了大雪。

其实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寒冷的感觉就也越来越深了。

十一月的一天,亿勇一大早起来做饭,突然喊了一句: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张">张ersonName>老师、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李">李ersonName>老师,你们过来看,抹布冻成冰了。果然,放在距离窗户很近的案板上的抹布已经冻成冰了。那一刻我意识到了我们的室内温度有多低了,我决定周末去县城买一个温度计。

室内温度大概在10℃,早晨起来的温度一般是6℃。使劲儿烧煤烧3个小时以后大概会达到12℃,当然猛人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李">李ersonName>老师也有烧到16℃过,但是那仅仅是一次,连他自己后来也想不通是不是那天看错温度计了。

我的温度计是挂在我的书桌前,离地面1.5左右,实际上靠近窗户和靠近地面的地方温度会低的多,我们每天早晨起来看到的挨着窗户放的一盆水的底部冻成冰就是明证。

所以到了元旦的时候我的脚冻肿了,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徐">徐ersonName>老师也是。每天吃完饭之后,到睡觉为止,大约5个小时的时间,我都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专心致志地读书,必须得感谢清华四年的生活,让我养成了良好的读书习惯,每天晚上我都是伴着严寒走过那5个小时的。

初来的日子,我们每天都去跑步、踢球。但是随着天气的越来越寒冷,我们也渐渐地放弃了这个习惯。有一天天气特别特别的好,亿勇说:今天一定零上六度了。我说:打死我都不信,现在撑死了零下六度。

后来我们打了一个赌,把温度计放在外面放了半个小时,出来的结果大吃一惊:零下十七度。

亿勇说这个不对,你是放在地上的,水泥的导热当然快,咱们应该放在空中。于是我们就找了一截树枝把温度计挂在上面,最后的温度是零下十度。

可是后来我还是憋不住了,有一天一个人去踢球,脚特别的僵硬,踢到最后身体暖和了,但是脚却肿了。

洗衣服是一件很考验人的事情,多亏有橡皮手套,避免了凉水和手直接接触。在清华里我都是用洗衣机洗衣服的,现在不行了,一件一件靠手搓。通常情况下会找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打两桶水,烧热了之后把一周积攒的脏衣服都泡起来,然后一件一件地搓。洗半个小时之后,温热的水也变得冰冷了。

最麻烦的还是淘衣服,淘衣服我们直接拿到离我们200远的水龙头底下冲,但是因为水太冷,往往很难将衣服上的洗衣粉冲干净,所以冬天了我的衣服总是会有浅浅的白色痕迹。

洗完衣服晾衣服的时候,搭上最后一件到铁丝上,第一件也己经冻成形了。开始我跟亿勇和李南说,他们俩还不信,后来亿勇洗完衣服自己也相信了。

不过别的还好说,大衣确实是不敢洗,洗了太冷了,几天才能干。而不洗又太脏了,我们住的地方生炉子,生炉子就意味着满屋子的煤灰,干净的衣服穿上一个小时肯定脏。后来李南的战略就是穿深色的衣服,反正也看不出来。最后我的大衣我都不忍心看了,走之前拿到湟源县城的干洗店里洗,那几天确实把我冷坏了。

那段日子的寒冷是那般刻骨铭心,当地的农民、老师没事的时候就围着火炉或者坐在热炕上,但是我和我的学生不行。我的学生们得在寒冷的炉火微弱而又不怎么保暖的教室里上一天的课再上两个小时的晚自习,再去寒冷的宿舍里睡觉。我得每天不停地带课,思考我能帮这些孩子做些什么,学习那些本来现在应该在清华温暖的教室里学习的课程。我也猜想这里的孩子很多都冻伤了脚,或者因为适应这里的恶劣天气了而不再被冻伤了。

当然我还时不时地上一上水木,当我看到一条抗议宿舍暖气太热的新闻被re上十大的时候,我苦笑,能不能将那里的温暖带给这里一点呢?我虽然来了,做为一个清华的志愿者来了,但是我自己的热量太少了,在严寒的冬季,我自己尚且觉得寒冷。

老师们见面打招呼的问候语也又一开始的:吃了吗?”“有课吗。变成了冷不冷啊,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张">张ersonName>老师。

通常情况下我会说:冷。

老师们会接着说: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

老师们说最冷的时候,把鸡蛋放在屋子里,只要不是放在火炉旁,不一会儿就冻成了固体。

所以只要是能够围着火炉的时候,我们一定是围着火炉的,吃饭、批作业。或者学习学的很冷了就去烤火,就像烤羊肉串一样,烤完前面烤后面,转圈烤。我们也有闲的很无聊的时候,把烧得通红的炉盖扔到一盆冰水里,看着炉盖一跳一跳,并且不停发出哧啦哧啦的响声。

那天我和亿勇李南一起烤火,亿勇呵呵一笑,对我们说:我知道古代北方蛮族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侵略中原了,你想,那时候又没有现在这么好的炉子,也没这么好的房子,北方蛮族都住在帐篷里。咱们现在都这么冷,那个时候这种地方的人怎么过冬?中原人武力又不高。所以哪怕秋天起兵,打到中原去过个冬天也值了。

不管是在家,还是在清华,我总是很喜欢下雪的日子。但是来到青海之后,见识了九月的飞雪,我就对雪没有太大的兴趣了。随着天气的一天天寒冷,雪越下越频繁,也越下越大,我对雪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一下雪,我们班里的孩子就有很多不来了。屋里屋外也格外的寒冷,教室是水磨石的台阶和底板,沾上雪水再结成冰非常非常滑。期末考试的一天,阴冷的天气,又下起了雪,马主任跑上跑下的安排考场,因为楼梯太滑,马主任一步没迈好从楼上摔了下去,忍着痛,安排完了考场。回到办公室里马主任给我们看他的伤口,真是血肉模糊了。下了雪,县城都不敢去,路上的雪让车一压全是冰溜子,汽车一个劲地打滑。

1月10日离开湟源的时候,正是二九。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屋子旁边我们几个月时间泼的废水结成厚厚的冰甲。心中暗暗地想:“我终究没有等到巴燕最冷的时候,明年我回来的时候,应该是春暖花开了。”
作者: sengezms    时间: 2004-4-20 14:08
兄弟,支持你。别的自然不说,我是最怕冷的,我知道冷的感觉,当然还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冷。支持你。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21 09:18

访青海大学

决定去西部时,清华给我们这些人开了一个盛大的送行会,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陈希">陈希ersonName>老师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和杨振斌">和杨振斌ersonName>老师都来了,这是我在清华四年享受的最高级别的待遇。

会上坐在首席位置的除了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陈希">陈希ersonName>老师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和杨振斌">和杨振斌ersonName>老师之外,还有清华材料系的教授——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李建保">李建保ersonName>老师,李建保老师是清教授的同时也是青海大学的校长。只是因为我们三人那是还没有确定去青海,倒是有确切的消息说是去内蒙,所以没有怎么联系老师,老师还在会上带着抱怨的口气说:大家的表现都不错,不过好像在咱们这里没有人去青海。也希望大家以后能够去青海工作贡献,青海一共有8个博士,现在我是第9个,谁会成为第10个呢?

呵呵,这回好了,清华研究生支教团9个人都去了青海,您在青海应该不会孤独了吧。

10月下旬,郝强队长给我们这里打电话说青海大学的校长李建保老师要接大家去青海大学放松一下。

好啊,来到巴燕之后我还没怎么取过西宁呢,在乡下的日子真叫人觉得索然无味。何况这回接我们去城里的是清华的校友,感觉又找到组织了。

一辆豪华的小面包停在门口,我们都兴高采烈地上了汽车。上车之后大家都觉得自己的级别不一样了。每次去县城或者去西宁,都坐的是大巴长途汽车,一般都是一车的农民,农民进一次城不容易,大包小包的什么都带,最离谱的一次是我在车上看到一个农民带了足够从车头伸到车尾的一根长钢管,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塞进去的。不过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次进城没有带一堆吃的回去?什么猪肉蔬菜的,久而久之,觉得自己和农民差不多了。

当农民当久了,也就习惯了,虽然体内还涌动着清华高贵的血统,但是走到大街上更像一个农村的人民教师,我猜这也是学生们为什么比较愿意和我们三人打交道的原因吧,天然的亲和力。

不过这回的感觉不一样了,一坐进豪华的小面包里,有些优越感就随之而生,虽然我知道这种感觉是不对的。不过,先享受一把再说。

青海大学在李建保老师的领导下,建设的风格和清华如出一辙,从食堂到教学楼实验室,感觉更像是一个清华的分校。我们似乎也渐渐找到了家的感觉。

老师给我们介绍,在最近三年来青海大学投资了1个亿,建成了六幢教学楼和实验楼。我们吃了一惊,清华的综体和游泳馆两个建筑据说就花了2个亿,这个李老师什么能耐,能建成这么多的教学楼?

不过确实能感觉到这个学校的欣欣发展之势。青海大学在老师来之前更像一个中学,老师的职责只是教学而没有科研,居然出现过大学教授觉得工资太低跳槽到中学去做老师的奇闻。老师来之后,以他通天的能耐,为青海大学争取了大批资金,青海大学的发展也从此走上了正轨。2004年开始招生硕士,虽然只有三个硕士培养点,但是这意味着青海大学从此告别了教学性的高校,而向研究性发展。不仅如此,老师还多次组织清华的教授来青海大学讲课、培训老师,也为青海大学招揽了无数天下英才。

李老师很随和,也很干练。但是单从外表,却看不出胸中百万兵的感觉,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会在茫茫雪域之上,带领着众多知识界的将士,为西部的教育摇旗呐喊、冲锋陷阵呢?

老师是材料系的教授,在他的校长办公室里,陈放着各式各样的石头,老师很有兴致地告诉我们哪块是陨石,在哪里捡到的。看样子他对自己的专业还是孜孜不倦地追求。 的确是我浅薄了,李老师是国家陶瓷专业的首席专家。

中午我们吃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直到吃的我肚子痛为止。我就特别奇怪为什么我现在会这么没出息,就和几百年没有吃过饭一样。

第二次来青海大学马上就新年了,我们以师哥的身份出现,给青海大学的因材施教班和保送到清华读研究生的几个大四学生座谈。

青海大学的因材施教班就和清华的基础科学班一样,以基础类的课程为主,到了大三大四可以自己选系。挑选了全校一些资质比较高,成绩比较好的孩子凑成一个班,带动全校的学风建设。其实我倒是觉得更像我们高中时代的尖子班,只不过我们那时的尖子班没什么带动其他班级学习的意味,更多的是为了高考出成绩。

毕竟都是大一的孩子,唧唧喳喳就和我们聊开了,其实他们今天有关专业的、未来的困惑我自己在大学时代就有,并且现在都没有完全解决掉。但是我还是很有必要告诉他们大学生活怎样才能不荒废,或许我能告诉他们的只有这么多了。

不过这些大一的孩子还是很愿意听我讲话的,在中学里当老师我必须保证自己至高无上的威慑作用,要孩子们听我的话我的教学意图才可以贯彻。现在和这些大一的交流非常的舒心,其实大家都是同龄人,交流起来更像朋友之间的交流。

重点还是保送到清华的几个青海大学学生,李老师千辛万苦终于争取到清华的报送名额。以青海大学的教学水平和在国内的排名,四个清华报送生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但是学校对他们的要求也格外苛刻,第一必须在学成之后回到青海来工作、贡献五年,第二必须能跟上清华的课程,如果第一年跟不上就得打道回府。我倒是觉得他们更像是整个青海人的希望寄托。

其中有一个学生是水利系的,虽然我现在已不是水利系的人了,不过因为我本科是水利人的缘故,我比其他任何院系都了解水利。

你跟的是哪个导师?

金锋老师,他怎么样?

啊,好福气,我想跟都跟不上,老师学术水平绝对一流,跟他能学到东西。不过你当心点啊,金锋老师平时比较严厉。

我跟他聊了清华水利系的基本情况,聊了大学学习的课程,聊了清华人的性格和相处之道。其实说来好笑,我自己的课程都学的不好,还给别人聊的头头是道,惭愧啊。

不过好在是在清华里待了四年的人,不管怎么说对清华的了解还是比他多些。别的我并不担心,但是我实在担心他的身体,弱不禁风的样子,以他的基础,能适应清华吗?

走的时候格外嘱咐了他,要锻炼身体。他现在也是清华人了。

在青海值得一提的还是清华的一个学长谢志成,谢学长是中组部安排下来的博士团中的成员。到西宁当助理市长。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觉得他身上还透着一股清华特有的郁闷劲儿,虽然都是奔四十的人了。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见到自己的同门大师哥,虽然没有两眼泪汪汪,但还是格外亲切的。套起近乎来,他当年的宿舍和我的宿舍还是一幢楼的同一层呢。以前工物系和水利系都还足够庞大的时候,两个系各占了清华13#楼的一半。

谢学长是个传奇人物,89年学潮此起彼伏的时候,他和几个兄弟在学生最迷茫的时刻创办了清华学生的经典刊物:业余党校。成为那个时代既能反映学生心声,又能结合当时的政治气候的一支独秀的刊物,为引导那个时代学生的思想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说来这回支教团的史敏杰也在《业余党校》做过主编,两人很有共同语言。当史敏杰告诉谢学长现在《业余党校》的办刊风格太僵硬,全都是索然无味的政治性很强的文章时,谢学长很痛惜,说自己回去找找清华校领导,一个刊物没有了读者怎么可能办下去呢?

在学校里未曾觉得,走出清华的校园才突然觉得“校友”两个字的可贵。我觉得我以后不会再孤独了,因为在祖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有清华人的足迹和身影,我也坚信清华人是祖国真正的脊梁。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22 09:22

生日

1122是我的生日,前一天是李南的生日。对于两个在西部支教的志愿者来说,不应该有太多的奢求来过生日。想想去年我的生日,我们全班去了十渡,在潺潺的流水和跳动的篝火前,给我过了一个别具一格的生日。而生日的前一天,和一个心仪的mm在寒冷的天气里吃了热烘烘的锅仔,虽然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不过那些日子的确让我无法忘怀。

但是现在,一切不再,没有了都市的灯红酒绿,没有了往昔的喧嚣。只剩下我们哥儿仨,漂泊在茫茫的西部。有一天在韩姐家里看电视,韩姐的孩子才上学前班,最喜欢看的就是动画片《西游记》,其中的主题歌《一个师傅仨徒弟》让我们这些远在西部的孩子很有共鸣:

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三徒弟

西天取经,上大路,一走就是几万里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

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陷阱诡计

都挡不住火眼金金的如意棒,护送师徒朝西去

白龙马,脖玲儿急,颠簸唐玄藏,小跑三兄弟

西天取经不容易,容易干不成大业绩

什么魔法狠毒,自有招数神奇

八十一难拦路,七十二变制敌

师徒四个,斩妖斗魔,同心齐力,邪恶打不过正义

我们觉得我们三个人颇像西天取经的三兄弟,虽然其间还为谁是八戒而争论了半天。但是漫漫西行的路途,还有路途上的艰难险阻,让我们三个人紧紧地抱成了团,一起奋斗一起克服困难。至于谁是师傅,我们到争论了半天,还是没有个结果。

已经是20号了,看样子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觉得庆祝的地方,去宁夏支教的南京大学的mm们据说有人过生日那天做了非常好吃的可乐鸡翅。不过显然,我们现在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我问李南: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李">李ersonName>老师,我们的生日打算怎么过?

吃碗大肉刀削面。

相对于每个月可怜的300元补助,一碗5.5元的大肉刀削面是奢侈品了,在我们生活的镇子上,只有一家饭馆可以做大肉刀削面,量大味足,吃起来很爽的说。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李南">李南ersonName>老师学期开始一段时间花钱太多,结果现在连大肉刀削面的钱都没的吃,我们去饭馆他吃3块的牛肉面,真是难为他这么个186的大个,而亿勇吃4块钱的粉汤,我每次都毫不犹豫地吃5.5元的大肉刀削面。而饭店的老板又喜欢见人下菜,做饭都是从最贵的饭菜做起,结果弄得李老师很不爽。

呵呵,今天他想改变一下了,要一个大肉刀削面,改善一下生活的同时也改善一下待遇。

21日我们一起去吃了大肉刀削面,正在我们吃大肉刀削面,拿着两杯盐茶互相庆贺生日的时候,郝强队长的通知来了:明天西宁市委接待我们,说是给同学们充分放松充电

会上西宁市委书记张裔迥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其实是清华和北大在青海的支教团成员。自打我们825到了西宁,和北大的支教团成员们就一直再没见过,这次大家放松了很多,早已没有了在陕师大的清高与矜持。也许是因为共同的经历,共同的磨炼,让大家多多少少去掉一些浓重的学生气吧。

张裔迥书记谈起他在上海复旦上大学的女儿,谈起西宁市这些年的发展。上海和西宁是友好城市,这和西宁有一个籍贯是上海的市委书记不无关系。他也痛心地谈到,青海在西部是一个被遗忘的省份,大家想到西部,总会想起新疆、西藏、四川……,但是作为一个国土面积占全国7.5%的省份,很多人总是将青岛和青海混淆。

会议完全是在一种欢乐、平等的气氛中度过的,其实我一直觉得,和大人物打交道比小人物要省劲儿的多,打官腔的大多数不过是屁大点儿的小官,就像战国时代的晏子的马车夫一样。

之后我们被招待了盛大的筵席,筵席中提到我是今天生日,李南是昨天生日时,张书记非常高兴,立即叫人摆上两个大蛋糕来。而更加巧合的是市委的马秘书长是明天生日,郝强是25号生日,大家的生日都凑到一起了。

我们几个寿星给市里的领导轮番敬酒,我自己也喝了不少。几杯酒一下肚,话自然多了起来,和北大的女生们一起聊在青海支教的生活。他们有一个男生,刚来青海的时候200斤,来了没三个月,就减了40斤的肉。

呵呵,谁说我的生日落魄了?比起以往的日子,今天是我过得最浩大最有气势的一个生日。我醉醺醺地想。

之后我们参观了西宁的开发区,在一系列免税政策的带动下,西宁的开发区办的很有生气。但是和全国所有的开发区一样,这里也被一些如企业做假帐、企业为了免税到了五年免税期就走人的种种不良问题的困扰。

第二天我们参观了西宁的南山公园,南山公元在西宁南山的山顶。西宁是一个两条峡谷交汇而成的城市,中间的交汇地带叫做大十字,从南山公园向下看,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两条气势磅礴的峡谷,和峡谷中央城市的繁华。感觉更像一个科幻小说里的城市。所以西宁也省去了一切城市规划的烦恼,一条峡谷一个作用,什么居住区、工业区、高校及科技区,当然商业区就在大十字。

南山公园上有一个凤凰塔,看样子是一个金属的塔,是青铜还是铁器我一直没搞清楚。在古代,青海是流放犯人的地方,那些迁徙到边疆的囚犯们,经过万水千山终于来到了化外的荒蛮之地,为了让他们记住中原王朝的恩威,于是就修了这样一个象征皇权的塔。

遥想在古代,一代一代的囚犯是怎样顶礼膜拜在这威严的塔下,奢望着远在京城的皇上赦免自己滔天的罪行。

凤凰塔的旁边是凤凰台,离开了旧日的皇权,这里更显新世纪的气象。凤凰台是一个八角的建筑,据当地人说从昆仑山吹来的风会从这里中转到祖国的心脏去,保证王朝的气数,八角的楼台取得是八面来风之意。凤凰台展厅内是青海和上海浦东这些年的发展和成就。因为是旅游淡季,所以没有向游人开放。

下午回去,当天的西宁晚报也出来了,我们清华北大的研究生被市委领导接到城里放松充电的消息占了头版头条。呵呵,在青海支教最让人觉得舒心的一点就是政治待遇极高,感觉自己真的和个人物似的,到了哪里都可以有惊天动地的感觉。虽然其实自己连一个当地的农村教师当得都有些困难,不过不管他,先享受一下虚荣吧,回到巴燕之后,又得面对艰苦的生活了。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23 09:06

家访

不知不觉地,已经到了12月,我还保持着在清华养成的习惯:吃完饭休息片刻之后读书学习。不管怎么烧煤,屋里的温度都只在10 左右。我的温度计挂在离地面1.5的地方,其实地面更冷。对于我这种在书桌前一坐就坐45个小时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摧残。快睡觉的时候,双脚也没了知觉。

但是想想那些可怜的住宿的孩子,真觉得自己的条件好多了。我决定做一次家访,看看这些每天走十几里山路的孩子们是怎样上学的。

家访的人选挑了好久,包括问了杨校长,最后选中了初二(2)班的一个叫贺昕的孩子。孩子从四岁的时候就没了妈,父亲含辛茹苦地把他和他哥哥抚养大。哥哥已经初中毕业了,能够在家里帮父亲承担一份男人的责任,现在家里就剩贺昕一个读书人。还好这个孩子争气,期中考试年级第六。

贺昕家住在离学校大概要走一个半小时的上户丹村,星期三放学的时候一群上户丹的孩子把我围住,七嘴八舌地邀请我去他们家。我说有时间就去,咱们现在回家吧。于是我装上了我硕大的睡袋,和这群孩子出发了。

这群臭孩子路上险些没有气死我,一个的调皮捣蛋地快要上天了。问徐老师有没有女朋友啊,要不要我们给他介绍一个啊,李老师有没有女朋友啊,漂亮不漂亮啊;老师你看你跑得没我快,乱七八糟的。反正我是一路没闲着,揍完这个小孩收拾那个小孩,结果发现自己体力不支了。心里想,幸亏自己当年在登山队苦练过,不然就糗大了。

沿着窄窄的山路,还有几处非常险峻的地方,我想难怪一下雪了孩子们就很多不来上课了,换了我我也不来上课,这么危险的山路,万一滑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下午五点钟从学校出发,大概六点二十到达了贺昕家里,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贺昕说">贺昕说ersonName>老师你真厉害,我都爬不过你。其实我当时很想吹两句牛,不过发现自己是硬撑着爬的没比这帮孩子慢,其实内衣已经湿透了。我笑笑说:知道你老师体育好了吧。

贺昕的家境感觉还过得去,家里有台彩色电视机。贺昕的父亲是个老实的农民,贺昕哥哥刚刚毕业,很不错的小伙子,聊天中得知他当年和丁晓燕是一个班。

因为我的到来,贺昕父亲专门切了一块猪肉,很不错的农家面片,聊天中问道:

贺师傅啊,咱们这一年能有多少钱的收入啊?” “1000多吧,交了各种费用,再加上买肥料和孩子上学,就没什么了。

我不太信:那您这台电视机什么时候添的。

“97年,当时养了一头猪,卖了之后就买了这个电视机。

我环视了一周,觉得这里的很多家具的前身都是猪啊羊啊的。

吃完饭了,我对贺昕的哥哥说,咱们去趟丁晓燕家里吧。丁晓燕是我班里的学生,期中考试年级第一,其实这个孩子三年前就上初一了,骑自行车把胳膊摔断了,然后养好了之后也没来上学。大概是再家里待到太无聊了或是其他什么的原因,三年后又来上学了。

我原先以为丁晓燕是家境太贫寒以至于休了三年学的,到了家里才知道根本不是,房间很大,家具都齐全,还有地板砖,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贫困的上不起学的家庭。但实际的情况是,丁晓燕三年前休学了,今年的复学据说是给父母哭着喊着才争取来的,而丁晓燕的弟弟上到初二的时候也没有再上下去。很多的时候,报纸媒体总是愿意将上不了学的原因归结为农村穷,归结为经济落后,归结为这些年学费的飞涨。所以有了一次又一次浩大的工程,全国各地的爱心捐款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这些在大家印象中被人遗忘的村落。但是有多少人真正想过,农村观念的落后和教育与社会需求的脱节才真正是这些孩子不上学的原因。

记得我大四毕业的时候,以为以自己四年的清华学生生涯,应该是想去什么单位什么单位抢着要,于是去转过几个招聘会,在会上才发现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了。企业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是北京的户口吗?,第二个问题是你有我们这个行业的工作经验吗?,第三个问题才会问道我学的是什么专业,有什么样的打算等等。但是通常情况下众多企业会明确地打出告示说不要本科应届毕业生。

几场招聘会下来,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学生,在大学中建立地什么学习成绩好学术搞得好的价值体系全部崩溃。我们班几个真正找工作的同学2000就把自己卖了,而且在非典之后的那个季节,在美国经济持续几年低迷的日子,在99年第一届大规模扩招的毕业生走向社会的时候,那是一个很不错的价钱。

但是对于这些农村的孩子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就算家长非常有魄力,能够负债累累地花十几万元将自己的孩子送上大学,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很幸运地走进名牌高校。而普通大学的毕业生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的现象比比皆是。到头来这些孩子没有了常年在农村里生活的人的朴实与耐劳精神,而又眼高手低,找不到任何职业。让这些辛辛苦苦送自己孩子成才的农村家长怎么想。

而通常的情况是,这里的家长没有办法送自己的孩子上完初中高中就只能让这些孩子辍学了,在现代的社会,上完高中和上完初中有什么区别呢?上完初中和不上完初中又有什么区别呢?孩子们会写字会算术就不会认为是文盲了,而高中学的什么力学电磁学解析几何的对一个人走上社会又有多大的帮助呢?

真的,我要是农村的家长,我也会像他们一样,让自己的孩子放弃学业,趁着年轻,学一两门可以维持生计的手艺。

丁晓燕的父亲不在,母亲和我聊天,我问家里一年收入有多少,她母亲死活就是一句话:没多少,现在挣不上钱了。这点让我对这个家庭的感觉很不好,姑且不说她的两个孩子在上学方面如何的麻烦,就是一个做老师到家里做调查都如此的艰难。来的时候我听西宁的百姓给我说过,说有些地方为了要国家的补助,以至于怎么着都不愿意去掉自己头上的贫困县的帽子。不管怎么说,要来得钱总比挣来的钱容易的多。

我自己也懒得理丁晓燕的母亲了,问我的学生:你打算上学上到什么时候。

丁晓燕回答我:上完大学。

我很赞赏地点点头,我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教导没有白费,但是我还是暗暗地担心,一个已经17岁的姑娘,在这个穷乡僻壤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读完初中也都20了,她的家人会同意她继续读下去吗?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给这个孩子一些鼓励,我说:你继续读吧,碰到什么困难你来找你的老师。

其实我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想起谢志成学长的一句话:青海的问题不是一天积累形成的,也不指望一天能把它解决掉。

然而我也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了,团中央为什么派了这么多的志愿者来到祖国的西部,并且明文规定了不可以在城里支教只能去乡下。这里的孩子最需要一种现代的声音啊,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黄土地上,他们不向往外面的世界,他们的父母辈觉得自己的孩子成绩好了也罢,成绩差了也罢,反正是要当农民的,那些猫狗功夫有什么用。我需要在这些孩子的心中种下种子,当有一天他们能够把握自己命运的时候,让他们励精图治送自己的孩子走出这片黄土地。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25 15:07

家访(续)

接着去了姚久平家,姚久平这个孩子也只是初二,但是出奇地长了一个1.82的大个,这点在这个贫困的农村并不多见。农村的小路很黑,靠着手电的微弱光芒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上姚久平对我说: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张">张ersonName>老师,你能不能不要和我爸谈我学习的事。

好啊,臭小子,你平时不好好学习,仗着家远不怕老师家访,现在怕了吧。

我不着边际地回答:那要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其实我挺喜欢姚久平这个孩子的,虽然长了一个大个,但是没有一点其他大个男孩的土匪劲儿。那些臭小孩,说了不听,根本不知道脸红,必须时时刻刻用武力震慑才管用。姚久平不用,特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别尊敬">别尊敬ersonName>老师,唉,可惜就是学习成绩差了些。

姚久平的小名叫扎西,他是蒙族人,家庭条件还可以,母亲言谈中看起来很有见识。

我们这个孩子啊,特别听话,就是学习不好,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张">张ersonName>老师你要好好管他,使劲揍。

呵呵,这么大的个头,我还未必揍的过。

你看我们家,为了这个孩子学习,电视都不开,活也不让他干,还是学不好。

倒是一对望子成龙的老夫妻,姚久平这个孩子我一点也不担心,就算他学习不好,他以后生活也不会太差劲,这么小小年纪,就这么体谅别人尊敬老师,说实在的在青海我还是第一个见。

我对姚久平说:扎西啊,这样吧,你以后和贺昕一起学习,不会的问题直接问,但是你呢,要是有人欺负贺昕,你得帮他打架。

在这个地方,孩子不能打架就意味着老受欺负,我们班的李文虎就是因为总受巴燕乡里的几个大孩子欺负才被迫转学的。

对姚久平的打架能力我是很放心的,那次我就看到他同时把两个小孩打跑了。

最后还是回到贺昕家里住宿,在贺昕家里来了几个同村的老乡聊天。贺昕父亲准备了两盅酒,反复劝我喝。我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了,一路爬上来我的消耗已经很大,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再下山去。几杯酒下肚,谁知道明天会不会一头栽下去。而且老乡自己家里喝的酒我领教过,那次去劝辍学学生复学,完事之后在莫合儿村的一个大队书记家喝酒,一杯酒喝到嘴里就呛了出来,现在想起来还是满嘴的烈性。

所以我执意不喝,把腿盘到炕上,和几个老乡唠起家常来。

一个老乡是上户丹的前任村支书,确实感觉说话不一样,我问他这里的百姓年收入多少。他说去年年均人收入是2000元。

贺昕的父亲不同意,说他们家最后也就1000元,而且他们家是三口人,那么每个人才300多。

支书说,帐不是那么算的,要把你家里当年养的猪啊羊啊,种的麦子啊,储备的东西啊都折算成钱。

看样子这个支书不会说谎,于是我就和他聊起来。

支书早年当过兵,兄弟三人。大哥很有见识,两个孩子都大学毕业了,一个在外面工作,一个回村里教书,算是都有正式职业的人。二哥一天就往钱眼里钻,前两天还让他的上初一的儿子退学回家放羊,他狠狠把他二哥说了一顿,也不管用。他自己的孩子在湟源县城读中学。

我问:您二哥的孩子是谁啊。因为我正是初一的老师。

秦明豪,一天不学习,放起羊来倒是挺高兴,老支书一脸的鄙视。

啊,原来是秦明豪,就是那个长得特别痞,但是特别老实的孩子,不过确实,他的学习成绩很差。

那像您村里上不完初中的孩子能有多少。

百分之七十吧,我们那个年代好些。

70%??我知道很多的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办法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但是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么高的比例。当我坐在清华明亮的图书馆里学习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到在中国的农村还有这样多的孩子没有完成九年义务教育,我知道任何一个地方的统计数据里会有水分,但是也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办法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会多到这般离谱的地步。

就是咱们这个村这样吗,其他村怎么样?我带着一丝侥幸地问。

除了巴燕和下寺两个离中学比较近的村子,其余的差不多。

我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弥天的大错,我来到青海湟源的巴燕已经有快四个月的时间了,作为一个人民教师,我到今天才知道我的眼皮底下有70%的孩子完不成九年义务教育,我能为这些人做些什么吗?

什么原因呢,是不是条件不好?

条件再不好,供小孩读初中的钱还是有的。主要是学校太远,住宿条件差,还有我们这里的人没有意识让孩子读书,觉得放点牛放点羊争点钱挺好的,很多孩子也读不出来。

住宿条件我是知道的,我们三个的房间毫无节制地烧煤也只不过能维持10 ,那些住宿的孩子的小炉子能有多少度?孩子们冬天穿着毛衣毛裤睡觉。学校让住宿的孩子星期三和星期五回家,孩子们每次回家就带够三天的粮食,其实就是青稞做的大馍馍,黑黑的,吃在嘴里糙糙的粘粘的,他们泡点开水就吃三天,他们可都是长身体的年龄啊。

有一次上课,我看到一个孩子在吃东西,我很生气地走了过去,厉声喝道:你在吃什么?孩子很可怜巴巴地拿出了一块干干的青稞馍馍,放在城市里别人用脚踢都嫌脏的。那一刻我真的想哭,我说你坐下吧,以后上课注意点。

老支书说学生大面积的失学是最近两年的事情,以前农民们挣钱的意识不强,孩子们就去读书了,这两年忙着挣钱了,于是学生们纷纷失学。

我怅然了,其实作为一个已经在西北苦寒之地待了四个月的人民教师来说,有些该看的都看到了,有些无力改变的事实也都麻木了,在这四个月中,我教的两个班就五名孩子辍学了,包括这位支书的侄子秦明豪。马主任给我说过,学校每年大约会有60人辍学,但是向上报绝对不敢说这么多。无言之中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晚上十一点送老支书回家,发现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地上已经一片银装素裹。明天这样的雪天,我怎样从覆盖着大雪的山路上走下去呢?在清华山野的日子我都是用冰爪和冰镐的,而这些孩子的平底布鞋能保证我们安全顺利地回到学校吗?

暂时不想那些了,睡觉去,爬山时湿透的内衣还没有干,穿在身上粘乎乎的,躺在老农家的炕上。贺师傅关了灯,让我和两个孩子先睡,自己则开始拿了一卷旱烟抽。我钻进我的睡袋,然后再盖上贺昕家里的大被子。被子没有一点软和的感觉,盖在身上就像装了砂子的麻袋压在身上,翻身都有些困难,想起杜甫的一句诗,那般的贴切:布衾多年冷似铁

早上醒来是六点钟,贺师傅已经开始为上学的孩子准备早饭了,姚久平也一大早来到了贺昕家里。我们吃完饭是六点半,天没有一点亮的意思。摸着黑,趁着昨夜一夜的大雪,我们上路了,孩子们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出来。不一会就聚了一群上学的孩子。路很滑,每个人都走得小心翼翼,但是还是不时有人滑倒。很让我气愤的是这群臭孩子中有几个特别希望我摔一跤,仿佛我摔一跤他们就会高兴似的,不过确实也是这样。

最险的一段山路,我是用屁股滑下去的,孩子们也是接二连三的摔跤。路上我问贺昕:碰到这种天气,你们是不是很多人就不来上课了。

是,但是随即他又很自豪地挺了一下胸脯,老师,我没逃过课。

一瞬间,我被感动了。多年的历练使得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意志坚强百折不挠的人,但是我真的不敢保证我碰到这样的天气都可以每天去上学。在这里取得成功的孩子需要怎样的意志和怎样的努力呢?这些远非在城市里的孩子能想象的。

回到我宿舍已经是上午八点半,我的眉毛头发都挂满了冰雪,衣服从里到外都湿透了。匆匆换了一套衣服,我就去上课了,可是这些走了这么远山路的孩子们,哪里还会有衣服还呢?


作者: 榕儿    时间: 2004-4-28 14:44

好象已经有三天没见新贴了???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30 09:04
以下是引用榕儿在2004-4-28 14:44:43的发言:

好象已经有三天没见新贴了???

抱歉,这些天上网不方便。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4-30 09:09

篮球赛

县里的教育局每年都会组织各校的篮球对抗赛。

李南以前是自动化系篮球队的,顺理成章地当上了这里的篮球队副教练。主教练是学校里唯一的体育老师——张老师,一个工龄特别长的老教师,就是爱好赌博。据说当年评全国优秀教师,他什么条件都很好,就是因为好赌没被评上。

全校范围内选了十名队员,其实这里的孩子很少有篮球基础,不像城市里的孩子从小都有篮球足球玩。主要是经济的原因,让他们很少能有钱买球。而且,有这种精力和体力家长都让孩子去干活了,怎么可能让他们无所事事地打篮球?

所以挑出来的孩子都是个头大的,自打小学时候我们就知道,像我们这种级别的对抗,三分打技术,七分打身体。

篮球队每天中午130训练,孩子们一般是1250下课,吃过午饭就来了,那段时间李南再也没睡过午觉。

得从最基本的带球、传球和投篮教起,好在孩子们的运动天赋很高,从一点基础没有到能够组织很有效的进攻和防守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一点也不像他们在课堂上一问三不知的表现。队员里面最突出的还是队长张文兴,其实他初一就已经是篮球队队员了。

学校组织了一场学生篮球队员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和">和ersonName>老师之间的对抗赛,以检验学生训练一周的成果,结果老师队以大比分胜出。在一群打过篮球并且体力也不差劲的老师队面前,学生队溃不成军。老师队可以轻易地过人、长传、投篮和抢栏板,有李南这样186的大个站在篮框下,学生们基本上抢不上栏板。还有赵老师极强的跑动能力和鬼使神差的三分远投。反正学生队里除了张文兴之外其他人就好像已经不是在打球了。

也是那一次,我真正体会了高原。在清华的时候我一直以我自己的体力自豪,可以连续踢两场球而仍然奔跑如飞,能够每天晚上10点钟参加完登山队的集训——8000然后在回去学习到凌晨两点,第二天早晨仍七点半起床,也在大四那年参加了北京国际马拉松比赛并且跑完了全程。但是来到2800海拔的湟源我却无所作为了,跑了大概五分钟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胸腔要爆炸一样。在清华里我向来是轻伤不下火线的,何况我现在有没受伤,可是我还是选择了下场休息。前两天据说在湟源三中支教的战涛打完篮球连矿泉水都拿不稳。要是我在这个地方暴病而亡,那清华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来这里了。

又训练了一个星期,再次组织老师和学生的对抗赛,我吸取上回的教训,决定当裁判,也恰好让孩子们体会一下正式的篮球比赛的吹哨,其实他们现在还是在一种野打的范畴内打球。

不过这回孩子们表现比上回好多了,也和李南受伤,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赵">赵ersonName>老师有事没来有关。反正最后的比分打到了3432,拼抢啊,进攻防守啊,都相当激烈。在学生们最后一次进攻失败之后我吹响了终场哨,虽然孩子们还是输了,但是和其他学校一决雌雄还是没问题的。

第一场主场对阵大华中学,孩子们开始还有点紧张,结果到了后来在主场父老乡亲兄弟姐妹的呐喊声中越打越勇,直接以大比分胜出。李南作为教练和本校老师陪大华中学的校长老师喝酒,酒席上大华中学对这个说一口纯正普通话的老师感到诧异,问清来路了之后端起酒杯对杨校长说:

好,明年我们中学也要上两个支教的。

杨校长晚上喝得醉醺醺的,还是要拉我们三个人去喝酒,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冲我们伸大拇指。

第二场客场对阵寺寨中学,我没去看,因为有课。亿勇随着队伍一起去看比赛,回来绘声绘色地给我说怎么打了一个230,到了最后5分钟不忍心让寺寨中学输的太厉害,就让队员们放弃防守,让寺寨中学进两个球。

小组最后一场是塔湾中学,也是小组中最强劲的一个对手。塔湾中学有个185的大个,我们这边最高的队员不过181。不过还好那个185的家伙不会用大脑打球,胡扔一气。

我们是在大华中学打的这场比赛。大华中学的篮球场极不标准,一个篮圈高一个篮圈低,还好我们上半场往篮圈低的方向攻,所以开局学生们打的很顺手,开场没多久就领先了十分。但是一个来自寺寨的裁判却有明显的偏袒性,大概是上回我们把他们打的太惨了,反正就是一心一意要把队长张文兴罚下。队长是我们这边的核心人物,没了他,进攻的火力要减少一半。

下半场张文兴在对方的一次对他的犯规中被判成他犯规最终罚下,孩子们还要面对一个高篮圈,塔湾中学没有了顾忌,疯狂地反扑。比分一度缩小到两分的差距。不过在最紧急的时刻,胡长明担当起了进攻的重任,小伙子平时淘气,但是这个时候体现出惊人的智慧,往往在一打二而对方的身体比他强壮高度比他高的情况下仍然能够准确地将篮球送入篮圈。这样比分又拉开了。塔湾中学在经历了这次比分差距由大到小又由小到大之后终于放弃,比赛地最后几分钟基本上就是我们中学的表演赛了。

哨声响的时候我们还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孩子们也格外高兴。自打开始比赛以来,这才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对手,可以让自己出一身冷汗的对手。他们不停地要求我给他们照相,我那天拍完了整整一卷胶卷。

冠亚军决赛是在十一打的,我已经回家了,收到亿勇的一条短信:冠军,呵呵。

我会心地笑了笑,这些天的功夫没有白费。


作者: 榕儿    时间: 2004-4-30 17:33

替山区的孩子感谢你们!!!你们带去的是一缕阳光,但展现给他们的却是一片蓝天!!!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5-1 23:26

元旦环城赛

元旦全县组织元旦环城赛。我仗着自己在学校里跑过几年步,就出任了学校的长跑队副教练,主教练还是张老师。待了一个学期,有关张老师的传奇越听越多,据说以前张老师边做老师变做屠夫,每天杀猪宰羊挣钱供儿子上学。

其实这帮天天走十几里山路的孩子哪个不比我能跑?不过出任就出任吧,反正我是老师,还怕管不住你们?

先教孩子们呼吸、节奏,再说道五公里长跑的策略与体力分配,最后讲科学放松和跑前饮食。虽然我跑得不快,但是说起来还是头头是道的。

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当然是狠抓训练了。其实不抓也行,以我这种水平的教练,两个星期能训出什么结果?多半是让他们改正一下呼吸和摆臂,掌握一下节奏而已。

有一天田生文跑回来问我:ersonName ProductID="张" w:st="on">张ersonName>老师,跑得时候我肚子痛怎么办?

你呀,就是太要强了,你开始跑慢点试试。我不是反复给你说,跑5公里开始别冲,没用,你要善于分配体力。

在跑步中,我渐渐发现,安顺邦这个孩子不错。

其实安顺邦是个痞子,而且大脑也有些问题,在班里同学给他起得外号是醉醉。开学时见到李南说:老师,我们一起揍他们吧。他指指旁边的小孩。

李南一听就怒了,屁大一点儿的小孩,你还揍这揍那的,说:我就不揍他们,我就要揍你。

没想到安顺邦还真上来要打李南,以李南的个头和劲,三下五除二就把安顺邦打到在地。其实安顺邦比我高,但是在李南面前他显然就不是对手。李南问他:服气不服气?

小孩还犟,不服气。

不服气没办法,只能再收拾,当天一直收拾到安顺邦服气为止。

嘴上是服气了,心里还是没服气。第二天安顺邦带了几个本村的小混混一起来找李南算账,结果几个小混混一看李南这个块头,当即就糗了,敬烟的敬烟,拍马屁的拍马屁,李南从那以后在学校的几个小混混中建立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却是这里的孩子给我们上的第一课。初来的时候杨校长告诫我们说,我们这里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不一样,你们得凶一些,必要的时候要揍。

我们不以为然,心想怎么可以对孩子体罚呢,毕竟是孩子啊。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很多这里的孩子都是打大的,缺少了武力震慑孩子可以上天去。农村家长评定一个老师的好坏也是这个老师凶不凶,对学生严不严。

这一切也都形成了在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崇尚武力的风俗习惯。试想成吉思汗这样的英雄怎么可能孕育在清华那样含情脉脉的土壤里?

回家了父亲问我:你说你在那里揍孩子,别揍坏了,你看前两天报纸上又写一个老师把学生打坏了。

呵呵,老爸,怎么可能呢?我在那里好歹是文明的使者,不过不揍确实不行,那帮孩子就是打大的,你说他要是像咱们家一样我犯了错误只是批评我,我可能动手吗。而且嘛,我只打屁股。

不过安顺邦那次之后确实老实了,在我们几个面前再也没有捣乱过。这个孩子把自己体内多余的野蛮收敛了,剩下的品质还是很不错的。他对自己很负责,每次都争取跑第一,不像有几个孩子,盯得稍微松些就偷懒。他每一次进步了都很高兴地来找我:ersonName ProductID="张" w:st="on">张ersonName>老师,你教我的方法真管用。

有一天跑完步了孩子来找我谈心,说:ersonName ProductID="张" w:st="on">张ersonName>老师,我不想读书了。

为什么?你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上完初中不行吗?三个月来我经历了太多的孩子失学,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看着他们失学。

没啥用,还有ersonName ProductID="李" w:st="on">李ersonName>老师老打我。

他说得ersonName ProductID="李" w:st="on">李ersonName>老师是他的班主任李兄业,一个很凶的女老师。说实在的,以她的学习水平,说得的确是实话。与其每天在学校里耗着,还不如去找些活干,早一年去学些技能:那打算干什么?

和我叔叔去学开车,他在西宁运输队。

你看,你应该这样想,你今天读书读了一半没读好就放弃了,明天你开车开一半开烦了怎么办?你再放弃掉?那你这辈子东干干西干干,到了老了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干成。古人有句话叫行百里者半九十’,就是说一个人要走一百步路,走完九十步才算走了一半。你现在已经读了七年半的书了,还有一年半你放弃了算什么?哦,还因为老师打你你就放弃,你这个年龄,以后到社会上吃的亏多着呢,那你每次都放弃?我明天给老师说说去,让她注意些。你还是把初中念完再做打算吧。虽然我也觉得他去找些活干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但是以我的身份和经历我怎么也不会那样去说,能让他在学校里多待一分钟就多待一分钟。

孩子若有所思地走了。

但是第二天他还是想退学学车,又去找了李南谈心。李南也是一番劝导。这次这个孩子再也不打算退学了,他还是听他李南老师的话。

元旦环城赛是在县城举行的,全县的十多所中学都参加了比赛。杨校长、马主任都去了现场帮孩子们助威。巴燕乡参赛的成绩一直不错,因为巴燕乡的很多孩子每次要走十几里路去上学。他们虽然吃的不好,穿得不好,但是每一个还在学校里的孩子都有让人钦佩的韧劲儿。

算是湟源最大的体育赛事了,把半条主街都交通封锁,不过不存在堵车,因为车本来就少。不像那年我参加的北京国际马拉松,把北京城堵了整整5个小时,搞得民怨沸腾。据说下一届比赛换了地方,改到五环去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枪声响了,孩子们争先恐后地跑,男生是五公里,女生是三公里,一时间人潮涌动,到颇有两分壮观的镜像。我们拿着孩子的衣服,缓缓走向终点。奖品已经准备好了。分为团体奖和个人奖。团体奖是奖杯,按照团体总分颁发,取前五名。个人奖男女各取前十五人。

巴燕的成绩不错,取得团体总分第二的好成绩。说实在的也没有办法拿第一,拿第一的湟源一中的参赛队员都是体育特招生,每天专门拿出半个小时专业训练。而巴燕中学只有这么一个草鸡教练。

巴燕的男生有三人入围前十五名,女生四人。他们捧着他们的奖品——一口锅,满脸的喜气,这些天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还可以给家里添口锅回去。

但是安顺邦却一直情绪不佳,他恰好是第16名,这样和第200名的选手没什么区别,我叫他,他蹲在地上,反复就是一句话:老师,我要是再超过一人,再超过一人……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要强的孩子,过去拍拍他肩膀,说:走,我们吃饺子去,今天学校请客。

站起来吧,孩子,你以后的路还长,出生在这样偏远的小乡村里,就注定了你未来命运的坎坷与艰辛。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5-8 18:47

停电的夜晚

停电夜晚的感受,只有一个字:冷。

其实三个人之中,我最没有资格说冷了,我不仅有在清华山野协会活动时的睡袋,盖

着厚厚的太空棉被子,还有从家里带来的电热毯。李南有一床被子和一个在当地买到电热毯

,而可怜的亿勇连电热毯都没有,只有一床被子。我特别惊奇为什么亿勇可以睡在那么单薄

的被子里直到天明,而且早晨起来并不觉得怎样的冷。亿勇说:“其实我们家那里冬天室内

的气温和现在咱们室内的气温差不多。”

亿勇是浙江人,比起我这个实实在在的北方人来说,反而更加耐寒。

但是当停电的夜晚来临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意外的寒冷,没有电热毯的晚上显得漫

长而又无助。

巴燕乡却三天两头的停电,最高的一次记录是停了整整三天。一旦停电,周围的小餐

馆也不开门了,给老师做饭的大灶也罢工了,只好我们三个人自己做饭吃。

其实停电最不爽的是我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这里的联通和移动的发射塔是用民用电

,而民用电又总出问题。有条河流经巴燕,就是黄河著名的分支——湟水。联通发射塔在河

的东岸,移动发射塔在河的西岸,我们和移动发射塔住在一边。我的手机是移动的,他们两

人是联通。我们可以根据手机的信号判断哪里停电了。如果他们两人的没信号了,那河东岸

八成停电了;如果是我的手机没信号了,那就是我们这里没电了。不过最麻烦的是我们的手

机都有信号,但是我们的屋子里没电,那准是学校停电了,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校长,在他

下班之前搞定电,不然我们又得过一个阴森恐怖的夜晚。

因为充电的电压不稳,我的超常待机时间的菲利普手机电池在一次充电之后再也没能

把手机驱动起来,而另一块电池的寿命也岌岌可危,以前能够十天不充电的电池,现在至多

只能坚持三天。同学劝我换一个吧,我说找死啊,这种折磨人的地方,换一个新手机半年后

也成废品了。

我和李南都带了笔记本过来,我们的支队总结,个人总结还有我的编程软件什么的都

在本本上,再加上我这个人还比较懒, 什么这个那个的书籍也都是下了一堆电子书。一旦

停电,就意味着我的本本不能再开了,电池撑死了维持三个小时,但是谁知道一停停几天呢

晚上实在无聊,李南和当地的老师凑到烛光下一起去打牌了,亿勇比较善于体察民情

,他大多数情况会在学生的宿舍里度过,和学生们谈心聊天之类的,或者也去校长办公室看

他们打牌。我呢,点起一根蜡烛,印着跳动的火苗,开始读书或者写信。

杜卡正在考研的冲刺阶段,我猜想我的信可以帮她走过这段最艰难最黑暗的日子,虽

然我远在西部,除了这根蜡烛的火光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助我看清眼前的字,但是我自信

自己的信可以帮助杜卡看清眼前的路。

在那段灯火昏暗的日子里,我读完了大学四年都比不上的人文书籍:《颜氏家训》、

《曾国藩》、《人性的优点弱点》、《韩非子》,现在我正在啃《资治通鉴》。

在西部的日子,人的心胸是宽广的,因为一个人每天都得面对辽阔的高原,面对世界屋脊的

一草一木,连这里的牛都失去了传统的温顺,变得悍性实足,人能不心胸宽广吗?

我们以前做饭的时候熬过一些猪油,放在玻璃瓶中,结果猪油的温度太高,把玻璃瓶

热炸了。猪油撒了一地,留下来的一些也充满了玻璃渣,所以没人再敢用它做饭。正好停电

的晚上用上了。我把剩下的猪油,小心翼翼地刮到一个我们吃完的罐头的铁盒里。然后里面

放上一些卷的很紧的卫生纸做灯心,一点就着了,火苗不太稳,和蜡烛的灯光没有办法比,

但是好歹算是废物利用了。

又停电了,我们对停电这件事情简直就是麻木加恐惧。学生们在停电的晚上也不上晚

自习。快到花季的孩子们,我觉得是停电好多人最幸福的时光,可以打闹,可以玩耍,好多

男孩子去了女生宿舍,和女孩子们一起联欢。

月光很好,大概是十五左右的月亮吧,反正我觉得宿舍里面不比外面亮多少。现在已

经养成了只有月色很好的时候才会关心农历日子的习惯。

整个世界一片祥和,只有学生宿舍和几个老师的房间闪着星星点点的烛光。老师们也

不用守晚自习了,都凑到一起打牌。这里最流行的是一种叫做“红桃四”的玩法,从3个人

10个人凑在一起都可以玩,这个要比麻将省事的多,非要凑够四个人不可。一般情况下要

把大小猫去掉,3最大,其次是2,顺着往下排,4最小,不过接到红桃4的人可以先出牌。打

法不拘一格,可以自己指定某张牌来找自己的伙伴,如果觉得自己牌好就一个人和其他所有

人单打独斗。出牌可以出一张、一对、三张四张相同的或者连着的三张以上的牌。反正最后

的判绝胜负的是谁先出完谁赢。为了刺激大家打牌积极性,一般会带点赌注,但是往往打一

个晚上最能赢钱的人也不会赢超过20元。就是这样一种游戏让这里的百姓度过了一个又一个

像今天这样的夜晚。

我很久没有在月色下散步了,以前都是陪着杜卡在东操散步的。来到这个小山村里,

虽然说这里的天空清澈,这里的月色明媚,但是因为太冷太荒的缘故,我很少在晚上出来。

不过今天不一样了,反正屋里屋外都是一个亮度,出来就出来吧。走着走着,到了学

生宿舍,索性进去吧。几个学生对我的突然来临感到很吃惊,他们腾出一个地方让我坐下。

孩子们点着一根蜡烛,但是没有声音,也没有人说话,我进去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若

有所思地看着烛火。我问姚久平在干什么,他说他在看烛火跳动。

孩子们显然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问我的家乡在哪里,问我的高中初中是怎么读的,

问我来到这里之前在干什么,问我能在这里待多久……,我都一一做了回答。

但是一个孩子说他不想读书了,我问他上几年级,他说初三。那一刻我觉得身心疲惫

。我教的两个班已经走了五个孩子,还不知道以后还要走多少,前些天安顺邦来找我说他不

想读书了,我开导了一番。难道这里的孩子不想读书是一种普遍的思想?想想有可能,不读

书的孩子在家里过得不比这些读书的孩子差,再加上社会上还积压着那么多的毕业了没有就

业的大学生,怎么能不让这些家长和孩子有想法?

我说你读完初中吧,好歹最后半年了,放弃了太可惜,一个马拉松的比赛,你跑到最

后了你放弃了算什么?

说了两句勉励他们好好学习的话,我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我想,其实这些孩子,除去学习不好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很可贵的。

夜色依然凄美。

初三的教室里还闪烁着点点的烛火,想必是那些好学的孩子们不肯放弃这样的夜晚,

不像其他孩子蹲在宿舍里看烛火跳动。孩子们没有钱买蜡烛,就几个人凑一凑一起买一根蜡

烛,四个人凑在一张桌子上学习。每次我看到教室外面是无边无尽的黑暗而教室里有这些刻

苦学习的孩子的时候,我就会莫名地感动,虽然我自己也未曾荒废过这样的夜晚,但是他们

却是这个古老村庄的未来。

教室里面没有炉火,我在教室里守晚自习的时候知道,坐1个小时手就冻僵了,但是这

些孩子们学习了一天之后还要在这里再上晚自习,那得是怎样的意志和品质呢?

我们三个人是除了看门老大爷之外唯一常住在学校的人,其他老师在停电的时候都可

以回县城的家,但是我们三人共同的家还在千里万里之外的清华。所以我们对停电这件事情

非常的敏感。

有一天学校停电了我终于忍不住了,买了一支电笔自己当起电工来。

学校停电一般都是小毛病,比如年久的螺丝松掉啦,保险丝烧断啦,之类的,反正大

毛病我也不敢修。最后一段时间我几乎成了学校的专职电工,一旦停电,而学校周围没有停

电,校长老师马上找到我,一起去找毛病。

爸爸听说了吓了一身冷汗,说你以后别动那个东西,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我说

好我知道了,我不动就行了。

但是不动不行,其实就是一点小毛病,会让我整个夜晚非常的寒冷和无聊。

突然想到,我们这里好歹算是农区的乡镇,那些牧区的百姓,那些山上的农民,每天

是不是不需要电了呢?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5-10 09:57

酿了又酿的青稞酒

水利系张瑞廷 供稿 编辑 范贻潘 2004-4-26 16:22:17 (78)

许多的欢乐,留在你的帐篷

初恋的情深,撩动几次雪崩

少年的我,为何不懂心痛

募然回首,已是光阴如风

离乡的行囊,总是越来越重

滚滚的红尘,难掩你的笑容

青藏的阳光,日夜与我相拥

茫茫的雪域,何处寻觅你的影踪

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

煮了又煮的酥油茶

还是当年那样浓

高原红,梦里的高原红

酿了又酿的青稞酒

让我醉在不眠中

我说过,这样的高原歌曲,只有在青藏高原这样的土地上才可以孕育。因为每天这

里的人们都得面对高寒和缺氧,得用浓烈的青稞酒驱除深入骨髓的寒冷。

来之前,杜卡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喝酒啊,喝酒伤身体。”

傻孩子,到了人家的地盘上,怎么可能所有事情我说得算呢?

来青海的第一天,我就见识了浓烈的青稞酒。大学毕业的时候醉生梦死地喝了一阵

子,不过都只是啤酒。但是到了青藏高原上就不一样了。

县团委的王晓云书记显示了足够的主人风度,不停地自己或指挥手下的干将给我们

敬酒。青海人敬酒的风格别具一格,端着一个小盘子,小盘子中间放六个酒杯,要求客

人将六杯酒一起喝下去。一般是主人给客人敬酒,一圈全敬完,但是主任一杯也不喝。

完全没有在北京的觥酬交错的感觉和乒乒砰砰的干杯声,有的只有主人的劝酒声和客人

的推辞声。

其实只有一个王晓云书记到还应付过去,但是他的手下们全都上来我可就招架不了

了。每个人托个小盘子,盘子里面放了六杯酒。我们刚刚经过近一整天的火车奔波,虽

然是卧铺,但毕竟从西安的200米的海拔陡升到青海的2800米海拔。谁知道几杯酒下肚,

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呢?

所以那天借故上厕所,我溜掉了,直到酒快喝完了,我才回来。但是就算这样,在

我体内的酒精也足够让我晕乎的。

这就是青海了,每一寸土地都奔腾着烈性,每一个细胞里都渗透着酒香。

我开始对青海人没事了就喝酒的做法很不理解甚至有些反感,但是随着寒冬的来临,我

也渐渐体会了为什么这里的百姓好酒了。

因为寒冷,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我们居住的还是农区,百姓都有砖砌或者土坯的

房子,还都有取暖的炉子。但是到了占青海面积50%的牧区草原,住在里帐篷过冬的牧

民只能依靠酒的热量度过严寒的冬季了。

这种寒冷的感觉和每年一次又一次侵袭的冷空气不一样。在北京时,宿舍是很暖和

的,图书馆教室都是很暖和的,冷的也就是从宿舍到教室的一小段距离。但是在青海不

一样,屋外的温度是零下十七八度,屋里的温度也不过十度左右,而晚上睡觉的时候屋

里温度更低,基本上是六度,所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感觉寒冷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自

己。寒冷是一种近乎幽灵的东西,让我无处藏身。

驱除这样的幽灵,最有效的方式当然是喝酒了,一杯浓烈的青稞酒下肚,任你有千

般寒冷万般寒冷,也都被驱除掉了。

据说世界上白酒消费量最大的城市是莫斯科,第二的就是中国的西宁。

说句不太好意思的话,我来青海之前其实是没怎么喝过白酒的。我第一次喝白酒应

该是在初三,当时一个远房亲戚来我家拜年,拿了一瓶五粮液。爸爸说好酒啊,儿子你

也唱一口,下回你再喝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就尝了一口,莫名的辣味呛的我半天

没喘过气。

第二次喝白酒是在云南,70度的高梁酒,往往是没喝两杯就醉倒了。而且因为自己没喝

过白酒的缘故,即使有人劝酒,也是推辞掉。

现在不一样了,白酒随时随地都在我的生活之中。几个老师工作了一天,累了,就

热情地冲我们哥几个打招呼:“ersonName ProductID="李" w:st="on">李ersonName>老师、ersonName ProductID="张" w:st="on">张ersonName>老师,一块去喝酒吧。”

和当地老乡、老师们增进感情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和他们喝酒了。当地老师的酒量真

大,两个老师什么小菜也没有,什么垫底的东西也没吃,两个人坐在一起,一会儿就可

以把酒喝完。

我们醉了酒,睡一觉醒来,还是头昏脑涨,浑身不舒服,但是当地老师醉了酒之后

,睡一觉醒来什么事情也没有。照样去上课,照样晚上继续喝酒。

有一次我在驶向西宁的公共汽车上,看到两个老乡拿着两袋袋装白酒,喝起来就像

我mm喝酸奶一样。

校篮球队获得冠军,杨校长都醉糊涂了,拉着我们三人硬要喝酒。其实他那阵子已

经神志不清,和我们三个与他女儿同辈的人称兄道弟。

“小周,你去再拿瓶酒。”

“周哥、周哥,别拿了,今天喝得挺多的了。”

周哥是小学巴燕小学老师,也是小卖部经理韩姐的丈夫。

“你们叫他周哥,我不叫,他是我的周弟,周弟,你过去,拿两瓶酒来。”杨校长

醉的不轻。

周哥不敢违抗上级指示,他是小学老师,行政上是归当地中学管辖的,杨校长当然

是他上级。更何况在杨校长的学校开小卖部,什么也都得有个分寸。

周哥把酒拿了过来,打开之后,喝。

我一看这个架势,三十六计逃为上,吓得找个借口溜走了,照这个样子下去,明天

连课都上不了了。

不过又觉得不够意气,我两个兄弟还在那里喝酒呢,不管他们,让他们先顶一会儿

,谁让我是支队长呢。你们俩顶不住了,还不得靠我,哼哼。

过了一会儿我又过去,一瓶白酒就剩下1/3了,我的两个兄弟也酒气熏天。这回不怕

,像我这么有智慧的人,还没有办法对付这点酒。

“杨校长啊,我们来这里,多谢您的关照,我们三个敬您啊。”我边说边往那个盘

子的六个酒杯中倒酒。这个年头,管他是不是校长呢,只要我们三个人少喝酒就是上策

杨校长稀里糊涂的:“好……好,你们三个……,这个……”他伸出大拇指,向上挑挑

“周哥啊,这个我们来了一个月了,生活上少不了麻烦您,您看,我这个还没给你

敬过酒呢。”

李南和亿勇也吆喝成一片,周哥没有办法,只好把酒喝了。

“宋老师啊……”

……

反正一点酒被我一会就给消灭了,还正在得意间,突然杨校长说:“小周,你……

你,再去拿……一瓶来。”

我的妈呀,还拿,还拿我就怎么也回不去了,别看现在校长醉成这样,还是有足够

实力把我们三个拼倒。算了算了,这回得我动真格的了。

周哥把酒拿来了,我一把抢了过来,说:“杨校长啊,这个不能喝了,明天还有课

呢,咱们睡觉吧,时间也不早了,来,我扶您。”

“我不累……”

话虽这么说,但是在我的搀扶下校长还是去他屋子睡觉了。走了校长,下面怎么都

好应付了。给还在喝酒的宋老实和司机陈师傅打了个招呼,我们三个就退出了酒场。


作者: 地平线    时间: 2004-5-10 09:57

11月初,清华校团委的郑浩君老师和赵莫辉老师来湟源看望我们这些远在异地漂泊

的孩子。湟源县的头头脑脑们也都来了,作为东道主他们摆了盛大的一桌筵席。筵席上

自然少不了喝酒。

郝强队长拉上我,给每个在座的领导们都敬酒,当然清华的老师除外,大家都是自

己人,没必要在这种场合窝里斗。当然我自己也喝了不少酒,这个没办法,你说县里的

领导来给我敬酒,我能不喝吗?其实县长当然不会来给我敬酒了,他撑死了是让大家一

起举杯。麻烦的就是县长手下的这帮人,一个二个都是搞基层工作出身,酒精沙场的人

,对付我们还不是小菜。

和他们喝酒,必须具有智慧和力量。智慧就是不能他敬的酒都喝,要能躲的就躲,能逃

的就逃,还要时不时地反击,想尽各种办法让他们多喝,他们多喝了我们就可以少喝。

力量就是实在躲不过就只能喝了,比如县长敬我的。

不过那天我确实喝得晕晕乎乎的,回到宿舍,连晚饭都没吃,一觉就睡到了。头特

别疼,每次喝完酒这样的感觉最让我不爽。

第二天5点就醒了,酒劲过去的早上总是特别清醒,并且睡不着觉。躺在床上,我想

,什么时候我可以不喝酒了呢?

但是随着天气的一天天变冷,我体内喝酒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这里的饮食习惯都

是和寒冷不无关系。喝酒算一例,这里的百姓特别爱吃羊肉,爱喝放了盐的茶,都是能

让身体发热的。

在青海待久了,饮食习惯也渐渐向当地人靠拢。北大去青海大通支教的一个女孩朱

思明,回到北京之后吃饭,服务员问:“您要什么茶。”

朱思明都没有经过大脑就问服务员:“是放盐的还是放糖的?”

我们几人一直在探讨喝酒究竟是让人的感觉神经麻痹感觉不到冷,还是真的发热。

后来我知道了,是真的发热。十二月份我的脚冻肿了,胖的和个蛤蟆一样,连球鞋

都塞不进去。晚上老师叫我们喝酒,我仅仅喝了一杯,一股温热的感觉从丹田直冲而上

而后周游全身。我的脚马上痒了起来,接着又疼。这是我用热水泡脚时才特有的感觉啊

以前我都是用锻炼驱除寒冷的,但是锻炼完了又是无边无尽的寒冷,现在好了,有

酒了。

不过一般情况下,还是不喝酒的,喝酒太伤身体。冷就冷点儿吧,熬一熬,回了家

,不就好了吗?何况现在又年轻,有什么了不起的。

离开巴燕的前一天,我却真的想喝醉了。2004年1月9日是星期五,我将在这一天带

完我这半年所有的课程,离开我生活了半年的青海,回到我朝思暮想的清华去。

1月8日老师们也难得轻松,没有回家的老师们都聚在校长办公室,几个老师杀鸡宰

羊。老师们都是农民出身,对于这种活计根本不在话下。一会儿,一桌丰盛的筵席摆好

了。

李南教的是副课,早在两天前就结课离开青海了,现在应该还在火车上逛荡。宿舍里就

剩下我和徐亿勇。

老师们很热情地邀请我们一起去吃,我们欣然而往。

教委办公室里放着腾格尔的音乐《蒙古人》,老师们随着音乐载歌载舞。青海人特

有的祝酒方式,右手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六杯酒,身体是躬下的,左手背在后面,

随着音乐很舒展地晃动身体,唱着祝酒歌,让远道的客人喝酒。只是我们以前喝酒的场

合都太正式,所以很少见到淳朴的特色。

老师们的手艺真不错,那天酒也变得格外醇香。

想到我明天就要离开这个让我成熟成长的地方,我不禁有些难受。半年的时间,我

学会了太多的东西。离开校园的时候,我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来到西

北的苦寒之地,经受着历练经受着磨砺,我自信自己比半年前成熟多了。

几个老师虽然醉了,说得话却让我感动至今:“从你们这批人身上,我们看到了真

正的清华精神,你们都是好样的。”

可是什么是清华精神我自己还不知道呢,也许它已经深入我的骨髓里吧,就像这里

的一草一木都给我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回忆。

“你们几个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心里,要是让我给你们学校汇报,我除了一个‘好

’字没有别的说的。”付老师是理科办公室主任,他的话很有分量。

那一天我真的想醉了,在《蒙古人》悠扬的音乐中,我端起酒杯,一个老师一个老

师地敬酒,和每个想和我ersonName ProductID="干杯的" w:st="on">干杯的ersonName>老师都干杯。

但是我终究没醉,我自己都很奇怪我的酒量怎么这么大,可能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吧。

第二天上完最后一节课,我收拾了所有的东西,提着两个大箱子出发了。课堂上学

生们知道我要走,差点哭了,多亏我及时开了几个玩笑。

学校还在上课,我找到杨校长打了一个招呼,杨校长赶快把一些干粮塞给我,让我

路上吃。我没推辞,就拿上了。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发现所有没课的老师都在那里等我,给我送行,那一刻,我

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编者后记

瑞廷离开了工作了半年的青海,我们的连载到今天也要告一段落了。在这近两个月

的时间里,我们和作者一起,感受着他在青海所经历的点点滴滴,一起被高原上的孩子

们坚韧刻苦的精神所感动,一起被志愿者们在艰苦环境中无私的奉献精神所感动,又一

起为一个个辍学的孩子感到惋惜。一批志愿者回来了,又一批志愿者出发了。现在,在

我们的作者曾经站过的讲台上,一定又有新的一些人站在那里,继续带给孩子们新的知

识、新的观念。也许后者才是孩子们真正需要的东西。今天的北京阴沉沉的,遥远的青

海却是晴空万里。让我们一起,为那些在艰苦的环境中刻苦学习的孩子们祝福,为那些

远离家乡,在遥远的高原上无私奉献过和奉献着的志愿者们祝福,祝愿他们能永远享受

这灿烂的阳光,因为他们站在比我们离太阳更近的地方。


作者: singlewolf    时间: 2004-5-18 16:41
我是在陕西长大的,我很喜欢你的文章,尽管我现在在南方上班。但很多东西已经印在了我的生命里,所以我还是很关注西部。我觉得他们的思想还是跟不上商品经济的浪潮,也许真是别人说的,西北人重义轻利,这正是他们可爱的地方,也是经济发展的制约因素。
作者: zxd    时间: 2004-7-27 16:32

很好的帖子,我也想尝试这种生活

[em04][em04]说说而已
作者: zxd    时间: 2004-7-27 16:52

很好的帖子,我也想尝试这种生活

[em04][em04]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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