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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天说地] [推荐]伊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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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24 13:49: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伊克人


   伊克人(Iks)的小小部落,从前是在乌干达北方山谷里采集、打猎的游牧人种,现在可是一举成名了。他们成了文学上的一个象征,用来代表整个人类失去信心、失去人情味后,最终命运将是什么。两桩灾难性、决定性的事情降临到他们头上:第一件,政府决定开辟一个国家公园,于是,他们为法律所迫,不再在山谷间打猎,而成了耕种于山岭薄地的农民了;第二件,他们在此后两年期间受到一个人类学家的采访。那个人类学家憎恶他们,写了一本关于他们的书。


   书的意旨是,伊克人已把自己变成了一群不可救药的、让人讨厌的人、六亲不认的野蛮动物,极端自私,毫无爱心。这是他们传统文化遭到摧毁之后的结果。另外,这也是我们其余的人内心的真面目。如果我们的社会解体,我们都会变成伊克人。


   这种论点当然立足于有关人类本性的某些假设,而且无疑是推测性的。你必须事先同意,人如果独自走到外界,本质上是恶的,表现出感情和同情等德行只是一些习得的习惯。如果你取这种观点,那么,伊克人的故事可以用来证实这一观点。这些人似乎生活在一起,聚集在密集的小村子里,但他们实际上是孤寂的、互不联系的个人,没有明显的互相利用。他们也说话,但说出的只是些粗暴的强求和冰冷的回绝。他们什么东西都不共享,从来不歌唱。孩子一旦能走路了,就把他们赶出家门去抢劫。只要可能,随时都会把老年人抛弃,让他们饿死。行劫的孩子从无能为力的老人嘴边抢走食物。那是个下贱的社会。


   他们生儿育女时毫无爱心,甚至连粗疏的照顾都没有。他们在彼此的大门口排便。他们对邻居幸灾乐祸,只是见到别人不幸时他们才笑。那本书上写到他们常常笑,也就是常常有人倒运。有好几次,他们甚至笑这位人类学家,而他对这种事特别反感(人们可以从字里行间感觉到,那位学者本人并不是世间最走运的人)。更糟的是,他们把他拉到家里,夺过他的食物,在他的门口排便,叫唤着不喜欢他的声音。他们让他过了艰难的两年。


   这是本让人泄气的书。果真象他所暗示的,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只是伊克人,那么,我们还能继续拥有人这个称号的唯一希望,就在于无休止地修补我们社会的结构。而社会的结构这样快、这样彻底地变化着,我们会连找针找线都来不及。如果把我们孤零零地撇在一旁,我们将变成同样的无欢乐、无热情、互不接触的孤独动物。


   但这种观点恐怕太偏狭。伊克人首先是与众不同的。实际上,他们是极其令人惊讶的。那位人类学家在别处从没见过他们那样的人,我也没见过。你会想到,如果他们就是代表了人类的共同本性,他们本应更容易了解。相反,他们是古怪的,反常的。我也知道一些特殊的、难处的、神经质的、贪婪的人种,但我一辈子还没见过任何真正令人始终厌恶的人。伊克人听起来更象反常的、病态的人种。


   我不能接受这种观点。我不相信伊克人代表着孤立的、赤裸的、没有以社会习惯加以伪装的人。我相信,他们的行为是某种外加的东西。他们这种不懈的、强制的排外性,乃是一种复杂的仪式。他们这样行事是后来学会的,是不知怎么模仿来的。


   我于是有一次说:伊克人发疯了。


   孤独的伊克人,在被毁的文化废墟中被孤立起来。他们已经为自己建起了一种新的防御。假如你生活在一个吃不开、兜不转的社会中,你也会建立自己的防御的,伊克人就是这样行事。每一个伊克人成了一个团体,是人自为战的单人部落,是一个选区。


   这样一来,一切都各归其所了。难怪他们看起来有几分眼熟。我们从前见过他们。大大小小的团体、机构,从委员会到国家,恰好正是这样行事的。当然,正是人类的这一方面落后于进化的行列。这就是为什么伊克人看起来这样原始。他极端自私,一毛不拔,就象是一个成功的委员会。当他站在自己茅屋的门口长篇大论地大声辱骂邻居时,就象是一个城市在向另一个城市讲话。


   城市具有着伊克人的全部特征,在人家门阶上排便,在自己和别人的河湖里排便,到处倾倒垃圾。它们甚至设立机构来遗弃老人,把他们弄到人看不见的地方。


   国家是最象伊克人的机构了,无怪乎伊克人看上去这样眼熟。在极端贪婪、强取豪夺、无情和不负责任等方面,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国家了。国家在本性上是孤独的,以我为中心,离群素居,国家与国家之间是没有感情这东西的。真的,没有哪个国家爱过另一个国家。它们从各自的门阶上叫骂,往整个大洋中排便,抢夺所有的食物,靠仇恨而生活,对他人幸灾乐祸,为他人的死亡而庆贺,为他人的死亡而生存。


   就这么回事。我不再为那本书心忧了。它并不意味着人的内心是个孤独的、非人的东西。他没有什么不对劲。那本书只是说出了我们一向知道、但还来不及心忧的东西,说我们还没学会在聚群而居时如何保持人性。伊克人绝望之下露出了这种败相,或许我们应该给以更密切的注意。国家这东西已变得让人不可思议,想一想太可怕了。不过,我们或许可以从观察这些人而学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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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5-24 16:49:00 | 只看该作者

整個地球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細胞而已。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03-8-24 14:26:00 | 只看该作者

[推荐]生物神话种种

生物神话种种


   世界上动物神话中的神物,乍看之下,似乎纯属无稽之谈。因为人们会认为,文明的、科学技术发达的西方社会充分证明了人类的进步,因为它已经超越于这类想象之上。这些动物,连同它们在其中扮演着令人迷惑不解、莫名其妙的角色的那些逸闻传说,都是已经过时的东西。我们现在已不需要这些神话动物,也不需要关于它们的神话了。格里芬(Griffon)、长生鸟(Phoenix)、半人半马怪(Centaur)、斯芬克斯(SPhinx)、曼提考(Manticore)、甘奈沙(Ganesha)、麒麟等等,都好象萦回不散的恶梦,而我们现在总算把它们远远抛开了。


   麻烦的是,它们当真如梦,却未必是恶梦,我们离开它们,日子可能就不好过。对于社会来说,它们也许跟神话本身一样重要。它们充满了象征。我们的集体无意识结构需要它们。如果列维-斯特劳斯(Levi-Strauss)的话对,那么,神话跟语言一样,是根据一种普遍的逻辑编造起来的。这种逻辑是人类的特征,就象筑巢是鸟的特征一样。关于这些动物的故事可能各不相同,但其深层结构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一样的。它们象记忆印迹一样植根干我们的基因之中。在此意义上,动物神话是我们遗传的一部分。


   这些魔魔道道的动物,大都有着基本一致的地方。它们都是违反生物学的,且都在同一方面违反生物学。动物神话通常并不是纯凭想象,把一些我们从未见过的部分拼凑成一个个全新的动物。相反,它们的组成部分完全是我们所熟悉的。它们的新奇和惊人之处是,它们都是不同物种的混合。


   大概正是这一特点,使得20世纪的人觉得通常的动物神话如海外奇谈。我们的最有力的故事,是进化论。它相当于一个普遍的神话。且不管进化论是真的而神话是假的,这一理论充满了象征,而它就是靠这个才影响了全社会的思想。照我们最新获得的启蒙来看,传说中的怪兽岂但不合理,实在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们违反了进化论。它们不是实有的物种,它们否定物种的存在。


   长生鸟最象一种常规的动物,成年时完完全全是一只鸟。实际上,这是一切有羽鸟类中最夸张、最杜撰、最多斧凿之痕的东西。它见于埃及、希腊、中东和欧洲的神话,中国古代的凤凰也跟它一样。这位鸟中王一世五百岁,死的时候作一卵状的茧,把自己裹起来,在其中解体,然后变成虫子一样的动物,旋而长成新的长生鸟,又要作五百年的鸟王。其他的说法则说,此鸟死时,会突然化成火焰,然后新鸟自灰中翩然而生。成虫说是极古老的,无疑出于一位早期的生物学家之口。


   在动物神话中,这样的杂种太多了。你可以说,在远古人的头脑中,对于生命形式的混杂有着热切的信仰。或许,在他们信仰的深处,这种移花接木象征着别的什么。神话动物象梦露一样令人不安,但奇怪得很,它们大多数都被当作祥瑞之物。比如,古中国的麒麟,身体是鹿,遍体鳞甲生光,有一条奇异的毛密的尾巴,偶蹄,短角。谁要是看见麒麟,便是福星高照,假如你能骑上麒麟,你就会万事如意。


   甘奈沙是最古老、最熟知的印度教神祗之一,身体象一胖人,有人一样的四肢和一个神情欢娱的大象的头。据认为,遇到难处时,向甘奈沙祈祷是最灵验的。


   并非所有的神话动物都与人亲善。但即是有敌意的神话动物也有些悦人之处。曼提考狮身人首,尾端生着毒蛇的头。它张着巨爪和三排牙齿的口,到处窜跳着寻找猎物,但鸣声却如银萧,美妙极了。


   如果不考虑所用术语的不同,那么,有些动物神话里竟有现代生物学理论的痕迹呢。在古印度有一种传说,认为地球上最早的生命形式,是由雷电和沼气而生的。这种初始的生物很符合我们关于第一个细胞是由有膜包裹的核酸形成的原核构成的理论。神话中没有描绘、也不可能描绘那个印度生物是什么样子,只说它觉出自己的孤单,畏惧死亡,极想得到伙伴,于是它就膨胀,内部重新安排,终于裂成相同的两半,变为两头牛,一牝一牡,交配,又变为两匹马,也是一牝一牡,如此这般,直到变为两只蚂蚁。于是,地球上就有了各式各样的生物。这故事未免太简单化了,象速记符号一样简单,难为精细的现代科学所用,但其中的神话色彩则依稀可辨。


   在最早的神话系统中,蛇的形象反复出现,总是作为宇宙生命和造物绵绵不断的中心象征。大约公元前2000年,地中海东部国家的一种祭瓶上,绘有两条一模一样的巨蛇,彼此缠绕盘结,构成双螺旋,代表着生命的起源。它们是生命最初起源复制出的两部分,奇妙的是它们是同源的生物。


   秘鲁有一种神祗,绘在公元300年间的一个陶罐上,据传是农事的守护神。他的头发是一条条蛇,缠绕成辫状,用一些翅膀作为头饰。体侧及背部丛生着各种植物,口里则生出象某种蔬菜的东西。其总的形象粗犷蓬乱,但本质上却是与人亲善的。谁能知道,这种出自想象的东西还真是一种实有的动物,这就是几年前《自然》杂志里描绘过的Symbiopholus。这是新几内亚北部山中的一种象鼻虫,这种象鼻虫与几十种植物共生。那些植物生长在它的甲壳的凹龛和裂纹中,把根一直扎到它的肉里。在那片肉体植物园里,还有螨类、轮虫类、线虫类和细菌组成的整个生态系统。这种象鼻虫不妨用来预兆好运。用不着引经据典,它本身就带有足够的证据:它不受食肉类动物的袭击,安享高寿。没有东西吞食它,因为这个系统不象动物又不象植物,其貌不扬,其味不佳。这种象鼻虫只有三十毫米长,很容易被忽视,但是却拥有制造神话的资本。


   或许,我们应该在四周找一找,看有没有其他候选者。依我之见,我们该用新的动物神话来取代种种旧的动物神话了。如果大家愿意接受微生物神话,如果我们要寻些隐喻,那么我能想出好几种生物可以用来满足这一需要。


   第一种是Myxotrichaparadoxa。这是一种原生动物,本该出名而没有出名。这种动物似乎在把一切的一切一股脑地讲给我们听。它的纤毛其实不是纤毛,而是一个个螺旋体。在每个螺旋体基部的附着点上,有一个椭圆的细胞器,植于myxotricha膜中。这个细胞器其实是一只细菌。实际上,这种生物不是一个动物。它是一个集团,一个组合。


   Myxotricha给我们讲述的故事象任何一种神话一样有深度,一样有深刻的寓意。这种生物进化在我们大家后面,它还处在进行集合的过程中。我们的纤毛早就放弃了独立存在的地位,我们的细胞器现在已真正属于我们自己,但控制着我们细胞的各个部分的基因组还是不同的基因组,住在独立的居室里。严格说来,我们仍然是一些组合。


   还有一种原生动物叫做blepharisma,它讲的长长故事是关于复杂生命的危险性和易错性的。称它为blepharisma,是因为在它口腔的周围生有明显可见的长有纤毛的膜,很容易让人想起眼的睫毛(blepharidos)。整个神话般的故事是吉斯(Giese,A.C.)的一本书里描述的。Blepharisma比myxotricha走得远一些,但还不够远,还是要摔跤子。它有三组不同的自我复制的核,每组中的DNA都起着不同的作用:一个大核,掌管受伤后的再生事宜;一组(八个或更多)小核,含有繁殖所需的那部分基因组;还有许多微小的核,纤毛就是从这些核生出来的。


   这种生物的一部分产生一种呈粉红色的色素,现称作blepharismin,它跟金丝桃蒽酮以及某些其他光敏化植物色素相似。Blepharismin通常不找麻烦,但一旦这个生物游入阳光中,这种色素就立刻把它杀死。在某些条件下,blepharisma周围的膜解体,变得可以自由游离,好象脱掉的皮壳一样,使那个生物成为透明的白化体。闹饥荒时,单个的blepharisma会吞食邻居,然后膨胀得很大,变成一个吞噬同类的巨人,简直就是挪威传说中的魔鬼。显然,这种生物仍难协调自身的各个部分,在集体中也很难跟其他的blepharisma相处。


   另外,还有无数植物和动物的结合。这些生物大多生活在海洋里,其中的绿色植物细胞为整个生物提供碳水化合物和氧气,而自己也得到一份能量作为回报。这真是最公平不过的结合。每当草履虫没有食物时,它只需呆在有阳光处,这样,它的体内绿色共生物就会象叶子对待整株庄稼一样为它提供养料。


   细菌是组办联合企业的巨子。其寄主的生命全靠这些企业。根瘤中的固氮根瘤菌,昆虫的菌胞体,许多动物消化道中产生酶的微生物群落等,都是一些大同小异的十分均衡的共生物。


   这些故事的意义也许跟中世纪的动物神话基本一样。不同的生物都有一种这样的倾向,就是结合在一起,建立联系,生长在彼此的体内,回返到早先的秩序,只要有可能就一块儿过下去。这不就是世上众生之道吗?


   这一倾向的最简单、最壮观的标志,就是细胞融合这一新现象。今天的分子遗传学很借重这一实验室技术来取得研究的资料。在某种意义上,这是最反生物学的一种现象。它违反了上世纪最基本的神话,因为,它否认生物的特殊性、完整性和独立性的重要。任何细胞,不管是人的、兽的、鱼的、鸟的或虫的,只要给予机会和合适的条件,跟任何其他细胞--不管多么天差地别的--在一起接触,都会与之融合。细胞质会毫不费力地从一个细胞流向另一个细胞,胞核会结合,于是至少在一段时间里成为一个细胞,有着两个完全的、不同的基因组,准备双双起舞,准备生儿育女。这是一个喀麦拉,一个格里芬,一个斯芬克斯,一个甘奈沙,一个秘鲁神,一头麒麟,一个预兆好运的灵物,一个得到整个世界的心愿。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03-8-24 14:17:00 | 只看该作者

[推荐]计算机

计算机


   你造得出差不多象人一样的计算机。在某些方面,它们是超人:它们可以在棋盘上杀败大多数人,眨眼之间记住整本电话簿,能谱某种音乐,能写朦胧诗,能诊断心脏病,会向为数众多的方面发送私人请帖,甚至还会一时发疯呢。迄今还没有一个人设计一种计算机能在解决难题时转念再用另一个办法,或突然发出大笑。但这样的计算机说不定真会问世。迟早有一天,会出现真正与人一样的硬件,出现一些嗡嗡叫、嘁哩咔嚓响的大盒子,聪明到能读杂志,能选举,脑瓜转得极快,快得我们没法比。


   这可能吧,但至少一时还不会出现。我们有一天会开始为我们自身这软件开辟禁猎区和保护区,以免我们象鲸鱼一样消失。但在此之前,我有一说,可使诸公稍安勿躁。


   即使有一天,技术成功地造出象得克萨斯州那么大的机器,能干我们所能干的一切事,它顶多还是一个单人,实际上,这不顶什么事。要跟我们比,它们得有三十亿,还得有更多的不断走下流水线。我怀疑是否有人能花得起那份钱,更不用说腾得出那样大地方。即使真能造出那么多,它们还得用电线统统连起来,连得那么复杂,那么微妙,象我们一样,互相之间进行交流,一刻不停地讲着、听着。如果它们不能在醒着的全部时间内这样彼此相对,它们就毕竟不会成为任何意义上的人。我想,在未来很长的时间内,我们可以高枕无忧。


   我们的最神秘之处在于我们的集体行为。除非我们理解了这种神秘,不然就造不出象我们一样的机器。而我们现在离这种理解还很远。我们只知道这样的现象:我们花时间互相传送信息,一边讲话,一边专心听话,进行着信息的交换。这似乎是我们最紧要的生物学功能,是我们毕生的事业。临近末了时,我们每个人都积蓄了惊人的一堆信息,足够让任何计算机忙死。其中大多数是不可理喻的,而且一般来说,我们输出的信息比收集的还要多。信息是我们的能源,我们被它所驱动。它成了巨大的企业,成了自己说了算的能量系统。我们三十亿人都由电话、收音机、电视机、飞机和卫星联系在一起,利用大众传播系统、报纸、期刊长篇大论地讲话,从高天撤落传单,从别人谈话的边上插话。我们越来越成为环绕地球的电网、线路。如果长此下去,我们就会成为一个计算机,它会取代所有的计算机,它能把世上所有的思想融合起来,成为一个合胞体。


   已经没有什么封闭的、双向的谈话了。今天下午你讲的一切,都会向四面八方传播出去,不到明天就传遍全城,不到星期二就传遍世界,快至光速,一边传一边变调,形成始料不及的新的信息。最后,它出现在匈牙利时成了一个极其荒谬可笑的笑话,成了金融市场上的波动、一首诗,或者竟成了巴西什么人讲话中间的一个长时停顿。


   我们进行大量的集体思维,大概比任何社会性的物种都要多。尽管这种思维几乎是秘密进行的,我们并不公开承认这一天赋。我们不象昆虫那样因进行集体思维而备受赞美,但我们仍是这样干着。我们能毫不费力、不加思索地在一个寒暑之内,在全世界改变我们的语言、音乐、风尚、道德、娱乐,甚至改变穿着的时尚。我们似乎是通过一个全面的协议这样作的,但这里不用表决也不用投票。我们只是一路想下去,到处散播着信息,交换披着艺术外衣的密码,改变想法,改变自身。


   计算机玩不了这一层次的事。这对它是不大可能的。而这也没什么坏处。如果它玩得了这个,那我们就该打主意争取对自身的控制权,以便作出长治久安的大计,否则那就一定是我们的末日了。那会意味着,某一才智过人、消息灵通、当然还有计算机引路的集团,将会动手决定五百年后人类社会该是什么样子,而其余的人将以某种方式被说服而跟着他走。到那时,社会发展的进程就要嘎嘎响着停下来,我们就将永无尽期地停滞在今天的辙里。


   倒不如不要什么管辖,走出自己的路。前景如此多趣而多险,不能交托给任何能预知后事的可靠代理人,我们需要失足跌交的一切机会。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保留自己相互联系着的大脑的绝对不可预测和不可思议的性质,就能象过去一样,让所有的选择都敞开在我们面前。


   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来监察我们能干出些什么事,那敢情好。那样,我们就可以在变化发生时就意识到变化,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大梦醒来,才吃惊地发现,过去的一个世纪一点也不象我们原先想象的样子。也许计算机可用来有助于此,但我仍然心下怀疑。你作得成城市模型图,但你会知道,这些城市是理性分析所不能理解的;如果你试图用常识预测未来,事情会搞得比先前更乱七八糟。这是很有意思的,因为城市是人类最集中地群集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在竭力施加着影响。城市似乎有着自己的生命。如果我们不能理解城市运行的奥妙,我们就不可能十分深入地了解整个人类社会。


   不过,你还是会认为总会有某种理解的途径。地球上人类的大脑群集在一起,看起来就象个统一的、活的系统。麻烦之处在于,信息之流大多是单向的。我们都着迷于尽快地输入信息,但缺乏多多收回的感觉机制。我承认,我很少感觉到人类的头脑里想的是什么,还不如我感觉到一只蚂蚁头脑里想的是什么更多些。大家来想一想吧,这也许会是个很好的出发点。

摘自 刘易斯·托马斯《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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