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1990年12月5日,我踏上了西去欧洲的火车,辗转8日,历经各种荒诞和有惊无险终于到达布鲁塞尔。一周后,在安特为普,我要读书的城市找到了一份为圣诞节期间洗碗的短工。当时,我非常开心,可以还债了。因为出国时口袋里揣的2000美金全是父母四处借的,它相当于2万人民币,按照我在报社做记者的工资要不吃不喝挣20年。所以出去打工挣钱是个比读书更重要和紧急的事情。
JOYS VILLA 农轩,那是一家在安特卫普最大,最高档的中餐馆,老板是早年来自香港的农民。
开头我自持在家做过饭,感觉那两把刷子对付洋人绰绰有余,餐馆老板面试时问我会做什么?我说会炒菜。老板马上给了我一个“实地作证”――“今晚的厨师宵夜就交给你了。”
走进厨房,看着那比家里煤气灶大十倍都不止的灶台,无数的不锈钢的盆盆罐罐,当时就傻眼了,根本不知如何下手,最后做了一个最简单的担担面。餐桌上,大厨,二厨都皱着眉头,吃了几口就扔下筷子走了。处女秀就这么演砸了。于是,没的选,从最底层的洗碗开始吧。
当时洗碗的劳动强度大大超过自己的想象,平常每天从下午五点到夜里十一,二点就没有停的时候,除了洗碗,还要洗菜,洗灶具,打扫院子,清下水道,近百个座位的餐厅只有我一个杂工。节假日,再赶上有婚宴流水席,要从早上5点多忙到第二天早上2点多。站不住了就抽空到马桶上坐一会,那时家里的来信就是最大的精神慰藉,大多数时候,信都是在厕所里看的。干杂工时,有一项工作是剥洋葱,常常剥得涕泪横流,也常常分不清哪些泪流自眼睛,哪些是从心里流出来的。
这种洋插队生活和在国内的日子形成巨大反差,那时在国际广播电台,中青报当记者的时候是多么的风光,真有无冕之王的感觉,想采访谁就可以找谁,当然采访国家主席还不行,部长都问题不大,自己到外地去采访,来接待的都是县长,市长,简直就像中央特派员一样。记得出国前的最后一次采访是在人民大会堂,那天晚上在大会堂吃完晚饭,出门还拎着被采访单位给的礼品。今天,却沦落到在小餐馆里打杂的地步。
特别是和其他同学一比较,我的工资还是较低的,我就更加愤愤不平了。于是,三个月后去找老板理论,该给我涨工资了。老板看着我很平静地说,“你凭什么要涨工资,看见那个吧台的香港女孩没有,她每天还要一大早起来打扫餐厅,工时比你还长,你们拿一样的工资,我为什么要给你涨?”,我无言以对。
于是,在暂时还没有更好的工作之前,我采取的策略是消极怠工,你少给钱,我就少干活。能偷懒就偷懒。心里说了,本来这就不是我该干的活,我是不得已才来干的。干一天算一天吧。
但是,我却越干越难受了,不光是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围的工友似乎也不爱搭理我了,甚至在眼睛里透着鄙视。在他们的眼里,这个“大陆仔”原来只是笨,什么都不懂,话也不会说
――比利时佛拉芒语,广东话,现在又懒了。于是他们把更多的工作给我,下午放学回来,发现他们把中午的很多碗都留给我洗。谁好像都可以支使我。他们也不叫我的名字“阿葵”了,就叫我大陆仔。那一段我忽然变得很自卑了,不知道自己能干好什么?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找到尊严!
不久一个摩洛哥的中学生让我幡然醒悟,他是每个周末过来打短工,虽然只有十三岁,他比我的地位高,老板常常会让他干一些酒吧里的活,比如洗洗杯子,切切水果等。工作环境比我的强多了。而且人人都喜欢他,和他说笑,他干得也很开心,干完自己的活就去帮别人,象玩一样,好像也不累。
我突然明白了,生活中你常常无法选择自己的职业,但是你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态度,态度决定了你生活和工作的状态!你只有全身心地去做你才能从工作中找到乐趣,找到成就,找到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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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我开始改变自己,首先下决心,一定要在这个地方干出点名堂来。我努力干,积极干,主动干。逐渐地,眼里有活了,效率提高了,我不断探索着怎样洗得又快又干净,怎样把一堆的盘子摆出花样,摆出美感。每天横扫完一大片的杯盘狼藉,心中开始有一种成就感。下午从学校过来,在开工前推着除草机在酒店后面美丽的大花园里走一圈,嗅着芳草的清新,生活似乎也变得清新了、明朗了。周围的人脸色在变,老板有一次拍着我的肩膀说,“阿葵,如果你将来想留在比利时,把家人都接来,我可以帮你”。
就这样一份餐馆的临时工,我的第一份工,我居然做了一年多,这在留学生里是很少见的,我的工资一直没变。但我已经从厨房,做到了酒吧,有时还能客串端盘子。期间,我还学习了佛拉芒语(荷兰语的一种,比较近德语和英语)。
终于,有一天,另外一个餐厅的老板给我电话,请我做WAITER, 开出的工资已经比我原先的高一倍还多了。我跳槽了。
凭着这样的工作态度,我越干越欢,越干越有心得,技能也大涨,我最多可以一人照顾二十张台,西式中餐走得也是西餐的程序,菜,酒这些都是一道道上的,还要配各种加热的炉具,冰桶等。非常繁琐,为了少走冤枉路,就要统筹安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一手可以端6个盛好菜的头盘碟子;不用人协助,两手可以拿起十七个高脚酒杯。不用背我可以记住大多数客人的名字,还有他们喜欢吃什么,有什么特别要求,其中有些人只在几个月前来过一次。客户常常因此被感动,给我的小费甚至超过他付的餐费。
人有了精神,精力似乎也大涨,我第一年读书时,同时兼四份工作,每天中午在学校餐厅洗碗,周六白天在一家小工厂当领班,带几个留学生做食品包装,周六傍晚到周日凌晨在另一个城市的餐馆打工,平时还兼卖健康保险。凌晨收工了,有时还赶到酒吧参加各国同学的PARTY, 周一早晨上课时,只有靠不停地掐自己的大腿才能保证不在老师面前倒下。
在我后来换工作中,出现过老板第一次发工资就比约定给的多,也出现过领班主动提出和我平分所有小费,通常我们打周末工的学生是没有资格拿小费的。他们说出的理由都是:你真的帮了我大忙,你干得太好了! 于是,我成了比利时留学生中打餐馆工工资最高的一个。后来是餐馆的老板把我介绍到一个做设备销售的公司,他对我说“你不是一个应当一直做餐馆的人”。又因为我在销售中广结善缘,被我的客户介绍到一个做期货的金融经纪公司。就这样,机会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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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九十年代初,在我脑子里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差别就是:你今天拿100块的工资,你想拿120块,社会主义环境里,你努力可能也没用,所以你就可以干80块的活,让自己心平,在资本主义社会你就要先干出120块的活,你才有机会拿120块,否则,你只干80,可能最后只能拿到60。
凭着这段在社会最底层的生存经历,我反而对自己充满了信心,96年,我32岁,我回国时并没有先找好工作,我觉得自己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从头开始,可以从我们当时住的北京真武庙二条的烤羊肉串开始,我相信,我一定能成为全北京羊肉串烤得最好的那个人。当我参加柯达面试的时候,我对当时的大中国区总裁说,你们可以让我从任何职位开始,工资给多少都行。他们本来是招经理(96年在柯达中国本土员工一个做到经理的人都还没有),当时,只给了我一个主管的职位 (CORDINATOR), 但我在四年多的时间里一共升职五次,做到大中华区的经理职务。
今天,许多媒体在采访我或请我做嘉宾时,我谈的最多的话题就是洗碗了。我在北大演讲时也讲洗碗,IBM 还专门请我给所有营销部门的管理者讲给洗碗。
我是第一批归国的MPA, 其实学位的学习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印记,反而是洗碗的经历让我洗脑,我明白了工作是怎么回事,其实工作是我们的生活方式,你的态度决定了它的色彩和调性。我也明白了怎样做好工作,不光是要用力,更要全身心投入,用心了你就会找到乐趣,找到成就,这和工作本身是什么关系不大。
工作本身没有高下之分,是干工作的人让工作有了分别。
今天大家对洗碗的话题这么有兴趣,实在是因为,投入,塌实的工作态度是一个稀缺资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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