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活跃在中国通信企业协会舞台上的协会副会长、秘书长张春林，去年刚刚从信息产业部规划司退休，他对记者笑称自己是一名有着30年军龄的通信“老兵”。张秘书长早在1967年就进入了电信行业，历经了当初中国八横八纵骨干网重要建设时期，参与了兰拉西光缆等多个重大通信项目的建设，见证了30年的中国通信业发展历史。谈起中国电信业的发展变化，他如数家珍。张秘书长对中国移动业20年的发展深有感触，观点也很有见地，给记者启发很大，现选取其中一些精辟的观点与大家一起分享。
两大特征成就中国移动产业壮举
记者：中国移动通信产业20年来，实施了包括打破垄断、政企分开、企业融资上市这样一系列体制的改革，对于推动中国通信产业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请您就此谈一下您的看法。
张秘书长：我感到很高兴的是中国通信业从“八五”到“十五”基本上我都参与了整个的发展过程，就移动通信领域来说，我最大的一个感受就是我们应该为我们国家的通信事业，特别是移动事业的发展感到自豪。因为改革开放前我们国家整个通信的基础比较薄弱，国民经济发展也是在世界排行里面靠后，邮电能够从当初作为一个国民经济的微利产业、服务型产业，转型为现今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基础性的产业和主导性的产业，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确实是值得我们自豪的。
就移动通信来说，我们国家起步比较晚，1987年刚刚起步，从模拟开始到1994年才引进GSM，但是跟世界来比的话，是从零开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移动网络的铺设速度，移动用户的发展速度，网络发展质量、技术含量，都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要是让我归纳，我看整个改革过程中体现了两个重要特征，第一个特征体现于快，与世界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相比，我们国家的移动通信发展速度非常快，这个快一个是体现在改革的步伐很快，从1998年开始邮电分营、政企分开、电信重组以及企事业单位脱钩等等一系列的改革，就整个行业改革来说，这个力度是相当大的，我也考察过一些国家，像欧洲那些国家，它们也在进行体制改革，美国和日本也在改革，但是同时进行多项的改革，而且没有引起行业的大起大落，是任何一个国家所没有的。
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基本上能够走上正轨是非常不容易的，这是很大的一个特点。这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尤其是在配套改革的措施、法制措施不很健全的情况下，你们知道中国的《电信条例》出台很晚，中国也没有一部完善的《电信法》，在这种情况下开展这种改革，是很不简单的。说明了我们电信行业的干部职工在党的领导下还是有战斗力的。很多发达国家都是先立法后改革，我们国家并没有先立法后改革，而是边改革边发展，总的来说这个改革的步伐还是比较快的，而且总体来说还是稳定的。
第二个“快”体现在增长速度上。你们可能知道，“八五”、“九五”、“十五”期间，通信行业的增速最高的时候达到是50%～60%，包括业务量，业务收入等等。增长速度远远高于国民经济的增长速度。我记得第一次超过国民经济的增速是1985年，以后移动通信的增速就更可观了。从2003年起移动用户超过了固定用户，现在已经达到4.6亿户。从1亿到4.6亿，也就是六年的时间，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达不到的。现在中国移动通信市场的用户规模、网络规模是世界第一位，所以快又体现在增速快。
再一个“快”体现在普及率上，绝对数增加了，更重要的是惠及的人口已达13亿人口的三分之一。普及率从零开始，经过了这20年，已经达到了35%以上，这是个很了不起的成就。另外一个普及快还体现在业务的种类增长。我们移动通信增长不单纯是话音，现在移动通信的业务里面包括了彩铃、短信、流媒体等，业务种类非常多，这也是在短期内取得的成绩。
粗放型经营应引起移动产业未来发展的重视
记者：您觉得我们没有像欧美这样的发达国家走那种先立法后改革的成熟道路，在改革中碰到了哪些困难？会带来哪些问题？
张秘书长：一方面从客观上说体制改革促进了通信事业的高速发展，这是正面效应。但同时也在发展中出现了一些问题：由于没有一个完善的电信法制，没有一个完善的配套改革的措施，另外，在政府监管、企业自律这些方面都有些欠缺，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出现了诸如价格战、重复建设等问题，造成了资源的浪费。在当时的历史情况下，为了促进国民经济的发展，只能这样做，或者必须这样做，我们不能等到立完法再去改革再去发展。
就跟上世纪80年代初我们搞引进、消化、吸收，如果我们自己搞研发发展通信产业，那今天也可能发展不起来，只能是先引进，用市场去换技术，然后再吸收、再创造。把我们的网络发展起来，先把能力搞上去，你先有通信能力了才行，没有能力谈什么都是空的。发展是硬道理，先把能力建设起来，让老百姓得到实惠，改善我们的投资环境，让经济发展起来，在发展中再逐步去完善。
如果就发展中出现的问题来说，我觉得在看到我们成绩的同时，应当看到我们在发展中存在或者掩盖的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如果及时发现，可能会减少损失，会对今后的发展有益。
我认为，我国目前移动通信产业的发展，基本上还是粗放式的，不是集约式的。因为这20年移动通信的发展，除了国家政策的扶植和各地地方政府的支持，主要靠两个手段发展：第一个是靠拼价格、拼资费去占领市场，去揽用户，来壮大自己。第二个是靠投资，靠投入来拉动增长，这几年每年平均2000亿的投入，就整个电信业投入来说，移动投入占的比重超过50%。可想而知，铺一张全国性的网络，要多大的投入？发展快，很大程度上是靠投入拉动的。当然没有投入也不行，但是单纯的靠投入去拉动增长，单纯的靠价格战去增长，这种增长方式是典型的粗放式。
粗放式还体现在质量和效益方面，移动通信对于社会，有社会效益，惠及了老百姓，但是这个效益是相对的，中国移动是世界500强企业之一，但是应当把我们移动通信放在世界通信的大背景下去看，不能光我们自己比较，自己比较就剩下自豪了。比如与NT&T相比，中国移动的收入可能只相当于NT&T的30%，劳动生产率只相当于NT&T的56%。整个中国电信业全加起来的收入，跟一个跨国企业几乎相等。
粗放还体现在创新少，所谓创新指的是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创新，包括软、硬件在内，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研发投入少，我们移动领域每年的收入增长幅度非常快，利润的增长幅度也很快，但是专门用于研发的费用却很少。我想对粗放式来讲第一个是发展手段单一，第二个是应当从增长的效益和质量去比较。所以说，如果把我们的移动通信放在世界电信的大背景下去比较，我们是大而不强，质量与效率现在还有提升的空间。
可持续发展除了需要集中高、精、尖的人才，还需要有足够的资金保证，而且应当是法制化的，规范化的去投入。但就整体而言，我们在网络的扩展上，还是一个粗放式的发展，资源没有得到充分合理的利用。首先体现在资源的占用上，我们国家的频率占费用比起欧洲和发达国家是偏低的。移动发展这么快，如果从客观原因上说，那就是党和国家支持，再一个就是资源的低廉使用，且国家全力保障这个资源。资源的占用应当很好地加以研究，频率是稀缺资源，不可再生资源，也应按照市场规律来合理分配和使用。
合理使用才叫集约，不合理使用就是粗放。第二个资源的不合理是在利用上，你们可能知道，现在移动的传输跟固网的传输，几乎都是独立的自己的网络，一个企业一个网。我认为有一个观念是不对的，就是在国民经济各领域比较，我们业内有些同志认为，通信是不消耗资源的，或者是消耗资源很少的。实际上通信行业也是消耗国家资源的，而且不仅是频率资源，“十一五”国家定的目标是单位GDP的能源消耗要降低20%，它不单纯指的是石油、煤炭、天然气、水电，它是就整体来说的。电信消耗资源，我举个例子，建光缆的时候要架杆子，要埋标识牌，如果铁通、电信、网通、联通、广电，大家都去埋那个牌，都去立杆子，就要占用很多土地资源。
目前业内对重复建设有两种观点，一个是企业必须有自己独立的网络。另一种是合理利用，能共建就共建。我个人的看法，这要看国情，你不能把中国的国情去跟西方国家的国情比较。第二个还要看所有制。我们现在的家底并不厚，人均才两千美元，中国的农民还占八九亿，人均GDP还处在世界的后面。在这种国情下，非得强调一个企业一个网我是不赞成的。第二个还要看所有制，西方国家是私有制，企业是个人的，约束机制很多不是用法律约束，用自己的利益就把它约束住了，他要考虑建一条光缆值还是不值。我们国家的企业基本上都是公有制为主，在这种情况下，去谈是独立建网还是共建往我觉得界限很清楚了。既然这个资源是国家的，是公有制的，那么能够合理利用的，能够共用的应该共用共建。
产业链需规范 共赢是基础
记者：就中国移动产业未来发展来说，您认为还有哪些关键问题需要高度关注？
张秘书长：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个问题。到目前为止，我认为合理的共赢的产业链还没有形成，产业链是形成了，但是一个合理的、共赢的、健康的产业链还需要加强，它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个是格局上不太合理，就是从电信重组以后，这恐怕是共识，一个强大的中国移动跟一个弱小的中国联通去竞争，如同让一个小孩子去跟一个运动员竞争，胜负从一开始就定下来了。
第二个在全业务上，实际上六个运营商真正的全业务运营商只有中国联通一家，其他都不是全业务，这怎么能叫竞争呢？这也是一种不合理的竞争格局。就整个行业客观效果上来看这种格局是不合理的。同样，网通在南方，电信在北方也是不合理的。它们各自的市场占有率不到5%，这怎么叫竞争呢？
在上下游企业之间，目前主导运营商跟与其相连接的下游企业的关系现在并不是很规范，除少数增值企业自身的问题外，主导运营商也存在霸王条款。增值运营商绝大多数是民营的，现在缺乏一项严格的法制去约束这种市场行为。产业链要靠所有从业单位依法从业才行，这个依法从业不单指的是增值业务提供商、主导运营商，所有在这个市场里面的通信上下游企业都应当依法从业。监管部门应当依法行政，大家都以依法为前提，以共赢为基础，只有这样才能形成健康的产业链、和谐的产业链。如果没有共赢，就谈不上和谐，谈不上健康，所以共赢是基础。
繁荣的移动通信产业应更多回馈社会和百姓
记者：经历了20多年发展的中国移动通信产业，改变了人民的生活质量，但也是消费者指责最多的，您怎样看这个问题？
张秘书长：我的体会是我们移动通信企业，固网企业，先后上市了，上市的效果也不错，给我们带来了大量的资金，应当说对国家，对企业贡献是非常大的，方向是对的。但中国通信的改革和发展，应当让中国的老百姓得到实惠。而不能只让少数人得到实惠，长期地让少数人得到实惠，多数人没有得到实惠，就会形成利益集团，就会扩大收入分配不公，影响社会稳定。企业上市以后，国内很少有人可以买在香港上市的H股股票，大多数老百姓没有资格去买。利润增长的再高，中国老百姓没有股票，怎么惠及中国的老百姓呢？因此，应该考虑回归A股，或者部分回归A股。
再一个问题是上市公司都剥离了一批企业，而且上市是把这个行业里最优良的资产拿出来去上市了，然后这个企业的优良资产上市了，把其他的部分拿出来剥离了。这就容易出现一企两制的问题。
最后当记者问张秘书长在原邮电部、信息产业部工作了20多年，感受最深的事情是什么时，张秘书长无限感慨地说道：“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几届部党组，包括现在信息产业部的领导，各基层领导，可以准确地说是坚定不移、一丝不苟地按照中央国务院的部署、方针、政策去落实，毫不走样。到现在为止，信息产业部没有一幢像样的大楼，为什么？其实当时邮电部有的是钱，当时不要说建一个楼，三个楼也建得了，可是历届的部长的观点是，先增加通信能力，把钱主要放在增强通信能力上。几届部长的一个共识，就是要按照中央‘发展是硬道理’的原则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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