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尊名某。1947年生人,祖父亡后半年乃生,是为遗腹子。父少聪颖,若无祖父之累,必当不屈于乡间野土。初中毕业,因祖父之因,不能取高中,只能回家耕田下地。父上学时,家中贫困,祖母体弱,更显困难。下乡之一女教师,常帮我父,父甚感念,常言:惜哉。虽无力,提一匣之礼尚可。然今何处寻之。时光已过三十余载,国事戡乱,更在何处。只能心记之。 父为祖父之事常奔波于县村之间。时主持者乃为一吴姓桂云之人,后听说因陈希同案有所牵连,被免官,此乃乡间野语,我也没兴趣细查,姑妄听之。吴氏桂云见我父执著,且可背当时县境地主富农之名,强为祖父出身辩解。吴氏桂云后实言:若评你父为烈士,杀你父之人必罪。而如今此辈皆为周围县和本县之局长,县长。以他之力,不能为之。以正常死亡果耳。 其时,祖父死后,其上前前后后派调查组十余次,只有一次记得父亲写之证言为第七次吧。此次调查组本想为我祖父平反,但正在工作之中即被人调走。从此,以后之数次调查,皆敷衍了事。父成人后也是十数次上访,皆因毫无根基,而归于败绩。队长来村要见,父避之,甚怨。我度,他也鞭长莫及之。据说,建国后被调往西南为军官。北京之事,他有何为。且官不甚大,更无办法。 父甚恨,后村中宣布:祖父乃正常死亡。 父曾言:明明被杀,却称正常死亡。若知此结,何告。 后父听从祖母之言,未曾上告,安心度日。然内心之煎痛,愚人难揣。不孝子李氏连利,写至此处,痛泪难忍,数次流泪,悔已,悔已。因至此,想起一事,至今深悔不已。 当年父对我甚严,可说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皆因性格使然,我性愚钝。若无父之严厉,我恐不会有今日之勤勉。勤勉之目的即为少挨打。大约是何时我忘之,可能是因为太难以回首了,愚人潜意识内在抗拒着回忆。总之乃为父不能轻易打我之时。父骂我无能,并言能到他之地步不易。我时血性,与父有大隙,今之思之甚解我辈之人应打。父不打子,是为不好之父。 当时我回言:您能耐,爷爷的仇都没给报,让爷爷永远含恨。 言语一出,父不再言,母只此一次偏向父,怒斥我之不孝。父出不回。母急,愚人和母谈想:是否去了祖母之坟地。愚人忙向村西而去。祖母之坟地已被麦田所据。刚到此,便听父之痛哭之声。其声阵阵,痛颤我心,痛颤我心。我之慌乱,从未之有,从未之有。我忙向父道歉,至今唯一一次向父亲说道歉之话。明白无确的说:“我错了。”。至今思之,犹念:人不长,不经世态,不会体谅父母之艰辛,父母之言语之正确。父亲严厉,母亲慈祥,一红一黑本乃和于大道阴阳。若全红则必纵子;若全黑则子无活路。 写至此,我更痛我之不孝。当年,父痛责我看电视,我不解,赌气更近更看,结果成了“进士”。今人会责父之不会育人,我则烦之,讨之,厌之,恨之。当年,于姑姑家中出,正值黑夜雨中,父汽车在前,我于后,父告之前有坑,小心,为吾前引。 而今,父两鬓苍白,五十有八。幼时受仇人之笑脸,家境之贫寒,为活命竟为仇人扛工卖力以挣口食。学乐器,吹唢呐,送那“红宝书”之时方有饱饭。今愚人竟仍不能自立,不能为老父老母添乐。真乃不孝。 当初,余工作之时,在天津买一治疗颈椎之枕头垫儿,时过近六年,今仍用之,不肯给母一用,每夜睡觉必用。再想,当初入家中田地,叫妈。父母二人起身于黄色麦田中,争执叫谁。父说叫他,母说叫他。今悔之已,若我聪明,可说:“叫您二位”,为何固执“叫我妈呢!”,父当时沉言,俯身割麦。 我母姓张,尊名印书。密云大城子人氏。小父八岁。父于说亲之时,利用语速和轻重缓急,“骗”取了此婚。外祖父与祖母问父几何,比我母大几何?父言大四公岁。四与后两字连接很紧,后两字且轻,二位老大人便认准大四岁。外祖父至驾鹤之时,都不知内情。 写至此处,我方才一露笑脸,以解悲伤。 我母待我甚好,东方母亲之一切之好,皆在身边。将一切之言辞,居于贵身,都不为过。然我对母之唯一微词,便是烧了父亲手书之为祖父平反之证言。我非常深刻地记得,幼时我曾偷看过此证言,义愤之心陡然而起。我出身,见一老妇人坐在当街,我知道:她就是杀我爷爷的女人之一,就是她用锥子在祖父的身上来回的扎拔,弄得他浑身是血。 我走上前,但猛然间看到她满脸的皱纹,我心软了。我低下身,叫她“奶奶”,然后和声细语地问她:“是您杀了我的爷爷吗?”。其时只想印证。我跟那个刘姓后人的孙子是同学,而且那时还很不错,所以我根本不想报仇。 然而非常令我吃惊,那个老太太惊恐的叫着他的儿子。结果,那个儿子,我管他叫大爷儿的人跑了出来。父亲也知道了,给了我几脚。 再后来,我见到证言是在上高一的时候,一次偶然的翻箱倒柜找东西,那份证言被父亲藏了起来。我再次看到,便偷偷地拿到了学校。许多女同学看到我一边看一边哭,还以为我失了恋,劝我半天。我记得清楚,还有一位漂亮的圆脸女孩儿给了我两棵葡萄。父亲发现后,在我双休日回家的时候问起,我说在我那里。等我拿回来后,从此就看不到了。父亲因此还跟母亲吵了一顿架。 留着这份儿东西是一种念项儿,证明祖父的存在。祖母不论怎样还留有一张相片,祖父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当然你要较真儿地说,当然有了。就是我们兄弟姐妹七人。没有他老人家,怎么会有我父亲和两位伯父和一位姑姑,怎么会有我。留着他,只是一种心灵寄托。更不会像母亲所想的那样,拿着他去报仇。 祖父1947年死亡,还没建国呢。知道详情的人骨灰去哪里了都不知道。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谁也说不清楚了。至于我本身差点儿死在刘姓后人手中的事情,我后面再说。 还是父亲的那句话说得对:你爷爷那脾气,躲得过那时,也躲不过三反五反。国家主席都冤死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小老百姓。 他只是老百姓,而不是什么基层党员,他的党籍我估计早就没了。 哎,不写了,反正我家里人没有人再关心这些了,都是些不愿回首的往事。还是说些轻松的事情吧—童年的乐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