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第6章 世界上最伟大的项目经理
在决定是否接受这份工作的过程中，汤普金斯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这份工作是否值得做。他曾经问过自己：基本的条件是否成熟了？他的顶头上司是否值得信任？承担这一切是否具有挑战性？一切的努力是否能得到足够的回报？但是，既然他已经决定要留下来，另一个问题开始困扰他：他是否胜任？
事实是：他从来没有管理过这么多的人。他曾经管理过的一个项目有250人，其中大约
有35个中层经理。但是这次是1 500人！要向他汇报工作的管理人员数目几乎就相当于他以前管理过的最大项目中的全部人数。而且他们还都是未知数。就像瓦尔多一直提醒他的那样，他需要立刻去安置职员、分配项目。元首已经安排了六个项目，这将奠定摩罗维亚在软件世界中强大的新形象。六个项目，这并不算太坏，但是汤普金斯还是希望按照莱克莎的建议，让多个团队在不同的条件下做同样的工作——他们的项目管理实验室。假如在每个任务上面安排三个竞争团队，那就意味着他必须组成18支项目团队，挑选18名经理。
瓦尔多早已要求200名在职软件经理每人写一份简历，现在这200份简历就堆在汤普金斯的办公桌上。汤普金斯沮丧地盯着它们，它们也仿佛在看着他。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始。
在承受巨大的压力时(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注意到了)，他有一个坏脾气：脑子一片空白，想逃避，想去做一些不费脑子的事情，而不是面对自己的工作。今天不费脑子的事情就是读书，莱克莎从他卧室的书堆里整理出来一本书，放在办公室的书架上，名叫《结构控制管理》。他一直都想读这本书，尽管以前他忙于管理，没有时间学习书中的理论。现在他决定抽出一点时间，至少在面对这一大堆简历之前抽出几个小时。他把脚跷在桌子上，读起书来。
这本书真是切中要害。读完每一章以后，他都要把书放下，打开日记本，记下自己学到的东西。一章又一章，他又开始变得茫然，没有什么可写的。“也许所有好内容都在结尾处。”读完第10章后，他自语道，又硬着头皮开始读第11章。
瓦尔多带着一杯浓浓的咖啡走进来。他奇怪地看着汤普金斯先生。“老板很郁闷。”他也观察到了。
“面对面前的任务，先给自己打打气。”汤普金斯告诉他，冲着那一大堆简历点点头。
“有点丧气，是吗？”瓦尔多同情地说。
“是啊。不过我能克服。就当我在开始工作之前花一点时间激励自己吧。我在学习‘结构控制管理’，毫无疑问，在这么多经理的挑选工作中，这是一件无价之宝，它能告诉我应该选择什么人、将他安排到哪里。”
“厉害。”
“的确很厉害。”
“老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以前的位置上你是怎么做出人事决策的？我是说，在学习结构控制管理方法之前？”
汤普金斯合上书，坐直身子：“大不一样。我从不单独做出任何决策。我有一群可信的同僚和下属，都是我认识多年的人。我们会坐在一起，详细讨论各种可能性。”
“我明白了。”
“我已经可以相当好地控制‘坐在一起’这部分了……”
“哦，原来是‘详细讨论’这部分做得不好。没有人可以讨论。”瓦尔多观察到了。
汤普金斯先生叹了一口气：“完全正确。”总而言之，他还是独自一个人。莱克莎曾经说过，他可以带一些自己的人，也可以找一些顾问。但是在真正合适的人选出现之前，需要长时间地商谈和协调。没人会立刻接受一份远在摩罗维亚的新工作。(他开始明白为什么莱克莎选择了绑架。)的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许好几个月，不会有任何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这里。在这几个月里，他不得不独自做出所有的关键决策，这些决策将对项目起到无法挽回的影响。
“也许，有一个人可能……”瓦尔多建议道。
“做什么？”
“我是说，有一个人可能立刻成为你的‘同僚’，他在美国的公司里长期管理类似这样的大型项目。他的名字叫宾达。”
“噢，对，元首提到过他。他是以前被挑选出来干我这个工作的家伙，是吗？”
“是的。莱克莎带他来的，用通常的方法……”
“那个家伙坚决拒绝了？”
“差不多吧。”
“然后呢？他回去了吗？”
“没有。由于某种原因，他在到处闲逛。这非常奇怪，我们都再没有遇到过他。他来了，住进了他的套间——就在你的隔壁——然后就走了。他偶尔回来一下，拿些书或者放些东西。他从来不在这儿过夜。我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你认为他可能会愿意做一个兼职顾问。”
“问问也无妨。”瓦尔多似乎有些不自然。他在背后藏了什么东西。
“嗯，你在背后藏了什么？不用问，肯定是宾达的简历。把它给我，瓦尔多。”
“你总是比我高明，老板。”瓦尔多交给他四页纸。
汤普金斯大声地朗读介绍信：“‘宾达，生于1950年。学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优秀毕业生，曾入选校赛艇队；哈佛大学MBA。职业经验：施乐公司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苹果公司，还在坦登公司呆过一小段时间，在惠普管理主要项目18年，在计算机科学公司10年。’哇，看看这些项目，没有一个失败的。我一直想知道是谁负责这些项目。”
“当然，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
“但是正像你说的，问问总无妨。见鬼，我想我会去的。谁知道呢？也许这家伙会成为第二个上这条贼船的人。”现在他感觉好多了。有像宾达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他就不会因为面前的任务而那么沮丧。“我怎么能找到他？”
“你最好去问问莱克莎。”瓦尔多拿起汤普金斯的空杯子，转身离开了。汤普金斯穿过走廊来到莱克莎的办公室。由于她没有太多的案头工作，她的办公室干脆连桌子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窗户旁边一张舒适的沙发。她就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卷平装书。
“莱克莎，我在哪儿能找到宾达？你知道这个男人住在哪儿吗？”
“女人。”
“什么？”
“她是个女人，韦伯斯特。记住，是个女人。”
他茫然地盯着她：“噢，我还以为……”
“你又显出偏见了，亲爱的。女人也可以做经理嘛。”
“我一点偏见也没有。”关于他的男性新同事宾达，他已经想象了很多。他想象他们在一起，喝点儿啤酒，讲讲相差无几的过去，然后继续研究那一堆简历。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把这些想象全都扔掉，然后，重新开始想象他和……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叫什么名字？”
“贝琳达。”他和贝琳达·宾达。“一点偏见也没有。”他对莱克莎说，“瓦尔多说她选择继续留在摩罗维亚，至少暂时留下。你知道我在哪儿能找到她吗？”莱克莎合上书，坐直身子：“我猜你已经知道她的故事了。”
“她拒绝了你。聪明的女人。”
“不，并不完全如此。她在几年以前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如果你仔细看她的简历，就会发现自从1995年以后是一片空白。实际上，她在某一天离开了自己的工作，然后再也没有回去。你手上这份简历是我自己编出来的。我从计算机科学公司拿到她早期的一份简历，然后从她做过的事情的记录中精选了一些填在上面。”
“计算机科学公司知道你得到了这些信息吗？”
“当然不知道。”莱克莎摆出一副顽皮的表情，“总之，我就开始找寻她的下落，最后我发现她住在圣何塞。”
“那儿有很多优秀的高科技公司。她可能……”
“她在街上收破烂。”
“什么？”
“在街上收破烂，推着一辆装满旧货的手推车。我记得她身上脏极了。”
“我无法相信。你想雇一个收破烂的来干这份工作？”
“她是当时世界上最伟大的项目经理。她的项目从来没有逾期过，也从来没有不成功的。而且，在这个行业里有1 000人会马上再为她工作，与她并肩作战。”
“但她是一个收破烂的，住在大街上！”
“她仍然敏锐，她仍是最好的项目经理。我跟她就管理大型项目谈了一个小时，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人对这个主题有如此深刻的见解。无论如何，我想我应该看看她是否已经做好了重出江湖的准备。一个小时以后，我做出了邀请。”
“你用这份工作邀请她。”
“不，我用一块方糖，里面有两毫升速可眠和一滴LSD。这是我惯用的配方，跟我用在你身上的一样。”
“‘肚皮’。”
“是的。她把它放进嘴里，然后说她的身体已经被一种物质麻醉了。”
“然后你就把她带回这儿，再告诉她关于这份工作的事情？”
“是的。她非常礼貌地说‘谢谢’，说她一直想出来旅游，到摩罗维亚旅游又何妨？她问我这儿的天气好不好，我告诉她天气很好。然后她站起来，离开了。她走到港口边的码头上，然后就一直呆在那儿。”
“她成了一个在摩罗维亚收破烂的女人。”
莱克莎叹了一口气：“没错，差不多就是这样。”
认出她并不困难。由于知道她曾经参加过伯克利的女子运动队，汤普金斯知道她一定是个高个子。即使坐在海边公园的草坪上，她也显得修长而柔韧。而且她的身上有某种吸引人的东西——可以说是吸引，也可以说是疯狂，就在她的眼睛里。
“我觉得你就是贝琳达·宾达。”
“这种感觉不错。那么你觉得你自己是谁？”
“汤普金斯。韦伯斯特·汤普金斯。”
“坐在草地上吧。”她低头看了一下身旁的草坪，汤普金斯坐了下来。贝琳达在摆弄一些瓶瓶罐罐。所有的瓶子和一些罐子是有价值的(元首规定某些容器是有押金的，以此来清除街道上的垃圾)。但是一些罐子上没有押金标志。她把有回收价值的东西装进身边一条装马铃薯的大麻袋里，其他的就抛进棕榈树下的金属垃圾箱里。汤普金斯迷惑地看着这一切。垃圾箱有30多英尺远，但是她从来没有失手。她扔的每个罐子都能精确地落在垃圾箱里。
“哇。”看她抛了几个罐子以后，他说道，“你真棒。”
“专心。”她答道，“你一定不要去想它，保持你的心不受约束。结果是，我摈除了一切杂念。”
“我知道保持头脑清静的作用。”
“清静，或者可能就是一片空白。”
“我给你带来了一些东西——也许它能让你的思维活跃一下。一件礼物。”他递给她那本《结构控制管理》。
她翻过几页，开始飞快地浏览，只是偶尔停下来看几个单词和一些插图。然后她合上书：“你真好，韦伯斯特，带给我这件礼物。真好。不过，唔……”
“难道这不像一杯清新的好茶吗？”
“不。”贝琳达把书扔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扔进了垃圾箱里。“纯属粗制滥造。”
“唔，你就不能委婉点儿说吗？”
“作为一个收破烂的，我只能这样。你应该试一下，真的。让自己从条条款款当中解放出来。”
“我可以想象。好吧，对于这本《结构控制管理》，我的意见大概跟你一样，只是时间更长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没有讲到管理究竟是什么。我是说，它太……”
“强调大脑。里面全是动脑的东西。管理并不完全是一门动脑子的科学。”
“没错，我也这样想。”
“如果你在管理的时候注意一下哪个器官在活动，那多半不是大脑。管理在内脏里、在心里、在灵魂里。”
“是吗？”
“是。管理者要学会相信自己的内脏，用心来领导下属，并且构筑起团队和组织的灵魂。”
“相信自己的内脏……”
“在做出人事决策的时候。你考虑把某个人安排到某个关键的位置上，而且从材料上看，他或她也很优秀，但是某种东西告诉你要继续观察。那种东西就是你的肠胃。然后，另一个人来了，这时你体内的一个小小的声音对你喊道：‘就是这个家伙！’或者：‘就是她！抓住她，让她负责所有的工作，让她独自去干。’这也是肠胃在说话。最好的管理者就是拥有最好的肠胃的管理者。作为一个管理者，你必须掌握的一项关键的思维技能就是：学会相信自己的肠胃。”
“喔。”汤普金斯陷入了沉思，“这就是肠胃。那么心呢？”
“人们会回应你的心。他们不会因为你聪明或者因为你一贯正确而追随你，他们只会因为爱你而追随你。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太理想化了，但这是事实。我回想那些我尊敬的管理者，他们都有着广阔的胸襟。在某种意义上，心是管理的根本要素。会动脑的‘领袖’可以带领别人，但是别人不会追随他。”
汤普金斯先生仔细地咀嚼着这些话：“很明显，这是不可能成立的公式。因为你无法对自己的心做多少描述。你的这种管理哲学让人们无法通过学习而成为优秀的管理者。”
“也许的确不能。也许你生来就是一个优秀的管理者。”
他摇着头：“我无法完全肯定。也许你的确生来就是一个优秀的管理者，但仍然有很多人是逐渐成长为管理者的。他们一开始很笨拙，而后逐渐变得自信，最后成为优秀的管理者。难道他们不是逐渐训练出自己广阔的胸襟的吗？”
“我想是的。”
“也许是这样。那么灵魂呢？那又是指什么？”他问。
“这就稍微复杂一点。你必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项目成功的关键是让人们能够更有效地在一起学习。如果他们完全分散工作，如果只是一些彼此不认识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工作，那么灵魂就无所谓了。管理也就简单了，只需要协调他们的工作就可以。这就成了一个完全机械化的事情了。”
“也许在这种情况下，结构控制的方法能起作用。”
“没错。但是现实的世界要求团队成员之间有紧密的、温暖的甚至是亲密的联系，还要求组织内部有简单而有效的交流。”
“那么，你又怎么促成这些？”
“噢，你无法促成这些。你只能让他们这样。你创造这样一种氛围，让他们可以这样。然后，如果你够幸运的话，他们就会这样。”
“在这整个过程中，管理者的角色是……”
“……创造一种氛围，让健康的交流最有可能出现。这就是我所说的‘构筑团队的灵魂’。你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但是你必须要这样做。也许你可以在团队中形成一种对高质量工作的追求，或者向人们灌输一种意念：这个团队，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精英，是全世界最好的。你应该让他们认真思考‘团结’这个词所有的含义，以及整个团队所承担的责任。无论如何，一支团队应该有某些共同的梦想，正是这些共同的梦想让队员结合在一起。我想，这就是团队的灵魂。”
“听起来是很复杂。”
“也不是太复杂。你看，团队的成员们拼命地想合为一体。人这种东西，从骨子里就有成为团体一员的需要。可是在今天这个缺乏人情味的摩登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团体让人来参加。宿舍这个团体当然是个特例，不过绝大多数人住的仅仅是宿舍，根本没有团体可言。”
“的确如此。在20世纪里，不认识自己邻居的人多得出奇。”
“团体再也不会从我们居住的市镇产生了，但是对团体生活的需要仍然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对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参加一个团体最好的机会就是在工作中。”
汤普金斯先生有种虚幻的感觉。他坐在摩罗维亚的公园里，和一个收破烂的女人，谈着“灵魂”和“团队”，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噢，天啊。他收回思绪：“那么，你前面讲的‘构筑团队的灵魂’其实是指团体的构筑。”
“对。你在团队中培育的灵魂就好像贝壳里的一粒沙。它是一颗种子，围绕着它，团体才能开始形成。”
他望着港口的远方，让目光变得涣散。贝琳达走回去继续摆弄瓶瓶罐罐。“那么，就是这些了？”长长的安静之后，他说道，“肠胃、心和灵魂。这些就是管理的一切？”
“唔，肠胃、心、灵魂……还有鼻子。”
“鼻子？”
“是啊。伟大的经理还需要有一个灵敏的鼻子，这样才能嗅出手下人的胡说八道。”
汤普金斯先生在公园里呆了大半个下午，一直跟贝琳达聊天。薄暮降临时，他发出了邀请。
“贝琳达，我希望将你专家级的肠胃用于工作，你觉得怎么样？你愿意来跟我一起工作吗？”
“你想让我做你的顾问？”
“是的。”
“这会让你开销很大的，韦伯斯特。”
“说说你的价码。”
“一辆手推车。”
“就这个？一辆手推车？”
“就这个。你无法想象一个收破烂的女人没有手推车有多难受，没地方放东西。”
“一辆手推车。行，你会拥有它的。成交。”
两人表情严肃地握握手。
“你必须穿得干净点儿。”他告诉她。他低下头，盯着她赤裸的脚，脚踝上全是黑泥。
“你要我洗个澡，再穿上干净的衣服？”
“是的。”他断然说道。
“你想要我模仿普通人?”
“是的。至少在表面上。其他的，我也根本不想改变你什么。”
“她要一辆手推车。”他告诉莱克莎。
莱克莎滴溜着眼睛。
“这很困难吗？我们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一辆就可以了。”
“韦伯斯特，这里没有超市。”
“那我们从海外运一辆来。到伦敦去，从超市偷一辆。这是工业间谍最擅长的，不是吗？偷东西？”
“我当然擅长这个。去超市不会有问题，我担心的是航空公司。你能想象我把手推车当托运行李带回国该有多尴尬吗？他们会把我当笑料的。”他让莱克莎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回到办公室，他打开日记本，拿出笔：
管理者必需的身体部位
管理涉及到心、肠胃、灵魂和鼻子。
因此……用心来领导，相信你的肠胃(相信你的预感)，构筑团队的灵魂，训练一个能嗅出谎言的鼻子。 |
|
收藏
分享
有用
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