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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年的盛夏刚过，屋里还满是温热的气息，午后的秋风已经吹来了阵阵稻香，田里早熟的稻子，偶尔一株两株的金黄色，挺立在绿色的稻田里，额外得显眼。余老搬了张凳子，坐在屋前，望着远方点了一支烟，开始缓缓对我讲述，烟圈漫漫升起，故事从容展开……
1955年的春节刚过，村头上就有人来找余老，那个时候的余老，还不过20岁，年轻力壮。公社的老王找到他，他对余老说：“娃子，村头要领一帮人去修铁路，吃好喝好，一个月好六块钱赚，你也赶紧去吧，这是为国家修咱们自个儿的铁路，离这不远，就一年，这可是个光荣事儿啊！”余老一个人蹲在田埂上咬想了个晌午，终于是一骨碌蹦起来一跑跑到公社顶楼。
就这样，余老和隔壁家的田娃子随县里其他三百余人的队伍，由莆田北上到福清附近，开始了他为期一年的铁路工人生活……
因为余老念过几年书，组织上安排了个会计给他做，而田娃子，就和大队伍一起在一线开山。铁路兵一批一批开赴到铁路修筑一线，每天天不亮，娃子他们就要起床排队吃早点，两个馒头一碗稀粥，这在当时，已经相当优厚！从天亮到天黑，他们不停地砍树、炸山、开路、铺轨，夜里住着临时搭建的棚子，棚子大得望不到底，余老是会计，所以和领导一起住，一间才6个人，娃子年龄小，余老常常会去看他，隔三差五，就会去看看他吃得是否好，睡得是否好，但是娃子还是更瘦更黑，手上开始磨出水疱，眼睛黑亮地藏在满是灰土的眉毛下面，嘴唇干裂，但依然一副笑脸。
临近冬天的时候，余老担心娃子夜里冻着，一天清晨早早地给他送了穿薄棉絮，都是在家的时候拣了弟弟妹妹几件穿不了的衣服，再塞近一些稻草，就高兴地带上路。娃子前一天刚领了钱，很高兴，看见余老给他送东西，硬是塞了两颗花生米给余老，是他的工友几个星期前给他，他舍不得吃的。两个人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便分开各自回去了，工地上哨声响起，工兵们又要开工了。
余老已经记不得那个地方的地名，只知道当时看到地界碑上曾写过“欧家台”的字，那里的大山和闽浙、闽粤、闽赣边境的山势一样，高大、险峻、密林层层，每天天黑收工的时候，风沙夹着牵挂一阵阵袭来，远出未开垦的山上，哗啦啦的树叶响，仿佛伤心的哭泣，惊天动地。
就是在余老给娃子送棉絮的隔天中午，有个同县的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余老，田娃子出事了。那人一脸汗水，和灰土混成一快，衣服的袖口扯开了口，单薄得手上都长了冻疮。“娃，，娃，，娃子他，，死了……”那人没等说完，已经开始抽泣，别人告诉余老，山头炸石，娃子那个洞塌了，娃子那队的24个人都没出来。余老丢掉手里的东西拼命往事故现场跑去……
在那个蔓天炮灰的修筑现场，每天都有人病死、累死、伤亡，但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居然发生在娃子身上，而且，他们昨天还那么高兴地吃过花生米。
当余老到达现场的时候，一切都似乎过去，人们继续挖凿、砍伐、铺轨，也许这种伤亡，在短短的半年里，工兵闷都已经渐渐习惯，也或者是他们在来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就已经预知了这一切。
余老那夜在昏暗的工棚里给娃子唯一的亲人——他的母亲写信，信里一字一句地说：“姨，你家娃子因为表现好，被提升到青海当兵去了，您知道不？娃子真给您争面子，青海那地方很远，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一次，娃说他会好好学习，叫您老放心，娃子他不识字，他说等他一会识字，拿了奖章就回家看您……”山风又吹来的时候，阵阵的凉已经彻骨，余老给娃子的棉絮摆在余老的案头，和微弱的灯光，一同守侯那封信的寄出。
从那后，每个周末余老都给娃子他妈写信，每封信开头，都照着写道：““阿母可好？儿甚挂念，儿甚好，阿母勿挂念”信结尾都注着：“余哥带转”，这一写，就写了整整二十年，直到娃子的妈去世，娃子依然没有回家。
余老在56年秋天的时候回乡，铁路竣工的时候，他去拜别了娃子，和同县剩下的两百余工友一路兼程地回到故乡，至那后，他的肺一直不好，就是那时修铁路落下的。
乡下的秋日物候，鸭子在院子里悠闲地午睡，玉兰树上剩下的几多玉兰一直芳香，茶壶里的茶已经冲过两泡，余老缓缓起身，慢慢领我踱去田野，继续和我讲述关于鹰厦线的故事，还有那已经屈指可数的工友们，今天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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