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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遇
那条路，他每天都会经过，差不多是这样的。
他在去年夏天来到这里，一如既往地天马独行，思绪狂舞。
第一天搬行李办手续等等事情把他累坏了，坐在假山边的石沿上，闭目就睡着了，后来他对别人说：
那天他做了个梦。
当然，那是他编的。
别人就问他都梦了些什么。
还没编出来呢，他的老实，倒也是一如既往。
离他夏梦不远的地方，是一条窄道，两边是有些古旧的楼房，墙面上爬着绿色的爬山虎，几根有某种用途的电线横在半空，连着两边的楼。
他过去写过篇文章，里面把攀挂着的爬山虎称为“绿色的炮仗”，很气势汹汹的文字啊，有一次他过路时想。
去年年底回家，小地方还是鞭炮烟花，一阵阵使劲的响，兴奋地亮。可他已很难跟着兴奋，哪怕是一阵阵。
春天，他对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微笑着，像是许诺着什么，然后就挥扬着文字，一大把一大把地，直洒得手累，臂酸，他却高兴得像个孩子。
还是春天，行走在窄道，有次就发现两边的爬山虎沿着那束电线，在会合了。
他侧身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条悬在半空的路，是一条崭新的路啊，他赞叹着，为路两端的新绿微笑。
想象中，两边的爬山虎相遇的瞬间，该是很让人感动吧。
自然，他把这两边的新绿看成了一对情侣，这个主题也是他生活圈子中朋友们正热衷的。
有时，他会估算一下这两边的藤什么时候可能相遇，有时候也想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想藤一样在某条路上起爬，不过后者显然是更难估算的。
他每天一遍遍地经过那条窄道，也就是一遍遍从藤路下经过，大多数时候都想着自己的事情，或忙或闲，偶尔跳出自我，做个藤梦。
看，那藤，那注定要纠缠一生的藤，本从纠缠中来，爬向纠缠中去，此时此刻，也自我纠缠、和足下的路纠缠着。藤的悲喜，就是纠缠的悲喜，一山高墙，藤行其上，纠纠葛葛，和周围的一切夹杂不清，往往就迷茫了哪是自己，哪不是自己。向上爬吧，毕竟还依附着那高墙，可高墙的高却有尽头，藤就是藤，变不成飞鸟，藤也能体会飞鸟的某些不自由，但依旧羡慕着飞鸟在空气中腾挪滑翔的自由。飞鸟，是藤少时的梦想。
少不更事呢，墨绿还有深绿总是有意无意这样说着浅绿，浅绿就想：自己肯定有天会变墨变深的，那时会说自己是少不更事吗，也许吧。
藤的世界，是由很多面墙组成的，如果要追究藤的飞鸟梦带给了藤什么好处，除了是一个懵懂的梦外，刚才这点，就该算是个很重要的启示了。藤是这样推想的：天空中飞过不同的鸟，鸟飞在不同的天空，藤在这面墙上看鸟，不同的墙上有不同的藤在看鸟。
不同的墙上，不同的藤，浅绿色的藤内心里好像被什么烧了一下，于是藤有了第二个梦。
适逢其会，一束电线搭在藤边，然后一点点风力的摆送，藤从墙上，来到空中。
藤的飞鸟梦没有让藤飞起来，藤的藤梦却让藤在半空中找到了生命的另一个纬度。
藤开始欢欣那种新鲜的喜，每一步都是新的，每一步的自己都是唯一的，天高任鸟飞，面前的藤路也有相似的可爱处。
不同的藤。
这是藤梦开始的关键，欢欣的藤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藤所在的季节一刻不停地走着，藤也一步不停地爬着，渐渐藤的欢欣淡了，每一步还是新的，但新的也就是陌生的，每一步的自己还是唯一的，但唯一的也就是孤独的。藤体会那种欢欣的淡去，大概是春末夏初的时光。
生命会找到自己的出路，这也是飞鸟梦中藤获得的启示之一。藤终于还是从换季的痛苦中熬过来了，从那种感伤恐惧欢欣的淡去，换成感受淡去的欢欣。
还有，不同的墙，不同的藤。
关于藤路上的藤，还可以编造很多呢，他整理着头脑里相关的零星想法，同时想着刚才一个朋友提的写点新作的提议，就在周围的安静中敲下了上面的文字。
他把藤梦编出来写出来的时候，夏天已将近尾声。前些天他看着半空中的爬山虎藤缠在一起，垂下的枝叶已经分不出源头是左边墙上还是右边墙上了，当时他是多么高兴啊，可此刻，他觉得有些嫉妒自己笔下的藤遇了，没来由地想到一句话，就信手加在最后：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莫问是劫是缘。
2004年8月11日
不再变幻的魔方
－－自读《藤遇》有感
有些文章读后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就做点什么；有些文章是往一杯凉水里放的冰块，让安静者更加沉静下去。《藤遇》却好像不太适合用上面分类的方法，纯粹从读者的角度来看，它更像是一个已经组合完的魔方，有点诡异，但不再有变幻。
魔方的诡异是因零乱而来，《藤遇》里句子的确是跳跃的，像一只受伤的兔子，或者是踩着石头过一条小溪。初看通篇都在说着遇与不遇，后来却发现通篇都在说一种拆解。
文中，他首先遇到的是“每天差不多都要经过的”一条路，也就是他的生活。然后，他遇到一个很累的下午（既然是忙完事情通常不会是上午），坐在外面睡了一觉，这大概算生活中的插曲或者特殊事件。上面两者都是说“遇”，然后就是“不遇”:他说做了但是还没有编出来的梦。
写作的意图通常是被人隐讳起来的，就算说了，也很容易被人怀疑说的是几分真话，这些我们不去管了。仅仅从文章看，作者想编一个“不遇”的梦，很可能是能察觉的第一个动机。离他坐着睡觉不远的地方发生了一件平常不过的藤枝相会的小事，因为这小事含有从不遇到遇的味道，所以接下来转到写藤，就不显得不可思议了。
做为读者的我猜下面的写法，有好多种可能。在看了确实的文字后，把作者的写法归纳为“四个梦”，就像一个魔方，你只可能有左转右转上转下转四种转法。
四个梦按顺序是：他对生活的梦想－－或者说他所能够梦想的生活；他的藤梦－－为了编一个故事或者说找找生活的乐子；藤的飞鸟梦－－藤曾经的理想；藤的藤梦－－藤曾经的理想幻灭后新的追求。
如果把“藤遇”这两个字抛开，按照四个梦的演绎去看，估计就会清晰很多，不过看来作者是铁了心思要玩一些隐讳的元素，取名“藤遇”，一个可以胜任从童话到纪实小说几乎所有题材的标题。
“庄公晓梦迷蝴蝶”，在字句的精简上今人和古人很难比较了，《藤遇》也明白这点，就用了很符合现代阅读习惯的格式来写。一句一段，像这种阅读，其实更需要读者的注意力参与，因为段与段之间的空白里面，能够读出来的意思往往不比白纸上的黑字少。
还说那四个梦。从标题和文章里篇幅的比例看，第四个梦“藤的藤梦”是用墨最多的，是主体部分。两边的藤是如何爬到一起的，这些场景我们得从后几段之间的空白处看；从藤留在墙上，到离开墙到电线束上爬，可以发现藤梦更多时候不是一种简单的确定的追求，而是一种挣扎－－一个很接近“拆解”含义的词语。
从后往前推，藤也曾经有过简洁的梦，就是“飞鸟梦”。这里有一个问题实在很值得玩味：藤这两个梦之间的关系和“他”的两个梦之间的关系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对等起来？
我的看法，作者并没有把这种对等或者不对等强加给读者，只是提供了一种理解的可能途径，而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看，回答上面的问题，估计会得出很不同的答案来。同理，结尾那句“和有情人做快乐事，莫问是劫是缘”既可以看成是一种肯定，若要当做一种颠覆却也未尝不可。
从梦想的实现来看，藤和“另一面墙上的另外的藤”“藤遇”了，自然第四个梦是成真了，其它三个呢？飞鸟梦，不可能了；“他”的藤梦，文章已经写出来，也可以说成真了，不过还要看听故事人的反应；最初的“生活之梦”呢，不好判断了。
从时间跨度上说，文起文落，夏始夏终，讲了一年光阴。不难看出，作者笔下的“他”慢慢也意识到飞鸟梦的虽美但不却实际，很可能要开始进入藤梦阶段，但人生显然要比爬山虎藤复杂许多，人生的路更不像那束电线一样直来直往，遇与不遇，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写自己文章的读后感，确实是初此，感觉很有意思。所不能判断的是文章所谓的“好坏”，不过可以回答上面一个能构成问题的问题，就是关于结尾是肯定还是颠覆，虽然于“作者”有两种可能意图，但“我”可以再在这里重复一遍：和有情人做快乐事，莫问是劫是缘。
魔方还原了，纯纯的，每一面都是单一而不再变幻的颜色。
2004年8月12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8-12 21:18:10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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