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晚上我提着那袋苹果上楼去找她，发现房门没有关，推开进去以后，发现满地都是未拆开的行李和塑料袋。
她穿着一件睡衣，斜依在窗前抽烟。窗户是开着的，映衬在她背后的是远方象极光般变幻莫测的不断蒸腾的城市废气。
说来也奇怪，臭河浜的怪味飘不到她这层楼。
从窗户飘进来的，是她发际残留的洗发露的清香。
她回过头看见我，惊叫一声说你来啦，我饭还没作呢。
我把苹果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说不用作了，我回去吃。她猛吸了一口那烟，把烟头扔出窗外，说那怎么行，说了请你吃饭说话要算数的。她又看了一眼那袋苹果，皱了皱眉头说你不要也别退回来呀，多不给人面子啊。
我说不是不要，而是我这人不喜欢吃苹果，搁我那儿也是发霉，不如回头买一袋葡萄送给我。
她听了大笑，说那袋苹果也是别人送她的，她和我一样不喜欢吃，就想起来送给我。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是在我家里吃的饭。
因为她也只有速食面，而且还没有热水，所以只好在我家泡面。
她一进房门，四下看了看就说：“你家收拾得很干净呀。”她又看见我那台PC，就问我：“你也上VirtualLand？”我点点头说：“有时。”她说她以前上得很多，但混得不好，现在就不经常上了。
“你混得怎么样？”她问我。
“也就一般吧。”我回答说。
这时候面煮开了，我们就开始吃面。
那时我们面对面，但是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笑起来，我抬起头，看见她用手指着我笑：“你的鼻子上粘了一根面条。”
晚上我打开PC进入VirtualLand，在那里我第二次遇见了蓝蝴蝶。
我是在一条阴暗肮脏的小巷子里发现她的。
那时她被两个小流氓围在中间，口里还发着傻傻的痴笑，而那两个小子正在不亦乐乎地在她身上毛手毛脚。
于是我说：“喂，你们两个！”
那两个家伙吃了一惊，其中一个掏出一把刀子，说：“朋友，少管闲事。”但当他凑近看清我的脸以后，就吓得连声音都变了：“唉呦，是雕哥啊，真不好意思，刚才我没看见......”
另一个看出我脸色不对，连忙说：“这个，她不会是雕哥你的朋友吧，我们真的是不知道。”
我没有兴趣听他们唠叨下去，于是就说：“滚！”
我把蓝蝴蝶扶到第七街我的一处公寓里。
她一直昏昏沉沉的。以这种情况来看，我敢肯定她是吸过白粉了，当然，搞不好还是在“时钟”里买到的。
把她安置上床，盖上被子以后，我去吧台倒了一杯红酒。
那时我想：等我回去的时候，她一定已经消失了，也就是说，她下线了。
但事实证明我是错的，当我端着酒走进房间的时候，她象个婴儿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坐进我那张宽大的摇椅，晃动我面前的酒杯。透过那不断荡漾着的液体，我看见那灰色的天空也被染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你不喝的话就让我来喝，我的口实在很渴。”我听见她的声音，于是我回过头去。
她已经醒了，并且从床上坐了起来。
被子从她的肩头滑落，露出她光洁雪白的皮肤。
在她的身后升起一对巨大蓝色的蝴蝶翅膀，它们不断舞动着，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就好象我吸香烟时升起的烟雾。
我把酒杯递给她，同时说：“你不怕我去举报你？”
在VirtualLand做出超常的举动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这违反了巫师制订的真实性原则。
被发现有这种举动的人会被永久地踢出去。
如果我去巫师那里举报她这对翅膀的话，能得到巨额的赏金和一个“VirtualLand好市民”的荣誉称号。但我不在乎这些。
在VirtualLand里，我什么都有了。
“举报我你会有什么好处，你什么都有了。”她说。
我笑起来，她真的非常聪明。
于是我凑过去吻她，很快我们的舌头热烈地交织在一起。
当灰色的天空AVI中出现一轮灰色月亮的时候，就会有灰色的月光透过树影和窗户，斑驳地投射在我和她赤裸的身体上。
我们很细致，很深入地做爱，时间也持续地很长。
有时我的手指会触摸到她背上的蝴蝶纹身。
那纹身炙热无比，几乎烫伤了我的手。
我在她耳边轻声问她为什么选择这纹身和翅膀，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那一刹那，她在粗重的呼吸声中达到了高潮。
结束后，我们躺在床上点燃了两支烟。
网路里的烟不会产生烟灰，所以我们一直把烟叼在嘴里，看着那蓝色的烟柱消失在天花板上。
她把烟从嘴角边拿下来，说：“我想到那上面去。”她的手指向窗外。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是那片灰色的天空。
“我一直在想：在那上面会是什么样子？”她很认真地说：“从那上面望下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靠这对翅膀能飞上去嘛？”我说。
“不能。”她懊恼地说：“巫师的重力程式写的很完美，我破解不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开始起身穿衣服。
我告诫她说以后不要去尝试白粉那类玩意，也不要到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去。
她冲我扮了个鬼脸：“知道了，老雕。”
她说话的时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我赶到公司的时候，觉得精神非常不好，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的，眼前老有些影子在飘来飘去。
老总已经从昆明回来了，他从经理室的门后探出他那肥胖的大脑袋，对我说你不要紧吧，要不要回家休息一天，年轻人要保重身体啊。
我从脸上挤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对他说谢谢领导的关心，我不过是昨天晚上有点失眠，没有睡好罢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他哦了一声就把脑袋缩进去听电话了。
我在办公桌前坐下来，打开PC机，调出昨天没有完成的报表，但我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只是雪白雪白的一片。看来由于健康因素，我现在必须控制自己在PC前的时间了。
抬起头来，看到坐在对面的小何正在抽烟。
那烟袅袅地上升，好象昨天晚上的一样。
我转头去看窗外，天空灰蒙蒙的，也好象昨天晚上的一样。
我开始怀疑我被困在VirtualLand里还没有下线。
转过头，视线里的一切东西都在飞快地旋转、消失，只有蓝荧荧的一片，好象是蓝蝴蝶的翅膀。
然后我对那片蓝色说了一句话，声音里满是惊恐和惧怕。
后来我记得那片蓝也对我说了些什么，语气温柔异常。但究竟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是谁说的我也听不出来，好象是赵茵，又似乎是蓝蝴蝶。
我晕了过去。 | 
收藏
分享
有用
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