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两种身份:一个是现实中的,一个是在VirtualLand里的。
如果就这个标准而言,我在一半的人生里还算是个成功人士。
在这一半的人生里,我身上穿名牌,用名牌,抽着最贵的烟,在“时钟”里和各类三教九流的人物聊天,怀里搂着网络上最漂亮的MM。等到我对他们感到厌烦以后,就站起身来走到外面去,坐在人行道上抽烟。
在这时候,有很多过路的行人会停下来,仰起头来看。
灰色的天空前面,有一缕蓝色烟雾正在不断的飞舞,消散。
他们一定和我一样,觉得它非常美丽。
就象蓝蝴蝶一样美丽。
我第一次看到蓝蝴蝶是在“时钟”里。
那时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露背长裙,在和一个白领模样的年轻人跳舞。
在舞池里,她雪白的后背是眩目耀眼的一片,上面很夸张的纹着一只很大蓝色蝴蝶。
她轻轻起舞的时候,那只蝴蝶也随之左右摆动翅膀。
在昏暗的灯光下,这显得十分诡异。
那天我照例跑到人行道上去抽烟,但是过了没多久,就突然听到“时钟”里起了很大的骚乱。
我跑进去的时候,场面非常糟糕,那个白领模样的年轻人倒在地上,一个穿黑皮衣的人正骑在他身上使劲扇他。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喝彩叫好声。
我认识那个黑皮衣,他是个拍卖行的老板,同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和诈骗犯,这样打下去说不定他还要动刀子。
黑皮衣以前捅过好几个人,但他每次进去几天就出来了。
ERMB可以抵消刑罚,这也是VirtualLand里的法例。
于是我叫保安去把两个人拉开,其余的人去恢复秩序。
这时候我看见在一旁观战的蓝蝴蝶。
她手里拿着一杯猩红色的BloodMary,笑得前俯后仰。
在VirtualLand里我第一次看见有人笑得这么生动和狂放。
如果这笑容是某位程序员编写的话,那他一定是个疯子或者艺术家。
风波平息后,我依旧回到老地方吸烟。
过了一会儿,背后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过头来,看见她两只造型别致的紫水晶耳环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HI”,她说,在我旁边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包烟,但没有点上,她朝四周看了一下,对我说:“你就是老雕?”
我掉过脸去看其它地方,淡淡地说:“我不认识你。”
她很放肆的大笑起来,引得很多路人朝她看。
“你很拽啊,”她说。
下线以后我躺在床上,嘴上叼着一根“中华”。
以前我说过,在VirtualLand外我不吸烟,但那晚是个例外。
我翻了抽屉,就找到这么一根“中华”,一定是哪个哥们掉在我这儿的。
我把它含在嘴里,想把它点着了,但是找不到火。后来我发觉烟已经发了霉,就把它扔到了废纸篓里。
当那根发霉的香烟还在我嘴里的时候,我还在想十分钟前,她把手伸到我的面前的情形。
那时我抬起头来,看见她目光坚定而深邃。
“我叫蓝蝴蝶,咱们现在算认识了吧。”
不由自主的,我伸出手去与她相握。
当时她的手小巧玲珑,非常温柔地躺在我的手掌里。
第二天早上,天气突然变得非常冷,我想起昨天关于冷空气南下的天气预报,就顺手在衣柜里找了一件咖啡色的夹克衫披上。
赶到公司时是9:04分,已经迟到了,小何在我对面作出一个割脖子的姿势。
我挎着公文包,俯低身体想溜到办公桌那儿去,但没走几步,就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于是我直起身,看着这个叫赵茵的女孩。
我猜我那时的表情一定非常尴尬。
她好象没有注意我的表情,只是心不在焉地对我说:“别担心,老总还在昆明。昨天飞机误点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在身上各处的口袋里摸了一遍,抬头对我说:“你有纸巾吗?”
看来她是感冒了。我耸了耸肩,说:“没有。”
她笑起来:“那你一定还没有女朋友吧。”有女朋友的男人一定会随身带着纸巾的,这是个常识。
我笑了笑,离开了。
我猜想我那时的脸一定很红。
中午的时候,街道旁梧桐树的影子从窗口斜伸进来,延伸到我的办公桌上。
这个现象很奇怪,按理说,中午的阳光是直射的,所有的影子都应该是小小的一团,可这棵树无疑是个例外。
如果我在VirtualLand里,自然会想:这一定又是程序上的一个BUG。但我现在是坐在我公司的办公桌前,这个情形就很令我费解。
唯一的解释是:现实生活就想VirtualLand一样,处处都非常可疑。
当时我正在这“可疑”的树荫里吃着盒饭。
菜是两荤两素。荤的是一块大排和一只荷包蛋;素的是鸡毛菜和卷心菜。
这些东西让我吃得津津有味。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我一日三餐里最好的一顿。
对于早餐,一般我会在路边随便买些点心吃;而晚餐通常是两包速食面。
所以对这份盒饭,我一向都会吃得小心而细致。
但那天这份细致被打破了。
我听见赵茵用她那象牛奶一样的嗓音对我说:“你好啊。”
我转过头去,看见她端着盒饭站在我的桌旁。于是我对她点点头说:“你好。”
她向我自我介绍说她叫赵茵,我又点点头。
我想说我知道她的名字,但觉得这不太好解释,于是就没开口。
让我现在来看,这件事是很奇怪的,我在VirtualLand里口舌如簧,妙语连篇,迷倒了一大批漂亮的女孩子。但现在我面对她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对此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接下去的言语就有点支支吾吾起来,我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个大概来。
原来她正想找间空房子,准备一个人搬进去住。不知听谁说我那栋楼有不少空关的私房,于是就来向我打听有没有人愿意租一间给她。
我说这很好办,我可以替她去问一下。但我想了想,问她为什么不住自己家。她红着脸说她家住得太远,上班实在不方便。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注视着她的眼睛,觉得她没有说真话。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
我的窗外是一条臭河浜,一周七天河水每天变换着不同的颜色。另外我也不太好开窗,不但不能开窗,还得用塑料胶布把窗缝贴起来,不然就会有一股怪味飘进来,熏得人睁不开眼。我最近的健康状况很不好,眼睛时常发疼,看东西有些糊,我想八成和这条河有关。
除了环境恶劣外,这栋六层楼的旧公房还非常潮湿,布满了老鼠和蟑螂。
我不明白赵茵为什么会选择这儿。
除了房租便宜以外,这里实在是一无是处。
但是不管你信不信,她现在就住在我的楼上。
搬场公司的人一走,她就在我的头顶上不停的走来走去,把天花板震得咚咚直响,搞得我满头满脸都是灰尘。
过了一会她又来敲门。
我刚把门打开,她就不由分说地把一大袋苹果塞在我的怀里,还说晚上邀请我上她那儿去吃饭,要感谢我帮她租到了房子。
在我还愣在那里的时候,她就风风火火地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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