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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马谡丢了街亭,自知犯下大错,便叫手下人把自己绑了来见孔明。 此时孔明也是窝了一肚子火。此番北伐,本打算和孟达里应外合,两路进兵,一举拿下洛阳、长安,进而平定中原。谁料想孟达自以为是,掉以轻心,被司马懿一个长途奔袭,连命都丢了。对于孟达之死,孔明没当回事,本来就是个背主之臣,又是咎由自取,活该倒霉,但如此一来孔明的如意算盘可就全乱套了。司马懿得势不让人,指挥大军连夜反攻,蜀军由主动转为被动,手忙脚乱。孔明本想以街亭为屏障,扼住咽喉之路挡住魏军进攻,好让大军全身而退,然而平日里最为欣赏,最受信任的马谡临危受命去守街亭,竟然冒兵家之大不讳山顶扎营,被魏军断了水源不战自溃。要不是自己撑起天大胆儿在西城摆下“空城计”,要不是这几年司马懿被“忽悠”的坐下胆小的病根,那孔明早就成司马懿的阶下之囚了。所以,孔明对马谡恨的是咬牙切齿。 马谡一进大帐,便“扑通”跪下,哭着说:“丞相大人,我有罪、我该死,我对不住你老啊……” 孔明没吃马谡这一套,眼睛一瞪,桌子一拍说:“好你个马谡,平常你总说自己读了多少书,有多大的学问,没想到连个街亭都守不住,差点把我的老命都搭上,我看你也就是‘尿罐子镶金边 ——嘴好’。你自己说咋办吧。” 咋办?那还用说吗。马谡心里明白是死罪,可是蝼蚁尚贪性命,何况人乎?脑袋又不像韭菜,割了还能长,但他又不敢直言饶命,只好绕着说:“马谡该死,谁让我立下‘军令状’又丢了街亭呢。不过我一向把丞相当作自己的亲爹,丞相也一直把我当亲儿子看,你要是真杀了我,那以后可得好好照顾我儿子啊。”马谡心想,我都管你叫亲爹了,你还不饶我一命。 孔明当然明白马谡的弦外音,但孔明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他沉思了一会儿,吩咐手下给马谡松绑,再拿上一壶酒,然后让手下都退出去,大帐里只剩下孔明和马谡二人。 孔明斟上两杯酒,一杯端给马谡,说道:“幼常(马谡的字)啊,事以至此,索性咱爷俩就唠个痛快话吧。” 马谡不知孔明葫芦里什么药,哆嗦着接过酒杯。 孔明说:“论交情,咱俩从荆州开始,收两川、取汉中,平南蛮,这么多年了,无事不说、无话不谈,也算是忘年至交吧?可是,你知道我到底是个干什么的吗?” “这谁不知道啊,”马谡小口抿了一口酒说,“您老人家是咱蜀国的丞相,是咱蜀国的主心骨、顶梁柱。咱蜀国说是姓刘,其实还不是您老人家给那个毛孩子阿斗当家。” “错了,你真是个弱智。”孔明摇摇头“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给刘备他爷俩打工的,说好听点我是高级白领。” “可您是当年他们三顾茅庐请来的啊。” “请来的?说得好听,刘备那家伙表面看老实巴交挺忠厚的,可你别忘了他是卖麻鞋的出身,做小买卖的有几个没有花花肠子啊。当年他和曹操喝酒聊天,他宁可当狗熊也不当英雄,把曹操都骗了。他和赵云咋样,当年长坂坡赵云在枪林弹雨里把阿斗抱了回来,刘备却把孩子往地下一扔,说什么‘险些为这孩子损我一员大将。’别人以为刘备真讲义气,可我知道刘备玩心眼,他胳膊比猩猩还长,手一伸就把孩子放到地下了。” “就说这三顾茅庐吧,第一次我没在家,第二次我躲了出去,刘备给我留下一封信,信里说得挺好,其实是告诉我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找不到我那就没完!第三次我在家懒得理他们,张飞就在外面喊着要放火,关羽装好人劝张飞,可是刘备却一声不吭,明摆着是让张飞喊给我听吗。这哪是请啊,简直就是绑架。” 后来曹操打荆州,派人去搜我的家眷,没找到,说我事先把家眷搬走了。其实那是刘备怕我跳槽,先派人扣住我的家眷当人质藏起来了。” 赤壁大战后,刘备又招聘了庞统,以为用不着我了,取四川那么大事也没让我去,让我留守荆州,还特意留下关羽、张飞,说是协助留守,实际是监视我,怕我把荆州卖给孙权。而他宁可领着一帮坷垃白痴去远征,差点全军覆没,最后还是我出马才挽回败局。 再后来关羽兵败麦城丢了小命,刘备要为哥们报私仇,非要和孙权玩命,尽管他知道自己底气不足、胜算不多,那也不让我一起去,因为我哥哥当时给孙权打工,他怕我里通外国,连他一块卖了。” “可是,在白帝城刘备不是让你接他的班吗?”马谡半知半解地问。 “呵呵”孔明冷笑着,“说你傻你可真傻啊。刘备忙乎一辈子才挣下这么个产业,能交给我这个外姓人吗!他让我接班是假,怕我篡权是真,他那是试探我,当时我要是稍微流露点活动心思,他立马就得把我杀了。” 说到这里,孔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用空杯照着马谡说:“怎么样,你应该知道我名为丞相,实质就是个高级打工仔,说了不算。何况你去守街亭前立下‘军令状’了呢!” 听到“军令状”,马谡好像捞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把杯中酒喝了,说:“丞相大人,就算是你当不了这个家做不了这个主,可是你一向讲究法治,讲究公平。我立下‘军令状’不假,也丢了街亭,按律当斩。那关羽当年也立下‘军令状’去守华容道,却徇私放了曹操,他按律当斩可是却没杀头啊?” 孔明早就料到马谡要提关羽私放曹操的事情,他不慌不忙地又给马谡斟了第二杯酒,笑着说:“幼常啊,你这可是不自量力啊。当年关羽私放曹操和你今天失守街亭,虽然都曾立下‘军令状’,但没法比啊。” “怎么不能比?”马谡不服。 “一是客观形势不能比。当时曹操占有中原,挟天子以令诸侯,手下八十三万人马。另一方孙权,从他爹开始三世统辖江东,坐镇六郡八十一州。而咱们呢,在新野小县只有万把人,其中还有五千是民兵。博望水淹,新野火烧几次战役下来,杀敌三千,也自伤八百。后来走襄阳、战长坂又死伤惨重,那赵云单骑救主还不是因为兵都死光了吗!最后退守夏口,连花花公子刘琦的兵都算上也不过是两三万人,这哪是三足鼎立啊,咱们那只脚充其量也就是一只瘸腿,根本支不住。为了生存,我不得不过江去‘忽悠’孙权和曹操对着干,这是借孙权的兵保咱自己的命。 没想到曹操也是只纸老虎,八十三万人马让周瑜一把火就烧塌了架,这时候曹操要是死了,那孙权可就独霸天下了,孙权也得要刘备的命,咱们这点家底还不够周瑜塞牙缝儿的。所以,我还得留着曹操的命,让他反过来替咱们挡孙权,咱们好乘机把银子攒足,把买卖做大,那时候可就谁也不怕了。” “既然您老不想杀曹操,为什么还让关羽立下‘军令状’呢?马谡不解。 “这就是我所说的其二,地位关系不能比。”孔明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了,马谡也赶忙喝完了第二杯酒。孔明接着说;“论交情,关羽和刘备是磕头换命的铁哥们,你不过是借了你哥哥马良的光才在咱蜀国混口饭吃;论职位,关羽是将军之首,你不过是个从事,现在也不过是个参军;论面子,当时是刘备给关羽说情,这人情谁敢不给。现在你能找谁给你说情,除非是刘禅!他能给你说吗!我之所以让关羽立下‘军令状’,只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教训他。你以为关羽是个好东西吗!他杖着和刘备是把兄弟,又认识几个字,整天扛着一把破刀装穷横。我刚来时,夏侯惇上门找茬,关羽和张飞一块起哄,说刘备招聘了我不是如鱼得水吗,那就让“水”去迎敌呗。分明是要看我笑话。我巴不得找个机会收拾你小子!我不想杀曹操,但不等于你关羽在华容道私放曹操就没事。所以我先让关羽立下‘军令状’,让他和曹操把人情扯平,回来我就把他绑了推出去要斩。要不是刘备说情,兴许我一生气还真把关羽杀了。” 孔明一席话,把马谡说傻眼了,他绝望地叹道“那我岂不是没有活路了?” 看到马谡悲凉情景,孔明眼眶也湿润了,他站起来斟了第三杯酒,双手端给马谡,哽咽地说道:“我要说的第三点就是运命气数不能比。关羽命该丧在孙权刀下,所以我不能杀他。而你注定就是我刀下之鬼,但却不是我想杀你,而是刘备!” “刘备?”马谡惊愕。 “就是刘备。刘备在白帝城托孤的时候,谈话中间不是特意让你出去了吗,那是他要和我说道你,也许有人把话传给你了,但别人知道的是刘备跟我说马谡你言过其实,不可大用。而最关键的话是刘备贴着我耳朵说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说‘此人必杀!’你怎么得罪了刘备我不知道,刘备也没说为什么必杀,但这可是遗旨啊,谁敢抗命! 幼常啊,这可真是命里注定、在劫难逃。刘备虽然有旨‘必杀’你,但他没说什么时候杀。所以,这些年我处处小心翼翼地维护你,按说你早该提拔个什么将军统兵上阵,可我就怕你独当一面,贻误战机,犯下死罪,不得不杀。所以我始终让你当参谋干事,跑跑龙套,虽说没有实权,但也不担什么责任,就是为了苟延性命,多活一年是一年,没想到你还是自己找死。 当时我问谁敢去守街亭,那么多统兵大将没人敢应,就你抢着报名。我不想让你去,就说此地无城无险,非常难守。你又说自幼熟读兵书,颇知兵法,一定能守住街亭。我看你还不明白我的用意,就明说你不是司马懿、张郃的对手,希望你就坡下驴,可你不知好歹,吹牛说就是曹睿亲自来也不怕,还拿全家性命担保。我最后说一句你别开玩笑了,可你逞疯赛脸,自己写下‘军令状’,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你自己非要找死我还能救得了你吗!” 孔明端起酒杯,凝重地敬了马谡,然后把酒慢慢地泼到地上,又说道:“幼常,此去黄泉路上多多保重,你的家人我一定好好照料,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不要惦念,不过你要记住,你虽然是我的刀下之鬼,但要杀你者是刘备,而真正害了你性命的人是你自己!”说罢,抽咽着转过身去不看马谡了。 马谡怔怔地站在那里,泪流满面。一会儿,他“扑通”跪倒,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站起来把酒一口喝干,把酒杯“啪”地摔个粉碎,双手抱拳冲着孔明一揖说:“丞相大恩,马某只有来世相报了!”说完,转身挺胸大步走出帐外,引颈就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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