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5:我是说我们社会能不能对这些小的来一次宽恕的运动,因为我确实发现,研究生、博士生抄袭的现象太严重了…… >>
张鸣:先打完了大的,再宽恕小的。大的如果不打掉,小的肯定会成长起来。 >>
提问6:刚才你提到清末改革的时候,地方政治还是很好的,还是比较太平的,社会秩序良好,我想到鲁迅的作品,他谈到,当时社会的麻木。这种太平是不是建立在当时人民麻木的基础上的呢?我们设想一下,如果当年我们接受了西方那样有明确的权利义务的概念的话,社会是否会变得更乱?所以我的问题就是,中国总是要变的,在变的过程中,对民众的启蒙、启智工作最重要呢,还是继续让他们世俗化更重要呢?因为如果启智会不会是社会更乱? >>
张鸣:他这个问题提得挺好的。社会秩序好不是麻木的问题,麻木不见得不干坏事儿,麻木可以成为愚民,但也可以成为暴民。这两个都是一回事儿,都是一个群体。当时由于整个社会控制比较好,老百姓对它的秩序比较认账,所以它比较不错。但是民国以后,从根儿上就没有王法了,地方自治也变质了,这个时候就出现问题了。整个民国时期,都在开民智,但是没到底层,就是在都市里头,在知识界。个体的权利意识的建立,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即使今天,要让老百姓认识到个体本位、权利义务,还是相当难的。因为有个巨大的文化障碍,中西之间毕竟有个文化障碍。个体本位不是我们的一个传统。所以怎么转是个很麻烦的事情。真的有个体本位的时候,那他首先想到是自我觉醒,他可能首先是低俗化的东西,首先是欲望的释放。我们这30年学习西方,我认为我们在个人欲望的层次上我们走得最快。饮食男女我们走得最快,比西方还快。我们想当然地认为美国人就像我们这样,其实美国人也不这样,美国只是少部分像这样,像拉斯维加斯,但是我们几乎每个县城里头——像邓贵大、洗浴城——每个小镇都有拉斯维加斯。但是社会变革需要有个代价。需要有动力,人的基本欲望是动力,但是放出来能不能被规范,这个路可能挺长,需要长期的磨合,需要很广泛的公共生活,从中认识到自己的边界,不能说我告诉你,你的权利是啥,义务是啥,你就可以做到了,其实不是这样的,这个东西不是谁教能教会的,必须去折腾,折腾折腾就会了。现在的好处是我们毕竟不会回到原来比较封闭、比较田园、比较宗法式的农村生活中去了,现在毕竟城市生活已经是中国的主导生活模式了,城市生活的好处是需要有个公共空间,它是你生活的需要,这是个前提条件。 >>
提问7:清代有人开过一个药方叫虚党立宪。 >>
张鸣:虚党——这个东西挺难,难就难在党不可能让你虚了。当年谈判预备立宪时也不是让他虚了。这个西太后能答应关键是因为她也看到这是大势所趋了。她自己怎么想的没留下文字,当时她为什么能答应。我退一退也许可还能保住,可能就崩了,这个老太婆有一点知识,有一点朝代更迭历史故事的知识,她以前就常让人来给讲这个。她知道做为帝王之家的人,往往在末世的命运都很悲惨的,她可能看到了这层,她缓虚就虚了,至少面子给我就行了。所以清的宪法大纲,你可以看出,从字面上看没什么, 君权还是很严重的。但那个君权已经被大大削弱了,再往前走就是虚君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你能不能让党也虚?我们说了不算,这个障碍在这,而这个党要比当年的满族集团要强大得多。他有很多利益纠葛。虽然说这个集团很多人都不一定真正干事,都是为自己打算。但他自己的利益至少在某些层面上与这个党的利益高度结合,而且近年这个结合有加强的趋向。而且实在不行,人家可以走啊,真要崩盘时人家可以走啊,不像当年没有退路,不行可以去加拿大、美国啊。其实西方要想帮助中国变革,不需要你做什么,像颜色革命什么的,都不需要,你只做一件事就行了,你把去你们那参观,去一个给他削干净一个,他贪多少钱给他扒干净,让他以后不敢去,必须留在中国,他就好一点。他就想,万一真要是崩了怎么办呢?这就会好一点了。
提问8:草根阶层在农村,像我们这种大学生出来,有没有,在以前,唯一的想法是留在城市,努力变成城里人,比那些人高一档。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很多留在城市里的人,特别是留在大城市的人,想回去,回不去了。因为里面的很多情况已经变了,很多问题,他们自己也很关心,也一样是个原子化了的单个的人。我家乡那个地方每年都有爆炸,最近我们村子又爆炸,这么多年来地方处理这个事都很简单,给钱,给个三万块就差不多了,一个赔偿,隐瞒掉了,已形成恶性,我们这些人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张鸣:你讲的基层政权的失效是很普遍的,除了少数发达地区,多数乡政府早就破产了,它基本职能是失效的。有它没它差不多。什么点事都得顶上来处理。
农村精英能不能回去?这个问题我估计农村它这个精神失效与整体农村变革、中国社会大变动有关系。农村社会的变动最大,它比城市还大,城市的基本结构还有,只是说我们现在建了新小区,跟那个社区情况不一样了。但农村变化特别大,有自己迁出来不回去的,也有做侯鸟的人,侯鸟也有常回去和不常飞回去的,还有留守的人。它在一个变动过程中、在衰败过程中。这时候你考上大学的人,想回去,很难。即使安排村官也安排不了多少人,所有村官只是想镀把金就回去的。实际上落后地区能安置、体制内能安置大学生的位置没有。它空,严重缺乏。一个地方的一个乡,或一个县,这种事业单位吃财政饭的单位,它严重超编。严重到什么程度,不是膨胀一倍、两倍,是十几倍、几十倍。一个县工商局,编制十几个人,但它能有三百人甚至一千人,你自己去挣钱吧,就是合法伤害,我给你权。这种情况下,结果是加剧了农村落后地区的破败,把人都赶出来,你没有机会在里做什么。作为精英,你开个店、搞个工厂,你根本做不了这些事情,你去当官,体制内早就满了,你根本没机会,你种地又不会。现在流出精英没有回去的余地。什么时候呢?真正的变到一定程度了,这个城乡格局稳定了,你才可能回去。这个时候可能也就指望你回去了。但现在时间还不到。
提问10:您的《历史上的鸡零狗碎》中有一篇文章,《张氏父子头上的光环》,你提到张学良是个花花公子。而且九一八事变他并没有像我们过去所学历史讲的那样。是他放弃抵抗,把这个屎盆子栽蒋身上了。我想问一下,究竟应当怎么评价张学良,他是千古罪人、卖国贼,还是英雄、爱国者?现在我国正统历史教科书怎么对他评价的?您帮我分析一下,我在凤凰周刊看到说张学良的事儿,他晚年在美国居住的时候,杨虎城的儿子去看他,他拒绝接见,还对杨虎城颇有微词。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和奥妙 ?
张鸣:最后一个事儿我不太清楚。
张学良肯定是一个大节有亏的人。他在民国史上负面的评价应该很高。你父亲是被日本人炸死的,你是中国人、军人,父仇应报吧。你是军人,守土有责,居然不抵抗,这样的行为都能被原谅,而且被美化,仅仅是因为西安事变。就像我说的,共产党的一个史学家跟我说的,不管你历史上流氓也好,地痞也好,土匪也好,只要跟我党好,那么你可以名垂青史;不管你是绅士也好、教授也好,只要跟我党不好,你就遗臭万年——以党划线,这个历史评价是很糟糕的。我觉得张学良可能他还有些个人性格上的可爱之处,像扎吗啡的人就他一个能戒了,但这是小节,他大节有亏。国难家仇,你都不顾,这种人怎么立得住呢?中国人讲你这是很麻烦的事。
张学良在西安事变中,他跟杨虎城俩人的确是有矛盾。但后来怎么到这个地步我就不知道了,那个史料我没看到。谢谢!
提问11:我刚才提的问题他还没回答。我想再问一下,您认为目前在中国哪些阶层容易产生像您说的草根精英。
张鸣:三种人:一种就是律师,一种是媒体人士,还一种是民间维权人士。
提问12:张老师,您好。我想听一下您对台湾的政治模式对中国大陆政治体制改革有什么意义?
张鸣:台湾毕竟是民主化了,这个没问题。台湾的民主也值得珍惜。虽然它还有一些问题,但它毕竟解决了一个问题,人家认为华人不能搞民主,他还是搞了嘛,目前还是比较平稳地进行,这当然对我们以后的改革有启示作用,他还是很像中国人的,不是,他就是中国人。他比我们还中国呢。所以他能搞,我们也能搞,这个榜样作用很好。我特别希望台湾把民主搞好了,给我们一个样子,既然国民党和共产党以前很像,在外国人看来都是威权主义,一个藤两个瓜,国民党能作,你为什么做不了呢 ?
提问13:中国现在罢官以平民愤,但好些官被罢了后,很快就复职了。原来还是三四年,现在很快就复出了。民间有说法,判决死缓的等于十二年,判决十二年的等于五年。官员找替罪的方式,我想请您谈一下看法。
张鸣:他这个东西很简单,我不是说过嘛,统治都是靠官来统治的,但都会宣称它是代表人民的,人民是我的基础,其实人民不是他的基础,从来都是官僚才是基础。你记住这一点。所以,民又不能公然地惹,是多数啊,有了大事,被报出来以后,必须得惩治几个官员,安抚民心。但是对官员必须照顾,被免职了,就会很快复出,即使是判刑了,也轻,比民轻多了。人家贪个几千万,也未必死刑,你偷个一百万试试看?偷九十万判无期的嘛。关键,任何统治官是基础,他靠官统治的,不是靠老百姓,民国时,有人很激愤,什么“中国民国”?! “中华官国”!现在也一样,必须给官照顾,所以公务员才有这么多优待,我们没有房子他能分。你不优待,谁给你干活?因为是这些人支撑,不是你在支撑,你是贡献赋税的,是给钱的。你清楚这点就行了。你老百姓要清楚,在官民结构中,是个偏重结构,你是名义上的庞大,名义不代表实际,实际过程中就是这样的。不是说结构如此,除非你把这个结构打破了,比方说官是民选的。乡长一旦是民选的,马上对老百姓就好了,立竿见影,结构立马掉过来了。你现在这个结构,没啥可想不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