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阿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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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太”是温州土语中充当灵媒的巫师，民间所谓“跳大神”者。本来已进入历史博物馆，但前几年浙江瑞安却出了个“阿太”，靠窥探官员阴事，要挟、控制官员，进而成为官场掮客，买官卖官的经纪人，人称瑞安市的“地下组织部长”。后来湖南娄底也出了个“阿太”，利用挖色情陷阱、请君入瓮等手段，控制某些领导，插手一些机关单位的人事任命，人称娄底“阿太”。“阿太”于是成为一种并不孤立的世象。
　　窥探官员阴事与充当灵媒的巫师何干？据“阿太”的产地、瑞安市莘塍镇中村人说，巫师替人作法，前期工作是窥伺人家的隐秘。比如，看到人家媳妇嘴馋，偷吃鸡蛋，作法时可以借祖宗附体指责她，往往会使人惊伏。窥伺成了他谋生的本钱，所以村里人说阿太是“吃狗饭的”。清代纪昀《滦阳消夏录》所记女巫郝媪，自称狐神附体，借以给人预测吉凶祸福。由于别人家里的琐屑小事，她无不尽知，所以相信她的人颇多。其实她哪里知道什么过去未来，不过是指使追随者充当耳目，结交别人家的婢女老妈子，替她刺探人家的隐秘，借以施展骗术。有位孕妇想知道自己生男生女，请她预测，她承诺生男，不料生下来却是女孩。产妇颇感失望，质疑神语何以不灵，郝媪反倒生气地说：“你本该生男孩，但某月某日，你娘家送来二十个烧饼，你只拿出六个给公公婆婆，其余十四个藏起来自己吃。冥司（阴间的官府）惩戒你的不孝，把男孩变成女孩。你还不悔悟？”产妇不知道这件事预先已被郝媪刺探清楚，以为狐神不可欺，于是惶恐伏罪。
　　窥探官员阴事，借以要挟、控制官员，电视剧《大宋提刑官》中塑造的刁光斗可说是其中大巫，搜罗记录官员阴事的档案及物证达十多箱，朝中达官显贵包括驸马在内，大多受他控制。情节虽属虚构，却源于生活。纪昀《如是我闻》所记高淳县令的长随（官员随身侍候的仆人），则是其中小焉者。这名长随自称河南李定，其实姓名籍贯皆无一定，因以舞弊为目的，为防奸赃败露，以便不留下任何踪迹，所以跟随彼官时称山东朱文，跟随此官时又称河南李定——如同现在使用假身份证。高淳县令对他颇为信赖，因离京时他得了怪病，遂将他托付给纪昀之父，结果病已不治。“死后检其囊箧（箱笼），有小册作蝇头字，记所阅（经历）凡十七官，每官皆疏（逐条记录）其阴事，详载某时某地，某人与闻，某人旁睹，以及往来书札、谳（议罪）断（判决）案牍，无一不备录。其同类有知之者，曰：‘是尝（曾经）挟制数官矣。其妻亦某官之侍婢，盗之窃逃，留一函于几上。官竟弗（不）敢追也。’”
　　古代官员与其长随是主子和奴仆的关系，按封建伦理，奴仆应该无条件效忠主子，对于主子的隐恶也应该像“子为父隐”那样无条件保密。而这李定却记录主子阴事，借以挟制主子，这就为封建价值观所不容。而按因果报应的说法，做了难事便不得好死，所以纪昀让他从脚底烂起，上至胸隔穿漏而死，并借其同类（其他官员的仆人）之口说：“今得是疾，岂非天道哉！”足见封建官员对这种人深恶痛绝。现代“阿太”与他要挟、控制的官员之间没有人身依附关系，但他们窥探官员阴事，控制官员，不是为了协助纪检监察部门反贪，而是为了让官员服从自己的利益，从而对腐败行为推波助澜。这是一种违法犯罪对另一种违法犯罪的窥探，属于“黑吃黑”，所以同样为现代法纪所不容。
　　利用官员阴事要挟、控制官员，古今“阿太”如出一辙；但时代毕竟发展了，古今“阿太”又有所不同。古代“阿太”随侍官员，被官员委以腹心之任，因而对官员的阴事了如指掌，受他们挟制的主要是自己的主人；现代“阿太”则未必是领导的身边人，所以窥探官员的阴事往往需要主动出击。瑞安“阿太”为了控制一名民警，曾在他房外的猪圈趴了七个晚上；为了控制镇党委书记，专程去他的家乡外调；为了控制村党支部书记，特地设下赌局诱他参赌；为了控制土地局长，授意别人将其请到KTV包房，等对方尽兴后出其不意地出现……娄底“阿太”在采访中了解到某女曾为某地级市主要领导提供性服务，如获至宝，在帮助该领导摆平的过程中，留下了相关复印材料和与该领导通话的录音磁带；他还把一些官员带到他的按摩店，叮嘱卖淫女设法将官员用过的避孕套带出，凭套到他那里领取奖金，然后编上号存放在冰箱……其中所运用的现代科技手段，也是古代“阿太”没有的。总之，现代“阿太”把窥探官员阴事、控制官员的手段运用到极致，因而比古代“阿太”更加神通广大。

　　关于古代“阿太”，有人评论说：“此人不足责，吾责彼十七官也。”大约是说他们用错了人，不该“倒持干戈，授人以柄”。而姚安公（纪昀之父）则说：“此言犹未揣其本。使十七官者绝无阴事之可书，虽此人日日橐笔（手持囊橐，插笔于头，随时记事）亦何能为哉？”（同上）这就把批评的矛头指向屁股底下不干净的官员，正如《南方周末》报道瑞安“阿太”时，题目就是《谁是“地下组织部长”的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