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毒品界的NO.1——五石散 中国人似乎历来是不怕吃药的。 为了长生不老,他们炼制并吞服含有剧毒的化学品——丹药,导致不知多少帝王将相前仆后继地死在了“仙丹”上;而到了清朝末年,中国人又开始吸食舶来的毒品——鸦片,在吞云吐雾中造成了一个民族的集体堕落。 实际上,早在魏晋时期,士人阶层也集体磕药,而且磕的是名副其实的毒药——五石散。
从中药到“毒”品的华丽转身 五石散是由东汉名医张仲景发明的,它原本是一种中药散剂,主要成分是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和其他一些辅料。张仲景发明这个药方,一开始是开给伤寒病人吃的,只不过由于其药性猛烈,起初大家都不怎么敢吃它。 建安诗人王粲与张仲景是密友。王粲21岁的时候,张仲景有一天对他说:“你已经生病了,如果现在服用五石散,还有得救。否则,到了40岁,眉毛会脱落,再过半年,你就会死去。”王粲一开始以为张仲景是在向他推销新近发明的五石散,就说他危言耸听,也就没吃五石散。结果20年后,王粲的眉毛果然慢慢脱落,后来就死了。 这个故事一传开,五石散就开始被神化了。南北朝名医秦承祖说它是“制作之英华,群方之领袖”,西晋的另一位医生宋尚甚至断言五石散保治百病,是仙丹一样的东西。 五石散确实有一种类似***的功效。服食之后,肉体虽然会暂时陷入一种莫名的苦痛中,但精神可以进入一种恍惚忘我的境界。于是,五石散的用途就不仅仅局限于治病上,特别是后来它和长生不老扯上了关系,俨然是一种“轻身益气、不老延年”的上品补药了。 事实上,五石散风靡士林除了上面说到的两个原因外,还因为它有壮阳的功效。而无意中发现这个重要功效的,就是当时的玄学家何晏。 何晏是当时有名的小白脸,他的母亲被曹操纳为妾后,他本人顺理成章地成为曹操的养子,后来还娶了当朝的公主。但这位驸马爷生活作风不太严谨,喜欢四处拈花惹草。何宴的强项是涂脂抹粉谈天说地,要应付那么多女人,体力肯定跟不上。于是,他开始吃五石散,后来他还根据自己的服药心得,对药方进行了改动。 这一改不要紧,五石散的壮阳功效更为明显。当时自学成才的医生皇甫谧就说,何晏因为喜爱女色开始服用五石散,体力马上由弱转强,并轰动京城,导致当时的士人开始纷纷效仿,争相服用。 为什么士人纷纷效仿?要知道,魏晋向来推崇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肌肉猛男是很不上次档次的。于是矛盾产生了。小白脸虽然备受推崇,但大都弱不禁风,这时候就极需一种类似伟哥的药物,让小白脸们也能具有猛男的威风。何晏把五石散的药方一改,这些美男们“多年的烦恼”被一扫而空,名士们能不趋之若骛吗?
士族专享的毒品 虽然魏晋时期服食五石散成风,但这种毒品是士族阶层的独享,并没有渗透到平民中去。这主要是因为服用五石散有一套相当复杂的调理程序,普通老百姓根本无力承担。 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中说,吃五石散是非常麻烦的,“穷人不能吃,假使吃了之后,一不小心,就会毒死。先吃下去的时候,倒不怎样的,后来药的效验既显,名曰‘散发’。倘若没有‘散发’,就有弊而无利。因此吃了之后不能休息,非走路不可,因走路才能‘散发’,所以走路名曰‘行散’。比方我们看六朝人的诗,有云:‘至城东行散’,就是此意。后来做诗的人不知其故,以为‘行散’即步行之意,所以不服药也以‘行散’二字入诗,这是很笑话的。” 我们今天回过头来看当时的士人,觉得他们整日散步,逍遥自在,孰不知这种散步也是被逼无奈。对此,梁实秋曾经写过,“六朝人喜欢服五石散,服下去之后五内如焚,浑身发热,必须散步以资宣泄。……这种散步,我想是不舒服的。肚里面有丹砂雄黄白矾之类的东西作怪,必须脚步加快,步出一身大汗,方得畅快。” 走路之后,人会全身发烧,发烧之后又会发冷。一般发冷应该多穿衣服,吃热的东西,但如果吃了五石散之后发冷,就必须少穿衣服,吃冷东西,并用凉水浇身,否则必死无疑。因此,五石散又叫寒食散,按照史书上的说法,就是“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 但有一样除外,那就是喝酒。服用五石散后必须喝好酒,醇酒,而且必须是热酒。即使一般的酒也会产生激烈反应,更不用说假酒了。所以从这点看,魏晋时期应该不会有直接用甲醇兑的假酒。 五石散不仅对饮食要求极高,对衣着要求也很怪。因为人吃药之后,皮肤变得特别敏感,很容易被磨破,所以魏晋名士多穿宽大的衣服,而且极其痛恨新衣服和洗过的衣服,因为新衣服和洗过的衣服比较硬,穿起来极不舒服。为了减少脚被摩擦的面积,他们不穿鞋而选择穿木屐(大概类似于今天的鞋拖)。所以我们今天看到晋人的画像时,总觉得他们高雅、飘逸得一塌糊涂,其实他们心里也是苦不堪言的。 不穿新衣服,旧衣服穿了也不洗,就容易滋生一种小动物——虱子。今天我们提起虱子应该是深恶痛绝的(可能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没见过),但在当时,虱子的地位是很高的。魏晋名士往往一边谈天,一边捉虱子,有些人即使见客,也光着膀子在身上捉虱子,这被认为是极风雅的事情。很难想像今天的人如果一边捉虱子一边聊天,会不会也被人看作风雅。 即使这样小心,如果稍有不当,服药后在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后果还是非常严重。皇甫谧曾经写过一本《高士传》,讲述了服用五石散的痛苦。书上说,药性一发,稍不留心,就会丧命。即使不丧命,至少也是非常痛苦的。皇甫谧本人就备受这种痛苦的煎熬:“浑身燥热,五内如焚,在隆冬季节,光着身子吃冰,夏天就更加难以忍受,象得了疟疾伤寒一样,身体浮肿,四肢酸痛,只能放声哀号。”有一次他实在受不了,想要拿刀自杀,幸好被叔母救了下来。他的族弟,“痛苦得舌头都陷入喉咙之中。东海人王良夫,痈(yong 皮肤和皮下组织的化脓性炎症)深深陷入后背,陇西辛昌绪,脊肉完全溃烂,蜀郡的赵公烈,中表亲戚里有六人因此而死。这都是服用寒食散造成的,我虽然还活着,但也是苟延残喘,遗人笑柄。” 但是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他们看不到士人遭受的痛苦,只认为吃五石散是一种时尚。他们虽买不起五石散,但为了赶时髦,装富贵,便开始造假,并因此闹了不少笑话。有一人躺在闹市里,声称自己很热,并大叫“石发”,引来数人围观。知根知底的人就问他:“你什么时候服五石散了?”他回答说:“我昨天买的米里有石头,我吃了今天就‘石发’了。”惹得众人一阵轰笑。
药发后的糗事 魏晋名士狂吃五石散,而且嗜酒如命,在药中毒与酒精中毒的双重刺激下,经常会做出许多怪异之举。 阮籍的侄子阮咸,亲友聚会喝酒时,经常不请自来。喝酒的时候还不用酒杯,要用大盆盛酒。有一次,一群猪也“不请自来”,他就和猪一起喝酒,还弹琴助兴,喝得不亦乐乎。东晋名士王忱,曾做到过荆州刺史的要职,但就是这么个高官,疯起来也让人瞪目结舌。有一次,他老丈人的亲人去世,他带着几个朋友前去吊丧。正当他老丈人伤心痛哭时,他竟然和几个朋友脱了个精光,披头散发地围着老丈人转了三圈,然后扬长而去。他老丈人又惊又气,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的女婿赤条条地转圈、赤条条地离开。 更过分的是东晋的另一高官周岂页(位居尚书仆射,相当于现在的副总理级别)。有一次,尚书(部长级别)纪瞻请同事到家里做客,为了给大家助兴,吃饭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宠妾叫出来给大家表演歌舞。其他人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周岂页竟然春心大动,众目睽睽下他突然把衣服脱光,当着人家老公的面冲上去就要胡来。幸亏大家及时反应过来,围上去把他死死按住,这才没酿成大错。 魏晋名士的种种荒诞行为,虽不能完全归结到毒品和酗酒上,但至少它们要负相当部分责任。前面说到,魏晋时期是颠覆礼教的时期,其实这种颠覆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五石散的影响,比如晋时的“居丧无礼”。本来在魏晋时,父母之礼是相当繁杂的。如果你去拜访一个人,在去之前必须先打听他父母及其祖父母的名字,以便避讳。否则,嘴上一说出这个字音,如果他的父母不在世了,主人便会当众大哭,让你下不来台。在居丧的时候,本来是不让多吃饭,不准喝酒的。但如果服了五石散,必须不停地吃生冷东西,而且要喝热酒,否则就可能小命不保。所以,为了活命,很多礼节根本就顾不上了。 在药物的毒害下,晋人的脾气变得很坏,而且性暴如火。比如“竹林七贤”的领袖人物嵇康,因经常服用五石散,结果有一次一只苍蝇过来烦他,他竟会愤怒地拔剑追赶。在说话方式上,魏晋名士也以说胡话、疯话为荣。其实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是他们想要表现得多么“各色”,而是因为在药物和酒精的毒害下,他们沉醉在五石散所营造的迷幻世界里,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也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服用五石散的风气,从魏晋,一直持续到隋朝。唐朝也还存有这种风气,因为那时还有“解散方”,也就是解五石散的药方,这至少证明还有人在吃,只不过这时候的五石散,已经不像魏晋时期那样,让整整一代才华横溢、却没有勇气面对现实的名士们集体徘徊在药与酒之间,逃避着一个知识分子“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的责任,任由这个国家一步步糜烂下去。 唐朝以后,基本上就没人吃五石散了。原因不详,大概是那时的人们已经知道五石散的危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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