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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炼成长] 我是这样堕落的:一个打工妹的辛酸生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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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26 22:59:2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作者:天山一剑
[作者声明]
 

文章任何章节不经本人许可均不得转摘、转载、剽窃、篡改;如需要转载,请以站内短信形式和本人联系。

文章内的主人公系作者所任职公司之前员工。为了保护当事人和作者所在公司的隐私及秘密,文章中一律使用化名。如果雷同当属巧合。

应当事人要求,文章中部分敏感细节作者已经做了一定处理,并在其后的发表中征求了当事人的意见并已经同意发表。同时声明,当事人不接受任何约见。
 
前言
 

这篇长篇连载的目的,在于让更多的职场中人关心下层员工的疾苦,尤其希望那些身居高位的高级管理者,多关心那些挣扎在一线的工人们的生存状况。或者,我们能够以自己同样身为打工者的身份(或者来自打工者、现在已经属于成功人士),来为他们想一想,为这些弱势群体找到一条生存和发展的道路。纵然我们不能普济天下,也能够引发我们的思考,从而发出一点微弱的呐喊,为了这些工人们。

从来,我们都把离开农村来到城市谋生的人们叫做“农民工”,或者干脆叫做“民工”。他们离开束缚了多年的土地,换取了“自由”,但是却失去了身份,由农民而成为不伦不类的“农民工”。在我们这个国家,工人一向就是工人,农民就是农民。但是这些农民离开土地以后,他们的身份模糊了,成为农民工。他们成为迁入地的流动人口,或者叫“盲流”。于是,各种不平等的条例、规定、约束强加给他们,使得他们在离开家乡之后,面临着艰苦的生存境地,并且备受歧视。他们的收入极其微薄,成为这个时代被压在社会最低层的一个群体。

当然,我在这个文章中,没有试图拷问社会体系、行政管理体系的意思。我想我也不具备那样的能力。我只是以一个企业高级管理人员的身份,观察到了这样一个生命个体,在这样的底部生存和挣扎的经历。并为之流泪和唏嘘!

谨献给那些背井离乡的打工一族们——

 

 

 

第一章     

 

罗定是广东省毗邻广西的一个山区县级市。这里远离岭南中心,以前经济不甚发达。相对于苹塘这个小镇来说,罗定或许就是大城市了——这里出过著名的爱国将领蔡铤锴将军,市面还倒是繁华。自晋末设县至今,已有1600多年的历史——秦属南海郡,汉隶端溪县,唐代建泷州,州治泼水县。宋朝为泷水县,明朝万历五年(1577年)升泷水县为罗定直隶州,并辖东安、西宁(今云城、云安、郁南)。辛亥革命后废州改名罗定县。1993年撤县设市。可谓物华天宝,历史悠久。不过,和中国其他地方一样,农人们一样是春耕夏种,秋收冬藏。

罗定的农村是典型的南方农村。这里青山绿水,朗朗天日,田野广袤,斜风细雨。一年四季,绿树常在。乡间美景不啻江南春色,真是个“春来江水绿如蓝”的地方。

罗定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古代到近代,一直没有大的战争纷扰。只是在大革命时候,工农革命曾经一度惊醒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县城,农民们组织了农会和赤卫队,还一度建立了革命政府。所以,罗定的人们一向安闲,并获得了“文化之乡”的美誉。罗定祠堂众多,人们追古忆今,颇有文化底蕴。罗定人沉稳、塌实、吃苦耐劳,造就了他们的坚韧和忍耐性格。即便是缺衣少食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这里仍旧显得安静;“文革”的风暴也没有使罗定人失去他们先古的遗风。

农民文世锦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罗定农民。他不识多少字,但是憨厚、朴实,有着中国农民共有的美德。妻子张翠英是同村人。他们多年来一直没有离开过苹塘,直到后来家境稍好一些,有了部摩托车,这才经常去罗定,进城去赶集。夫妻俩守着两亩农田,生活倒也能对付得去。女儿阿平,已经初中毕业。儿子阿华还在念初二。

我们的故事就从他们的女儿阿平开始。

第二章
 

这个月,公司人事部的薛经理打了份报告交到我这里,反映各生产车间的工人流失情况,并申请招聘一批工人。每年都是如此,过完年,一些工人回乡过年,就再也不回工厂上班了,每年工厂都不得不在新年到来的时候,四处招聘新员工。这样的流程,我早已经熟悉了。

流失掉的这一批工人的社会保险刚刚缴纳了两个月。按照工厂的制度,新工人试用期间,暂不交纳社会保险,同时,按照以往的规定,还要暂压一定量的员工工资,以确保工人不擅自离职。尽管这样,工人仍旧不断离开。

我一直在心里存有疑问——

工厂建设了宽敞明亮的集体食堂,并且伙食品种齐全,价格低廉。就连我在工厂上班,只要不外出或者应酬,也常在工厂食堂就餐。我个人觉得食堂的伙食质量是不错的。公司为了员工的业余文化生活的丰富,在食堂结束用餐以后,还可以临时改成影视室;楼下的停车场建有一对篮球框,供员工们平时锻炼;员工宿舍里备有电视和风扇;公司还在周六,不定期举办一些娱乐活动。我还设想,在公司下班后,允许员工使用工作电脑上网。应该说,薛经理在企业文化上是下了工夫的。

但是工人仍旧不断离职,使我不得不想办法保证生产线的正常。定期招聘,做好员工的储备,是不得不施行的办法了。

桌面上放着一大叠离职员工的履历表。总共七十七人。我随便翻了翻最上面的几张,有模具班、印刷班、吹塑班和手工班的。还好。重要的几条生产线上的员工的流失量还稍少一些。我仔细看了最上面的一张履历表。

这是一个面带稚气的女孩子,凭长相可以断定属于两广一带的人。一看年龄,我吃惊不小,才十七岁——1988年生。姓文,叫文秀平。她写在履历表上的字,倒还挺工整,字迹娟秀,和她的长相十分匹配。文化程度是初中。她在工厂做了一年左右,年前回乡过年,年后来上班六天就办手续辞工了。

这么小的姑娘,单身一人来到深圳打工,并且在我这里的工厂当了一年工人——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身体仰到大班椅上,想彻底放松一下——但是我怎么也放松不下来——工厂的辛苦,我心里是有数的。塑料的生产加工,除了酷热难耐,还有一些有害气体。一些工作时间比较长的员工,公司都给予一些营养补助。车间里虽然加装了排风装置,但是为了生产的需要,制冷空调设备倒是无法安装了。所以车间里一到夏天,作业环境是十分糟糕的。一些车间因为是热生产工序,车间内的温度即便是冬天也高达30度以上,呆上个十分钟便会让人大汗淋漓。外界评论的“血汗工厂”,在我来说,是不算过分的。

而这个文弱的小姑娘在我这个工厂干了一年的工人!

文秀平在车间里是个不起眼的操作工。在这个塑胶工厂的包装部,手工班一向是女工为主。这道工序要求将塑料薄膜加工成物料包装所规定的尺寸,并打好包装。每天上班三班倒,一个班七个小时。工厂忙的时候可能还要不断加班。一个月下来,象文秀平这样的姑娘,大概可能挣1000多块钱。但是却是在那样的作业环境中。所以她选择辞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待续)

 

 

 

 

 

 

沙发
发表于 2007-2-26 23:25:16 | 只看该作者

支持原创!希望LZ的“报告文学”写得既真实、也精彩!

这种现象确实非常严重,去年8月份我曾根据自己的调查所见写了《企业管理——你的“人性”在哪里?》一文(http://www.21manager.com/dispbbs.asp?n=147,88407,0,0,0,,0,0),反映的就是这一状况,我想这一社会问题非常值得大家关注与深思。

说一句题外话,LZ的文字大小是否能够调整到正常发帖的大小?(你可能是用博客联发过来的,字较小,连载阅读起来不舒服)。

板凳
发表于 2007-2-26 23:25:24 | 只看该作者
期待下文!
4
发表于 2007-2-26 23:32:31 | 只看该作者

rgang兄继续,俺搬个板凳等。。。

对了,先祝新年快乐啦。

[em05]
5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00:42:11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薛经理在公司是资深员工了。已经在我这家塑料制品公司任职了四年之久了。她如今已经步入中层阶层,她丈夫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经营着电子产品的贸易;她早晨上班一般是自己开着家里买的那辆“捷达”车。她家住市区,每天上班往返工业区和市区。好在有车,也不算辛苦。公司按照福利标准给予她一定的车辆使用补助。工厂的行政管理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她基本上都经历了过来,深得董事长的信任。在我到公司任职以后,我从内心感觉她是负责的,因为公司的行政人事工作,总体上是令我满意的。

但是工人的管理一直是工厂和公司管理的难点。在珠江三角洲的制造业里,恐怕大多数经理都有这样的感慨——工厂管理太难了。工人们进厂务工,大多是同乡介绍,有时候一个班组或者一条生产线,基本上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同乡。他们从家乡来到深圳务工,就是靠的这些老乡关系,互相帮带,维持着生存。在2004年夏天席卷珠江三角洲的劳工荒发生的时候,许多工厂不得不许下重奖,要求班组长回乡招工,招得一人奖励若干奖金。有些工厂甚至不得不派员前往内地贫困地区直接招聘。即便如此,工人的不稳定,仍旧是制造业管理的一个巨大的难点。

为什么工人难以稳定?

很多朋友马上就会说,这是因为制造业的待遇低和作业环境恶劣,导致的劳动用工紧张。谁愿意忍受那样的待遇和劳作环境呢?还有,一部分工厂根本不按照国家劳动法的规定,拒不给员工支付相应的劳动保障和保险。当然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有的,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沿海发达了。很多沿海居民率先富裕起来了。这里的工厂林立,高楼大厦,纸醉金迷。这一切,和贫穷的偏远农村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向往富裕是每个人的权利,也是正常的念头。多少年来被固定在土地上的农民,于是流动了,他们看到了沿海的富裕,于是便有更多的农民来到了沿海。民工潮出现了。

在这个庞大的民工潮中,农民文世锦家也是受影响的一份子。村里的青年男女去了广州,深圳,带回来的是那里的富裕繁华。还有的人甚至去了上海北京——那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对于这一辈子都没出过罗定县的文世锦夫妇来说,离开家乡,去往外地求生,是绝对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是家里确实不够富裕。无法供两个孩子同时上学。何况文世锦还有老父老母要赡养。光凭着他去县里赶集,和村里村民做点建筑活,总是紧紧巴巴的。他也没有更多的门路。于是,邻居家阿芸来找阿平,说是要去深圳打工的时候,文世锦夫妇也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女儿到深圳打工,离开家乡以后,家里就象突然少了一个人似的。文世锦的老父亲总是在门口的藤椅上念叨“孙女几时回来”,夫妇俩就觉得牵肠挂肚,万分思念。唉,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步难!不知道女儿在深圳怎么样?

不过,每个月他们总会听到女儿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并且会收到女儿寄回来的工资。两口子也就心里宽慰了不少。女儿,在外面别太受苦了!想家了,就回来!

每次文世锦接女儿电话,总是这样叮嘱。

 

 

 

工厂的管理都是封闭式管理。这些年,来深圳打工的农民工越来越多。社会治安形势也逐渐严峻。工业区给区内工厂都有通知,告戒各工厂谨防各类违法犯罪现象,并要求各工厂实行严格管理。在一些地方,出现了一些“黑招工”、假中介案件,并且一些恶势力也影响到工厂的正常生产经营。当然,这些现象经过政府的综合治理,逐渐好转。但是在公司的管理中还不能掉以轻心。这些,在公司的日常经营管理中都被列入工作注意事项的。而这么多年来,公司一直平稳经营,而无纤芥之祸,与公司的董事长对公司外围环境的周旋,以及这位主管行政人事的薛经理的署理是分不开的。所以,甫到公司,我对这位薛经理便十分的尊重。这也是我多年来在公司生存的经验之一,尊重资深员工,尤其是一些值得尊重的员工。

几个月以来,公司的管理成本一直比较高。由于缺工,一些生产线不能满负荷生产。这很伤脑筋,但是一时又不能完全解决。实际上,即便不缺乏工人,管理成本也是难于下降的。作为经营多年的制造业公司,维持这样一种管理成本的水平,属于正常的。不能够继续降低员工的工资了。那样做,会导致更多的员工离开。

 

 

 

第四章

 

 

 

文秀平跟着她的老乡、同村的阿芸一同进了这家塑料制品公司,成为包装车间工人。她被安排在公司员工宿舍里,这间宿舍总共住了六个女工,有的结婚了,不过大部分女工都是没有结婚的。阿芸算是老员工了,所以大家对她挺热情,帮她整理收拾床铺,打扫卫生。大家都算是工友,或者同事了。想到以后将在这样一家工厂做工,文秀平感到一阵茫然。未来在哪里呢?

第二天就开始培训了。其实说培训,也就是师傅让自己呆在旁边,看着师傅怎么操作的。然后自己就上手操作。在第一个星期,是帮师傅干活的,所以没有工资的。文秀平自小在家干过农活,心灵手巧,这样的手工操作对于她来说,很快便熟悉了。可就是这样,师傅也从不给她一个好脸色,总是嫌她做得慢。

“怎么这么笨啊!不是这样做的啊!没看见我怎么教你的吗?”师傅总是大声呵斥她。想起以前在家里,爸爸妈妈还从来没有这样训斥过她呢。委屈的泪水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阿芸赶紧跑过来打圆场,“黄姐,她刚来的,不懂得怎么做的,都亏你要多教啊!”

回到宿舍,衣服都汗湿了。每天都得洗衣服。好在有阿芸,还不至于太不适应。就这样,一天工作结束了。

晚上躺在床上,文秀平忍不住哭了起来。工厂太苦了。

在电风扇的嗡嗡声中,她慢慢地睡去,梦见了罗定,文家祠堂,还有爸爸妈妈。

不知不觉,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多月。公司发工资了。文秀平生平第一次拿到了八百多块钱的工资,高兴极了。她一定要拉着阿芸到工厂门口的电话亭去,她要给家里打电话,和爸爸妈妈说,我拿工资了!

 

 

 

每天到车间进行抽查是我的惯例了。不过因为我刚到公司任职,经理们大概都不太熟悉我的管理风格,直到我已经在车间呆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才得到消息,赶忙从开着空调的车间办公室跑出来。

我指着那台放在车间角落里的四色印刷机:“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就那样放着没人管了?”

包装部经理龚自成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还不大熟悉我。一面结结巴巴地解释,一面就吩咐人赶紧把缺工数据拿过来。

我这才知道,因为缺乏操作工,这台印刷机已经停工了。这真是个问题。这个时候,我注意到在手工班,一个老员工似乎正在训斥一个新员工。于是我走过去去看个究竟。(待续)

 

 

 

 

 

 


6
发表于 2007-2-27 01:44:09 | 只看该作者

有点失眠,赶上你的新连载.

支持阿刚,发扬社会责任感,关注一线疾苦.

7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05:13:28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这是个年龄尚小的女孩子。一看便知道以前可能没有在工厂工作过的经历。她在我的印象中十分单纯,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显得泪汪汪的,象是受到了什么委屈。见我站在后面,所有的工人立刻埋头工作去了,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车间的机器声很响,空气闷燥。工人们来来往往推着制成品在车间通道经过。一些边角料散放在设备的下面,整个环境显得凌乱不堪。整个的车间在这个闷热的夏天,无异于一个蒸笼一样。这样的作业环境怎么行!

回到办公室,我找来薛经理询问车间作业环境的问题。但是我得到的答案令我无可奈何。这是热处理工序,没有任何办法来为车间降温。只能如此。实际上公司也已经给工人们发放了防暑降温的用品,食堂在夏天通常也会供应降温饮料或者凉茶一类。只能如此了。这是塑料化工工业企业,这样的状况是没办法的事情。

当然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去处理,车间劳作环境的问题,通过提高补贴的方式解决相信不会影响到车间工人的劳动积极性的。所以我不再思考这个事情。

文秀平是一个诚实的农家姑娘。本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前刚来深圳的时候,基本就是工厂、宿舍、食堂,三点一线。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积攒一些零钱,给自己买一点零食,晚上累了,躺在床上和姐妹们分享。再就是给罗定的家里打电话——她想念爸爸妈妈和弟弟,想念爷爷奶奶。至于要在这个工厂做多久,她不知道。

阿芸不太一样。有时候晚上下班早,又没有夜班,她会出去玩,而且很晚才回到宿舍。每次她来叫阿平,阿平都不太敢去。她在家早听说过,深圳的治安不大好,尤其是女孩子,晚上少出去为妙。不过每次晚上阿芸从外面回来,总要把梦中的阿平给叫醒,因为她每次回来总会带很多新鲜的东西,零食,小饰品,等等——阿芸似乎在外面有男朋友。阿平有时候也这样想。

要是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她从没想过要给自己在深圳找一个男朋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家里早给她定了一个对象,虽然她不太满意,但是总也没和家里人说不同意。记得小时候,阿平听奶奶说,村里好多老人家定的是
   
“哭婚”(罗定旧时的婚俗,包办的童养媳一类的婚姻)——现在的年代早不兴那样的包办了。但是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她又感觉很向往。她觉得阿芸比自己过得快乐。

每个月的工资寄回家以后,她就不剩多少钱了。所以每次阿芸在星期天约她一起到市里去玩,她都推说太累不想动,呆在宿舍里。身边没钱,出去干什么呢!不过阿芸总是说,没钱不怕,有人请客啊。一起去吧。阿平总以为,阿芸一定是有男朋友了。那样就更不能和她一起去了。人啊,贵有自知之明。

有一天下班到食堂吃饭,阿芸忽然神神秘秘告诉阿平——有个小伙子喜欢她了。阿平马上脸上绯红,赶紧说你别乱说了。阿芸马上就咯咯笑了起来,说你怕什么啊,人家可是公司的部门经理啊。工资好高啊,以后你跟着她,会享福的,还会把你调到办公室去,不用在车间里象我一样受罪。阿平说你再别说了。可是心里还是扑通普通乱跳。

她从来没有象这样心神不宁过。

对于阿平来说,公司的行政办公楼是一个神圣的地方。那里面的男的都是西装革履,女的都是西装套裙,胸前挂着员工证,颜色和自己的都不一样,人家是白色的,而阿芸和自己的,还有宿舍的大姐们,都是蓝色的。这就不一样。人家的工资也很高的。听说,财务上负责发放公司的那个女孩子,一个月要拿三千多块!是自己的四倍多的工资啊!

唉!想想自己,命真苦!不过,比起以前在家里帮家里人种地,那也好了很多。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平复了很多。

但是,那幢白色的办公大楼,成了她心目中羡慕的神圣的地方。每次上班下班,她总要从那大楼的门口经过。有一次早晨上班,她看见当初招她到工厂来面试的薛经理和一个领导在说话,那个领导好象她在车间见过,并且她有很深的印象。只是不知道名字。

第六章

阿芸告诉阿平,她准备辞工了。阿平很吃惊,问为什么。阿芸说她不打算做工了,太辛苦又不能挣很多钱。阿平觉得阿芸好象不经常给家里寄钱,她的工资好象都自己存起来了。但是不做工又能干什么呢,阿平问她。但是阿芸总是说反正饿不着,放心吧妹妹!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阿芸走了。开始阿平一下子觉得很孤单,好在宿舍里的姐妹都比较熟悉,晚上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却不觉得寂寞。大家年龄相仿,差不多都比阿平大一些。都还挺照顾她。不过,更多的是在开导。阿平意识到以前自己的世界真的太单调了。

应该去市里去看看。来到深圳这么久,她都没去过市里。那可是特区啊。

于是,那个月她第一次没给家里寄钱。她把工资存了起来,然后取了两百元钱。她和宿舍里的姐妹们打算到市里去玩。

坐在公共汽车里,阿平感觉到一种长久以来的新鲜感。外面,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她这才知道,原来罗定是那么的小,苹塘是那么的偏远而落后。

她们到了欢乐谷,世界之窗,到了海上世界,到了红树林。那遥远的大海啊!大海那边就是香港!还有那明华轮!那么大的一艘船!美味的巴西烧烤,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巴西烧烤!

那一天阳光灿烂,微风和煦。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真的很精彩!她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开心过,好似有生以来。她过的第一个快乐的星期天。晚上,她们在肯德基吃了快餐,她整整吃了两个鸡腿汉堡,惹得大家惊讶得合不拢嘴……那一天她确实太高兴了。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听着大家慢慢睡去的轻微的鼾声,她却展转反侧,难以入眠。美丽的深圳,这是个什么地方?这个地方属于我吗?

她感到一种窒息——想到自己在这家工厂做工,她就感到一种窒息。自己就是一个打工妹,自己最终还是得回到罗定去,回到苹塘去。这里不属于文秀平。因为她文秀平除了一双手,什么都没有,没有文凭,没有亲戚,没有属于这里的任何关系。也没有男朋友。

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际,她哭了。

阿芸到宿舍来看阿平来了。现在的阿芸,明显不象以前那样了。她穿着高跟凉鞋,一套白色连衣裙,倒一下象是变了个人。分别了一个多月,阿平一下竟然没能认出来。

阿芸给大家带来一大堆吃的,都是女孩子们经常吃的零食。于是大家便都羡慕阿芸的那双凉鞋,那么漂亮!看着阿芸那自得的样子,阿平心里有点酸酸的,以前都是一个村的,比自己大了一岁,最多就是早出来一年,而现在却戴上项链,穿上高跟凉鞋了。

阿芸把阿平从宿舍拉到外面去吃饭,阿平这才知道阿芸现在根本就没上班。但是还是这么有钱。可是再问她,死也不肯说了。只好作罢。

但是阿芸反复和阿平说,你非要在这个工厂做的话,就得想办法找一个当经理的男朋友!只有那样你才能从车间出来!或者……阿芸忽然打住话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8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05:14:30 |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薛经理一个电话,把我从市区的客户单位那里给紧急找了回来。

车间出事了。一个工人因为打瞌睡,不小心撞在了滚烫的设备上,严重烫伤,可能还会破相。这是挤塑班下午发生的事情。其时我正在市区洽谈一桩合同。

事故的教训是惨重的。由于工人短缺,不得不轮流加班。一天的累计工作达到了十多个小时,不发生事故才怪!至于是否违反劳动法,而受到有关部门的制裁倒还在其次的事情。

事故的情况是这样的。挤塑班由于人手紧张,不得不实行临时倒班制,合计每人每天工作约12小时,超过8小时的部分全部以加班核算。一些工人为了多拿加班费,不顾不超过12小时劳动定额的规定,超限加班,终于酿成事故。

车间已经恢复常态。但是工人们显然惊魂未定,彼此还在窃窃私语。需要召开一次员工大会强调一下劳动纪律,统一思想,稳定员工情绪!我立即下了这个决定。

而一向沉稳自如的薛经理,仍旧是那样一副平淡的神态去布置大会,使我颇感疑惑。难道一个员工的安危不值得我这么重视?还是工人们的处境早已使薛经理这样的中层经理们麻木了呢?

发生事故的车间和阿平的车间不在一层楼里。但是出事的员工的妻子在阿平的班组。
   
阿平看见那个女工发疯似的冲出车间,奔到楼下去看她的丈夫,她的心猛然间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忽然间,她想起了阿芸的那句话来。要想离开车间,就得找到一个能帮到自己的人……。

她终于打算在一个星期天去找阿芸去聊聊,她不想继续做工了。但是跳槽她还不敢,因为她不会别的工作,她没什么别的技能。想起阿芸整天不上班,还照样生活,并且比她过得还好,她就觉得心里发酸。这个世界真的是太不公平了。有的人不用干活,照样奢侈享乐。有的人辛辛苦苦,所得仅能维持温饱。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忽然想起了阿芸的那双漂亮的高跟凉鞋。

要是自己能有一双那样的鞋子该有多好?

还有阿芸用的那些化妆品,使她一下子好象不是从乡下来的一样。是啊,这是深圳。这是大城市,不是罗定。

阿平忽然想到了辞工,但是真的辞工了,她能有办法活下去吗?

第八章

事情终于处理完了。公司赔偿了受伤员工四万多元,算是把这件事情做了了结。制度上还是有漏洞,不对员工和主管层进行培训是不行的了。当前,员工人心不稳定,生产任务紧张,中层管理松懈,这一大堆矛盾可能使今年的经营管理不容乐观。

我最担心的还是员工层。这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人群。一方面,他们的教育程度比较低,很容易出现过激行为。任何管理上的松懈就会造成员工的反弹,经理层的素质如果不够高,就很难有效管理好基层工人;另一方面,还不能不关心他们的业余生活,虽然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业余文化,但是公司的现实条件终归是有限的。例如,男员工宿舍就传出聚众赌博导致打架的事件;一些辞工的工人,组织一些不法之徒,盗窃工厂财物;还传出了有女员工晚间到酒吧坐台的问题。所有这一切,都有赖于加强员工队伍的思想文化工作。可是,长期以来,工厂的管理仅仅限于对员工的工作制度的管理,根本没有深入到思想管理和引导的高度上。

我把这一切问题形成了一个报告,递交到董事长那里。然而这些并没有得到他的响应。因为他认为我的任务是制定有效的工作计划,以最大限度保持公司运行秩序和完成利润指标为目的。至于员工的问题,只要在内不违反公司制度,在外不违反国家法律,不用太过操心。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嘛!

实际上,公司似乎不存在基层工人的职业生涯的问题。他们永远是工人,不会再有任何升迁。因为他们的素质决定了他们只能是工人。

所以公司不会对他们进行任何提高素质的培训和学习、研修辅导,以及任何鼓励。

我对公司这样处理员工的成长,只能表示无奈和保留意见。但是确实,我不能为他们带来什么。

事实上,作为一名职业经理人,我来到这家公司的第一个原因,是它给我的施展空间和待遇,以及相对的信任。超出了这个范围的任何设想,都是对我继续任职不利的。所以我也只能选择沉默了。

我把辞工员工的履历表拿了过来。这个月,公司将有七十多个工人辞工。这里面大部分工人我只是面熟,很多我并不熟悉。然而,这些人将不再在这家公司出现了。也许他们会到别的工厂继续当工人吧?但是无论到哪当工人,他们依旧也还是工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企业不想改变他们。他们自身没有能力改变自己,因为他们缺少指引和方向。所以他们仍将在别的工厂继续做工。

薛经理告诉我,晚上约好了两家客户公司的总经理,还有银行的几个关系人,并且已经定好了酒店。我点点头。

晚上的酒宴颇为丰富,菜式也是我比较喜欢的式样,苏式小菜,又加上两三瓶红酒。客人们都是我比较熟悉的商界朋友,大家也都比较随意,吃到一半,就开始了酒话和玩笑。而坐在我一边的薛经理居然也能从容应对,真使我暗自惊讶。银行的朋友提议,大家每人一个笑话,谁说的笑话不好笑,谁罚酒一杯,于是大家便起哄要薛经理先讲一个。

……  ……

酒席闹得差不多了,客户公司的老总便提议,大家放松一下,唱唱歌,跳跳舞。于是大众便又叫好,就都离开酒桌去包厢。包厢里自然备好了酒水饮料果品之类。

灯光朦胧中,几个小姐被引进包厢来。一个个身着旗袍,姿态婀娜。看到那几个客人早已斯文扫地,我便借故安排薛经理抓紧结帐,我们好提前离开。这样的场合我实在不愿久留。

然而坐在我一边的旗袍少女,却令我觉得似曾相识,总觉得在那里见过。

歌曲放开来了。那位客户公司的总经理开始了他那洪亮的鸭腔。真是俗不可耐。这时,我身边的那个女子扯了扯我的胳膊。

文秀平。我想起了曾经在我办公桌上出现过的那叠辞工工人履历表。

我突然在心里冒出这么个名字。

9
发表于 2007-2-27 08:54:41 | 只看该作者
支持原创  !!!
10
发表于 2007-2-27 09:36:45 | 只看该作者

哥们你很强悍。

你先写着,回头我可以给你这帖子补充一些真实打工妹的生存案例,能把人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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