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的等待
正月初二凌晨四点,岳父被我从病房推进了病区抢救室,等待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老人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护士把监护仪的十几个传感器贴到自己身上,经验告诉他,生命已经不多了。
肺部的病变让他的呼吸气味逐渐加重,尽管有通风,病房的空气依然让人难受,妻子守候在老人床头,一遍遍为他讲解佛教中阴自救,老人很安详的听者,尽管以前他丝毫不相信佛法,但此刻,确听得很认真。
老人是新中国第一代空军,因出身不好,一生坎坷,在多次运动中都始终处于被批斗的阵营,但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从不忌恨那些诬陷、批斗过自己的人。但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总是记挂于心,对于我在他病后的扶持,尤为不忍,因此,不让我这个女婿常守病房。
因为老人随时可能离世,我不能远离病房,但医院里能呆的地方不多,熟悉的医生放假了,我只好去妇产科的病区,这里是我认为最干净的地方。
妇产科产房外有一个很不错的家属活动区,还有吸烟室,哪里总有一些准父亲、准外婆、准奶奶们在兴奋和焦虑的等待新生命的降临。
在以后等待老人离世的28个小时内,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那个吸烟室里度过的。哪里只有四个座位,我在哪里,等待死亡和等待新生的人面对面,肩并肩的座着。
除了微笑,我没有回答任何一个人的提问,没有说一句话。我知道,此刻,这里所有的人只有我一个是另类,是在等待一个生命的离去。
看着电子显示屏上报喜的信息,看着一批批笑着,簇拥着产妇和新生婴儿进入病区的家属,我的脑海中不时回味着儿子降生时自己的心情。但,这种心境总是一闪而过,迅速被此刻的等待所打破。每每回到抢救室,看着岳父在困难的呼吸下,安详的闭着双眼,随着耳边的念佛机,蠕动着嘴唇,我对死神的期待就增强一分,我坚信,此刻老人离世,是一定可以实现往生的。
正月初四上午八时二十分,岳母打来电话,说家里的灯罩突然掉下来了,我急速跑回抢救室,看到监护仪中,老人的血压、心跳正在急速下降,十几秒后,老人完成了人生的最后一次呼吸,突然,冥冥中,我似乎听到了仙乐,听到了老人的声音:“我坐上弥勒院的莲花了”。这时,我突然发自内心的笑了,大声宣布:“爸,往生了!”,随即,泪水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