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时朋友

rgang 发表于 2005-1-14 14:49:16

我和大明是儿时的朋友。上小学时候，大明家境富裕，时常带一些水果、饼干什么的和我们一块分享，后来我们初中毕业，他没有升学，我上了高中，而他爸爸则给他安排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上班了。
每年的寒暑假，我一定在大明家度过，他父母也待我如同亲儿子一般，只要我妈妈知道我在大明家，就一定会十分放心。
上了大学以后，大明经常来省城看我，每次来学校，他总是十分感慨：唉，还是上大学好，为什么我小时侯就那么调皮，没好好念书呢！看到我还是穿那么普通的衣服，他一定回悄悄到商场给我买一些新衣服回来，然后又悄悄离去——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大明比我的亲哥哥还亲。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家乡。那时候国家已经不实行硬性分配了，为了我的工作安置，除了我母亲四处奔走以外，大明也在悄悄为我奔忙着，他请求他父母托了好些关系，希望我能够进到一个好一些的单位里。
后来我如愿进了县工业局——虽然工资只有二三百元，但好赖也是个正经单位啊。我母亲还十分奇怪我为什么能够进这么个单位。当她知道是大明一家的帮助时，母亲很长时间都不做声。后来她只说：你要报恩哪！
是啊。大明，我的儿时的朋友，我的哥哥。
当我选择离职前往上海工作时，母亲没有极力反对。当然她是不愿意的，但知道说服不了我。只是说，你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都要对得起大明。
我点头。
大明的工作是县水泥厂的主管会计，后来兼任分厂副厂长。在他的日常工作里，很多时候与相关的企业单位有密切的业务来往。有几次，他一定要我一起去赴宴。后来我们一起陪客户单位的领导到歌舞厅娱乐——那时候我才明白，搞商业一定得有些手段。很遗憾，如今我也不得不经常使用这些手段，去维护公司的商业利益。可能大明给了我启蒙吧。
大明有个十分美满的家庭。他妻子小何原来是县剧团的演员，美丽可爱，后来剧团解散，就一直在家相夫教子，伺弄家务。他们有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女儿。好在大明各种收入还不错，家境倒也优裕。
大明在和业务单位的多次交往中，在一个歌舞厅认识了一个女子。姓李。好几次，大明和我一起赴宴时总爱把她也叫来，代他和业务单位的头儿喝酒。她模样娇好，但就是文化层次低。我好几次劝大明应该多顾家，不要和这样的女人有太深交往。可大明不以为然。
 
 
我终于离开生活了20多年的小县城，前往上海，寻找我的理想我的梦去了。临行前，大明请我吃了一顿饭。大明问我，以后如果有事求我，我会不会帮他。我说，你都说哪去啦？哥有事，我能不帮？
我的住处在闵行区莘庄镇松风花园。从莘建路朝沪闵路方向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地铁站，然后在徐家汇那里换50路公共汽车到天钥桥，就是公司了。
公司经理待我很好。因为我是公司里唯一的外省人，大家倒也不特别歧视我，都在各方面帮了我很多。这是我在上海这个城市里的第一份工作，我十分努力的去做，我害怕失业。
我每天都是在6点半就到地铁站，7点不到我就可以坐上公共汽车。在这三年时间里，我的生活机械得和闹钟一样准时。
我有时候也在星期六或者节假日回家，但却很少找到大明。有一次我回来，很想大明，我就去了他家，可是他妻子小何说，他都有十多天没回来了，说是厂里生产很忙，住在厂里了。
我十分茫然。
 
有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和同事们准备业务资料，大明突然间来了个电话。
他在电话里声音很急促。他说他已经在汽车站，因为对市区不熟悉，希望我去接他一下。
我立刻和经理打了个招呼，直奔汽车站。
他带了一个旅行包。和他一起的，就是那个小李。女孩子好象没有行李。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有问他们。只是说，我们快坐地铁去吧。
我把他们暂时安排在我那里。我问大明，打算怎么办。大明说，想在上海做点小生意。而我又听大明说，小李已经怀孕了。
我说，大明，没事，你们先住下吧，慢慢再想办法。
但我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和大明谈一谈。家里的妻子怎么办？女儿又怎么办？
晚上，我躺在床上，好几次我都想爬起来，给大明的父母打一个电话，告知大明的情况。然而我又都作罢了。
好几天，我一直都在思考大明的事。我到底该怎么办呢？而且大明也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离开单位，非要到上海做生意。
 
就这么过了十多天。
突然有一天，公司来了几个老家人，说是来找我。
行政部的阿梅告诉我，是我老家的检察院来人找我。并且她的神情好象十分的奇怪。
检察院？！
为什么？！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找我？我怎么啦？
从震惊中缓过来，我才意识到，检察院一定不是来找我，很可能和大明有关。我思索了一下，到会客室见他们。
他们倒也十分客气。询问我有没有见到刘大明。我说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
他们就跟我解释。大明涉嫌贪污挪用公款，具体数额可能在四五十万左右，还在清查。现在要通过他的社会关系找到他本人。希望我配合。
我大吃一惊。天哪！大明，我的兄弟，贪污犯？！这怎么可能！
我说你们要不明天再说这事，我今天十分忙，马上就得出去签一份合同，何况这是在公司，我这份工作不容易，你们不要把调查弄到这个地方来。我知道一定尽快通知你们。
他们离开了。临走时，一个检察院干部对我说，千万不要知情不报，否则就是包庇，要犯法的，你自己考虑清楚。我说，我懂。
下班回去的路上，我思绪乱极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晚上我们一起吃的饭。小李手艺很不错，做了一条鱼，还有清椒炒鸡蛋，还有汤。
大明问我，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我说没什么，就是今天业务上不很顺利，没什么。
吃完晚饭，大明说，弟，咱们出去走走吧。我说好啊。
我告诉他今天检察院来找我的事。他没做声。很久，他问我，那他们是否知道我在你这里？
我说他们不知道。
他点点头。
那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塌实。一直围绕我的，是检察院，大明的妻子和女儿，还有大明的父母。我还想起了大明在我上大学时候给我买的衣服。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早晨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给吵醒了，是我的经理打来的。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来上班？”
啊！？几点了？天啊！怎么会是十点？我迟到了！
我急急忙忙穿衣服、洗漱、收拾公文包。我突然感觉，房间里似乎少了什么。
哦！大明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我赶紧打开他们的卧室。果然，大明他们走了。
我颓然坐在沙发上。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是失落？内疚？释然？还是……
我失去了和大明的一切联络。我到处托人打听；老家的检察院已经不再象以前那样到处派人调查了，因为他们也找不到。就这么，大明消失了。
我翻阅了《刑法》，开始推测大明的刑责。我明白大明的刑责是过了7年就不再追诉了。
 
我离开上海，到了新疆，我仍然没有停止寻找大明。因为他是我的哥哥。
今年是2005年。
我已经离开新疆，来到深圳。至今大明已经失踪8年了。我依然没有放弃寻找他的努力。因为他是我哥哥。
大明，这八年里，你生活得好吗？你生病有人照顾你吗？你那里冬天冷吗？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用饼干换我帮你做作业吗？你可记得，初二的暑假，我们在仅有6元钱的时候，徘徊在陌生的南京市中山南路，你把买来的东西都让我吃吗？你可还记得，我在工大上学，你象慈爱的大哥哥一样，在商场帮我选衣服？
大明，我多想我们能回到过去啊！
 2005,1,14

gohome 发表于 2005-1-15 09:15:15

真情可贵。

nightingal 发表于 2005-1-15 17:00:35

传递书

深深感动！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懒发表于 2005-1-15 17:04:56

看完，送上一朵小花。

hahacao200 发表于 2005-1-16 21:43:12

有一种悲哀的感觉.无能为力的悲哀

rickma 发表于 2005-1-16 22:29:36

有感触，感谢分享！

游牧民族 发表于 2005-1-17 09:26:29

这种既是友情又是亲情的感情也只有那时才有了，现在是很难找了，看得出来你是个很珍惜感情的人，我为你祈祷，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你的哥哥............

流年发表于 2005-1-17 14:13:55

感动却无语

小沙砾 发表于 2005-1-21 14:30:51

真的是很感动，祝你早日找到吧！

rgang 发表于 2005-2-5 18:05:53

[后记]
我总想回到过去，回到往昔，总想在今天寻找昨日快乐的影子。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我一直不愿意面对如今是2005年这个现实，我也一直不愿意面对三十而立童真不再，有什么办法呢，我和所有人一样，无法抗拒自然规律带给我们的时光冷漠，只有从笔中才能找到零星的快乐回忆的碎片。
我也曾经对自己说，老弟，不用紧张，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少，未来还有很多我们没有经历、正在等待我经历的更加精彩的时光呢，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可是我仍旧无法忘记过去啊！
我想起我在少先队队旗下，和同学们一起庄严地宣誓，一起去雨花台烈士陵园祭扫烈士墓的时刻；我想起到镇江参加全县优秀学生夏令营的时刻；我想起我和同学们在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聚会，还想起在合肥火车站送大学同学们离去，抱头痛哭的那一瞬间……
为什么失去的永远是那样美好呢，为什么时光又那样吝啬，在我最最感动的时候离我而去？
我怀念大明，更怀念失去的过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2-5 18:10:5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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