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ejoden 发表于 2011-11-25 16:13:58

无剑,有情

----------这是一个结,结这两年来我日日不倦持之以恒的张黑女,结神来之笔的三段,结天马行空的古龙,结这三年的希望和幻灭,浮浮与沉沉,结真相后的失落,失落后的回归!

午夜、凤翔山庄,大厅内,一须发皆白的青衣老者负手而立,厅中蜡烛摇曳着微黄的光,在秋风中显得莫名的凄凉和诡异。

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缓缓走进大厅内,停在老者的身后:“爹,你已经整一天没有休息了!”

青衣老者缓缓的转过身,那双曾威严的眼睛里充满着无限的哀伤,一夜之间,独步武林、威震天下的凤翔山庄庄主步飞云,俨然已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寒秋已至,绿叶凋零,秋风拂面,遍体生寒。

地上,简陋的木板上,躺着三个死人,生前受尽崇拜,死时如此凄惶。

之所以有公平,自古至今或许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法律,不是因为社会文明的进步,而是因为谁都难免一死,你的荣誉,你的青春,你的骄傲,你柔情似水的岁月,你意气风发的年代,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还有,是因为不可复制,你的人脉,你的智慧,你痛苦的经历,你无上的信仰,都不可以复制,至少不可以轻易的复制,除非你能付出同样的多,所以你,永远只能是你。

第一个死人,是武当的掌门风摆柳,风摆杨柳,那是多么的轻灵,可是武当的掌门,却是被人从背后用拳头重击穿胸而死,有谁能有如此绝妙的步法,能到这位轻功几至于化境的大师身后,出手重击。

第二个死人,是崆峒的掌门十三剑,十三剑,是宗,由此幻化出的一百三十剑,一千三百剑,才是真正的密不透风,他的变化和威力,据说已与昔日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不相上下,崆峒掌门的颈骨尽裂,他是活活被踢死的,只有贴身垂直的朝着他的下颌踢过去才能有如此威力,在如此密不透风的剑雨中,要倒立着贴过去,匪夷所思;

第三个死人,是少林的达摩院首席不戒大师,因为戒除一切,故不戒,不戒大师,一岁出家,遍览典籍,几是金刚不坏之身,不戒大师的喉咙上有两个洞,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这个慈祥的老者是活活被咬死的;

无剑,无剑山庄的无剑,三个月前,江湖中忽然有了这样一个绝世高手,谁都不知道他的来历,神秘得就像梦中的青烟,水中的笑脸。

他来了三个月,死了三个人,现在他们都躺在凤翔山庄大厅那简陋的地板上,送尸体的人顺便带了一句话:“邀战!”,从尸体送来的那一刻起,步飞云就一直站在大厅里,像一杆标枪,像一尊雕塑,一站就是一天。

今年春天,花的香气还没有开透,陪伴他三十年的妻子,在清晨的晓梦中走得无声无息,走时一如初见,还是如此美丽,只是自己,却再也没有办法重新回到她的世界,回到那个柔情似水、惊鸿一瞥的开始, 相聚离开,终有时候,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什么时候可以,像无数个夜晚梦到的那样,再次将你紧紧的拥入怀里------------人生若只如初见!

而在这个寒冷将至的深秋,他生命中最好的三个朋友,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那些鲜衣怒马、杏花满头、吴钩的卢、快意恩仇、对酒当歌、仗剑江湖的日子,是何等的轻狂,何等的惬意。晨曦中的剑舞,西湖边的荷花,星光下的篝火,一分惆怅,二分迷离,三分张狂,四分希望,只如轻烟薄雾、无影无踪、永不复来--------------当时只道是寻常!

爱情、友情、亲情,三者已去其二,剩下的漫漫人生,他用什么去填补那入骨的寂寞和空虚,又能用什么去迎接那样绚烂的日出和日落。

"风儿,你过来了",步飞云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或许亲情才是他最后的慰藉。
"父亲,您该歇息一下了。"步风天的眼中都是关切,他不知道在这样双重的打击下,父亲是否能撑得过来。
步飞云摇了摇头,从桌上拿出一封信和一把剑:“风儿,明天早上,你拿着这两样东西到无剑山庄交给无剑庄主!”

红日初生,河出伏流-------------无剑山庄,世俗凉亭。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相信,无剑山庄的主人竟是如此的倜傥风流,一袭白衣,白衣胜雪,更胜雪三分,苍白的脸,冷酷骄傲的表情------------远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里流星般闪亮的生命----------如果手中有剑,他岂非就是多年前的传奇剑客西门吹雪!

可是,他不是,他是无剑,无剑山庄的无剑,只要一动手,他马上就变成野兽,高贵和美丽,卑劣和邪恶,居然如此安居一体!

步风天带回一封信,只有四行字:道中之人,一月十一,世俗凉亭,而后面却是一个长长的一字,犹如一柄剑,划破长空!这封信所用字体非常奇怪,短短四行字,居然用了六种字体,第一行字介于楷隶之间,其道子中间目字做弯月形,而走字边的奇特在于那一捺,几个弯曲之后居然没有顺势向下,而是突然拔地而起,直指云霄,中字的那一竖的写法,居然是三个起落,先下后右倾,再成圆弧状左倾,自然天成,顿觉无穷之美,之字 粗看无甚特殊,细观方知异样,从点开始,全篇皆是几个抖动笔法完成,绝非简单的点画撇捺,正犹如手指不停颤动形成的效果,人字的两笔收尾,却皆斜斜刺向上空,显得空灵而高明;一月十一是楷体和行书之间的用笔,有种说不出来的简单,却是一种异样的美丽,第一个一字其起笔极细,快速行笔至中段明显感觉笔法变慢,似有重物悬于笔尖,落笔却似无迹可寻,最后一个一字起首做望天之势,落笔似俯首之时,一上一下,衔接自然,月字中间的两横简化成一笔,外围却意连而形断,十字笔法,更见功力,其纯以楷体写成,一横一竖,方正无比,本应似败笔手法,但如从全局观赏,则恰到好处,颇似画龙点睛之笔;世俗凉亭,却纯用篆书写成,初看甚为繁复,细观又甚为简单,静和动轮番变幻,错觉中直觉有飞天之势、无穷变化;最后的一字,表面看似非常简单,细查下方知妙处在于起笔和落笔,它们均由快速的一撇一捺完成,只是撇捺重合,几至于不能见,故两边形成锯齿状条纹,是非典型的隶书笔法。

但观整篇,笔画多的不觉其繁,笔画少的不见其陋,其缩也凝重,其纵也险劲,俊逸处如风飘,如雪舞,厚重处如虎蹲,如象步。

看完手上的信,步飞云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从未谋面的人!居然如此懂我,在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你,就是那摔琴一谢知己的伯牙!

所谓知己,或许最好的定义:就是从来不见,偶然相见,非常想见,漠然相见,从此我们,再也不见;知己的遗憾在于时间,除非是终极的终点,否则它不过是一个瞬间,一段体验,正如漫长时间长河中两个游离坐标的交点,当然,这绝不是喜剧,因为我们如此的渴望永恒!

有太多的词汇可以赞誉它,知己,就像寂寂夜空中的一盏明灯,只是现在,组成的主角却是要彼此赋予对方以死亡,是对的么,是错的么?可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呢?我们的视觉和听觉把一个个瞬间组成连续的片段,可是这些片段从来就没有告诉我们明晰的答案?答案来自于规则,隐性的或者显性的,传统的或者现代的,答案来自于我们殚精竭虑的思考,思考后的结论,离散的或者系统的,坚定的或者游离的---------可过去的正统,未必不是今日的异端,昨日的叛逆,也许萌芽着未来的经典,我们搭建起框架囚禁自己,终于失去自我意志选择的可能,但我们始终一厢情愿的以为,我们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或许可以把目光投向宇宙,那里藏着我们灵魂深处的敬畏,或许更应该反躬自身?去问自己的良知,可是良知,又能做出真正的判断吗?

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风带走了最后的绿色,漫山遍野皆是金黄。

一月十一,世俗凉亭,天气:晴,有风吹过,卷起漫天红叶,凉亭里冬意更浓。

奇怪的是,无剑的手中居然有剑,步风天当然认得,那把剑正是自己送去的赤龙,有了手上的这把宝剑,这个从来不用剑的人,杀气直达十丈开外。

步飞云的剑平举过胸前,而无剑的剑还没有出鞘。

两个人缓慢的移动着自己站立方位,有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已经不到三尺,那时无剑的中指和食指忽然有了轻微的颤动,步飞云的中指和无名指也跟着有了快速的响应!

普天之下,无论那一门派的武功,步飞云多少都知道一些,普天之下,无论什么人的出手,步飞云多少都能将他们招式的来龙去脉看出来一些,但无剑的武功,却根本无迹可循,因为从开始到现在,他就那么安静的站着,偶尔移动一下脚步,看似如此随意,可是找不到他的任何破绽,他唯一的一次进攻,只是那两根手指的轻微颤动,步飞云知道那每一个颤动中都藏着数个精微的变化!那实在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如非及时封死那几至于不可见的进攻,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细腻和精妙,正是武功中最难登堂入室的精华。

等待,等待,坚持等待!步飞云的剑,已慢慢沉重起来,而无剑却轻松得就像刚刚逛完花市,只等黄昏过后,去找那浅笑的佳人。

步飞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等,再等必死无疑。

亭中有风,风起,攻势起,快,没有人能描述那一剑的快,剑尖忽然起了奇异的震动,他的人与剑已合而为一!无剑还是在那里站着,没人看到他拔剑出鞘的动作,剑出,整个人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的剑斜斜的指向天空,好像在嘲笑苍穹,他的手并没有动,剑锋却幻化出不停的变化,快得就像白云外的一阵风,但是整个人,偏偏又静止得好像一尊雕塑。

无剑逼人的剑气刺碎西风,还有那离枝的红叶,剑气飞虹,红叶艳艳,残阳如血,一刹那,步飞云的所有退路都已被封死,他绝已无法避开这一剑的锋芒,步飞云没有退,他的剑迎上了那致命的剑锋,瞬间就已经攻出了六式,但无剑却已经在瞬间还了九式。

第十式已出,连红叶彷佛也有了杀气,夕阳的颜色本如此艳丽,红得像那三月的桃花,如今却只剩下一点点淡然的光,这一剑似已经穷尽天地间所有变化,就像滴水已归沧海,看不到远方的尽头,他的剑忽然很慢,很慢,然而就在那慢得快要停止的边缘,第十一剑,快得就像拨开乌云的阳光,但那不是沐浴着清风的太阳,而是流金铄石的烈日,其红如血的夕阳。


步飞云的剑已被震飞,整个身躯都暴露在无数光影之下,然而就在那一点点的空隙,他的身子突然扭曲,剑已经到了左手,同时右手整条胳膊飞了出去。

无剑的第十一剑剑势已衰,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剑法非常可笑,因为,他看到了步飞云的剑,左手的剑,离咽喉不过寸许距离,奇异的震动,却又突然静止,连飘零的红叶,轻快的寒风,一瞬间都仿佛完全的静止,绝对的静止!

变化已经结束,生机已经停止!这一剑,就是死亡!只有“死”,才是所有一切的终结,才是真正的终结!只有“死”,才是所有一切的开始,才是真正的开始!

唯有死,才比较接近永恒!

步飞云的胳膊,无剑的脑袋,差不多同时飞了出去!无剑那双锐利如剑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漠然,漠视一切情感,漠视一切生命,包括他自己。

一月十二,凤翔山庄,月初起,今夜的月,比十五的月更圆。

“恭喜爹爹,这一战大获全胜,名动江湖!”
“风儿,我不过是侥幸而已,又怎么可以邀这虚名。”
“应该是爹爹过于仁慈,如果您不送上我们家那把传世宝剑,您的这条胳膊都不会断,又怎么可能说是侥幸呢!”
“如果他不用剑,我必死无疑!”
“孩儿不太明白?”
“你还记得你三位伯父的死亡情况吗?他们三人各有绝学,身体受到的致命一击完全不同,我看了他们的尸体整整一天,一直思考无剑的漏洞。”
“那么父亲找到了?”
“没有,他完全没有漏洞。”
“可是他毕竟还败在父亲的手下,而且丢了性命。”
“那只是因为我创造了一个漏洞。”
“就因为那把剑?”
“是的,无剑的秘密就是去中心化,他的全身都已经是极其厉害的武器,包括脚、手、头、甚至嘴巴有时候都可以派上用场,任何习武之人都会本能的把自己手中的兵器作为核心,而无剑不会,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核心,所以他不要武器,所有遇到他的人,死得都千奇百怪,而当我给了他一把最锋利的剑,他潜意识的就开始以剑为中心,给了我可乘之机。”
“这一切应该早就在父亲的计划之中了?”
“是的,当我悟出这个道理,就让你送了两样东西给他,其中有一封信。”
“父亲这封信中还有什么玄机吗?”
“那封信的内容是这样的:无剑庄主,能与汝战,实为荣幸,不过习武之道,在于公平,故我二人,皆佩剑,或皆无剑,方可一战,我之强在于剑,凭君裁之!”
“我还是不大明白父亲的意思。”
“这封信有三赌,一赌我对无剑的去中心化推测是否正确,二赌无剑的性格,如果他坚持不用剑,我则必死无疑,三赌我个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我左手的剑法和右手同样好,如果前面都正确,那么我将舍右手而用左手杀之!”
“父亲常言,剑非剑,正如诗非诗,这岂不是说明您对对剑道的理解更胜一筹:功夫在剑外!”
“非也,风儿,无剑是武术中的千古奇才,他对剑道的理解远在我之上,我送那把剑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我的意思!”
“父亲何处此言呢,决战前您和无剑根本就没有见面啊?”
“风儿还记得他的回信吗?”
“我知道啊,那不就是说决战的地址和时间吗?不过最后的那个很长的一,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应该是他的承诺:用剑一战!”
“哈哈,风儿啊,你刚才说的都不错,不过那封信最核心的意思是四种境界:而我用了一种,懂得两种,后面的两种却似是而非---------我送剑给他,他即称我为道中之人,这是英雄所见略同之意,所以他是很清楚知道我送剑用意的。”
“我还是不明白。”
“风儿你看这封回信,虽用不同书体写成,却都有极高水准,关键是第一行字,其笔画衔接转折之间,用的是增笔,即可以理解为加法原则,我送剑即是此意,而第二行却极其简练,很明显用的是减法原则,至于第三行就有点不大好理解了,或者可以叫做加法的加法,第四行呢?是减法的减法么?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但第一行和第二行的理解应该是没有错误,后面两行我却难以明了其深意?无剑已经在四重境界中有了很大心得,所以我悟出来的加法原则一经实行,他立即知晓。”
“父亲即如此说,为什么他已经知道了一切还死在你的手里呢?”
“无剑的死,与他的武术修为无关,只是因为他的性格”
“性格?”
“是的,因为他太高傲、太自负,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用剑!”
“那么父亲,你选择公平的对决是因为性格还是因为权谋?”
“从本质上讲,是因为性格!”
“因为您,也同样的高傲,是吗?”
“是的!”

---------------------------------据说古龙的七种武器,仅完成六种,长生剑、 孔雀翎、碧玉刀、 多情环、 离别钩、 霸王枪,那么我想,第七种武器应该是变情镖,镖之用意,在于你的意想不到,你永远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结束战斗,镖总是暗的;情:有很多种,有爱情,有亲情,有友情,还包括嫉妒、恐惧、悲哀、快乐、骄傲、自负,是的,它包含很多,多到你想不到的一些情感都可以包含;变,就是想不到,那是真的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它是好,还是坏。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无剑,有情